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黯淡,周晚霁透过屋内倾泻出来的暖黄色的光,看到了虞晴湿润的眼睛。

    这是第二次,她在他面前流泪。

    周晚霁别开她的视线,声音有点紧:

    “就在这放吧。”

    “好。”虞晴抽出一根仙女棒,“给你。”

    周晚霁犹豫了下,接过。

    仙女棒在黑夜中闪着耀眼的光,一簇一簇的,像无数璀璨的繁星整齐排列在手边,虞晴站在黑夜和繁星之中,似乎也被覆上了一层模糊的阴影,影影绰绰的,看不真切,周晚霁望着不由得晃了下神。

    放完烟花后,周晚霁去洗澡,虞晴则站在阳台接杨湘的视频电话。

    “晴宝,新年快乐呀!”杨湘隔着屏幕激动地喊道。

    “新年快乐!”

    “你现在在哪呀,今年没回家吗?”杨湘瞥见虞晴身后不同于以往的装潢。

    “嗯,今年把奶奶接来南城了。”

    “哦!所以你现在是在南城,你和周晚霁的家,对吗!”杨湘像是看到小鱼干的猫咪,两眼放光。

    “嗯。”虞晴笑着点头。

    “你把……你把手机屏幕转一下,快快快!

    虞晴虽是不解,仍依言照做。

    “哇哦,看看这个视角,周总果然不是一般人呐!”杨湘抚着下巴,不禁由衷感叹,紧接着又惯性地八卦起来:“晴宝,最近怎么样啊,跟咱周总相处的,有没有擦出爱的火花?”

    说完,杨湘还灵活地挑了挑眉,带着谑意看向虞晴。

    虞晴回头望了望,听到浴室哗哗的水声,适才放下心来,顿了顿,坦率地说:

    “没有,我自燃了。”

    “啥啥?”杨湘先是一愣,而后马上反应过来,捂着嘴巴,左摇右晃狂笑不止。

    虞晴幽怨地觑了她一眼:“有这么好笑吗?”

    “哈哈哈哈,晴宝,你太逗了!”杨湘笑呛了,咳嗽两下,而后坐直身子,调整好呼吸,“所以你现在承认自己单方面喜欢上周晚霁啦?”

    虞晴挑了挑眉,算是默认。

    “啧啧啧,能听到你亲口说喜欢也真是不容易啊!晴宝,你长大了,我很欣慰。”杨湘双手交叉在胸前,边点头边作语重心长的口吻道。

    虞晴见她装成一副老成持重的大人模样,脑海里不知怎地就浮现出了天山童姥,不禁失笑。

    “欸,晴宝,那你怎么确定你就是单箭头,没准儿人周总也……是吧?”杨湘单手托着下巴,歪着脑袋,半八卦半认真地说。

    虞晴低低嗯了一声,视线从手机里面抬起来,盯着远处忽明忽暗的一抹亮光失神了片刻,继而又转回屏幕上,平静地开口:

    “他没说,那就不是。”

    杨湘点点头:“好吧,我等你的好消息。”

    虞晴笑着不动声色地转移了话题:

    “湘湘,你什么时候再来南城啊,年后还有出差计划吗?”

    “会去的,出差……这个我也不好说。”虞晴干笑了两下。

    “你要是能一直在南城就好了。”虞晴看着杨湘的眼睛认真道。

    “会的会的,”杨湘大喇喇地摆了摆手,“不早了,我有点困了,晴宝,你也早点休息哦,晚安!”

    说完,便匆匆挂断了视频电话,虞晴的那句晚安还孤零零地挂在嘴边。

    挂断视频,杨湘一个人呆坐在卧室的书桌前,桌上还放着她从公司抱回来的收纳箱。

    从前她看到电视剧里主角离职时都会抱着一个收纳箱,俨然职场人的时尚单品,即使离开也是利落拉风的,那时她觉得离职是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

    然后当她亲身感受过后,她才发现原来离职是一件沉重的事情,收纳箱不过是一个简陋的纸盒,她不是电视剧里有buff加成的主角,她只是万千世界中一个为生活奔波的路人甲。

    一周前,杨湘所在的公司在激烈的价格战中败下阵来,本来就是刚发展起来的投资公司,跟强大的东凌资本相比无异于蚍蜉撼树,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丢掉了这份工作,接下来的路又该往哪走呢?

    杨湘呆呆地望着桌面,脑海里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她垂在身前的手动了动,接着拿起了手机,点开火车购票软件,选中目的地——南城。

    虞晴和杨湘通完电话后又在阳台想了一会儿事情才回卧室。

    卧室,周晚霁正坐在床上看手机直播的春晚,见虞晴进来,眼皮轻掀了下,又自然落回屏幕上,淡淡问道:“打完电话了?”

    虞晴身子顿了下,未做他想便脱口而出:“你听到啦?”

    周晚霁从屏幕上抬起头,嘴角狭着笑,探究地挑了挑眉:“说我坏话呢?”

