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二裕太和我记忆中的差别不大,面部轮廓更成熟了一些(或者是说他想显得自己更成熟一些,这一点也没怎么变),只是某些角度还是显得稚气未脱,使我总是能看到那个额头毛茸茸的小鬼,发呆时眉毛不自觉微微上挑,坐在地上被重重叠叠的少年漫包围,活脱脱一个在世界尽头自顾自做着白日梦的小少年。

    我从前总是喜欢嬉皮笑脸地用各种奇怪音调一字一顿念着他的名字,重读音节,婉转起伏,头高中高尾高,还有英文版和中文版。不出两分钟,他就会通红着脸让我不要再叫了。

    “裕太君——哇,你长得更快,现在是全家最高的人了吗?”

    “真弓姐姐,真的是你,那个……好久不见。你也变了很多,比以前……”

    “更漂亮了,是想说这个对吧?”

    “喂那种话由自己来说真的好吗?”他露出无奈的笑容,磕磕绊绊地和我打完招呼以后就在由美子姐姐的眼神示意下帮我和朋友们提手拿物。

    我们的位置在圣鲁道夫的分区内,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我才体会到小蓝所说的“世界上的最后一片净土”确实是真的,身穿立海应援服的我和青学不二选手的家属坐在一起准备进行加油大放送,无论哪一方赢了球都能看见我在卖力,简直和墙头草没有区别,只有这“决赛之日的耶路撒冷”才能守护如此狂妄出格的我。

    “不好意思,等下高中部的前辈们也会来一起观战。”裕太对我们说,“其中有那种喜欢向人搭话的类型,如果不想应付他们可以直接不用搭理的。”

    “厉害,裕太君,当了部长就是有底气啊。”

    “同样是部长,同样是做人弟弟的,这个差别真是天与地呢。”

    “苑子,你是为了说切原君的坏话才和我一起过来的吗?”

    “哈哈,就算是在立海我也一样敢说。你敢信那小子期末又挂科了吗?这一次补考如果不过的话就算赢了关东大赛又有什么用,参加全国大赛都够呛。”

    “又被Big 3和水见同学拜托帮忙补习了?”

    “别提了,这群人会被我打包用宅急便用到付的方式送往黄泉比良坂,从此消失在世界尽头。”

    名词解释一下,Big 3,整个立海大最邪恶的男子组合,成员有幸村精市(邪恶的外套兄贵)、真田弦一郎(邪恶的帽子兄贵)和柳莲二(邪恶的数据库兄贵),而切原赤也(纯良中学三年级生),是讴歌自由平等的斗士,是诞生于火焰中的荆棘鸟,是立海大这片麻木不仁的土地上最后象征希望的——曙光!

    ……

    不过不好意思啊,凌驾在Big 3之上的就是我身边这位决战极恶之巅而百战百胜、“爱学学不学滚”的苑子女王,只要扯上课业管你什么部长来了都是看她脸色,切原君,我只能继续为你祝祷,并且播放一首《Highway to hell》。

    “是在说切原的事情吗?虽然他性格的确是活跃了点,但是比赛带领立海的时候很不一样呢,很有魄力。虽然立海是我们现阶段没办法打败的对手。不过我们圣鲁道夫可是不会原地踏步的,总有一天也会让真弓姐姐来看我的决赛现场。”裕太目光诚挚,充满少年人的青春,这使我反应过来,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只会和哥哥一昧较劲的小鬼了。

    兄友弟恭,真是一件好事呢。

    “是吗?你需要我去吗?裕太君不是只要有哥哥就好了对吧?”我故意摆出生气的表情,哪怕演技烂得能提名金酸莓奖,用来吓唬小弟弟是绰绰有余了,“说句实话,虽然口口声声说和我是同盟,可是从头到尾你们根本就是兄弟连心对吧?”

    “哎?不是,我做了什么吗……”裕太试图用笑脸来挽回局面,可是还没露出牙齿脸上的表情就扭曲了,“疼疼疼,姐姐,别掐我腰。”

    “由美子姐姐,有人欺负我!”这还不算完,我还要轻车熟路地告黑状,“是你的两位弟弟。”

    由美子姐姐不含多少责备地看向我们,弯起眼睛露出了一个笑容:“是吗?这两个小子又惹你了是吧?等周助打完比赛,全都交给你处置。”

    由美子大人将尚方宝剑赐我,我定要用它上斩哥哥,下斩弟弟。

    不二裕太嘴里至少咕哝了五次“糟了”,小心翼翼又可怜兮兮地扯了扯我的袖角:“请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好吧,你给我说说你哥到底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就放过你。”我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对他说。

    “老哥的阴谋诡计太多了,你在说哪条?”这一听就知道没少受到迫害。

    “……为什么要用你的名义给我打电话发信息?”

    “啊,这个!这个我真的有骂过他,是他执迷不悟一错再错,而且我也是受害者,老哥这样做不就等于我也不能联系你了吗?你们两个人在斗气,为什么倒霉的是我?……我本来真的是这么想的。”

    “可是对不起,我最后还是妥协了。这件事都是我们两个人的错,你生气完全有道理,再也不想理我们也是我们活该,但是拜托你,可不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不可以不要拆穿他?”

