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姨娘走了之后,莫如许还待在莫如兰的房间,她还在睡着,不过眉头却微皱着,像是在因某件事而困扰,没了最初的张扬与冷漠,增添了几分脆弱。

    正巧这时候水何来到莫如许身边,“小姐,时辰不早了,奴在这里守着就行,小姐还是去休息吧。”水何在莫如兰离开京城的时候就到了薛姨娘屋里伺候着,如今莫如兰回来了,便又重新回到了这里。

    莫如许对水何点点头,侧过身让水何靠近床边,水何手中拿着一盏台烛,橘红色的光芒在这昏暗的夜晚明显闪烁,莫如许从这小小火焰中似乎看到了莫如兰的未来。

    “水何你说,若是她还记得,她会甘心自己变成这样么。”莫如许眼睛看着床上双眼紧闭的莫如兰,像是自言自语一般,声音空幽,她不知是在问水何还是在问自己。

    她会愿意自己变成一个傀儡吗?她会甘心自己又掉入龙潭虎穴吗?如果一切都不记得,莫如许是否有资格去代替莫如兰做决定。

    水何抱着台烛,回头看向莫如许,想了想,道:“小姐,奴婢是个俗人,不懂很多东西,但奴婢自小便伺候在大小姐身边,大小姐是个洒脱的人,唯独会在秦王面前犯糊涂,之前好容易放下一切离开这个伤心地,如今兜兜转转回到原地,失了记忆,还同秦王……”

    “奴婢不知大小姐会不会甘心,但奴婢知道,大家都不甘心,也不开心,若是大小姐还有记忆,她不会愿意看到的。”

    水何又去看睡着的莫如兰,“大小姐如今什么都不记得,连性子也变了,之前大小姐同小姐您不和,但奴婢看在眼里,大小姐她最信任的还是您……”

    水何的声音在夜晚显得温柔,莫如许转开视线,看那层层叠叠的窗幔,一时没了话语。

    *

    莫如许一夜未睡,第二日她去找了山奈,请求山奈帮忙催眠莫如兰,将她的记忆找回来。

    莫如许做好了准备,若莫如兰能够成功记起来,那再好不过,任何决定都由她下,莫如许不会做任何干涉,哪怕莫如兰选择为了孩子而妥协,若是莫如兰不能恢复记忆,甚至情况变得更糟,像是山奈所说那样,变成了个记忆混乱的人……

    这时的莫如许会是个罪人,会受到一辈子的惩罚,可能没人会原谅她,莫如许会在自责中度过余生,但她想,这样也好,她甘愿承受这样的结果,如果必定是错误的选择,那就由她来做这个错误的决定吧。

    她还是不能看到莫如兰像是这样,仰着一张笑脸,大着肚子,嫁给陷害她失忆,还害得她怀孕陷入流言蜚语的罪魁祸首。

    莫如兰本已经走出了名为秦王的泥潭,就算再次陷进去也要清醒地陷入,莫如许不允许这样不明不白,她如鲠在喉。

    莫如许带着山奈进莫府大门的时候,碰到了正要外出的莫岳,莫岳看了山奈一眼,移开视线又去看了莫如许,他脸色不太好,只是问了莫如许一句:“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莫如许镇静地答。

    莫岳没有阻止,略过她们离开了莫府。

    莫如许知道,这算是默认了,莫如许叹口气看了眼布满雾气的白日,今日没有阳光,是阴的,空中像是张了一层薄纱,盖在人们头顶。

    催眠的时候,莫如许站在房间外面,等待着最终的审判,出乎意料的,她并没有感到慌乱,心中反倒是平静的,水何站在不远处,时不时扭头看向寂静无声的屋子,那眼神望眼欲穿,似要穿破窗纸仔细看到内里的场景。

    莫府今日像是无人存在,整个院落变得异常安静。

    莫如许没注意到段千欢什么时候进了莫府,也不知道他在一旁陪了她多久,他最近很忙,皇帝常叫他去皇宫,似在讨论些什么东西。

    莫如许想着,或许是皇帝微服私访的事,毕竟算算日子,也该到了,待皇帝微服私访结束,也就是她同段千欢成婚的日子了。

    莫如许有时便想,段千欢同她在一处从某种意义上说可以是可怜了,一直是段千欢在主动,主动接近她,主动选择她,他向她走了九十九步,而莫如许只是简简单单点个头说了声“好”。

    莫如许有时也会愧疚,愧疚她不能对段千欢报以相同的感情陪伴,也愧疚总是段千欢主动来找她,她从未主动过一次,每每想到,她便想给自己一巴掌,但每日清晨醒来,她便有其他事情来占据她的心神,说白了,他们之间的感情并不对等。

    一直是段千欢在迁就。

    莫如许想,若是用二十一世纪的话说便是,她一直是以事业为重的工作狂,而段千欢则是一个经常被她忽视的沉默陪伴型男友。

    思及此,莫如许突然扭过头看向段千欢,他正低头看一旁的水缸,里面已经没有了锦鲤,只有残留冰凌的雪水,残冰在水面浮动,水面意外地干净,一眼便能望到扭曲的缸底。

    意识到段千欢并没有一直在看她,莫如许竟松了口气。

    段千欢脑袋上像是长了一只眼睛,很快便注意到莫如许的视线,旋即抬头,同莫如许对上了眼,莫如许牵动嘴唇,对段千欢抱歉地笑笑。

    她不知道,她这微笑中带着几分显而易见的讨好。

    山奈出来的时候看起来很累,精气像是被吸走了似的,肉眼可见的疲惫,听到吱呀门声响,莫如许丢开心中的杂念,几步向前接近山奈,迫不及待中带着忐忑:“怎么样?情况如何?”

