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利知有种恍如隔世的错觉,她不就说了下自己在意被骗,顺便感谢一下他吗,

    怎么把遇事淡定的人逼到暴躁了?

    翻来覆去想到睡不着,忽然听到外面有动静,有脚步声在她房门前停了一瞬又走开了。

    利知干脆坐了起来,看了眼时间,快一点了。

    她侧耳去听,应该是去拿杯子喝了水,接着又在门前停下,利知屏气凝神,总感觉他下一秒就会敲门。

    然而并没有,门外响起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听着像要离开了。

    “等一下。”利知叫住他。

    她下了床,赤着脚走到门后站定,“我们,就这么站着说吧。”

    “好的,知知。”蒋星尧的声音乖沉乖沉的。

    “我们真正的相处时间,还没到半个月,对吧?”

    蒋星尧顿了下,“是的。”

    “也就是我们对彼此的了解都不算多。”利知说,“我的微博,还有作话的那些,不算得上多正能量,但大都是乐观的。可是私底下我这个人吧,其实挺没趣的,生活和社交网都很单一,没有太热烈的感情,也不太会说话,对于发生了的事,总是先把最坏的打算想好了,想着如果最坏都能接受了,那也没什么不能接受的。”

    屋内并没开灯,漆黑中好像多了块遮羞布,能把白天藏而不敢宣的那些话倾泄而出。

    颀长的身影伫立在门外,眼睛紧紧盯着紧闭的房门,似乎真能穿过门板,看清里面的人那般。

    良久,他嘴角牵了一抹苦笑,“你是怕我后悔?”

    利知怔了下,坦然道:“是啊。”

    怕他后悔大费周章来接近的人,其实不过如此。

    “利知,”蒋星尧忽然郑重问道,“你遇事是不是都这么理智的?揭开我的身份,赶我走是怕我太累。欺骗了你还要感谢我对你的照顾。现在还担心我会后悔。”

    利知一顿,一时不知该如何回。

    “说实话我是后悔了,后悔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夜里的寂静,让蒋星尧低沉的声音多了些支离破碎感,“知知,我有好多种追你的方法的,如果你不能接受这种,要不说说,你喜欢什么样的追法?”

    他继而说:“不接受,不原谅也没关系。我只是有一个请求,你不能因为我的身份变了而对我区别对待。

    *

    第二天早上,两人毫无意外地都顶着一对熊猫眼。

    经过昨晚的摊牌对话,利知多少有些尴尬别扭。

    蒋星尧尽管眼下有乌青,精神面貌倒不错,还勾着一抹明媚的笑,与她打招呼。

    搞得好像被拒绝的反而是利知那样。

    吃早餐的时候,利知总感觉对面的眼神灼灼。

    暗自给自己打了第四次气之后,利知对上他的视线。

    蒋星尧大大方方对视,嘴角勾起一抹笑,“想好了想要我怎么追没有?”

    “……!!!”

    利知被他的话打了个猝不及防,被自己的口水呛了一下下。

    她清咳了两声,随即嘀咕道:“什么跟什么呀,这些事,不是顺其自然的吗……”

    “顺其自然啊。”蒋星尧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我按我的理解来喽。”

    利知很想脱口问出他的理解是什么,转念一想,她有没回答什么或者答应什么,追问有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嫌疑。

    也就闭口,安静地吃完早餐。

    蒋星尧变得越来越忙了,但还是坚持早起做早餐、热中药。

    他的衣服更换了一批,现在每天都西装革履的,低调的香水味,精心打理的头发成了常态。

    就感觉揭了面具的蒋星尧,比以前更坦然,更真实,利知想,这才是他最真实舒适的状态吧。

    午饭晚饭是叫人送来的。利知劝过,说不用这么麻烦,但他依旧坚持。

    第一顿午饭是上次在纵卫集团远远见过的那个女助理送来。

    利知开门见到她的一刹那就认出她来了。对方看到她也是一愣,那双眼还很明显的唰地一亮。

    不同于西装男的拘谨,她落落大方地进了屋,介绍说她叫练凝,还自来熟地给她铺开饭菜。

    利知还记得那天早上,看到她和蒋星尧那么匹配的身影,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还好练凝逗留的时间不长,利知只待礼貌疏离一些。

    期间和练凝有过几次短暂的视线相交,不知怎的,总觉得那眼神过于直白,让人难以忽视。

    晚饭是西装男送来的,还是那副毕恭毕敬的模样,他说蒋星尧在开会,走不开。说话时那肋肩低眉的样子,仿佛站在他面前的是一只猛兽。

    晚上蒋星尧回来,利知和他聊起他的两个助理截然不同的性格。

    蒋星尧笑着说:“别看他们性格迥异,可都是我的得力助手。”

    利知忽然说:“那个叫练凝的,感觉挺帅的。”

    “帅?”蒋星尧拧起眉,把这个字斟酌起来,“为什么是帅?”

