翌日,太子之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盛京城的大街小巷,家家户户都有些不可思议地谈论着这件事,整个盛京城都陷入了一种寂静之中。

    昨日还是晴空万里,北风狂刮了一夜,今早鹅毛般的大雪就无声地从天上落了下来。

    阿石本来和娘亲说好今日下雪,换上新做的红色棉袄,可是没想到拿出来的时候,娘亲又把他的新棉袄塞回了柜子。阿石一张小小的脸上写满了不解,软糯的声音有些难过地问着娘亲为什么不让他穿。

    娘亲蹲下来将阿石揽进怀里,用头轻轻碰着阿石的脑袋,嗓音有些沙哑,“阿石乖,你还记得之前有个很好很好的哥哥帮过咱们家吗?阿石还说长大以后要向父亲一样,长成一个高大厉害的人,能够能辅佐那个哥哥。可是昨天这个很好很好的哥哥去世了,咱们今天就不能穿艳色的衣服。”

    “啊!”阿石的嘴巴嘟起来了,“那个哥哥不是很年轻还没有老吗,为什么会去世?阿石还没有长大,还没能辅佐哥哥呢!”阿石从娘亲的怀里挣扎着出来,瞧见娘亲通红的眼眶,伸手擦去了娘亲的泪水,声音软软地安慰道,“娘亲不哭,阿石今天不穿那家红棉袄了,阿石也会好好长大的!”

    听到阿石的话,娘亲的眼泪就像是断了线,她一把把阿石搂进怀里,紧紧地抱着他,“阿石真乖,娘亲就只要阿石健康长大,能一直陪在娘亲身边就好...”

    盛京的街道今天是如此的安静,挂上的红灯笼也被拿了下来。整个京城之中挂满了白色的长缟,昨日欢喜热闹的氛围一扫而空。麻雀在枝头叫了几声,显得那么刺耳。

    东宫的烛火整夜都没有熄灭。沈秋冷和罗君笑在东宫跪了一夜,两人一句话也没有说,也没有再流泪,就这么无声地跪了一整夜。

    “笑笑姐,”沈秋冷挺得笔直,整个人已经没什么知觉了,出口的声音已经和平时他人口中的好听完全沾不上边,像是被损坏的乐器,“我们没有证据,不仅空口无凭,还有大理寺卿的不作为,没有办法的。”她的一双凤眸里空洞的没有一丝情绪,甚至会让人觉得这副躯壳里也没有一点灵魂在其中。

    仵作已经验过尸,说沈睿弦死于失血过多,而伤口处正是锐器入体,顺着腰际长长的划开了一条。仵作将沈睿弦腰边的一刀伤口指给沈秋冷和胡非袁看,“能留下这么长的口子,凶器一定是长刀刃之类的物件,但刀口处切割的并非平整,可以看出抽出的时候并不是很干脆,可能是力道不够或者是被太子殿下阻挡了。”

    胡非袁凑近看了看,面露难色,“但是今日是祭典,能靠近太子殿下身边的人都不可能携带这样的物件。”

    沈秋冷站在一旁没有说话,静静地看着仵作和胡非袁的一举一动。沈睿弦的衣裳被仵作敞开,外衫没得到命令宫女也不敢动,只是折叠整齐放在一旁,沈秋冷看了一会,半晌开口道,“腰带呢?”

    罗君笑白日里才同她说,她确定腰线之处确实有不合理的地方,现在沈睿弦出事,腰带却不见了。很明显,问题就出现在这里。

    胡非袁有些不解地回过头看向沈秋冷,“公主您说什么?”

    沈秋冷虽然懒得和他解释,但这个时候她还是心平气和地再同胡非袁说了一遍,“本宫问,太子外衫的腰带,去哪里了?”