    山奈虚脱般看了莫如许好一会儿,莫如许心脏一沉,一股挫败以及绝望涌上心头,心中想:果然如此,上天并没有眷顾她们。

    但是下一秒便看到山奈大大一笑,“成了!”她扑过来搂上了莫如许,紧紧抱了她两下才放开。

    这对山奈来说也是一个巨大的挑战,因为催眠的技艺她并不擅长,如今的成功也代表着她的医术更进一步,更多的则是为莫家姐妹感到欢喜。

    “她好了,只不过损耗太大需要先休息,你们如今不要去看她,只让水何进去照顾她吧。”

    山奈这话一说完,变得呆滞就是莫如许了,山奈路过呆住的莫如许向前走去,嘴中小声嘟囔:“累死我了,也没人说搞个催眠治疗这么累啊……”

    扭过头对莫如许道:“我先去休息了,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不管这院中众人有多么惊骇,自顾自揉着脑袋离开了院落,前往莫府为她准备的客房中休息。

    莫如许像是一块木头,脚下生出枝干,扎在地面无法移动,段千欢叹了口气,走到莫如许将手臂放在莫如许肩膀,轻轻搂住了莫如许,道:

    “这下不用担心了,你可以放心了吧,吉人自有天象,莫小姐定会越来越好的,你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的了,剩下的不用过度担忧。”

    段千欢的话涌上莫如许心间,像是干旱之地下了一场甘霖,干枯边缘的草种汲取水分,一个一个破土而出,一点点繁荣生长,最终大片旱地被娇妍的草苗覆盖,现出一片绿意。

    莫如许连连点头,重复道:“你说的对,你说的对,都可以变好的,都会变好的……”

    “对了,你那边的事如何了,云儿她们怎样了,最近一直焦头烂额,没来得及去看看他们……”莫如许像是这才想起这些事,重新活了过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段千欢。

    不知为何,段千欢心中泛上一股苦水的,但还是回:“放心吧,已经按照你的意思安排好了,他们过得很好,也无人去打扰,你且放宽心,上天还是眷顾我们的。”

    段千欢将莫如许脸颊的发丝挽到脑后,眼神温柔,动作轻柔,像是在对待什么易碎品似的。

    莫如许知道在这个地方说这句话不太好,但她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对不起啊千欢,我有时候太过自私了。”她眼中怀着愧疚,手握起段千欢的手掌,将他的手掌贴在自己脸颊,歪着头轻轻蹭了下,乖巧地像是一只出生不足月的小猫。

    段千欢一愣,像是不明白莫如许为何道歉,但下一秒便明白莫如许在说些什么,颇有些苦笑不得:“好了,别想太多,你好好的对我来说便足够了,我又从未要求你如何,不必对我说抱歉。”他将脑袋轻轻靠近莫如许,额头对着额头,慢慢研磨,他说:“我们未来还有很长时间。”

    莫如许闻言突然笑了,段千欢就是有这么一种魔力,总是会让你在紧张的时候立马放松起来。

    于是她放轻松自己的身体,埋入段千欢的怀中,两人抱在一起,在角落中默默温存。

    莫如兰恢复了记忆,能够想起从前的事情,莫如许心中的石头也就这么落了下来。

    真好,她靠在段千欢怀中,看着水缸中清澈印出的房檐倒影,忍不住在心中这样想着。

    莫如兰的消息传到了莫岳的耳中,还未等多久,莫岳便出现在了莫如兰的院中,身后浩浩荡荡跟了一群莫家成员,看到莫岳的到来,莫如许知道这里没她什么事了,之后的一切都看莫如兰自己与莫岳的意思。

    至于莫如许,她已经做了她能做的全部,剩下的同她的确没了关系,也不是她能够决定的。

    借着众人熙熙攘攘的身影,莫如许拉着段千欢的手从莫如兰的房中逃了出来,待彻底看不见那院中的橘红色灯火,莫如许这才松了一大口气,那个院子是莫如许的压力来源似的。

    “还好我偷偷跑了出来,否则等到一会儿莫如兰清醒,醒来看到床头有个我,我都能想到她有多难受。”莫如许不无轻松地说,边走边回头看段千欢,那双眼睛还是亮晶晶的,这是莫如许难得的放松愉悦时光。

    段千欢拉着莫如许的手,嘴角含笑地看着她,真心希望这样的日子更够多一些,这一刻的时光也能够再长些。

    “那现在,就我们两个,我们偷偷出去玩吧?”莫如许兴高采烈地提议,段千欢自然求之不得。

    最近他也不轻松,也需要同莫如许待在一起吸取些能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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