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约好了跟母亲见面,但诗念微上午先接到了爷爷苏诚的电话,于是她先驱车去了苏家老宅。

    可能苏老爷子提前嘱咐过,偌大的宅子里,除了上次在医院病房见过的管家李叔,再无他人。

    进门拐角的大理石方桌上,堆着厚厚的两摞书,诗念微余光扫了一眼,证券投资、国际金融、政治经济……苏念可大学主修的好像就是经济学,果然,下一秒苏诚就开口了:“这些是我一大早让李忠整理出来的,你回去抽空翻一翻。”

    之后管家上前,又把一部手机递到了诗念微手中。

    “是念可的。”苏诚说,“方便起见,这段时间你就先用它。”然后示意李忠去备车,午饭后,三人一起去了苏家墓园。

    诗念微的这位同胞妹妹,学业、事业样样有成,自小就踩在金字塔顶尖,同龄人都为考公考研挤破头的时候,她却早已风光无限,璀璨半生……怎奈,一朝天降横祸,首碎糜躯,死后名字居然也无法刻在碑上,看了不免让人唏嘘慨叹。

    “最多半年。”苏诚撑着轮椅扶手站起来,他的腿本身没有伤残,由于年龄越来越大,经常感觉体力不支,近两年才开始坐轮椅。他向诗念微保证,最多半年,最多半年还她自由。

    下午两点,诗念微提前半小时到了和母亲约定的地点。她点好餐饮,一边等母亲一边翻看上午苏诚给她的手机。

    手机是全新的,应该是重新补办了电话号码,念可常用的一些社交账号也能正常使用。

    诗念微点开网页,虽然距离塔山大火已经过去二十多天了,但新闻热度却一直居高不下。

    各大媒体将那场灾难统称为“红色风暴”,有报道写:古伦集团掌事人本想在平安夜——也就是苏念可生日宴的当晚,宣布继承人,将公司交给她,却因其私生子心怀怨恨,对其不满,致使继承人身葬火海……

    诗念微皱了皱眉,这“私生子”应该和爷爷无关吧,他都年近八十了,怎么说也不至于……倒是她那人渣父亲苏允坷,极有可能,在巴黎那些年,关于他的桃色新闻隔着远洋大海她都略有耳闻。

    思酌间诗念微上滑屏幕,突然翻到白府区警方官方账号发布的一则公告:24日凌晨五点,当地的一个中学生旅游团……

    “念微。”

    “……嗯?”诗念微一愣,收起手机笑着站起身,“母亲!”

    “你坐你坐,等很久了吧,刚刚路上有些堵……”

    诗涵放下包,转身打量着她,半晌,无奈地说,“你又感冒了?”

    “呃……”

    “有点吧。”

    诗涵女士眼神还是一贯的狠辣毒道,临出门前诗念微还特意补了个提气色的妆容,到头来在她面前却还是跟裸奔似的,毫无作用。她有意转移话题,坐下将果汁推到诗涵面前:“不过没什么大问题,妈你怎么样,这几天还是住酒店吗?”

    “念微。”

    诗涵看着她,稍一犹豫,还是直接道:“我买了明天的机票。”

    诗念微心里知道,南京城这个地方,对诗涵来说就是噩梦,曾经折了一个花季少女的傲骨,她来中国留学,与苏允坷少年相恋,从校服走到婚纱,最后却面临着爱人的婚前出轨、婚后出轨、孕期出轨,前半生一直在经历欺骗,到如今,又在这里埋葬了自己的女儿……

    不过,理解归理解,想到今后独在异国他乡的自己,面对最亲近的人,诗念微还是有些失落地喃喃:“明天啊……”

    “怎么会这么赶……”

    母女俩沉默对坐良久,诗涵最后又跟诗念微道歉,她说,古伦是念可的梦想,她一直很努力,就当是帮念可了,等爷爷处理完集团内部的事情,最多半年,半年之后,她和外公外婆一起,一起来接她回家……

    第二天,诗涵离开时,来机场送她的只有顶着三十八度高热的女儿诗念微,当年与苏允坷离婚,她走得干净,断了所有人的联系方式,这次回国,苏允坷托人告知自己想见她,诗涵也面不改色地拒绝了。

    从机场返回的途中正是下午,诗念微每次感冒都这样,明明上午好好的,下午就又会烧起来。她脑子迷糊,干脆就靠边停车,休息了会。

    事已至此,也没什么好伤怀的,她以前在巴黎,每次出门旅行也要小半个月,唯一不同的就是,这次归国之行,时间,长了点。

    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怎么当好这个“假千金”,以及……

    以及,职业女友。

    想着诗念微翻出手机,在联系人中找到了夏小楠的电话。

    这姑娘是念可生前新聘的秘书,来公司小半年了,平时神经兮兮的,穿着又幼稚,看着很显小,实际上呢,她比念可还要大两届。

    电话很快就接通了,那边又传来颤巍巍的声音:“苏总……总监……”可能隔着屏幕,她也没那么紧张了,对方清了清嗓子,转而又殷切地问:“您是找我有事吗?”