    “直觉吧。”利知也说不清楚。

    “我帅还是她帅?”

    “能比的吗?”看着他一脸正色,利知忙说,“是,不同的帅?”

    “……”

    翌日送午晚餐的都是西装男。

    送晚餐的时候,西装男没急着跑掉,还毕恭毕敬地自我介绍起来,“我叫江启楠,利小姐叫我小江就可以了。”

    说完一副欲言又止,“以后就是我负责给您送餐了。”

    “那位练小姐呢?”

    江启楠的眉头微微蹙起,“蒋总说,她不太适合……送餐这份工作。”

    “……为什么?”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我们都是听蒋总的安排。”

    江启楠沉吟片刻,低声说:“利小姐,您现在是蒋总的客户,我们都是蒋总的下属,所以,我们要对你恭敬的。”

    “……”

    是他们还在协议期,她还是蒋星尧的雇主的意思吗?

    利知的心情顿时复杂起来。她怎么一跃成为了食物链顶端的人咧?

    只是可怜的他的助理了,利知叹着气,拍了拍江启楠的肩膀,结果对方虎躯一震的憾动感,实实地把利知吓了一跳。

    晚上,利知问蒋星尧为什么不用练凝送餐。

    蒋星尧沉声道:“你很想她送?”

    “……没啊。”

    蒋星尧嗯了一声,“她太跳脱了,不大适合送餐。”

    利知听了嘴角微抽,“送餐得是多艰巨的任务啊!”

    “是我对给你送餐的事的重视。”蒋星尧抚着她的发丝,声音很是轻柔,“那可是代替我的呢。”

    利知沉沉地看他一眼,忽然觉得他好像哪里不一样了。

    再细看,哦,穿的睡衣不同了。该不会是把之前带来的睡衣都换了一批了吧。

    往常穿的都是中规中矩的睡衣,今晚的……

    黑色冰丝绸质地的长睡袍,除了中间系带的地方掩实之外,上面和下面分别形成了正V和倒V。

    当事人浑然不察觉利知的审视,看了一眼挂钟的时间,起来走向厨房,背着身丢下一句“我去热个药”,整个过程行云流畅。

    不一会,蒋星尧端着一碗药走出来,利知抬头一看,连忙捂住心口,另一只手则悄然捂上眼睛,然后透过指缝看向走过来的人。

    冰丝绸本来就贴身,睡衣中间靠腰带维系着,形成了上半身正V,下半身倒V。

    白皙的肌肤与黑色形成鲜明的黑白对比。

    更要命的是,向她走来之时,大腿白皙瘦削又结实的线条,简直显露无疑!

    蒋星尧把药放在她面前,伸出手挪开她覆在眼睛的手,用温柔又不容置疑的语气说:“赶紧喝完!”

    利知端起碗,二话不说一口闷完。

    彼时蒋星尧还站着,微侧着肩膀,掌开大手轻轻碰了一下她的腮帮子以示鼓励,“真棒!”

    利知心跳加快,眼前的人穿着大胆诱人,却一本正经地监督她喝药。

    他是怎么做到的,还一点都不违和!

    利知觉得自己有善意提醒的义务,“那个,你现在这种穿着,以后还是少穿了吧。”

    蒋星尧低头看了自己一眼,并没觉得不妥,“我这一身怎么了?”

    “你不觉得太那个了吗?”

    “哪个?”

    “露啊……”

    “我觉得还行啊,平时我在家就这么穿的。”蒋星尧拢着睡袍坐了下来。

    他还嫌事不够大那般,把一条长腿轻飘飘地搭在另一条上面,这么一来,倒V处露出更多白皙的肌肤。

    “你你你!”利知红着脸,慌不择言起来,“你穿好点!”

    他顿了下,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知知啊,你现在的反应,好像挺喜欢我这样穿的。”

    “……不是我没有!”

    蒋星尧侧目端详了她一会,随即悄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什,什么?”

    “你喜欢色、诱的追法。”他语气笃定道。

    静默了一瞬,利知嗖地站了起来,又觉得反应过于大,便低声交代说:“我累了,先去睡了。”

    说着疾步往房间走去。

    不一会响起了不轻不重的敲门声,门外响起蒋星尧的声音。

    “生气了?”

    利知不吭声。

    蒋星尧软下声来,“聊聊好吗?”