    胡非袁皱眉,“许是宫女不小心弄丢了吧。听闻太子殿下是在更换衣裳的时候出的事,想必当时场面一定很混乱,一条小小的腰带便没有被注意到。”

    沈秋冷冷笑一声,也不再多说。胡非袁这样的敏锐程度,根本做不了大理寺卿的位置,盛京不知道会有多少冤案在他手底下诞生。

    “公主,大人,”仵作向二人拱手作揖,“验尸已经差不多了,小人也不便再打扰太子殿下。验尸报告明日便会上交给公主和大人。”仵作说完,便收拾收拾了自己的工具离开了。

    胡非袁不愿意和沈秋冷待在一起,又四处走动了一会就借口离开了。正好这也合沈秋冷的意,她等着胡非袁离开,才让阿喜去叫阿欢把罗君笑叫来了。

    消息已经传开,她不可能继续拦着罗君笑。

    而一夜过去了,沈睿弦怎么死的,她们已经很清楚了。

    不对的腰身正是皇后做的小动作,她让人在这衣服的腰身之处做了改动。一点点小的改动不会影响衣裳的整体,却会让沈睿弦在穿上之后腰带不能松垮的系在腰间,而是要紧紧地系起来,贴紧皮肉。这时只要有一个人在他的腰身之处插入一把利刃,沈睿弦只会觉得腰间有些难受,等待沈睿弦换去衣裳的时候,腰带解开,那利刃便从他的体内抽出,带来了不可逆转的后果。

    “不,”罗君笑僵硬地扭过自己的身子看向沈秋冷,抓住她的衣袖,“公主,公主我可以证明,太子殿下的衣服不对,太子殿下衣服的腰身不对。”

    沈秋冷摇头,“别说那刺入皇兄身体里的长长的刀片,现在就连腰带也不见了,只有皇兄身上长长的一道口子,凭你一句话就让父皇相信你?”

    不可能的。他只会觉得她们在说笑。

    “为什么,”罗君笑的手滑落,砸在了地面上,“为什么?要是我再谨慎一点,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

    罗君笑懊悔万分,她明明已经发现了哪里不对劲,怎么还是如此结局?

    “不是你的错,是皇后。”

    沈秋冷恨不得把许言千刀万剐,她的眼里弥漫着杀意,但是她此刻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能无力地跪在东宫之中,守着沈睿弦。

    罗君笑将头靠在了沈秋冷的肩头。

    几个月前,在西北的大旱之中,她失去了自己的家人。本以为自己也就该这么去了,可是她遇到了沈睿弦,在她昏暗的人生中投来了一束光。她从来都没有过分渴求些什么,只是希望自己在意自己爱的人,能够陪在她的身边。

    为什么就连这么简单的愿望,老天都不愿意满足她?

    两人就这么依偎了一会儿,罗君笑抬起头望向窗外,深邃的眼睛没了之前的灵动,里头写满了复杂的情绪。

    “公主,如果我找到了腰带和造成伤口的锐器,是不是也没有办法向皇上证明些什么?就连指出来腰身之处有问题都不能引起皇上的怀疑吗?”

    沈秋冷虽然不愿意承认,但还是轻轻“嗯”了一声。

    皇后这个局设的太妙了,她们可以知道是皇后,但是却没有任何直接的证据可以证明是皇后设计的一切。

    不对的腰身又能说明些什么?就算是真的被他们查出来腰身真得被皇后改了又能说明什么?

    如果这么强加指责,只会让皇上觉得是沈秋冷在诬陷许言。

    罗君笑深吸一口气,“那反过来,是不是只要皇上愿意相信,无论有没有证据都可以说明皇后有错?”

    “你想做什么?”沈秋冷心中一跳,她似乎猜到了罗君笑要做什么。

    还没等罗君笑回答,门口通报的太监扯着嗓子朝里头喊了一声。

    “皇后娘娘驾到!”

