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半时辰后,只听外面一阵脚步声响,汀兰进来笑道:“姑娘,他们过来了,蒋妈妈是被绑着过来的。”

    汀兰话未报完,忽见花君飞狠狠将蒋彩英甩了进来,紧随其后的是花君景和一堆护卫奴仆,还有发现不对劲的花如萱一干人等。

    屋内登时珠环翠绕,乌泱泱站满人。

    在他们进来前,花如绣正趴在炕桌上小憩,许是长身体阶段,容易犯困,她看着话本没一会便睡着了。

    她揉了揉眼睛,站起身,花君飞先踱步朝她走来,左手用力一拍炕桌,急怒道:“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她偷拿的?”

    他宽大手掌下,是一支蔷薇花式样的金簪子。

    这支簪子是花如绣十岁寿辰时,他花费所有积蓄,请了京中名匠所造。其簪头部分雕刻着一朵栩栩如生的蔷薇花,花蕊中镶嵌着一颗璀璨的红宝石,在灯火或阳光照射下,会闪烁着迷人的华彩。

    四妹当时收下时,可是极欣喜雀跃,并再三表示会好好珍藏,绝不赠人,如今怎会出现在这妇人头上?

    心意被糟蹋,任谁都会发怒。花君飞气极,板着脸盯着花如绣。

    还未等花如绣回话,地上的蒋彩英斗如筛糠,忙辩解道:“四姑娘,快快告诉三公子,这簪子是您赠给我的,真不是老奴偷拿的……”

    若早知这簪子是花君飞送的,她打死都不会收。全府上下谁人不知三公子脾气最大,也最善变。

    花君飞并不想听蒋彩英说话,冷道:“把她嘴给我堵上。”

    四妹回来已有四年,对自已屋里的丫鬟又是极为纵容,难保她不会听了蒋氏的话后又心软,将她罪过一笔带过。

    花如绣先扫了一眼嗷嗷叫的蒋氏,再瞧三兄神情,内心一笑:三兄,你可真想多了。

    她之所以选三兄送的簪子,而不选大哥和二姐的礼物,就是因为三兄脾气比较暴躁,容易动怒,会把事情闹大,而大哥温润如玉,二姐温婉恭良,两人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这种时候,只能让三哥出来打头阵。

    她状似后知后觉地拿起簪子,仔细察看一番后,惊道:“这簪子跟三哥哥赠我的那支好像呀,三哥哥是因为这生气的吗?”

    言讫,蒋彩英面如土灰。花君飞咬牙道:“是一模一样。”

    花如绣懵懂而害怕道:“三哥哥,我让汀兰先去找找看,若是冤枉了蒋妈妈,母亲又得朝我发难了。”

    汀兰会意,当即捧着两个匣子出来。

    金银首饰,明珠美玉,少得可怜。

    她支支吾吾道:“姑娘,金簪子真不在了,还有……”

    后面的话汀兰害怕得不敢说下去。

    “继续说。”花君飞怒道。

    汀兰道:“还有其他的首饰物件也都少了许多。”

    花君飞瞥了一眼蒋氏,转头吩咐自己院中一道跟来的丫鬟奴仆:“你们三去查下四姑娘房中所有丫鬟奴仆的住处,查仔细了。”

    “你们两去把这些人都叫来,里里外外一个不能少。”

    “你去把李管事叫来。”

    一通吩咐下,屋内少了大半人。

    花君景和花如萱也瞧见了几近成空的匣子,心中一时不忿,默契地没有出言相劝。

    只有花如绣满脸战战兢兢,一直在宽慰众人。

    可三位兄姐脸色一直极差。

    花如绣心内忽然有些内疚,她的兄姐待她是真得好,见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上一世,她该多同他们走动走动。

    不过一盏茶功夫,出去的奴仆丫鬟很快回来了,整整齐齐地跪在院中。

    汀兰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忙跑出门,见着婆子手中满满当当的匣子,震惊道:“这不是大公子送的翡翠镯子吗?”她又拿起一条圆润的大珍珠串,“这不是二姑娘年前刚送给四姑娘的生辰礼吗?”

    闻言,花如绣一干人走了出去,跪着的众人见花君飞凶神恶煞模样,纷纷告罪,磕头求饶。

    急匆匆赶来的李管事还未进西花苑,就听见花君飞怒火中烧的声音:“好啊!居然没一个手脚干净的,都给我绑送官府去。”

    其实是有一个干净儿的,那就是蒋彩英。她素日里作威作福,却也谨慎小心,只在西花苑为虎作伥,况且她被母亲派来时已经除了奴籍,不屑干这些偷鸡摸狗之事。

    可她不听使唤,还骑到自己头上去了,花如绣只好栽赃了。

    “不可,不可。”李管事忙跑进来道。

    李管事四十多岁年纪,大腹便便,脸上也坠着一堆肉,眯起眼时,眼睛都快找不着了。

    花如绣状似附和道:“蒋妈妈是府中老人,又是母亲派过来的人,要想料理也需母亲发话,三哥哥还是先回了母亲再发落也不迟。”

    其实李管事与蒋菜英交情甚笃,在这四年里,他并非不知晓蒋氏是副什么德行,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

