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凝语死了,是凌晨四点,保洁阿姨经过三号楼,在大楼后面水泥地上发现的,借着朦胧的月光,看到一具在地上的尸体,保洁阿姨吓得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她连滚带爬地去叫保安,五人壮胆回到事发地,见到保洁阿姨口中的死人,三人吓摊到在地上,一人还算冷静拿起电话报警。

    T大建校至今,从未出过人命,校长接到电话,得知此事,觉也不睡了,第一时间带着一干老师赶到三号楼,比警方都早到一步。

    警车、120救护车进入校园是凌晨五点,这个时间点校园空静,以三号楼为中心附近五百米,冷飕飕的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腥气味,医生确认死亡、法医介入初步检查否定自杀可能,五点三十分,尸体装袋,拉入救护车,送往殡仪馆进行进一步查验。

    留在学校的民警展开走访调查,于上午早八点在一干学生口中得知,昨晚施凝语是和孟秦书在一起,同一时间,所里来电,发现受害人指甲缝里有不属于本人,而作为昨晚唯一和施凝语待在一起的孟秦书成了目标嫌疑人。

    现在警车就停在女生宿舍大门外。

    听完几名老师,你一言我一语的叙述,脑里浮现施凝语死后惨状和外面专门为抓她而来的警察,饶是孟秦书没做过这事,饶是她可自证清清白白,可到底是学生,现在冠上疑是杀人凶手的帽子,哪有可能一点不惧一点不慌。

    更何况,施凝语手指缝里有她的皮屑,两人昨天确实缠斗在一起,她身上也留下了施凝语的指纹,万一找不到凶手,那她会不会从嫌疑人变为罪犯?

    冷水洗了把脸,孟秦书望着镜子中的自己,脖子上的掐痕并没有因过去一晚上而淡化,掐痕遍布前脖,遮住了她冷白的皮肤本色,仿佛通红的烙印。

    背痛一样没有减轻,昨晚冲洗前,她转过身,扭脸从镜子里看到自己后背,有一条被窗沿割出的红痕,从左腰起经过腰窝到右腰。

    孟秦书确实雇了私家侦探跟踪施凝语,私家侦探的灵感来自于宋珍珠,早几年宋珍珠担心孟坤在外面养小/三有私生子,花钱找了私家侦探调查孟坤,果不其然被她查出了孟坤外面的小情//人,宋珍珠是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人,她到公司大闹一场,之后孟坤收敛很多。

    撩开掉落的一缕头发,孟秦书别在耳朵后,她往前倾一些,更近距离观察自己的眼睛,浓密的眼睫下是一双看似明净的眸子,只有细细看,才能探出眼底的复杂而世故。

    她从不是个纯真善良的人,五岁来到孟家,她每天都在察言观色,极力讨好父母,但在父母看不到的地方,她会威胁、恐吓,刁钻跋扈的孟媛,让她看到自己跟老鼠看到猫一样恐惧。

    施凝语说她有两张面孔,还不准确,她有多张面孔,因人而异。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这是她的处事准则,睚眦必报是她的性格。

    她一直认为这世界上所有人对她的好都是有附加条件的,正是如此,她所得到的一切都是自己争取来的,可后来陪同霍清辞的那几年,他真的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宠爱,他照顾她、保护她、放她任性,他对她好,却从未要求过她为他做什么。

    那时候,她卸下心防没出息的想求霍清辞庇护,可突然间一切都都变了,他去了国外,在这之后他们仍有通过企鹅号联系,他时不时会发几张照片给她,大学日常生活照、户外活动照等等,他的生活总是这么多姿多彩,而她仍执着于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他会说三个月后,到后来半年后,再到后来一年又推一年,他的承诺一次次的不作数,她再也不要相信他了。

    有一个半夜里,由于晚饭时父母在餐桌上吵架,她草草吃了两口就上楼去了,半夜里她肚子饿的难受,想下楼去找点吃的,走到楼梯口,发现楼梯和客厅灯火通明,她听到了父亲说了‘霍清辞’三个字,以为是霍清辞要回来了,她蹑手蹑脚的往下走,躲在拐角偷听父母的谈话。

