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太子周弘文得知安平一行人在魏国长乐公主的小花园被一群藏獒撕咬得鲜血淋漓、惶然奔逃、出宫寻医的时候,顾昭已经站在金銮殿上。

    新皇周治的脸色有些难看。

    他一直认为顾昭是个聪明人,毕竟她是魏国皇族中唯一活下来的人。她为了能够继续活下去,应该知道要怎么做。

    可聪明人的处事手段总是间接而委婉的,不会像个疯婆子一样直接放狗咬人。

    尤其那群畜生撕咬的还是他的重臣之女、权贵之女。除了安平被仆从们死死保护未受伤之外,其余女子都被那几只畜生撕咬了几口,严重的比如陈家之女几乎毁容不治。

    他沉下面孔,冷肃地望着发鬓有些凌乱,但神态堪称闲逸的女子。

    这是自从长乐醒来,他第一次正面对上这传闻中惊才艳艳的少女。

    一出手,就如此狠辣、毫无回旋之地,与她民间良善的传闻相去甚远。

    魏国的兔子窝里,竟出了一只会咬人的狗。

    周治本以为顾昭会认清形势,安安分分为他所用。这样,他也不介意养着她,甚至给她一些虚名,让她平安终老。可没想到,真是没想到——

    “好一个长乐公主。”周治对上那双静如深潭的眸子,忍不住开口打破沉寂,“你伤了那么多人,按你们魏国律,主犯该当如何?”

    顾昭懒洋洋地一拱手,“恕长乐伤势未愈,礼数不周之处还望皇上海涵。”

    “按我魏国律,擅闯他人屋宅者,死伤不算。”幸好顾昭养病这几天因为无聊多翻了几本魏国书籍,让她不至于两眼一黑。

    药膏覆盖的脸上,露出一双明亮的眼,眼尾飞扬,如她张扬不羁的性子。

    “哼。”周治意味不明地看一眼顾昭,“他人屋宅?”

    顾昭用力握住拐杖,指尖微微发白,昂着头,“然也。”

    她其实有句话没说错,她身上火辣辣的伤痛,快要愈合的皮肤带来酥酥麻麻的痒意,犹如无数只蚂蚁啃食的尖锐疼痛,让她真的很暴躁。

    但她尽力克制,毕竟她还需要找机会接近新皇周治,获得他的头发丝,通过狼人杀系统验证他是否是白狼王。

    顾昭深吸口气,“是你们闯入皇宫,毒杀全部皇室,抢占了魏国的土地,你们是一群养不熟的白眼狼,一群强盗暴徒...”

    “那又如何?”周治打断顾昭的话,“成王败寇,史书由胜利者书写,这片土地已经易主。”

    “是吗?可你这新主人,不见得坐得稳呢。”顾昭抬起莹白手腕,细白如葱的手指,指了指自己。

    周治眉心微蹙。

    顾昭指向自己,徐徐道:“我活着,我这个魏国的主人还活着,这片土地上的前主人还活着,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你怎么会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呢,我可是你——”

    “严令所有太医日夜诊治、不惜一切代价、从阎王手中救回来的啊。”

    周治心内震动,却面不改色,“不过是可怜你这个孤苦伶仃的小丫头罢了。没想到你却恩将仇报,伤害那么多无辜少女。”

    顾昭拐杖点地,砸在玉石上发出清脆的碰撞声,“她们无辜?”

    她抬起头,再次重复一遍:“我们魏国律令,擅闯他人屋宅者,死伤不算。”

    周治语气沉下来,“可身处我齐国之地,该按我齐国律令,伤及他人见血者,杖一百。”

    他挥退侍从,待殿内仅剩他与顾昭两人时才道:“我确实需要一个活着的魏国公主,但我并非需要一个身体健康、四肢健全的魏国公主。你明白吗,小丫头?”

    “毒杀所有魏国皇室,哼。”他踱步走到顾昭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的母后真是个狠人,宁愿毒杀魏国皇室满门,也要泼这么一大盆污水给我,她为什么这么做,你不明白吗?”

