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已经开工,再等下去也没有太大意义。

    颜欣索性收摊回家,她昨天已经答应白老板,今天会把鱼送过去,做人不能没有诚信。

    这会儿收拾收拾,还能赶上第二班车。

    她烧了开水,打算先给洗净的碗筷煮沸消毒,剩下一半的早餐,不影响销售的情况下,下午再继续售卖。

    万事开头难,第一次摆摊,不如预计也实属正常。

    更何况一个早上的净利润也有五块多,午餐和晚餐的顾客应该会多一些,一天下来起码能挣个十七八。

    正想着,她的头顶上方,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哟,弟妹,今天就开始摆摊了?”

    颜欣抬头望去,谢工头正停下自行车站在摊前,没等她回话,男人左右扫了眼,托腮沉吟。

    “这是要收摊了?”

    颜欣苦笑点头:“还得收拾一会儿,下午再来。”

    “闻着味道不错,给我两根油条,两碗黄鳝粥,打包带走。”谢工头说时,摸了摸口袋付账,嘴里不忘提醒。

    “你也别气馁,工程才开始,工人第一期工资都没结算,这帮小子兜里没钱,一天两顿省得很,你下午再来,保管人多。”

    颜欣哭笑不得,连连点头:“那太好了,我下午一定来,谢大哥今天不开工?”

    “今天休息,查点事。”

    想起被盗窃的建筑边角料,谢工头面色严峻看向颜欣:“这边工人多,鱼龙混杂,总之得多注意安全。”

    对方显然不想细说,颜欣识趣不问。

    她将打包好的食物递了过去,笑道:“多谢谢大哥提醒了,我也多留个心眼。”

    男人接过早餐,闻着香气,面上多了不少笑意,朝颜欣摆了摆手:“那我先走了,替我跟阿景问好。”

    “行,谢大哥慢走。”

    谢工头前脚刚走,温景后脚就带着孩子来了工地。

    颜欣正收拾着碗筷,就听见妍妍软糯的呼唤声,她抬头看去,霎时看见温景眉眼紧皱,在看见她那一瞬,紧皱的眉头肉眼可见舒展而开。

    那双墨黑的瞳孔骤然亮起,远比笨拙的嘴会说话,眼里的情谊都快要溢出来。

    颜欣心尖一颤,一大一小已经面带笑意,来到她的身旁。

    “妈妈~”

    “有没有想妈妈呀?”

    颜欣欢喜抱起孩子,丝毫没注意到,温景落在她身上的目光,逐渐变得柔和,就连声音都刻意放缓了些。

    “早上怎么样?”

    “还行。”

    女人眉眼含笑抱着孩子,瞧不出任何异样,但近半的早餐还在锅里,情况恐怕不太好。

    温景也不多问,避免给她压力,安安静静帮忙收摊。

    颜欣这会儿倒是不急了,蒸笼里还剩三个饭团,正好一人一个,她又盛了三碗肉粥,放在小桌子上。

    “咱们吃了再走。”

    忙了一早上,她还没有吃上一口热乎的,等会儿还要坐车去城里卖鱼,多少得吃点东西。

    温景见她吃饭速度极快,猜她可能饿极了,也就放下手里的活,带着孩子挨个坐了下来。

    妍妍又惊又喜,但还是紧张搓了搓小手:“妈妈,这个真的可以吃吗?”

    “当然可以吃呀。”

    “可…可是……”

    “可是什么?”

    温妍妍看了眼颜欣,又看向自家老父亲,期期艾艾道:“爸爸说…这些都是拿来卖钱的,不能乱动。”

    颜欣爽朗一笑,直接将饭团放在一大一小手里,笑眯眯道:“我说可以吃就可以吃,咱们现在要吃好吃饱,长个子。”

    “好!”

    小丫头握紧拳头,性格也开朗了不少。

    温景腿不方便,舒展放平腿,才开始喝粥吃饭团。

    往年他背井离乡,省吃俭用一日三餐不知肉滋味,此时新鲜的食材在唇齿间化开,跟前是老婆孩子的笑脸,一口下去,算是感受到什么是幸福的滋味。

    他嘴角噙笑——老婆的手艺,真好!

    颜欣还着急赶路,和温景说了几句要去城里卖鱼,就开始收拾小摊。

    她一件件往板车上摆,洗碗几乎用光了桶里的水,早餐也卖了一半,重量轻了不少,温景也帮她背了些重物,动作明显比来时快。

    但回时多是上坡路,一路推回去也是累得够呛。

    等她回到家中,二话不说跑去淋浴间,将两大桶鱼分别装进,三个半米高的小桶里。

    河鱼河虾太多不够装,只得用草绳将鱼儿头尾绑好,弓鱼术加上山泉水,山里的东西撑到城里完全没问题。

    至于河蟹等,可以暂时离水的东西,就放进渔网,活蹦乱跳挤成一团。

    一个大编织袋,三个水桶,近两百斤的货。

    好家伙,她怎么挑得过去?

