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治自然是知道的,他心虚,所以不敢看吴玉竹,只自顾自地说道:“霍宅,流寇作乱,你母亲不幸惨死。”

    吴玉竹眉目带笑,一脸讽刺道:“是吗?”

    吴治眼观鼻,鼻观心,一句话也不敢说。

    吴玉竹轻颤睫羽,又继续说道:“我母亲到底死在谁的手里,这天底下没有人比你更清楚。你说是吗,丞相大人。”

    她泪眼涟涟,却没有一滴泪流进她父亲的心里。

    吴治只能以父亲的身份压她:“放肆。”这天底下还没有儿女忤逆父母的道理,他狠狠地扇了吴玉竹一耳光。

    “滚出去,跪着。”他还在厉声地呵斥她,昔日的父女情分也变得不值一提。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哗啦哗啦的,打在屋檐上啪啪作响,落下来像垂挂珠玉的帘子。

    吴玉竹孤身跪于湿漉漉的青石板上,任由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她的肩头,她也不曾弯下腰杆,未曾见她有丝毫动摇。

    不过短短一段时日,她从万般宠爱的大小姐变成了现在这副落魄的模样。

    夜色如墨,乌云密布,偶尔几道闪电划破天际,照亮了她坚毅的眉目。

    雨声淅沥,与屋檐下的滴答声交织成一首悲凉的乐章。春桃见雨没有要停的意思,撑开油纸伞就要往外面送去。

    秋杏伺机报复,张开双臂拦住了她,理直气壮地说道:“老爷说了,不准管大小姐。”

    “你根本就是记恨小姐前几日教训了你,可明明就是你偷相府的东西变卖,又栽赃嫁祸给兰香,逼得她上吊自杀的。”

    春桃最看不惯的就是她们这一副副落井下石的嘴脸,平日里都只有她们巴结吴玉竹的份。

    秋杏推了春桃一把,明嘲暗讽道:“我可不敢记仇。只是老爷的话,你敢不听?”

    春桃顿时气急败坏起来,撸起袖子就要干架:“有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狗,你个贱婢!”

    雨还在下,吴玉竹并不知道一门之隔因她而起的争吵。

    霍延撑伞而来,他本是来归还那日吴玉竹落在霍宅的簪子,未曾想看到的却是吴玉竹跪在雨中的这一幕。

    他撑伞走到她的身旁,伞向吴玉竹倾斜,他没说簪子的事,却说:“我可以帮你,复仇。”

    吴玉竹抬眸,便看见霍延向她伸出手。

    她看了霍延的手一眼又很快移开了视线,她不知道是否可以信任眼前这个人:“帮我?我父亲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又算什么好人?不过也是想利用我罢了。”她的语气中带着几分讽刺,几分自嘲。

    霍延闻言,手微微一顿,随即缓缓收回,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

    吴玉竹眉梢轻挑,“哼”了一声,又继续说道:“想拿我做你的棋子,我才不想掺和你们之间的事,免得引火上身。”

    霍延的声音,听不出情绪的波动:“吴大小姐,你难道不清楚,你已经无路可走了。”

    吴玉竹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苦笑,重复着他的话:“无路可走,那我就杀出一条路。”

    见她如此固执,霍延想帮她也无从下手,拂袖转身离去。

    忽然一阵眩晕,吴玉竹险些晕倒,话本的声音又在吴玉竹耳旁响起:“接受命运吧,吴玉竹。”

    吴玉竹冷笑了几声,笔墨若干,结局既定,那么笔墨未干,结局就可以改变。现在吴玉秀还没有变成王妃,她就还有机会可以活。

    话本却回答她:“这样你的结局,只会更惨。”

    吴玉竹双手握紧拳头,横竖都是不好,那她就赌一把。如果这注定是她的命,那她就摧毁之。

    -

    翌日,早上。

    吴玉竹淋了一整夜的雨,这让她变得虚弱不堪,她假装不舒服地咳嗽了几声。

    “父亲,我母亲的确是死于流寇之手。是女儿不辨是非错怪了父亲,女儿不孝,求父亲责罚。”说着说着,吴玉竹还给坐于台上的吴治磕了一个响头。

    吴治手拿小茶壶,刚喝了一口茶水,闻言,又把小茶壶放下,说道:“世上只有狠心的儿女,没有狠心的爹娘,做父母的,哪有记恨自己孩子的,快起来吧。”

    “谢谢父亲。”吴玉竹的皮肤白皙,淋了一夜的雨更显得楚楚可怜。

    候在一旁的吴玉秀上前,把吴玉竹扶了起来:“姐姐,虽然大娘不在了,但你还有父亲,还有我。以后,我们一家人好好过日子。”

    她自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除了吴玉竹,根本就没有人在意高慈的死。

    吴玉竹顺势抱住了吴玉秀,看似柔弱无骨的模样,然而在她视线无法触及的地方,嘴角勾起一抹讥笑,眼中尽是不加掩饰的不屑。

    “我怎么能忘了,还有你呢。”

    吴治见两人一副姐妹情深的样子,又说道:“好了,快扶着玉竹回房休息吧。”

    二人走后,李管家走上前,用只有吴治能听到的声音说道:“相爷,这大小姐是改性子了?”