    “她是要让你好好活着、健康地活着,不惜背负身后骂名也要将筹码递给你。而你,毁了你母亲的良苦用心,正在自寻死路。”周治脸上的横肉抖了抖,阴狠的眼神如毒蛇吐信。

    嘭——

    顾昭突然用力向下一甩,坚硬的红木拐杖摔在玉石砖上,四分五裂。

    “杖一百?”

    顾昭肩膀上的伤又撕裂了,隐约渗出红色的血液。

    她踉跄地走上台阶,一步一步,直至与周治咫尺之隔、呼吸相闻。

    她面容冷静,冷静地像个疯子,“我觉得一百少了。无辜的少女们受伤如此严重,一百如何抵罪,你可以杖我一千。”

    周治脸色微变,忍不住后退一步。

    他没察觉到,一根毫不起眼的头发丝在他退后时突然崩断,落入了眼前女子的手中。

    太子周弘文挥退殿外守卫,悄无声息进入内殿,在内殿门口的龙柱身后,已听了许久。

    听到顾昭同意受刑,他爹与顾昭争锋相对,互不退让,却没留意被顾昭牵着鼻子走时,周弘文无奈摇头,准备去递个台阶。

    这时,一侍从匆匆而来,惊慌之下甚至没注意到一旁的周弘文,急得差点被台阶绊倒。

    周弘文拦下侍从,“发生了何事?”

    侍从抬头一看,眼见是太子殿下,顿时噼里啪啦倒豆子一般,“城外居民又闹事了!不知怎么传出了太子将要迎娶魏国公主的消息,居民都跪在街道两旁,发自内心的祈愿。让皇上下定婚期呢!”

    “今日又正好是运河上货船卸货的日子,人群数量太多,堵住了城门,进出不得,这耽误了下周的国庆典礼可如何是好?”

    侍从急得团团转,内殿又开始了下一轮争锋——

    周治面沉如水,“你觉得你的生死,还在你自己的掌握之中吗?你有什么底气,敢和我叫板?”

    顾昭笑道:“我当然掌握不了我的生,毕竟我已经生出来了啊。”

    她眼尾上挑,语调慵懒,“但我还是能掌握我的死——”

    她转身,一步步退回台阶。

    刚开始有些踉跄的步伐,逐渐稳住。

    殿门外的阳光洒在少女纤细瘦弱的背脊上,她逆光而行,留在周治眼中的只是一个黑乎乎的背影。

    他一掌就可以拍死她,但是却抓不住她。

    顾昭站在门口处停下了脚步,偏头一笑,“刑房在哪?这一千杖,我等着。”

    “喔?”她眼眸一转,看向龙柱后的周弘文以及额间冒汗的侍从,“难怪我的信使没来,原来是被太子殿下给拦住了。”

    周弘文微微一笑,目露疑惑,“你的信使?”

    “是啊。”顾昭双手拢袖,垂下眼眸,明明是一个谦卑恭逊的姿态,却在她勾起的嘴角中泛出浓郁的讽刺之意,“太子殿下倾慕小女子已久,此乃小女子毕生幸事,怎能不广而告之?”

    周弘文视线划过顾昭双肩上的红痕,轻微的铁锈气息拂过鼻尖。

    他心下了然,这公主恐怕在养伤之际就已经部署后手。虽然整个皇宫都已经换上了齐国的人,但接手不过三月,可能还有些前朝的漏网之鱼或者隐蔽的密道等疏漏之处,是他们不知道的。

    他露出温和友善的笑意,眉宇间一派真诚,“公主真是冰雪聪明。早在数年前,听闻公主在民间收养孤儿、开办学堂、救济孤老的善举,我已有思慕之意。”

    顾昭重新打量了周弘文一眼。她放狗咬伤他的亲族,还利用民意堵塞城门,他却不露一丝怒意,反而如此礼遇。

    世上成大事者,皆是忍者神龟啊。

    顾昭也露出了一抹笑,明明白白地写满了不信任,“竟是如此么?”

    她收回视线,施施然离开。

    周弘文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微闪。

    当周弘文进入内殿面对齐皇周治时,脸上的淡淡笑意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俊秀的脸庞上,隐见凝重。

    “父皇,这女子悍不畏死又诡诈多思,她伤势未愈,疼痛在身,却一声不吭。能忍能屈、心狠手辣,却又毫无弱点。她该如何处置?”

