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程（4）
伊尔丝睁开眼，破阵后的天空已不如刚刚那般漆黑，但依旧灰蒙蒙的，暴雨已经落下，但停止聚集水汽的云支撑不了多久，雨不久之后就会停下了。
但这天空的颜色，一如她刚刚脱离的幻境。
眼睛的疼痛几乎深入脑髓，她痴痴地望着天，那条被乌云挡住的神谕再次露出一角，同前一日一模一样的字眼倒映在她那双蓝色的眼中。
「洛神放弃神格，堕落为人。」
而此时此刻，云雨与神力交叠的空中，这句话缓缓消失，又重组，变成了另外一句话，在她看见的一瞬间，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她的视野，猩红无比。
「祂会摧毁这个世界。」
「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
「当你见到他，你会知道他就是......
——「洛神」
在幻境之中看见那个男孩的一刻，她想起来了一个梦——被她忘却的梦，以及她在黑暗中从未诞生过的自我。
“卡洛希——”她张开口，念完自己在梦中没念完的最后一个音节。
她的身体虚弱至极，声若蚊吟，温热的液体同幻境中一样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知道那是鲜血，也知道那个金色双瞳的男孩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但她没有看他，只直直地望着天，任凭雨水落入她的眼眶。
看见伊尔丝忽然仰躺着地出现在祭台上，卡洛希爬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却发现她睁着眼睛，眼角还再不断地流出鲜血，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他跪坐在她的身边，说出了同幻境中一模一样的句子。
自看见这个女孩的一瞬间起，一种莫名的不知所措就包裹住了他，这种情绪仿佛扎根在他的身体里，粘稠而又迟滞。
见她不回答，只是看着天。
卡洛希想将她从地上扶起，女孩却忽然伸出手，指节死死攥住了他向她伸出去的手臂。
一瞬，他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自己身体里的神力竟然在不受控制地大量地外流——这个女孩在通过抓着他的手，吸取他的神力！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没有抽动，女孩缓缓坐了起来，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流血不止的眼睛在他神力流入的瞬间就停止流血，独属于他体内银色的神力化作符文逐渐爬上她的指尖，她却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神力还在不停、不停地流向她。
“——跟我走。”她说，带着一贯礼貌的微笑。
这是她和莎莎学的——莎莎很爱笑，当她笑着和大人们讲话时，没有人会拒绝她的请求，所以伊尔丝也学着她的模样，讲话时微微把嘴角抬起，注视着别人的眼睛，大家就会喜欢她。
她学着伊文说话的样子，不卑不亢地抽丝剥茧，学着安姐姐的模样，友善地对待所有见到的人。
她学得很快。
莎莎会为了受伤的朋友哭泣，会喜欢每一个对她好的人，伊尔丝虽然不能理解，但她学着莎莎的模样，不要让身边的人悲伤。
她每天都在观察着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飞速汲取着看见、听见、感受到的一切。她还想学着凯恩斯——可是她没有神力。
卡洛希怔愣一瞬，她的眼睛如宝石透亮，精致的面容与微微下垂的眼尾让她像一个无害的娃娃，嗓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少了几分生气。
她又凑上前来：“我知道，你想拒绝我，因为你离开的话——别的孩子被抓到这里没有活路。”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两人的交流，许多男人走上这个高高的圆台，他们还在交流，只见为首的摆了摆手。
“没事，人凑齐了。那个阵法有没有都无所谓。”
伊尔丝的话戛然而止，她依旧死死攥着卡洛希的手，拉着他从地上站起，这一场暴雨是他们策划的，他们想逼出麦温之家的孩子，逼出凯恩斯、伊文、莎莎重要的家人，然后让他们同幻境中的卡洛希一样在这个圆台之上穿心而死。
她看见了，人的心脏流出鲜血，就会再也不能动，也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
银色的光从她指尖轻盈而又锋利地刺出，为首讲话的男人瞬间倒地，他的心口破开一个大洞，鲜血顺着台阶一级一级流下。