    温景站在颜欣身后,拳头不自觉握紧,有种想要帮忙却帮不了的无力感,他这条腿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好起来!

    他深吸一口气,拍了拍她的肩头:“你别急,我让阿生送你去。”

    颜欣想了想,装了两根油条四个馒头递了过:“你带点东西去问问。”

    “好。”

    温景拎着手里的东西,拄着拐杖转身去了周家,好在阿生干活的时间晚,不然还真有点难办。

    颜欣这才松了口气,浑身湿漉漉,不得不进屋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等她换好衣服出来,温景和阿生刚将东西搬了出去。

    阿生开着拖拉机在路旁,对她喊了声:“嫂子快上来,我送你过去,你们以后也太客气了,有事尽管说。”

    “阿生,那就麻烦你了。”

    “嗐,不麻烦,我也得去镇上拉货。”

    “这么快就能上手了?”

    “没,婷婷她爸,带我先跑跑。”

    90年代初,一台老式的农用柴油拖拉机,起码得上万块。

    这年头拖拉机不仅能载人、拉货运输,还能下田犁地,90年代日新月异,到处都是建筑工地,每天都有人盖房子,短途用拖拉机可是很吃香。

    可惜随着科技发展,不少东西逐渐被淘汰。

    温景给她搭了把手,借力让她爬上拖斗。

    下面的男人拧眉目光一瞬不瞬落在她的身上,车声发动打火的声音太大,温景不禁提高了音量。

    “注意安全!”

    “好咧,你好好休息,照顾好孩子。”

    前头刚打着火的阿生,扑哧一笑,玩味看向温景:“咋你们俩老夫老妻跟生离死别似的,行了行了,你快回去,交给兄弟我。”

    随着突突突的声音响起,拖拉机已经开始启动。

    一路尘烟,温景和孩子的身影越来越小。

    她突然想起前两天,阿生将新车开回来的时候,她瞅见温景眼里全是光,恨不得里里外外看个遍。

    颜欣当时还轻轻捏了捏他的手心,90年代开放且自由恋爱,但这男人脸皮薄,又是在大庭广众,登时也忘记了羡慕,轻咳一声把她拉到身后,悄悄牵了牵她的手。

    颜欣想到这,情不自禁笑了起来。

    ……

    徒步去平镇,少说也得半个小时,拖拉机不过五分钟,就已经到达汽车站。

    她烦扰的事情,瞬间解决了。

    颜欣不禁感叹,有钱真好,距离都变短了,哪怕她现在有辆脚踏三轮车,做梦都会笑出来。

    有辆代步工具,能解决不少麻烦,特别是在农村。

    前世她和温景挣钱后,家中一辆家用,店里一辆工用,看来这两年要是有机会,得重新考考驾照。

    阿生已经停车来到拖斗旁:“嫂子,我来帮卸货。”

    说时,几个蹬步已经翻上拖斗。

    颜欣看得一愣一愣,不愧是二十出头的小伙子。

    阿生见她瞪大眼很是惊讶,没忍住笑道:“放心,阿景那小子比我跑得快,跳得比我高,等他腿好了,我再跟他比比。”

    颜欣微微垂眸,原本体能好的男人,突然变成残废,恐怕一辈子都难以释怀,难怪温景前世性格越来越沉闷,她却以为日子渐渐好起来,他已经慢慢释怀……

    她对温景婚前生活不太了解,还是最近从周家人口中,得知了个大概。

    温景文化课一般,但体育项目,长跑、短跑、跳高等,云川县十几所中小学联合运动会,好几个项目,这男人都是拔得头筹。

    据说婆婆要是没走,温景是想以特长生的名额,进入县一中。

    当时在村里,温景和陈思思可是号称“一文一武”。

    可惜在各种经济压力下,失去亲人去世悲痛中,15岁的少年错过了不少机会,当时农村各种普及不到位,哪怕争取到贫困生的名额或者补贴,高中也不是义务教育,三五百的费用足以压垮一个成年人,更何况15岁的孩子。

    阿生见颜欣突然满脸悲戚,不好意思挠挠头:“你放心,阿景的腿会好的。”

    “嗯。”

    颜欣握紧拳头,温景前世守护了她们母女俩大半辈子,这辈子轮到她来守护这个家!

    她收敛情绪,笑着看向阿生:“多谢了,路上注意安全,改天我和温景,请你们吃饭。”

    “嘿嘿,那敢情好,嫂子这手艺我们肯定去,不过菜我们来买,就不要破费了。”

    这小子说得诚恳,不像是客套话,看来对那顿饭印象很是深刻。

    她不由掩嘴一笑:“行,那我进车站了。”

    颜欣拿起准备好的扁担,一边一桶再挂一个渔网兜,手里再提一桶,十分吃力进了客车站,买票后直奔客车,将桶桶兜兜绑紧压实塞进行李舱。

    直到坐上位置,她总算是真切真切休息了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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