    虞晴愣了两秒,适才反应过来,边往床边走边嘿嘿地笑着:“这个真没有。”

    周晚霁无声勾了勾唇,身子自然地往旁边挪了挪。

    虞晴在阳台吹了好一阵子的风,虽然睡衣外面套了件羽绒服,但止不住手冷,这会进了被窝,忙将手压在两腿下面取暖,身子还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周晚霁不动声色地瞥了她一眼,默了默,微蹙着眉头问道:“你很冷?”

    “手冷,”虞晴靠坐在床头,目视前方,干脆答道,身子往下滑了滑,把被子往上拉到脖子的位置,又补充道:“不过手冷和脚冷那全身也会觉得冷。”

    周晚霁缄默,像在思考又像在做决定,片刻后一本正经道:“手给我。”

    “嗯?”

    “帮你取暖。”

    虞晴愣了两秒,而后机械地将手从腿下面抽出来,压得时间有点久,还有些麻。

    周晚霁放下手机,两只手伸进被子里,紧紧包裹住虞晴的双手。

    突如其来的热意缓解了双手被压后的麻木,周晚霁指腹上的细茧接触到虞晴的手背,在她心里倏然激起一阵强烈的酥麻感,她的身子忍不住颤栗了下。

    虞晴悄无声息地打量了一眼身旁的男人,看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她的心里突然滋生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和强烈的依赖心理,像喜欢所有的薄荷味一样,上瘾似的贪恋着这一刻。

    过了好一会,她才像灵魂回到正身似的,从满溢的空虚里挣扎出来,为了让自己尽快回归平静,瞥了眼他的手机,明知故问道:

    “你在看春晚吗?”

    “嗯。”

    “不觉得无聊吗?”虞晴虽然是为了没话找话,但当她问出口时又突然认真起来,严肃诚恳的表情似乎是真的想听到他的回答。

    每年除夕,奶奶早早就睡下了,留她一个人对着电视机,看着上面的演员嬉笑怒骂最后回归大团圆,她是真的觉得没意思,所以她想知道他是否和她有一样的感受。

    周晚霁偏头看了一眼虞晴,平静地说:

    “嗯,习惯了。”

    “好吧,”虞晴呵呵笑了两下,“看来我们还是有点代沟的。”

    周晚霁拧了拧眉,不解地盯着虞晴,继而又用陈述客观事实的口吻道:

    “虞晴,我只比你大了三岁,不是三十岁。”

    话落,还报复性地捏了下虞晴的手掌:

    “好了。”

    虞晴悻悻缩回手,轻哼了一声兀自钻进了被窝。

    手机里传来零点的倒计时:“十,九,八,七……”

    虞晴也跟着在心里默念。

    “三,二,一,新年快乐!”

    虞晴掐着点从被窝里探出头,扬着轻快的笑容对身旁的人说:

    “周晚霁,新年快乐!”

    周晚霁低下头,对上虞晴的笑眼,心旌一动,过了几秒,也温柔地笑了:

    “新年快乐。”

    —

    新年第一天,虞晴睡到中午才起床,倒不是因为她赖床,而是昨晚有些兴奋,直到早上四五点困意才堪堪找上门,这一睡就到了十一点。

    昨夜的雪不大,地面上只积了薄薄的一层,现下已经化了大半,天朗气清,阳光明媚。

    虞晴洗漱完下了楼,看到奶奶,周晚霁还有杨姨围坐在桌子前包饺子,便走过去想要加入他们。

    杨凤英见虞晴这个点才下来,早饭也没吃,面色不悦地嗔了她一句:“太阳都快掉下去了,你才起……”

    “哪有您说得这么夸张,这太阳不是好好在天上挂着呢吗……”虞晴殷勤地笑着,顺便扫了眼客厅,没看见容清,便一脸认真地冲着周晚霁问道:

    “妈呢?”

    周晚霁专注手中的饺子,没看她:

    “妈上午觉得无聊,就先回去了。”

    “哦。”虞晴呆立在原地,看了眼饺子馅已经所剩无几,觉得自己在这好像也有些多余,便犹豫着回楼上去。

    周晚霁听着面前的人突然没了声响,抬起头,刚好看到虞晴犹豫不决的小表情,无声勾了勾唇,接着叫了声:

    “虞晴。”

    “欸!”虞晴轻快应道。

    “你有空吗,帮我看看这个饺子怎么总是粘不牢?”

    “好呀。”

    虞晴又有了重新被需要的感觉,顺从地来到周晚霁身边,接过他的饺子,手上一边动作一边像实验课教学似的认真讲解道:

    “这个是皮有点干了,在饺子边上沾点水,再使劲捏一下,你看,这不就好了?”

    周晚霁嘴角轻轻下拉,双眉微挑,不吝夸赞:“学到了,不愧是外科医生的手,就是巧。”

    虞晴抬眸,盯着他看了几秒,随后幽幽道:“不是我的手巧,是周总你……缺乏生活常识。”

    说完不待周晚霁回答,自己先垂下头低低笑出了声。

    周晚霁看到她这副模样,不禁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反差有点大,不过他并不反感,反而有些庆幸,他们之间的关系近了一些,或许这才是她真实的性子。

    大胆又怯懦,敏感又幼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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