    利知想了想,朝外面喊了一声,“你说。”

    “想着用这种方式博取你关注,”蒋星尧自嘲一笑,“还挺幼稚的吧?”

    利知揪紧被子的手松软下来了,她知道自己反应过多,多少是有些恼羞成怒了。

    下了床,拉开房门。

    倚着门的人一个趔趄,站稳之后也不恼,反而向利知展开一个灿烂的笑容。

    “蒋星尧,”利知的神情归复平静,语气也没那么别扭了,“我,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我需要时间……”

    需要时间去理顺,对于他身份的转变,是原谅是接受,还有那份埋藏过深,正逐步挖出来的喜欢。

    她不知道蒋星尧能意会多少,但从他敛起笑意,一本正经的样子看来,应该能懂吧。

    果不其然,蒋星尧一脸正色道歉,“抱歉,是我太心急了。”

    “知知,你不用有心理压力,权当我还是个陪护好了。之后的事,你有权接受或是拒绝的。”

    利知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抬头朝他一笑,“那,晚安。”

    “晚安。”

    *

    之后蒋星尧没再有类似幼稚的行为了,但像被打通了任督二脉那样,或者说他深知自己的长处在哪,把诱惑潜藏在不经意间。

    首先表现在穿衣上,当然介于那晚利知的反应,他也收敛了不少。

    只不过是一到家,衬衫扣子就没好好地扣过,还解得恰到好处,少一颗太禁,多一颗太欲。

    睡袍换成了同样冰丝绸的长袖深V领纽扣的睡衣。

    总是一副不纯不欲的模样去给她热药,然后紧紧地盯着她把药喝完。

    当然也顾忌着她的感受,每次都点到为止,见好就收。

    第十四天的晚饭是蒋星尧回来做的。

    利知说得口水都干了,她一再表示自己可以搞定午晚餐的,可无论她怎么说,蒋星尧依然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还笑着说,工作固然重要,陪知知吃饭一样重要。

    翌日,利知早起,出来看到桌上已经摆着早餐了,还有一束装在玻璃花瓶的奶茶色玫瑰。

    利知过去嗅了下玫瑰,清淡沁鼻。

    厨房里榨汁机停止工作,蒋星尧端了两杯橙汁出来,利知问他怎么买花了。

    蒋星尧挤眉一笑说:“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啊。”

    利知一想,还真是挺特别的。今天是蒋星尧做陪护满两周的日子。

    “喜欢这个颜色吗?”蒋星尧问,“老板说女孩很多都喜欢这个颜色。”

    “艳色耀眼,浅色淡雅,我都喜欢!”

    蒋星尧笑得意味深长,“那以后送花没什么忌讳了。”

    “我又不是叫你送花……”利知夹起一个小笼包咬一口,随即愣住,抬头幽幽看向蒋星尧,“你又去勤顺记买早餐了?”

    虽然是问,那味道利知一尝便知道了。

    “楼下的早餐就很好了,不用特意跑那么远的。”

    “你不是说过,谁一早给你带勤顺记的小笼包,你就嫁给他吗?”蒋星尧对她眨了眨眼,“我的要求不高,能得到你的认可就好!”

    还记得蒋星尧来这里的第二天一大早就去了买勤顺记的早餐,当时他说的是,他想吃就去买了,现在已经毫不掩饰,是从她的微博日常窥探过她的喜好了。

    利知也不回他话,只是向他扬了个温柔中不失假意的笑。

    蒋星尧不禁长吁短叹,“满身铜臭味的商人追作家,果然是隔山隔牛又隔虎啊!”

    利知觉得好笑,“你从哪听来的?”

    “网上看到的。”

    利知打趣他,“怎么没顺便问一下,商人怎么追作家?”

    蒋星尧皱着眉,似乎回忆起什么不愉快的经历,随后轻叹道:“网上问的不靠谱。”

    临出门前,蒋星尧说今晚会提早回来,到时接她出去吃饭。

    他说这句话时,白衬衫敞开了一二三颗扣子,豆沙色的领带松散地挂在两则,又欲又痞,他却浑然不知那样,散漫地系着扣子。

    待他系领带了,忽然偏过头来紧紧盯着利知,长指被豆沙色映衬得更加白皙、细腻,那灼灼的眼神仿佛有了实质,抛出一个个诱人的勾子。

    利知艰难地咽了咽口水,眼睛却不舍得离开。

    好吧!她承认!

    她能抵得过蒋星尧的满嘴火炮,却抵不过他的近身诱惑。

    明撩易挡,暗诱难防啊!

