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躺在那里。

    大夫说,尽人事听天命吧,端看阎王爷愿不愿意留他一条命了。

    阎王爷这样的,应该就是老人常说的信则有不信则无。

    若不信,活不活是不是就变成他自己控制?

    我打算入党,因为政委说,共产党人是无神论者。

    我不信阎王爷,我信他。

    我坐在床边,想着回来时和姐姐说的话。

    “要不要在这里住下?”姐姐问我。

    “不用了,他还没醒。”我低头说。

    “你……”姐姐停下,“算了,你自己决定吧。”

    “嗯。”我头低的更深,在这件事情上,我不敢面对她。

    我看着他,突然想起来,我这次并没有跟姐姐说我放下钟石了,忽然觉得这种事情说没有用,要让她自己看到。

    横在我和姐姐中间桥梁从来都不是钟石,是我自己。

    同样,横在姐姐和钟石之间的,也不会是我,是他们自己。

    我想,这点钟石也是懂的。

    至于他。

    我没想要跟他在一起。

    我喜欢他吗?我不知道。

    他对我家人有着换不完的债,而我对他的债也还不完。

    我对他有感觉,跟对姐姐、钟石不一样的感觉。

    这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感觉,很复杂。

    他救过我的命,为我受过伤,不止一次。

    是感激吗?是愧疚吗?还是那两个我不愿说出来的字。

    ——

    “二小姐,他醒了。”

    卫生员跑过来跟我说的时候,我还有一丝怔然,没反应过来。

    两个月了。

    姐姐的伤养好了,哥哥的女朋友死了,政委计划把精锐部队派去支持前线,热河的事情已经快结束了,完全解放指日可待。

    我心里很急,却仍然克制住放慢脚步。

    走到门外的时候,我突然不敢进去了。

    里面有声音,政委在里面。

    我站在窗户后面,听他们说话。

    “这次任务完成的很好,上级对我们的工作提出表扬,这都是你们几个的功劳。”

    “他们呢?”

    他的声音还很沙哑,久不曾说话的样子。

    “对,他们都很好,大队长受了伤,在城里养了一个多月,已经养好了,过几天就回来了。锦川和二小姐都没有出事,你受伤最重,要是再不醒,只能把你也送进城里了。”

    当初没有把他和姐姐一起送进城里,就是因为虽然姐姐的鸣镝很出名,但是真的认识姐姐的人还是不多,但是他不一样,他以前是满洲军,名声也不好,送进去的话很可能会被查出来。

    他又恢复平常的沉默了。

    政委一个人在说。

    说他人厉害,没有看错人,大家这次都打心眼里认同他了,拿他当抗日英雄……

    政委说到了我身上。

    “这次你醒了,一定要感谢二小姐,当初你受了伤被鬼子追,我们也找不到你,还是二小姐半夜把你找回来的。

    又怕你被那东西传染上了,找了个破庙照顾你十来天看你只是昏迷,才把你带回来。

    回来之后还整天在你身边照顾你,比卫生员都用心。”

    政委边说着,边感叹,“二小姐是个善良的,你救她命,她救你命。也不知道现在去哪里了,卫生员不是去通知了吗?也该到了。”

    明明站在墙外,克制住了声息,他伤刚好,不应该察觉的到我。

    但是我觉得他发现我了。

    只不过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

    我不想听了,如果他能察觉到我,那应该已经没事了。

    我暂时还没有准备好要怎么面对他。

    我走了,悄悄的,就像从没来过一样,至少政委不知道我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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