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天特别热,夏日已尽,已经过了中秋节,还是三十八九度。小区里的桂花一朵都没有开。银杏也是耷拉着叶子。一点精神都没有。

    没有风,只有一声又一声悠长的蝉鸣,薇薇坐在小公园的湖边,看着傍晚的落霞。前几日台风刚刚过去,内陆的风儿像胆小鬼一般,不知道是被吓到了,都躲起来了吗。哪怕已经是傍晚,仍然酷热。薇薇一脑门的汗。她在练习明天的面试,作为应届生,能够通过衡达翻译公司的第一轮面试,已经非常难得。

    她有些紧张,有些焦虑,她着急想要搬出去自己住,只有将工作稳定了她才能结束在母亲家寄人篱下的生活。父母离异,母亲再婚多年,薇薇早已没有家。父亲离婚后搬去了乡下住,薇薇那时候刚好上了江城的大学,大部分时间,薇薇都住在学校。

    母亲说她膝下也没有别的孩子,希望薇薇能够过来生活。她跟现任老公都没有孩子在这边。薇薇有些不乐意,可是江城面临着更多的机会,薇薇是学翻译的,只有留在在江浙沪一带,就业机会才会更大。从八月到九月,薇薇一直奔波在求职路上,这次能够拿到衡达翻译的复试资格,她也觉得很难得,毕竟同批次的大多有研究生学历,或者留学资格。自己就是一211应届毕业生,在芸芸大神中着实没有胜算。

    她给夏子打电话,很久没有人接。一会儿夏子回拨过来,是夏子妈妈的声音。“薇薇吗?夏子住院了。”

    “她怎么了?我去看她。”薇薇着急的询问。

    “她在精神卫生中心的住院部,这段时间刚进去,看不到。好点了你再去看吧。唉。”夏子妈妈声音低沉,养了这么大的女儿,好不容易大学毕业了,看着快结婚了,却因为感情问题得了抑郁症,现在直接住院了。夏妈妈不知道怎么面对。薇薇也不知道。

    夏子是薇薇多年的朋友,那个始乱终弃的学长,在薇薇他们毕业之际,结婚了因为女友怀孕了。单纯的夏子,看似平静,却在一个夏夜里,凭空疯了,砸碎了房间的玻璃,开始胡言乱语,没有办法,家人将她送去了精神病院。

    薇薇在湖边愣了很久,手都止不住抖。她是想要哭一哭的,或者拿把刀去砍那个渣男两刀,骂他几句。可却提不起脚。男女之事,到头来倒霉的都是女人。脱裤子之前我爱你,提裤子之后抱歉我不爱了。什么是爱情,就是你们玩弄女人冠冕堂皇的理由吗。

    草地边的栾树,开着一束束淡淡的黄花。有一些已经结了一束束红色的小灯笼。她们的树杆笔直□□。薇薇想,不管发生什么,我们都可以好好活下去的。就像栾树,在燥热干旱的秋天,静静地开花。薇薇笑笑,将明日可能遇到的翻译问题,提前预备的答案再熟读背诵。缓解紧张最好的办法就是充分的准备。

    次日,薇薇提前半个小时到了指定地点。今天化了淡妆,穿的很通勤,在诸多美女中,略为瘦瘦小小的薇薇着实不算惊艳,也不算性感迷人。跟很多海归女子欧美风格的妆容相比,却也算是白净可人,清新脱俗。三十个人,选三个。薇薇看着大会议室里坐的这一堆乌泱泱的美女,有些许喘不过气来。

    像一个百花园,牡丹,樱花,玫瑰,百合,争奇斗艳。据说今天的面试官是衡达翻译公司的总裁向垚。薇薇对他的理解并不是很多,不过也在网上搜索过老板的背景。没有太多介绍,只说是留学归来,自己一手创业,十年来在江城行业里算是翘楚。能进衡达,是每个外院女孩的心中之光。

    专八是必须要过的,口译登记证书也是必须的。薇薇是第五个进去的。前面几个出来的时候有的很沮丧,说向总很冷淡,只是简单的问了几个问题就让出来了觉得八成没戏了。有的是微笑着掩饰不住胜利者的喜悦,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一般,踩着高跟鞋扭着腰就走了。

    薇薇冷静的推门进去,娴熟地自我介绍。面前是三个面试官,坐在中间的男士,三十岁模样,金丝眼镜,很瘦,脸型却很好,双眼有神,看人很平静,没有挑剔,也没有猜疑。更多的是仿佛在湖边观看一群水鸟的游人一般。