    周治想到那魏国公主摔断木杖的决绝之意,也是有些头疼,“依你看,该当如何?”

    周弘文幽暗的眸中闪过淡淡杀意,“再过一周,我铁甲营的将士就入京了,到时候直接安排她‘意外’离世。”

    *

    顾昭回到寝殿的时候,素兰心痛地直掉眼泪,秋菊端着药盘围上来。

    “公主,您这是去哪儿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您看看,您的伤口都裂开了!”

    平常素兰是不敢这么和顾昭说话的,但是顾昭又是放狗咬人,又是孤身应召,让素兰实在是急火攻心。

    秋菊沉默而熟练地脱下顾昭衣服,为其上药。

    顾昭懒洋洋地趴在贵妃躺椅上,“皮肉伤没关系。”她随意安慰两句,然后眼珠子一转,“等会你们让我宫里所有人,都去搜集金汁。拿桶子装好,要那种随手一提就可以泼出去的小木桶。多收集一些,给我放在内殿里。”

    素兰压下心中疑惑,恭敬道:“是,公主。”

    顾昭瞥向秋菊,是一幅好奇但不敢问的样子。

    她勾唇一笑,缓缓道:“你们说,安平公主受了委屈会不会去齐皇面前哭一哭?”

    素兰:“按照安平公主的性子,很有可能。”

    “如果齐皇把她大骂一顿,说她不该无礼于我,说她毫无仁善之心,说她无能护住贵女。你说,安平公主会怎么样?”

    “她应当...”素兰突然想去看看宫殿大门的门插有没有锁好。

    秋菊已然严肃了神情。

    顾昭继续道:“这几天应该就会有贵客上门。上回对待贵客确实太过粗暴,这次咱们也该礼遇之。就请她们...”

    顾昭笑得不怀好意,“尝尝我们的‘黑茶’。”

    “可是...”秋菊眉头皱成一团,“就算用金汁成功泼走了她们,咱们宫殿也毁了啊。”

    “没办法。”顾昭叹道:“想要守住这座宫殿,只能——”

    先毁了它。

    颗颗如婴儿拳头大小的月明珠将内殿照得有如白昼,精致奢华又不失典雅古韵的家具陈设,更不论巧思精妙的曲折回廊,以及四季花开的小花园。

    这里无一处不彰显着魏国小公主所受的宠爱,无一处不证明她父皇母后对她的珍视。

    魏国小公主什么都没有了。

    但顾昭会为她守住这最后一点念想。

    可素兰想的却是这方式太过激了。她难掩担忧,“公主,您这次伤了那么多贵女,新皇有说如何处置我们吗?若是继续针尖对麦芒,新皇肯定是护着安平公主的啊!”

    暖阳折射在顾昭黑如鸦羽的睫上,她看向素兰与秋菊,幽黑的眼神如看不见底的深潭。

    “你们将这事提前告知新皇,新皇怪罪不到你们身上。又或者,你们不必帮我准备金汁,我的计划就会夭折。”

    素兰、秋菊猛地跪下,齐齐摇头,“奴婢不敢!”

    当晚,顾昭使用狼人杀系统验证了新皇周治的身份,令她感到困惑的是,新皇不仅不是白狼王,甚至不是普通村民,而是神职猎人。

    “系统,你这判定狼人阵营与好人阵营的标准是什么?对抗阵营的区分是什么?”顾昭在心里召唤系统。

    系统回复很及时,“宿主,狼人即代表诡诈、刁滑、小人之意。为奴则背主,为臣则叛君,为官则殃民,为君则祸国。”

    “所以白狼王是所有人中,按朴素的公序良俗评判的,最坏最坏的人?”

    系统:“不止道德败坏,更重要的是,白狼王给千万无辜百姓造成极大损失。”

    顾昭了然地点头,懂了,所以小老百姓基本上可以排除了,他们根本没有能力祸国殃民嘛。

    那白狼王的重点筛查范围,就是皇亲国戚、权贵重臣。

    顾昭第二个怀疑对象,是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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