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素来擅长保守秘密,不是因为不表于行,很多时候懒得表达罢了。

    朋友分分合合终归不是多大的事,但当事人每天在自己眼前晃悠,就像to-do list上挂的待办事项,也不一定要你来解决,但挂在那就是怪别扭。

    没告诉然姐的原因在她心中复习了八百遍,没告诉文泽禹是因为还要把前因后果讲一遍,她懒得。

    仰头躺在他腿上,全身舒展而放松,眼前是他歪着脸关切的表情。

    是因为没和他建立信任吗?她扪心自问。

    的确有这种可能,来这里这么多年,这边的文化似乎和国内相反,身体接触可以放在精神共鸣之前,毕竟前者容易,化学反应连几秒都不用,后者则需要复杂的心路历程。她经验不够丰富,但从理论上来讲是认同的。然姐也和她提过,身体和欲望主导的吸引随处可见,精神上建立坚固信任的伴侣,则像大海捞针。

    好在也不是没有。

    但陆理似乎不是这么想的,认识短短十天半个月,从幼师到读研,恨不得什么鸡毛蒜皮的小事都告诉她了。她也不必大费周章,像Sandy之前所建议的那样去套话,陆理随时随地都在交代自己的人生,爸爸做了实业,那年代各行各业野蛮生长,整合资源比白手起家简单得多。这情况她也没少见,不需要他多讲,心下已了然。

    不少人成功后喜欢宣扬自己是白手起家,没借东风,事实上哪有真正的白手起家?

    “你这绞尽脑汁的表情,我装不知道都装不下去了。”清冽的声音从上方传来,她想到外太空的思路被拉回。

    她又想回这个问题,是因为什么不信任他吗?然而没发现理由。甚至为他找了理由,他通晓人情世故,说不定他有更好的建议。

    她自嘲般笑出了声,又随着开口将笑容收起,“晓晓今天好像不大开心啊,我猜是因为遇到了Sandy......可是......”

    她一边着,手指则在卫衣抽绳上绕来绕去。陆理心道果然,将手轻轻搭在她打转的手指上,同时打断了她,“是的。Sandy那样说话,晓晓脾气再好,都会不开心啊。”

    “可是他们刚分手那天,她亲口和我说的不是Sandy的问题,这个我是认可的。那么今天又都在夹枪带棒什么呢?”

    她嘟起嘴,满眼写着不理解。

    几秒后他也没马上回答她,她将落在暑假那辆玩具车上的视线收回,眨眨眼盯着他。

    忽然担心他是不是没耐心听这么无聊的破事,四目相对时他的眼神却锁在她脸上,眸中波澜不惊,“这个问题你不是早就想到了么。郑凡那小子没搞好,现在两边......”

    “对哦。”她一拍沙发,恍然大悟,直接从他腿上弹起来,只不过在撞到他并未闪躲的额头之前,又躺了回去,“这是郑凡应该思考的事,我烦这破事干吗。”

    陆理之所以一动不动,不是因为不怕被她撞,而是愣了半晌也没想到,她又钻到了令他大跌眼镜的角度。

    他准备好的下一句话是,现在两边各有各的想法,你不要搞得里外不是人,一方面要顾及晓晓的立场,一方面也没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和Sandy走得太近。

    本想再提醒一句,Sandy没你想得那么简单,和上回一样,憋回去了。正如他不会把这后半句话说完,她可能哪个都懒得做。

    再说方才的那点愁容已经烟消云散,他捏了捏她的下巴,用行动提醒她,不烦这些破事了,今晚的时间是不是都是我们的事?

    没想到被还了手,而后凌澜顺势将手搭在他肩上作为支撑,上半身弹起来又向后挪了挪,改为侧身坐在了他腿上。

    这张沙发没那么宽,他总怕她从侧面掉下去,他下意识伸出手臂把她拉近。她则从容不少,将肩抵在他肩上,

    “你不会嫌我这点破事无聊吧?”这是她自己的刻板印象,她又确认了一遍。

    “当然不会。”她的呼吸越靠越近,他将一丝一毫接纳得更加清晰,也更无从抗拒得直抒胸臆,“无论什么话,只要你想说,我都愿意听。”

    她眼前一亮,“那你如果哪天不想搞游戏工作室了,或许可以试试心理咨询。”

    “什么?”

    她夸人的角度总是很清奇,也不全然是含蓄,但距离直白具体相差十万八千里。

    下午有其他人在,摆着架子要求她夸,显得太幼稚了,他做不出。现在则是另一番场景,窗外一片静谧的墨蓝,星星们再闪,也遥远得挂在外太空,听不见屋内的悄悄话。

    语速和抚过她手指的速度一样平缓,“我?适合吗?为什么?”