    盲猜身高一米八几,穿着考究的定制西服,应该是传闻中的向总。旁边一位是穿着很时尚的年轻男子,头发打理的很像爱豆,很年轻,全身都是潮牌。这,应该是公司的那位合伙人公子哥吧,另外一边,坐着一位美丽的中年女人,看得出来保养的很好,皮肤白皙,打扮大方温柔得体,很温柔的看着薇薇。薇薇报以甜美的微笑。

    向垚的第一个问题:“你没有出国留学史,也没有研究生学历,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录取你,你觉得自己有哪些优势是可以比外面其他二十九个人更值得被录取的?”

    问题直接而又尖锐,薇薇却是在昨日的准备中早有涉猎:“我很踏实,交给我的工作我会百分百完成。我很努力,因为知道自己没有比别人更好的留学背景和学历傍身,所以我会比别人付出更多,抱怨更少。我不矫情,您开工资我做事,陪同翻译,需要随时出差,只要您一句话,我随时可以去任何地方出差。我有自知之明,所以我会非常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并对公司绝对的忠诚。希望我能有机会在这个大家庭学习进步。”薇薇说的不卑不亢,对面三人还算满意。

    女考官开口:“这是一篇时下的新闻稿,你读给我们听一下,我们看看的你口语的发音。”

    薇薇接过去,扫了两眼,很幸运,这篇新闻,今早自己还听过。她很镇定的开始朗读,发音很好,吐词也很清楚,语调不错。结束后,对面的向垚默默的点头。“你的发音很好,出乎我的意料。我欣赏你的直白和坦诚。公司需要招聘一位本地应届毕业生,我想你是最佳的选择。”向垚没有抬头,翻看着手里薇薇厚厚一叠获奖证书,“看得出来你大学里学的很踏实,我们需要这样的翻译人才,踏实的做事态度。我这个人不喜欢花里胡哨的,只要是能做事,我不看重背景和学历。欢迎你加入衡达翻译。”冷冰冰的老总嘴角微翘。旁边的女士对她首肯的点头。

    薇薇有些激动,但是也不能在这会儿欢呼。只是淡淡笑着道谢。

    “明天去人事部报到。期待你的加入。”这句话,一整天都在耳边回响。薇薇想,自己的人生,终于开启了下一个篇章。

    薇薇踏出公司的大门那一刻,秋日的烈阳似乎不再那么讨厌。马路边有一棵栾树,结着火红的灯笼,薇薇驻足在树下,久久没有走。

    向垚站在窗边喝茶,旁听着谢哲和翻译部的二把手,面试其他的人员。看见薇薇立在栾树下,这姑娘,是在看花吗?

    秋天了,夏日似乎还是没有走远,人们都还穿着短袖,打着遮阳伞,暑气未消栾树却在这干旱的城市里开出了一束束黄花,让人忍不住站在窗前,立在树下,默默观看,亦或是仰头欣赏。

    薇薇在这个硕大的江城终于有了自己一份工作,一个工位,上班第一天领到一个粉色的工作牌,一本薄薄的笔记本电脑。录入了自己的指纹信息,薇薇带着自己的幸运键盘。小小的工位,薇薇挂了个小挂钩,将自己的RUAFUFU青提呱呱,挂在电脑旁边,安静陌生的办公室变得不再紧张,薇薇默默为自己打气。

    她被分配到翻译部,领头上司名叫王辉,是一位中年本地人,面容温和却非常干练。早上公司晨会,薇薇坐在大会议室后排,九点的晨会,八点五十五分大家都到了。翻译公司分为翻译部负责口译,笔译,校对,部门现在有十来个翻译;项目部项目经理,负责跟翻译部和销售部对接项目完成度,现在有五六个人。最重要的就是销售部,负责跑销售业务。工作都是这群人找回来的。衡达翻译公司,最近几年主要经营的是专业医疗翻译,商务陪同翻译,外贸订单翻译,专业合同翻译等。

    老员工和各个部门的大佬围着长桌坐下,新员工有自知之明,坐在第二排第三排。等着老总来。

    八点五十八分,向垚踩着点出现在办公室门口。他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很清瘦,今天穿一套棕色定制西服,男生很精神的寸头,干净清爽。皮肤是晒得很健康的小麦色。向垚眼神快速地扫视了一圈整个会议室的人员。