    “小楠,我想买一件礼物。”

    诗念微顿了下,又问:“你说我该送他什么好呢?”

    夏小楠:买给谁啊?

    “我……”

    诗念微咬了下唇,面不改色地撒谎:“我男朋友,给他补一个圣诞节礼物。”

    “呃,苏总,这个我……”夏小楠有些为难,她说,“我也不知道啊,你以前也没让我帮忙买过,要不你自己看着弄吧,你送的他肯定都喜欢。”

    诗念微:“我没让你买过吗?哦,那我可能记错了。”

    “怎么可能让我买啊……”夏小楠嘀咕着,声音愈发低下,“你以前都说他……”

    诗念微乘胜追击:“我说他什么?”买礼物肯定是假的,昨天她只是猜测那人是念可的男朋友,后来想了想,还是找熟人确认一下的好,避免闹笑话。

    夏小楠犹豫了下,如实告诉诗念微——

    “你说他拽了吧唧的十分讨厌!”

    ……

    和夏小楠通完电话,诗念微又去一旁的便利店买了几个饭团,就当是晚餐了,拖着沉重的身子,她实在没心思开火。

    半个小时后,她驱车到了家,到家发现客厅的灯亮着……

    诗念微正想着家里是不是遭贼了,就看到祁遇端着一个果盘从厨房出来。

    这人自从昨天早上见过一面,之后再杳无音讯,念可的手机也没收到一条消息,加之对方一贯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让诗念微不禁怀疑,念可跟他是不是之前吵过架……?

    她踢掉鞋先跑去吧台拎杯子倒水,抿了口才转身,佯装熟络地问对方:“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让诗念微意外的是,这次夏小楠口中“拽了吧唧的家伙”居然回她了,还很礼貌。只见祁遇将果盘推到诗念微面前,用正常人的语气同她说了句:“没多久。”

    不过没多久是多久呢?看似礼貌实际却很敷衍,说了等于没说。但是诗念微似乎没意识到,她先是应了声:“……哦。”又抬头跟对方说了句:“谢谢……”

    连续的高热让她反应有些迟钝,喝完水,其实没什么胃口,却站在吧台前剥起了小桔子。

    祁遇回头看她一眼,蹙了蹙眉。

    “苏念可——”

    他喊完人从茶几上拎起一个塑料袋,抛到诗念微手中。

    “自己弄。”

    “这是……”见对方头也不回地转身靠进沙发里,诗念微又讪讪地止住了嘴。

    祁遇给她的是一袋药,看小票上的日期已经是昨天买的了。

    诗念微提着袋子有些进退维谷,她是坐沙发上上药呢还是直接去卧室?去卧室好像不太礼貌,她这伤的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但是坐沙发上吧……好像又太近了,最后她折中选择,自以为距离恰到好处又礼貌地卧在了地毯上……

    膝盖上的伤其实并不严重,几个玻璃碎片能溅出多深的伤,不过她当时没好好处理,只摁住止了血,冬天伤口长得慢,现在看着表皮有些外翻。

    诗念微涂完药抬起头,发现祁遇靠着沙发睡着了。

    刚进门时没注意,现在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她才敢细细打量对方。凭良心说,这人长得……还不错,就是他怎么看着比她这个病患还憔悴……

    在诗念微沉思间,祁遇突然睁开了眼。

    她下意识往后一缩,反应还算快,脱口而出:“谢谢。”谢谢他的药。

    祁遇坐起身,揉了揉眉心,侧眸扫诗念微一眼:“你想多了。”

    想多什么?诗念微没懂他的意思。她收拾完消炎药起身,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劝对方:“你要不去睡会吧……”看着实在累。

    祁遇没应声,他看着诗念微将药品放进收纳箱,又去吧台上收果盘,总觉得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怪异。

    诗念微和苏念可是同卵双胞胎,外表非常相似,若非亲近的人,根本难以区分。

    显然,祁遇和苏念可并不熟。

    诗念微洗完手转身,就发现祁遇静静地倚在厨房门口。

    “你……”

    “做什么……?”

    祁遇看她片刻,突然前倾,语气有些嘲讽地问:“苏念可,你是被夺舍了吗?”

    诗念微心脏突地一跳,勉力维持住表面的平静,她不知道自己哪里露馅了,是表现的不够自然还是不亲近……?

    慌乱间,她掩饰般的迎上对方的视线,已读乱回——

    “我……”

    “我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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