她拉着卡洛希，一步一步走向这圆台的阶梯，银色的光穿梭在几个男人之间，他们没来得及逃跑，也没来得及收起那惊恐的表情，就这样横七竖八地死在了这长长的楼梯上，无一例外的是心口的大洞。
卡洛希的神力被迫顺着两人双手交叠的地方流动，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身上属于他的符文一寸一寸亮起来，又肆意使用着他的神力。
“孩子们有活路，我有，你也有。”她说，走到阶梯前一步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只要让他们再也不能用任何一个人的血献祭，就没有人会死在这里。”
在接触到卡洛希的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他体内浩瀚的神力，他们之间如同毫无□□的隔阂，使用卡洛希的神力对她而言如同动动手指那般简单，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神力充盈了她的双眼，她的眼睛不再痛，也不再流血，她感受到周围这场暴雨带来的磅礴水汽，体内溢出的流光就如同她的千万只眼、千万只手一般看见听见触见非常非常远的地方。
她的眼睛还在注视着他，神力却汹涌地以两人为中心疯狂地外溢。
她看见了，凯恩斯的风是如何凝聚起来摧毁那个让人担心的阵法，她学着凯恩斯的模样，神力在她的指尖打了个转。
在伊尔丝身后不知多远的地方，那冻成冰的水在银色的流光下咔擦咔嚓地碎裂融化，直直地冲向云霄，水聚集起来的龙卷直立苍穹，天上的暴雨也被这银色的光芒收敛到一起，雨滴从地面重新升起，一滴一滴地汇聚成一条条立在天地间的水柱。
“不用抓的这么紧。”卡洛希看着她的眼睛，对她想做的事情有所察觉，“这本来就是向你伸出的手。”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伊尔丝另一只冰凉的指尖，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如此多的神力，尽管是被迫的，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却很想由着她做完想做的事，当他银色的神力爬上她的瞳孔，这蓝色与银色交融的颜色让他感到些许放松。
水柱霎时间凝聚到一起，涌向整个祭台。看着巨浪向着自己的方向涌来，伊尔丝没有动作，远处青色的风却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她松开攥着卡洛希的手，伸向空中那一抹天青色的光，风环绕着她与身边的男孩，轻而易举地将两人托起，竟然直直飞向了空中。
两人离地的一瞬，银色的水汹涌而下，祭台连着那个小孩模样的神像都在这浩瀚的神力之下毫无反抗之力，轻易便粉碎了。
而这祭台之下，这伙人的聚集地也轻而易举地被淹没在了原本流向小镇的洪水与暴雨之中。
“伊尔丝——！！！”凯恩斯的声音传来，风冲入云霄，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他来到她的面前。
“你没事吧！”他吼。
“我没事！！”伊尔丝也吼。
风撕开了那层薄薄的乌云，阳光重新从云的缝隙之间挤出，落在伊尔丝扬起的发间，她的衣袍被风吹起，露出有些瘦弱的身体，卡洛希看见阳光在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中，熠熠生辉。
“伊尔丝。”他念，女孩儿侧目看向他，耳边只有风声，她没听清，只好冲他咧嘴一笑。
仰躺在空中，伊尔丝看着逐渐散去的乌云，阳光太亮，她闭上眼。
她看见这场暴雨几乎没有给小镇带来什么损失，只不过灰山被凯恩斯的风给震碎了好些部分，只剩下大大小小的石块与泥块乱七八糟地堆在它原本的位置上。
或许过一阵子镇长会找人将这些石块利用起来，否则它零散的山体可能造成下一次坍塌。但这都不是麦温之家的孩子们需要担心的。
麦温之家又一次收到了镇长的女儿送来的礼物，镇民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突如其来又突然消失的暴雨与忽然破碎的灰山，他们没空在意这些，因为秋花果再不收完的话，很快就要从树上坠下，烂在地里了。
于是暴雨结束后，他们回到自己家，就着阳光继续着自己的生活。
但这天空的颜色，一如她刚刚脱离的幻境。
眼睛的疼痛几乎深入脑髓，她痴痴地望着天，那条被乌云挡住的神谕再次露出一角，同前一日一模一样的字眼倒映在她那双蓝色的眼中。
「洛神放弃神格，堕落为人。」
而此时此刻，云雨与神力交叠的空中，这句话缓缓消失，又重组，变成了另外一句话，在她看见的一瞬间，密密麻麻地填满了她的视野，猩红无比。
「祂会摧毁这个世界。」
「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阻止祂......」
「当你见到他，你会知道他就是......