    “大家请坐,工作日我们快速开始会议。首先欢迎新来的三位翻译同仁,我在这里不多做介绍大家下去自己熟悉。新进人员请王主管负责。我需要各个部门的工作进度,请各部门推发言人员。”

    薇薇很惊讶这样的会议模式,大家没有太拘谨更像是工作平级的沟通。首先做汇报的是项目部的男生,非常有活力的年轻人,详细介绍了部门最近最主要的任务是某医学期刊的翻译,第二是当地某纺织企业的销售合同笔译,与专业商务口语陪同翻译,第三个是最近跟旅游公司合作的境外高端旅游团的陪同翻译。另外零星的散客商务翻译大概有二十多个。

    翻译部上来做介绍的是老大王辉:“我们紧跟项目部的工作计划,会尽最大努力配合。”很简短的发言。

    最后是销售部,薇薇可以看销售部的头应该是被大家环围着的坐在向垚左手边的一位中年人,看起来也是气场十足。发言的应该是他手下的助理。小姑娘很漂亮,穿着很性感火辣。“销售部这个月完成了新进的三个任务,还有中心医院下半年学术论坛会议翻译在谈,华盛医药公司多的翻译文献在谈,另外还有红升集团的出口合作下一年度要续约,在谈。这几个项目是我们下半个月的工作重心。”

    “好的,请大家各部门各自落实任务到责任人,细化工作,要求大家专业,高效,积极沟通。另外我手里有一些直属的商务翻译任务需要一个反应灵活专业水平过硬的翻译部同事最近陪同我出差,愿意参加的可以找王主管报名。就这样,散会。”

    总共八个人报名,毕竟是跟在总裁身边的人,虽然属于翻译部但是接触到的圈层也许不一样,大家都很积极。薇薇也报了名。

    第一轮是翻译一篇时文,是今早的经济类新闻。限时三十分钟。虽然有些紧张,薇薇仍然在规定的时间出色的完成了笔译。

    之后的五进三,三进二,谁也没想到,其貌不扬的薇薇,能拿到向总身边工作人员的入场券。

    向垚给谢哲的解释是,这姑娘带出去不会太招摇。同时专业素质过硬,刚进来,正好跟在自己身边多多长点见识,好好培养可以作为以后翻译部的中流砥柱,公司商务翻译场的招牌名片。

    谢哲无所谓,这个富二代,本身入股开公司就是玩票,父母看他回国后整日的无所事事,铁打的儿子流水的女朋友。老爷子给了一笔钱,让他自己学着投资。然后就跟儿时的好友一起开了这个翻译公司。他的工作很清闲,挂职副总,也时不时来点卯。俩人穿开裆裤长大的交情,一个冰冰冷像个大冰块,奔三的人了现在还没女朋友。一度被公司的美女们怀疑是不是取向有问题。毕竟好几个美女倒追,向总都一副出家人模样一般。一个开朗帅气,是大众情人。却也手脚干净,不吃窝边草,不在公司谈恋爱。

    就这样,在入职的第二天,薇薇开始跟着向垚出差,新租的独自一个人的小窝刚刚收拾停当,薇薇就开始跟着向垚出差。

    转眼一年的时间,薇薇跟着向垚走了很多地方,大部分时候向垚是高于销售部但是大多数时候做的也是销售部的工作,拉各种销售业务,薇薇带在身边就是他展示给客户的最直接的产品一般。快速,精准,务实,高效。一年下来,薇薇也跟着学了很多。不再像最开始的有些胆怯的应届生,像向总身边的一个陪衬。向总翻译的时间比自己都多,慢慢薇薇变得游刃有余,不管是商务翻译的礼仪,还是规范化。向垚基本都是手把手在教,他本人也是留学回来,学的也是金融兼商务翻译双学位。这一年给了薇薇很多专业方面的现场教学,薇薇感觉比自己在大学几年里学到的东西都要丰富。果然还是实战更能学到知识。

    很多时候,向垚在薇薇身上看到了自己还是个少年时候的影子,父亲在自己很小的时候与母亲离婚,之后有了另外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好似在父亲眼里,弟弟永远是更被偏爱的孩子。向垚没有在父亲的呵护下长大,内心深处也是颇为敏感的少年。面试那天薇薇骨子里的刻苦和上进,打动了向垚。他愿意带着她在身边,似乎带着那个曾经年少的自己,成为更厉害的角色。

    寒来暑往,一年过去了,慢慢熟悉了,在向垚面前,薇薇也卸下了防备,成了那个有些中二,单纯的,善良的,没心没肺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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