    她眼神饱含严谨,“你在每一个环节都适合。”

    边说还边点头,像是在反复确认,“首先你可以和来访者建立信任,而且有耐心倾听。”

    面对眼前有些疑惑的面孔,她顿了顿,“很多来访者并不是来寻求解决问题的建议的,他们可能只是需要启发或底气,自己去找寻解决问题的方法。毕竟那是自己生活中的问题。”

    他想了想,认真回答道:“这是仅对你开放的功能,对别人未必会这样。”

    他并不认为在生活中,他是个多么有耐心的人,去年和爸妈说攒了笔钱,想投入游戏制作,爸爸整顿饭都不予置评,吃完临走时,撂下一句话,作为思考了一顿饭的总结。

    “搞点这些小孩子的东西也好,正经生意,你莽莽撞撞的搞不来。”

    可爸爸只是社会经验丰富,要说对他的了解,也未必有多深,他也没当回事。若是爸爸每句打击都往心里去,他恐怕很难乐呵呵地活到今天。

    “那......我也只想和你说。”这话伴着气息,从他耳边拂过,他瞬间僵直住了,拦在她腰间的左手绷得更紧,几乎隔着衣物嵌进了她的肉里。

    一通电话打断了他们思绪的游离。

    陆理心中暗骂,谁这么破坏气氛,不会是晓晓和Sandy其中之一吧,郑凡那个狗东西,自己的破事一团糟,还要来破坏他的。

    不料她掏出手机时,屏幕上的头像是然姐那张艺术写真,他下意识抿了抿嘴,手指恋恋不舍地离开了她的下巴,改为埋伏在她肩后。

    她抬手握电话,失去支撑,他的左手不敢懈怠。

    没开免提,不过房中过于安静,他听清了那明快的嗓音,“澜总,这个点儿了,还在忙吗?”

    “没有啊,没在忙。”这么随意的问题,她回答得吞吞吐吐。

    “那就好。”陈微然放了心,坦然地继续说下去,“怎么没看群?后天来我们家里喝酒啊?”

    “群里?后天吗?”她和陆理交换着各自惊讶的眼神,“你不是还没做完毕业展那个视频?”

    陆理不得不微微坐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点开那个好多天没人说话的群。

    “很快就做完了,组员安排的计划本来就留有富余时间。”陈微然语气充斥着松弛,凌澜信了。

    “那我可以去的,刚好考试是在白天结束。”凌澜心中盘算了几秒,“还有个要交的小作业,这两天倒是能做完。”

    陈微然没想到她如此爽快,原本准备了摆事实讲道理的长篇大论,关心晓晓讨伐郑凡,现下随机应变,决定后天当面再说。

    “那就后天见啦,下午早点来我家吧。叫梁老师煮个部队锅吃吃怎么样?”

    “好啊。”冬天来了,朋友们围在锅前暖烘烘的,想到就有满足感,凌澜补充道,“我下课早,我去打包点炸鸡。”

    陈微然兴冲冲应了,不过这些只能算铺垫,她还有另一个重点。

    “对了,你和陆总说一下。”怕她又出什么幺蛾子,陈微然多叮嘱了一句,“今晚一定要说啊,陆总局多,不要到时候没空。”

    凌澜斜了旁边那“局王”一眼,扑哧一声笑了,周中的工作日,常人都说课多作业多,到他这里变成局多,真不像个正经学生。

    “我现在就说。”她眼神打量着他,还顺手把玩起他刚把手机放下,而空闲出来的手指。

    陈微然心里仿佛“叮”了一声,她好像比上次听到陆总的名字,开心太多了?

    她下意识猜到了答案,“你们不会在一起吧?”

    “在呢。”她没什么好回避的,甚至还挺骄傲。

    陆理听到了点了点头,她便又回了过去,“他也可以去的。”

    陈微然有些不敢相信,凌澜现在太反常了,先前号称周中不参加任何约饭约酒,今天不仅痛痛快快答应了她的邀约,还和陆理在一起。

    不禁起了好奇心,想打探他们进展到哪一步,“你们为什么在一起?”

    凌澜脱口而出,“因为在一起了。”

    “真的?”

    “真的。”

    陆理在旁边笑嘻嘻地戳了戳她,指了指手机,她开了免提,猜想陈微然会反应强烈地一连问出好几个问题,

    手机里却传来一声尖锐又有点距离的声音,“梁老师打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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