——「洛神」
在幻境之中看见那个男孩的一刻，她想起来了一个梦——被她忘却的梦，以及她在黑暗中从未诞生过的自我。
“卡洛希——”她张开口，念完自己在梦中没念完的最后一个音节。
她的身体虚弱至极，声若蚊吟，温热的液体同幻境中一样从她的眼角滑落。
她知道那是鲜血，也知道那个金色双瞳的男孩此刻就在她的身边，但她没有看他，只直直地望着天，任凭雨水落入她的眼眶。
看见伊尔丝忽然仰躺着地出现在祭台上，卡洛希爬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却发现她睁着眼睛，眼角还再不断地流出鲜血，他吓了一跳。
“你怎么了？”他跪坐在她的身边，说出了同幻境中一模一样的句子。
自看见这个女孩的一瞬间起，一种莫名的不知所措就包裹住了他，这种情绪仿佛扎根在他的身体里，粘稠而又迟滞。
见她不回答，只是看着天。
卡洛希想将她从地上扶起，女孩却忽然伸出手，指节死死攥住了他向她伸出去的手臂。
一瞬，他就惊诧地瞪大了眼睛，自己身体里的神力竟然在不受控制地大量地外流——这个女孩在通过抓着他的手，吸取他的神力！
他下意识想抽回手，却没有抽动，女孩缓缓坐了起来，安静地看着他，那双流血不止的眼睛在他神力流入的瞬间就停止流血，独属于他体内银色的神力化作符文逐渐爬上她的指尖，她却毫无停下来的意思。
神力还在不停、不停地流向她。
“——跟我走。”她说，带着一贯礼貌的微笑。
这是她和莎莎学的——莎莎很爱笑，当她笑着和大人们讲话时，没有人会拒绝她的请求，所以伊尔丝也学着她的模样，讲话时微微把嘴角抬起，注视着别人的眼睛，大家就会喜欢她。
她学着伊文说话的样子，不卑不亢地抽丝剥茧，学着安姐姐的模样，友善地对待所有见到的人。
她学得很快。
莎莎会为了受伤的朋友哭泣，会喜欢每一个对她好的人，伊尔丝虽然不能理解，但她学着莎莎的模样，不要让身边的人悲伤。
她每天都在观察着这个世界的一举一动，飞速汲取着看见、听见、感受到的一切。她还想学着凯恩斯——可是她没有神力。
卡洛希怔愣一瞬，她的眼睛如宝石透亮，精致的面容与微微下垂的眼尾让她像一个无害的娃娃，嗓音温和，说出的话却少了几分生气。
她又凑上前来：“我知道，你想拒绝我，因为你离开的话——别的孩子被抓到这里没有活路。”
就在这时，身侧传来的动静打断了两人的交流，许多男人走上这个高高的圆台，他们还在交流，只见为首的摆了摆手。
“没事，人凑齐了。那个阵法有没有都无所谓。”
伊尔丝的话戛然而止，她依旧死死攥着卡洛希的手，拉着他从地上站起，这一场暴雨是他们策划的，他们想逼出麦温之家的孩子，逼出凯恩斯、伊文、莎莎重要的家人，然后让他们同幻境中的卡洛希一样在这个圆台之上穿心而死。
她看见了，人的心脏流出鲜血，就会再也不能动，也不会再伤害任何人了。
银色的光从她指尖轻盈而又锋利地刺出，为首讲话的男人瞬间倒地，他的心口破开一个大洞，鲜血顺着台阶一级一级流下。
她拉着卡洛希，一步一步走向这圆台的阶梯，银色的光穿梭在几个男人之间，他们没来得及逃跑，也没来得及收起那惊恐的表情，就这样横七竖八地死在了这长长的楼梯上，无一例外的是心口的大洞。
卡洛希的神力被迫顺着两人双手交叠的地方流动，他看着眼前的女孩身上属于他的符文一寸一寸亮起来，又肆意使用着他的神力。
“孩子们有活路，我有，你也有。”她说，走到阶梯前一步停了下来，回头看他。