    吴治看着吴玉竹离开的方向,眼神像是洞察了一切:“虚情假意罢了。若不是只有嫡女才能做王妃的话,我又怎会如此纵容她?若是玉秀的身份能够名正言顺,那就好了。”

    高慈是弃子,吴玉竹也可以是他的弃子,不过是薄情寡义之辈罢了。

    -

    吴玉竹端坐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湖景,心里却一直在想吴玉秀说的话。

    她说什么虽然她母亲不在了,但她还有父亲,还有她。惺惺作态,分明就是趋炎附势之辈,偏偏处处碍眼。

    她正沉浸在思考中,这时有一个家仆推门而入,手上还拿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素白色的茶壶和茶杯,一旁还有一瓶封口的药瓶。

    但那人一言不发,只是放下手中的东西又转身离开了。

    吴玉竹从前没见过这个人,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喂,这是什么呀?”

    她拿起药瓶看了看,瓶身也没有说明,正当她困惑不已时,话本的声音回答了她:“青丝绕。”

    吴玉竹哑然失笑:“原来是下三滥的春药啊,偏偏要取一个这样动听的名字。”

    托盘上有两个茶杯,一杯是给吴玉秀的,那另一杯又是给谁的?

    话本的声音解答了她的困惑,又说道:“徳广王。”

    吴玉竹推演事情的来龙去脉,说道:“我对吴玉秀心生怨怼,于是故意下药毁她清白,这倒是个好办法。”

    话本的声音顺势告诉她:“望花阁。”

    吴玉竹拔开药瓶的小塞子,往空中撒掉了药粉:“我再讨厌吴玉秀,也不屑于使用这样下三滥的手段毁掉一个女人的清白。”

    “逆命而行,不得善终。”话本见吴玉竹不顺从,又变得语重心长起来。

    -

    入夜后,望花阁,笙歌不断。

    吴玉秀眸子明亮,一头乌黑的秀发顺滑如瀑,目光流转间,有着秋水般的神韵,显得妩媚动人。

    她对顾玄莞尔一笑,说道:“多谢殿下在父亲面前给姐姐求情。”

    她越说声音越小,顾玄看到了吴玉秀手中的鸳鸯手帕,就知道她是什么意思,伸出手道:“拿来吧。”

    吴玉秀故作不知:“拿什么?”

    “给本王绣的手帕啊。”顾玄又看了那手帕一眼,自从第一次见她开始,他就一直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吴玉秀忽然娇羞起来:“谁给你绣手帕了?”她作势就要起身往外走。

    顾玄追上去,一手支在屏风上,拦住了她的去路,说道:“本王最近有些奇怪。”

    吴玉秀刷的一下脸变得通红,低着头不敢看他:“怎么了?”

    顾玄见状,忍不住想要逗逗她:“最近总是想起吴二小姐,本王可能……”

    吴玉秀知道她的身份配不上徳广王,只有吴玉竹才有资格做他的王妃,连忙打断他说的话:“殿下,姐姐姿色无双,玉秀无法与之相比。”

    顾玄咧嘴笑了几声,用手中拿的折扇敲了敲她的头,说道:“傻丫头,你越这样本王越……”

    “心疼。”话未说完,吴玉竹就莲步款款地出现了。

    她又换回了招摇至极的华服打扮,莲花式样的上襦配石榴色下裙,外袍也是鲜艳的红色,领子还有一排小珍珠装饰,一副高调的贵女模样。

    吴玉秀喜穿素色的衣裳,吴玉竹一出现,显得她黯然失色起来。

    顾玄见来人是吴玉竹,心里有些不悦地说道:“你怎么来了?”

    “玉竹愿意退出,成全殿下和玉秀。”话本要她给这二人下青丝绕,她偏要反其道行之,主动成全。

    吴玉秀诧异地看向她,这还是往日里斤斤计较的姐姐吗?

    吴玉竹摘下手上带的翡翠云镯,原来的已经在诏狱磕碎了,现在这个是她寻遍京城才找到的,一模一样。她摩挲了镯子一会儿,伸手递给了吴玉秀:“这个镯子,应该交给徳广王想要的王妃。”

    吴玉秀眨了眨眼,有些恍惚,摆手拒绝道:“姐姐,你别误会,玉秀受不起。”

    吴玉竹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说道:“是吗?”

    见她迟迟不接,吴玉竹忽然手一滑,镯子掉落在地上,碎成了几块。

    吴玉竹捂住嘴,失神道:“诶呀。”

    吴玉秀失措地看着碎掉的镯子,又看了吴玉竹一眼,她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为之。

    吴玉竹表情无辜,说道:“可是这碎掉的镯子,好像和你挺配的。”她像在说镯子,又像是在暗指徳广王是她不要的东西。

    顾玄见状,声音提高了几分说道:“你摔坏了母后亲赐的玉镯,你好大的胆子。本王要……”

    吴玉竹却一副临危不乱的样子,打断他说道:“你要告发我?还想毁掉婚约?”

    似是被她说中了,顾玄又把话咽了回去。

    吴玉秀劝阻道:“殿下,姐姐心悦你,你不可……”她摇摇头,示意他不要再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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