    在听到父亲说霍清辞被安排出国是因为霍家看不上孟家,看不上小书养女这个身份,不想让他们再有过多交往这句话后,她当时心里很痛、很痛。

    原来什么都不求的好才是最珍稀的 ,她怎么配呢。

    也正是那天,她做决定,从此她不再需要任何人保护。

    回到房间,她第一件事就是删除了霍清辞的企鹅号,第二天,她登入企鹅出现霍清辞发来的好友申请,她无视,晚上霍清辞给她打了电话,她没接,他打了七八个,她嫌烦了直接把他手机号给拉黑。电话拉黑后,霍清辞扣扣也不在申请好友添加,大概意识到她真的不想再跟他有往来,也有可能觉得她这个人无理取闹。

    在她以为两人这种口头上的‘兄妹之情’断了个干净之后的第二年,霍清辞竟回来了,这是时隔近五年的重逢,二年前前拉黑的事,两人默契的不再提,人随着长大总会释怀一些不那么重要的事,没有什么气、更不存在恨,就当个普通朋友吧。

    “小书,去警局你什么都不要说,律师已经在来的路上,邓律会全权负责这件案子,等他到你就能回来,我在外面等你。”

    霍清辞的话历历在耳,她口口声声不需要他的保护,可他的话的的确确让她惶恐不安的心得以安稳。

    *

    女生宿舍外围被人群围得密不透风,人们看到孟秦书在五名老师护送下,坐进警车,车门一关,警车原地掉头,人群主动让道,一脚油门,警车朝校门口驶去。

    人们惊讶,孟秦书怎么能如此淡定,连几名老师都愁容满面替她担心,而她却照样和没事人一样。

    警车一走,人群四散开,霍清辞往回走,他是要去开车。

    放下握手机的手,霍清辞抬头,看到从他车头前经过,朝主路方向走过去的靳子煜。

    想必他是去警局。

    霍清辞拔腿去追靳子煜,本就距离不远,十几步就追上靳子煜,他在靳子煜身后叫了一声。

    “靳子煜。”

    靳子煜听到有人叫他,先扭头,当看到来人是霍清辞,他转过身面向霍清辞。

    霍清辞邀请道:“我也是去警局,一道吧。”

    白色迈凯伦在日光下反射出耀眼的白光,霍清辞拉开后座车门,靳子煜将拐杖放在车厢地上,他扶着门框,弯身坐入车内。

    路途中,霍清辞借等红绿灯的间隙,扭头和靳子煜闲聊两句,“靳子煜,我跟小书十多年朋友,第一次看她对一个男生这么上心,靳子煜好好对她。”

    靳子煜极淡地弯了弯唇。

    霍清辞笑笑再说:“这丫头,小时候不像现在这样,还挺可爱的,那时候她总是叫我哥哥,现在大了,倒不爱叫了。”

    靳子煜听出来了,霍清辞特意说给他听的,而且还强调了他们的‘兄妹’关系,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澄清了。

    是他们这些‘看客’思想庞杂,十多年的朋友,不是同学、普通朋友能比拟的。

    后车鸣喇叭催促,霍清辞回头,踩油门跟上去。

    城市路车辆走走停停,观察前方路况的同时霍清辞再问靳子煜,“靳子煜你在读大三?你准备考研吗?”

    “我在读大三,明年准备考研。”

    霍清辞从车内后视镜窥了一眼靳子煜,不免有些奇怪:“理工科最不缺科研,有几项科研成果,怎么会没有保研?”

    以靳子煜的实力没被内推真是稀奇。

    靳子煜:“我打算跨考生物医药工程,有可能不在本校读研。”

    跨考,又是报外校,那就难怪了,跳到一个新学科领域,保研不一定行得通。

    “我今年年初才回的国,我父亲捐了栋楼,我才能入学T大。”

    车内后视镜中靳子煜因霍清辞这句话抬起下颌,直视他的座椅靠背,显然被他这句话挑起了兴趣,又或者以为他在炫富。

    霍清辞瞄见,他单手打方向盘,继续观察前路,唇畔出现一道闲适的弧,“我出国五年,我父亲为了让我有书念,大手一挥,捐一栋楼,助我进斯坦福,为了让我成功毕业又大手一挥,拿到毕业证,履历确实挺光鲜亮丽的,一听世界名校毕业,家里这么有钱,脑子还这么聪明,完美到天衣无缝。”他稍一顿,眉梢笑意半分为减,略郁闷道:“其实我最羡慕、钦佩你们这种学习成绩好的,不然像我,除了有点钱没有别的优势。”

    靳子煜接下他的话道:“有钱也是一种优势。”

    霍清辞短暂笑了声,感谢靳子煜为他挽尊,“也确实。”