    也不能怪他素日里不主持公道,谁让我不得母亲宠爱呢。

    只是今日么......她的唇边挂着一抹笑,有点冷。

    蒋彩英一听,暗沉的眼珠子又泛起了光亮,“呜呜呜”地哼着。

    正在气头上的花君飞哪里听得进去,只道:“怕什么,母亲那里我自会去说。李管事,你只需将这些人都料理了,我不想日后再在花府见到他们,还有……”顿了顿,他继续道:“再挑几个忠厚老实的替上。”

    李管事擦了擦额头的细汗,恭敬有礼道:“老奴听三公子安排。”

    这些年母亲身体渐显疲态,很多大权都交给了李管事和其身边的大丫鬟。起初李管事并未真正诚服于大哥和三哥,毕竟家中还有父亲坐镇,可现下大哥和三哥皆有官职傍身,他一改往日不敷衍也不上心的态度,开始对他二人格外忠心。

    如今,他不会因为一个蒋彩英,触了未来家主的霉头。

    有钱有权有势确实好用,不像自己还得借三哥哥的手。

    感叹归感叹,戏还是要做全套。花如绣蹙眉道:“三哥哥,他们欺我年幼无知,才敢阳奉阴违,不干不净,如今我已十四岁了,也该让他们知晓我并非是软弱可欺之人,此事不若让我自己来料理?”

    花君飞见她天真的模样,咳嗽了一声,试探道:“你当如何安排?”

    她低头想了想,沉思片刻后,缓缓道:“他们刚来时也是有规矩的,也从未在我面前不敬过。我想给他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但罚不能少,且命每人下去后各领五个板子,再罚三个月月钱,此事便算过了,以后若有不尽心服侍者,再直接处理了。”

    末了,她象征性地问了句:“三哥哥觉得这样可以吗?”

    花如绣立在一众丫鬟前方,身着浅黄对襟淡蓝长裙,乌油油的头发系了条鹅黄丝绦,垂肩的穗子正迎着春风,轻轻拂动。

    当她微仰起头朝花君飞望去时,眉眼弯弯,清眸流盼。

    “她呢?”花君飞朝蒋彩英一睨。

    “她嘛……”花如绣低下头,眼睛也不眨一下道:“就送去官府罢。”

    话落,蒋彩英眼中的一点亮光忽地灭了,眼睛一闭,晕倒了过去。

    一旁的花家三兄姐面面相觑了片刻后,生出了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错感。

    花君飞:不谙世事的四妹妹何时学会了此等厉害手段?

    花如萱:四妹妹不是胆小得连话都说不利索?

    花君景:四妹妹刚刚不但处理的干脆利落,有理有据,没有一竿子打死,还分得清轻重,更懂杀鸡儆猴......她是真的长大了。

    三人齐叹:这才是我们花府姑娘该有的样子。

    花君飞神思渐渐回笼,道:“就依你。”

    其实花如绣没想那么多,她留下其他们单纯是为了方便,到底用惯了,只要稍加约束便能改邪归正,若换了新人,又得磨合。至于蒋彩英,她可就不太一样了。

    上一世,蒋彩英在她死前临阵倒戈,那一招,可刺得她好疼。

    *

    前世

    时值晚秋,满城枫落。

    隐忍了七年的镇国公——谢晏时,终于在九月十七之夜,带兵攻入承天门,直逼乾清宫外。

    此时正任锦衣卫指挥使的谢晏川在兄长和君王之间,选择了忠义。

    深秋的夜风很凉,掺杂着浓浓的血腥味。

    谢晏川提着染血的剑,踩着一路的鲜血,一步一步走至兄长身前。

    当冰冷的剑锋架在谢晏时脖子上时,明晃晃地宣告了镇国公兵败。

    “四弟,你会为今夜的选择而后悔的。”谢晏时猩红着眼,悲痛酸楚道:“你可知,我们的父亲并非在战场中英勇牺牲,而是薄情寡恩的永安帝赐死了他,他还赐死了姑母。”

    谢晏川握着剑柄的手颤了颤,转头望向远处火光之中的萧天凌,夜色掩映里,他只能看见他高大伟岸的身躯,以及拉弓的动作。

    未等谢晏川回神,一支冰冷的箭飞一般地穿过尸海,直中谢晏时眉心。

    旭日东升,厮杀止歇。

    镇国公全府上下锒铛入狱,谢晏川也暂被押入大牢,听候审问。

    在谢晏时兵变之前,他欺瞒了谢晏川,在谢晏川身边埋了许多眼线,又借着谢晏川暗中相助花如绣,打压海党的缘由,他在皇城内屯兵造器,以至规模愈来愈大。

    有皇后作保,谁也不敢查。可这些花如绣皆不清楚,她只知,谢晏川入狱了。

    牢狱里,谢晏川眼中毫无光彩,英姿勃发的他永远地停在了二十二岁。后来,为了不连累花如绣,他一力揽下所有罪责,不管是真实发生的,还是莫须有的罪名,他皆一口咬定,只他一人所为。

    镇国公府一倒,海首辅及海贵妃一派喜不自胜,唯一反对废后的官员也倒了,于是他们纷纷奏疏,请求废后新立。

    花如绣因与承安门之变有牵扯而暂禁足坤宁宫,可这禁足,直到她死,也没解除。

    然她只想救谢晏川,禁足期间,她很想见萧天凌,于是派了伺候自己多年的蒋彩英去探口风。

    却不想,蒋彩英见她失势,转头投靠了海贵妃,还特意请她看了一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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