    “因为哥哥他……”不二裕太刚想继续说些什么,就被从天而降的一声“裕太君”给生生打断了,人未至而声先到,而且看到裕太赶紧闭上嘴巴再恨不得找三根针缝起来的样子,我就大概可以判断,一定是他不擅长相处的某位前辈闪亮登场了。

    该帅哥走在一群人的最前面,二话不说就坐在了裕太旁边的空位上,将手非常熟稔地搭上他的肩膀,脸上带着势在必得的自信笑容:“哟,裕太君,来看哥哥的比赛吗~不二周助今天可是要和那位幸村君打比赛哦,不会在家里吓到哭鼻子吧。”

    “没有啊,就很普通地在做赛前准……”

    “是吗?我不信,装的吧,全部,都被我看穿了!”他把另一只手放在下巴上一边点头一边做思考状,“毕竟作为宿敌,我可是一直在观察不二周助的一举一动。”

    “宿敌都是观月前辈你一个人在说,老哥他从来没……”

    “哎呀,你还不知道吧?我也是听人说然后那个人再听别人说的啦,幸村君和不二君最近好像在闹别扭哦。”

    “不会吧?老哥和幸村前辈关系一直都很好的,前辈每次到东京来还会给他带……”

    “裕太君,这么单纯该怎么办呢?真是没办法,那我就告诉你吧,根据情报加研究得出的结果,十有八九是跟女孩子有关系吧。”

    “哈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你凭什么一口咬定?”

    “因为老哥他有喜欢的人了!”

    “你说什么?!”

    “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不二裕太马上转向我的方向,“真弓姐姐你什么都没听到,我什么都没说!!!”

    “裕太君,喂裕太君——我在跟你讲话,你在搞什么?我想你一定有听见我说话,并且正在决定继续无视下去。不二周助他——等等,你在和谁说话?这位是?”

    我和那位叫观月的男生面面相觑,他一下子站了起来,我也只能站起来。

    “你好,初次见面。”我点点头。

    “你你你你你好,初次见面!啊由美子小姐也在吗?真是失礼了,裕太君,请让一让,我要做个正式自我介绍。”下一秒,他慌慌张张地把手放在胸前,行了一个很正式的绅士鞠躬礼,“小生名叫观月初,是裕太君以前在网球部的前辈。请问小姐您的芳名?星座血型?兴趣爱好?和裕太君的关系是?”

    被挤到一旁的裕太闻言赶紧振作起精神挡在了我们两个的中间:“观月前辈,这是我家的另一位姐姐,和你同岁,叫真弓。她不太方便和你说话,你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好了。”

    “原来是不二真弓小姐。”

    “哎?”乱了套了。

    “这可是新情报,不过按照年龄差来说不太符合基本科学,和周助君长得也不像,那就只有远房亲戚这一种解释了。”观月看向已经中了“统统石化咒”的我们两个人,“话说裕太你不要对姐姐过度保护嘛,我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人。”

    “不,我也是在保护你,观月前辈。”裕太脸上的表情此刻堪称悲壮。

    “请问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按照基本礼仪从笔友关系开始也不可以吗?”

    “抱歉,”我也鞠躬,“谢谢您的好意,但是我现在已经有男朋友了。”

    “可恶,还是晚了一步吗?”/“什么慢着慢着慢着——”

    不二裕太不爽的声音更大一些:“男朋友?哪个家伙啊?!”

    我摊开手掌心,上面有个名字:“是这个人。”

    两个人凑了上来:“Yu...ki...mu...ra...Sei...”声音渐弱,最后变为默读。

    “原来如此,祝两位同舟共济一生幸福。阿门。”/“主啊,这下是真的彻底完蛋了。”两个人同时划出十字架,做了一个祷告的动作,有一种送我一程的美感。

    正在这时,手机铃声响起,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吗?我看了一下手机屏幕,上面写着“不二裕太”,但是此刻真人就站在我面前,所以这是由那个人打来的,一个我此时此刻下意识想回避的名字。可是电话铃声一直在响,没有要切断的意思,我只能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接通了这个电话。

    “真弓,我是周助。”他的声音凉凉的,就像被雨淋湿了一样,在我耳边响起,我深呼吸了一口气。

    “周助君,是你呀,”我感到自己现在的脸上正在努力挤出一个不存在的微笑,“为什么要用裕太君的手机给我打电话?”

    “可能是因为,和你打电话的人一直都是我吧。”

    “哦,这样啊。”

    “对不起……”

    “嗯嗯,没关系,是谁都行,我不在意。”

    好像,不二周助已经变成了一种声音,被电话线用金属和塑料皮重新包装,浸润着新鲜的雪水,从听筒边涌出摩擦着空气。没法触碰也没法储存。声音不是一枚叶子或一瓢湖水,经过也是无痕。过往的回忆里,他总是简短地说着他的零星点滴,更多时间是作为听众。我在这头滔滔不绝时,听筒里就充满了落雪般的杂音,带着寂静的寒意。

    可是现在,没话想说的人是我。

    “请问您要说的就是这些吗?”

    “对。”

    “那就挂了吧,比赛就要开始了不是吗?祝您好运,是赢是输我都会永远支持您的,不二选手。”

    “真的吗?”

    “还能有假吗?”

    “可是你现在脸上的表情不是这么说的。”

    我抬起头,却发现不二就站在我面前,看起来神色有点困惑,只是盯着我,既不和我说话,也不转身离开,直直地和我对立着,右手紧紧攥着某样东西。

    再对视多一秒,表情就会逾距。埋在骨髓里的本能使冲动的情绪因子偃旗息鼓,我像被他的目光烫到一般转开了头,我真的很烦这个人。

    好,事到如今就算承认也没关系,我以前有段时间,心中曾有碗摇摇晃晃端不太平的水,而我擅自把回忆里是所有人通通打包丢进去,自我欺骗对大家的好奇与关切都一视同仁,然而这碗水在我的目光沾到那个人的时候,总会满溢出来,再啪一声摔个稀烂。

    “再坚持一下吧。”我对自己说。

    可是下一秒,他朝我走过来,克制地,温柔地,攥住了我自暴自弃垂到身侧的手臂。

    “我都已经在这里了,你可以不忍的。真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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