    她就是这么没出息!

    经过这些日子的锤炼,蒋星尧好像深知这一点,什么时候该撩,什么时候该诱,把握得可不是一点点准!

    利知真的怕了,怕自己突然失了理智,着了他的道。

    那他就更加理不直气也壮了!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利知重重地舒了一口气。那种感觉说是好比成功走过钢丝,一点都不为过。

    然而,又面临一个新问题了。

    蒋星尧早出前就约定了今天,就是第十五天晚上出去外面吃饭。

    现在想起来,当时他那么庄重地邀约,估计是想趁着今天表明身份吧,然而却被利知早几天知晓了。

    那,今晚的晚餐,会是约会吗?

    他不会像电视剧的情节那样,高级餐厅,红玫瑰,在萨克斯或小提琴的演奏下,来一次正式的表白吧!

    要真是这样的话。

    俗,太俗了!

    利知趴在餐桌上,嘴角挂着压不住的笑意,手指轻轻拨弄着奶茶色的玫瑰,周围散发着馥郁的香气,此时花还没全开,要全开了色泽应该比现在更淡了。

    如果蒋星尧再次表白,那她要给什么反应呢?

    其实在她提出陪护续期的时候,内心的天秤早已倾向于他了。接受不接受,只是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如果单就这半个月的时间,的确是短促了点,但把时间的杆子伸回到高一,那就一点都不短了。

    午饭后,利知敷了面膜,挑衣服,化妆,编了鱼骨辫子。

    重新站在镜子前,利知才惊觉已经好久没好好捣腾过了。上一次,应该是半个月前,蒋星尧来的那天了吧。

    才过去半个月啊,竟然恍若隔世了。

    电话响了,是蒋星尧打来的。

    利知看了眼时间,离吃晚饭的时间还早啊,便狐疑地接起电话。

    蒋星尧的声音有回响,似乎身在空旷的地方,“知知,我人在机场呢。”

    利知一怔,“你要飞?”

    他的语气带着浓浓的无奈,“唔,飞西北。临时出了些小状况,晚上不能回去了。”

    “没事,工作要紧。”

    蒋星尧习惯性地叮嘱起来,“药没剩多少了,记得按时喝完;别熬夜码字了,尽量白天码,午饭晚饭都不用操心,我叫江启楠送过去。”

    “不用再送了,”利知说,“我自己能搞定的。”

    “外卖吗?”

    ……呃。

    利知小声说:“我可以自己做。”

    蒋星尧笑了,“还不知道你!忙到忘了时间又是外卖应付了。”

    利知鼻头一酸,所以,这就是他坚持让助理送饭的原因吗?

    “真的不用了,你不在,江助肯定会很忙的。”利知思想了一会,“要不这样,我不忙就自己做,实在不行,就去好一点的餐厅吃,绝不马虎对待每一餐。你看怎样?”

    “好吧。”蒋星尧叹了一口气,“真希望天天在你身边啊。”

    利知脸一红。

    “知知,”蒋星尧的声音清透缱绻,把嘈杂少不断的广播声隔绝于外,“等我回来。”

    “好。”

    挂了电话,利知靠窗眺望。天气预报说今天会下大雨,早上起来还阳光明媚着,利知还不信呢,此时乌云乌泱泱地压下来,大有痛快来一场的趋势。

    不一会就雨声潺潺,轻轻重重地敲打在玻璃窗上。这场雨造势磅礴,下得却缠缠绵绵。

    如果雨能在晚饭之前停下来,就出去豪吃一顿吧,利知想,毕竟今天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啊。

    幽暗的室内逐渐明朗,利知伴着雨声查起了吃饭攻略。

    六点一刻,雨下成稀疏的雨丝,利知撑着伞出去坐地铁了。

    这次去的是城东的一家顶层西餐厅,这里位置优越,能饱览两岸一带的夜景。

    利知在舒缓的音乐声中,慢慢品尝美食。

    奶油鸡酥盒、罗宋汤、蔬菜焗青口、菲力牛排、水果沙拉、舒芙蕾和咖啡。

    离开餐厅已经是两小时之后了,雨已经停了,但地上还是湿漉漉的。

    利知打了一辆车直接回到小区门口。

    路过花店的时候,忍不住驻足,花店老板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忙着把摆在外面的花收回店里。此时门口处仅剩两个白色塑料高桶了,其中一个歪歪斜斜放着几株奶茶色玫瑰。

    利知抬步进了店里,不一会,抱着一大束红玫瑰出来了。

    进了电梯,看着镜子里那一束妖艳的红,利知自嘲地笑了。

    她也不过是个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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