“只要让他们再也不能用任何一个人的血献祭，就没有人会死在这里。”
在接触到卡洛希的一瞬间，她就感受到了他的情绪，他体内浩瀚的神力，他们之间如同毫无□□的隔阂，使用卡洛希的神力对她而言如同动动手指那般简单，就像是她身体的一部分。
神力充盈了她的双眼，她的眼睛不再痛，也不再流血，她感受到周围这场暴雨带来的磅礴水汽，体内溢出的流光就如同她的千万只眼、千万只手一般看见听见触见非常非常远的地方。
她的眼睛还在注视着他，神力却汹涌地以两人为中心疯狂地外溢。
她看见了，凯恩斯的风是如何凝聚起来摧毁那个让人担心的阵法，她学着凯恩斯的模样，神力在她的指尖打了个转。
在伊尔丝身后不知多远的地方，那冻成冰的水在银色的流光下咔擦咔嚓地碎裂融化，直直地冲向云霄，水聚集起来的龙卷直立苍穹，天上的暴雨也被这银色的光芒收敛到一起，雨滴从地面重新升起，一滴一滴地汇聚成一条条立在天地间的水柱。
“不用抓的这么紧。”卡洛希看着她的眼睛，对她想做的事情有所察觉，“这本来就是向你伸出的手。”
他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握住伊尔丝另一只冰凉的指尖，这是他第一次使用如此多的神力，尽管是被迫的，也是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女孩，却很想由着她做完想做的事，当他银色的神力爬上她的瞳孔，这蓝色与银色交融的颜色让他感到些许放松。
水柱霎时间凝聚到一起，涌向整个祭台。看着巨浪向着自己的方向涌来，伊尔丝没有动作，远处青色的风却已经来到她的身边。
她松开攥着卡洛希的手，伸向空中那一抹天青色的光，风环绕着她与身边的男孩，轻而易举地将两人托起，竟然直直飞向了空中。
两人离地的一瞬，银色的水汹涌而下，祭台连着那个小孩模样的神像都在这浩瀚的神力之下毫无反抗之力，轻易便粉碎了。
而这祭台之下，这伙人的聚集地也轻而易举地被淹没在了原本流向小镇的洪水与暴雨之中。
“伊尔丝——！！！”凯恩斯的声音传来，风冲入云霄，耳边全是呼呼的风声，他来到她的面前。
“你没事吧！”他吼。
“我没事！！”伊尔丝也吼。
风撕开了那层薄薄的乌云，阳光重新从云的缝隙之间挤出，落在伊尔丝扬起的发间，她的衣袍被风吹起，露出有些瘦弱的身体，卡洛希看见阳光在她闪闪发亮的眼睛中，熠熠生辉。
“伊尔丝。”他念，女孩儿侧目看向他，耳边只有风声，她没听清，只好冲他咧嘴一笑。
仰躺在空中，伊尔丝看着逐渐散去的乌云，阳光太亮，她闭上眼。
她看见这场暴雨几乎没有给小镇带来什么损失，只不过灰山被凯恩斯的风给震碎了好些部分，只剩下大大小小的石块与泥块乱七八糟地堆在它原本的位置上。
或许过一阵子镇长会找人将这些石块利用起来，否则它零散的山体可能造成下一次坍塌。但这都不是麦温之家的孩子们需要担心的。
麦温之家又一次收到了镇长的女儿送来的礼物，镇民们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这突如其来又突然消失的暴雨与忽然破碎的灰山，他们没空在意这些，因为秋花果再不收完的话，很快就要从树上坠下，烂在地里了。
于是暴雨结束后，他们回到自己家，就着阳光继续着自己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