    默了十分钟。

    距警局还有不到一公里的路,霍清辞再次开口,“靳子煜有想过考研到海城吗?小书是海城人。”

    靳子煜抬看他说,“还没研究过海城大学的重点特色学科,我回去查查。”

    车停进车位,两人进去也见不到孟秦书,就在警局正门对面的一棵大树下站着等,霍清辞下车前,拿了一盒烟和一只打火机,他打开烟盒,取出一根烟递给靳子煜。

    靳子煜婉拒:“谢谢,我不会抽烟。”

    霍清辞收回夹在自己纤长的两指之间,另只手动作潇洒地甩开打火机盖,一摁出来一簇火焰,点燃香烟,霍清辞抽了一口,放下手,眼望向警局那扇一开一合,人进人出的玻璃门。

    靳子煜一样望过去,他看不清微眯起眼,“小书不会做这样的事。”他既是说自己听,也是说给同样在为孟秦书担心的霍清辞听。

    “这件事没解决前,小书不能回学校。”霍清辞眉心微凝,“不说流言蜚语,死者家属在事情没查清楚前,一定会将罪责怪到小书身上,会来学校闹,会来找她。”

    靳子煜转脸问他:“霍清辞,你是想带小书回家?”

    那个家她未必想回。

    “这得问小书的意思。”

    霍清辞眼尾余光瞥见邓律师的车正开进停车场。

    邓律师一下车,看到迈步而来的霍清辞,他换了个手拿公文包,两人握了握手,寒暄关照几句,邓律师独自一人进了警局大厅。

    约莫过去十多分钟,邓律师领着孟秦书回来。

    在警局里,孟秦书被关在一个小房间里,四面白墙,除了门没有一扇窗子,墙上还贴着‘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八个红字,两个警察轮番审问她,他们的眼神就像是看待十恶不赦的坏人。

    没进警局前她尚能从容镇定,真的进去了,明明没杀人,却会紧张后背冒虚汗、头皮发麻。她听从霍清辞的话,一句话都没说,正因为她死活不吭声,那个两个警察声音一次比一次大,眼神一次比一次锐利,有几次她因委屈和害怕,鼻子止不住的发酸,有想哭得冲动。

    原来被关进去是这种感受,原来她是会怕的。

    孟秦书看到靳子煜,他漂亮的黑眸锁着她,眸底流转一种隐晦的微光,在他目光注视下,她朝他走去,忍了又忍的泪意,在这一刻涌上眼眶。

    “小书。”靳子煜安慰她“不会有事的。”

    “靳子煜,我没杀人。”孟秦书不敢眨眼,怕泪水会被挤下来。

    “我相信你。”

    孟秦书再往前,张开双臂抱住靳子煜,他的身体可靠而温暖,有种抚慰人心的力量。

    一旁的霍清辞请邓律往外走,两人就案情聊了几句。

    邓律的意思是,现在需出现另外的证据、证人或是嫌疑人。不然目前孟秦书的嫌疑仍是最大,被害者指甲缝里的皮屑,两人当晚在一起的时间,被害者的死亡时间现场勘察有打斗痕迹与他们两人身上的伤痕,几项勘测结果与事实基本吻合。

    目送邓律的车离开,霍清辞一转身差点撞到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得孟秦书。

    孟秦书眼圈依然带点红:“霍清辞,谢谢。”

    霍清辞余光往树那边一扫,扫见靳子煜仍旧站在树下,他正背过身在打电话。霍清辞垂眼对孟秦书说:“学校暂时不要去了,知不知道,等事情解决。”

    “清者自清我不怕他们说。”

    他好言相告,孟秦书却有自己的想法,这让本就烦躁的霍清辞,心火烧了起来,劈头盖脸的训斥落下来:“孟秦书,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你回学校去做什么,你是觉得你还能正常上课,还是说认为那帮同学不会另眼相待,你脑子呢,谈恋爱谈得智商为零了是不是!”

    “霍清辞!”

    孟秦书比他的声音更高,盈含在眼中的泪,震落,顺着脸颊往下淌。

    霍清辞狠狠一怔。

    树下的靳子煜也有听见孟秦书吼的一嗓子,但他没上来,知道他们两兄妹有话说,他去打扰不合适。

    那两滴泪刺痛了霍清辞的眼睛,他所认识的孟秦书是个泪腺不是很旺盛的人,即使看伤感的电影,那时他们几个大小伙子都看得热泪盈眶,她照样面无表情,姚宇经常说这丫头的心是石头做的。

    小书今天真是被吓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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