    “笑笑姐,低头跪在我身边,跪好,皇后不走,你不能抬头。”沈秋冷疲惫至极地合上自己的双眸,在皇后踏进东宫之前对罗君笑说了这句话。

    “昭乐,太子的灵堂就设在东宫,如今仵作验好尸了,东宫也要收拾一下了。你跪了一夜了,先回去洗漱洗漱吧。”许言一脸慈爱和惋惜地望着沈秋冷,语气里是同情和悲悯,好像好像在展示她的母仪天下,“等下会有人来照顾太子殿下,御林军和金吾卫也会在一旁看守,昭乐你就放心好了。”

    许言想要走过去将沈秋冷从地上扶起来。

    沈秋冷听到许言的脚步声,缓缓睁开了眼,眼底阴寒的冷意竟将许言吓了一下,收回了手不再往前。

    “劳皇后娘娘费心了。”眨眼间,沈秋冷的神态恢复正常,她并不想让许言知道自己已经明了沈睿弦是怎么死的了,“昭乐想再陪陪皇兄,皇后娘娘,您不介意吧?”

    沈秋冷的语气像是在询问许言,但许言总觉得是毒蛇,在对她吐着舌头。

    “昭乐知道皇后娘娘是替昭乐着想,是不愿瞧着昭乐太过疲惫。但还请皇后娘娘念在昭乐与皇兄的兄妹之情,让昭乐留下吧。”沈秋冷说完对着许言一拜。

    看着沈秋冷的模样,许言觉着是自己刚才多虑了,“昭乐既然有这份心,本宫也不好再多说些什么,只不过昭乐还是要注意身体,还有你母妃...”

    “母妃的事,昭乐自有分寸,不劳皇后娘娘费心了。听闻昨日是皇后娘娘在照顾母妃,昭乐在此谢过皇后娘娘。”沈秋冷打断许言的话,她不想在这个女人嘴里听到关于母妃的一点。

    “那行,那本宫也不在这里多打扰你们了。”许言看自己的嘘寒问暖也做得足够了,便也不在这里多停留,深深地看了眼沈秋冷和躺在床榻上的沈睿弦的尸身就走了。

    等皇后一行人退出东宫,罗君笑才慢慢直起了身。

    “公主,我要入宫。”罗君笑看着皇后顶着步摇,一步一步朝着外头走,语气坚定地道。

    “不可!”沈秋冷抓住罗君笑冰凉的手,“皇兄已经躺在这里了,我不会允许你入宫的。”

    “公主!”罗君笑转头看向沈秋冷,外头的光打到罗君笑的身后,她的面庞处于阴暗之中,只能瞧见清晰的轮廓,“我知道您担心我的安危,可是如今太子殿下出事,我不能坐视不理。况且,”罗君笑苦笑一下,反拉住沈秋冷的手,“贵妃娘娘如今的情况,也需要有人在宫中照料,您也需要有人在后宫给您传递情报。我本早该是浮萍了,是因为遇到了你们,现在的情况,我没办法置身事外。我想为太子殿下,想为您,做些事。”

    沈秋冷还是摇头,“你知道的,皇兄是绝对不愿意你入宫的。当时就连东宫,他都不希望你留下,他的愿望是你好好过这一生!一旦入宫,后面很多事情都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公主,我知道,我都知道,”罗君笑紧紧握着沈秋冷的手,明明她现在的脸上比沈秋冷初见她的那天要干净很多,却比那天多了更多的沧桑与忧愁,“您觉得,我若是现在离去,或者只是看着您奔波,我能过的了心里的坎吗?”

    “可是...”沈秋冷望着那边躺着的皇兄,本已经干涸的泪又开始不受控制。

    “我知道您一直想让我做您的皇嫂,”罗君笑轻轻地替沈秋冷擦去她流下的泪,自己的眼泪却也不争气地落下,“确实,我爱慕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这般优秀,有多少女儿家想要嫁给她,是我幸运,才可以陪着太子殿下度过这段时日,我已经知足了。”罗君笑的语气放缓,看着沈睿弦,脑海里浮现出这些日子两人相处的点点滴滴。“我现在能奢求的,就是帮着太子殿下和您,多做点事。您放心好了,在没有达到目的之前,我是不会让自己出事的。”

    沈秋冷和罗君笑的目光对上,她知道正如昨天父皇劝不动她一样,她也不可能劝得动罗君笑,“好...笑笑姐,你也答应我,一切都以自己的安全为上。”

    “好,我答应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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