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就是这样叫醒我……们？”付颖意味深长地问。
阿燕偏了偏头：“怎么会，我怎么会对女孩子那么粗鲁呢？”
说着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浅淡，仿佛即将消散一般。
“付姑娘，我就要走了呢。我在人间的路没有走好，但我希望你们能够走出一条很好很好的路。”阿燕笑着说，“你知道吗？后来我去看过大师兄和师父他们，大家都以为东西在大师兄身上，他一边逃走一边到处找洛河神图的下落，后来他也在无数次的追杀中死掉了，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付姑娘，认识你们真的很高兴，后会无期了。”
话音刚落，阿燕就慢慢的消散了，付颖按下心中那种闷闷涨涨的感觉，转过头去，正对上月华惺忪迷茫的眼神。
也不知道月华后来看见了什么样的幻境，“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迷失在美梦中了。”
月华眨眨眼，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刚刚······我们不是成亲了吗？谁知道掀开盖头一看，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把我吓坏了！”
付颖愣了愣，说道：“醒来了就好。”
月华不依不饶：“什么好啊？本来都成亲了，结果一觉醒过来，你又这样冷言冷语的对我。”
幻境里，大师兄也总是这样说，责怪付颖明明心里高兴却从不夸他几句，明明是未婚妻却连手都不给牵。
那时候付颖还是阿燕，仿佛也带有阿燕的感情一般，她会怎么回答他呢？
多想无益，阿燕消失了，这份感情似乎也随之消散。
“我为了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要不是醒得快啊，就要晚节不保了，你怎么奖励我啊？”
月华似乎还没有从幻境中完全脱离出来，还噘着嘴问付颖要奖励。
也是，他只是一个凡人，总是要沉迷些。
付颖装作没有听到，背过了身去，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
他看见付颖忽然转身，愣了愣，忙钻进了水底深处，一尾朱红色的鱼尾在水面上拍起水花。
付颖当即就要跟上去，月华却拉住付颖，“你还没有说要给什么奖励呢？”
付颖看着水潭恢复平静，知道今天是没有办法捉住这条作弄他们的人鱼了。
“你还没有清醒吗？”付颖冷冷地说。
月华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去：“我以为，哪怕是幻境，也是代表你真正心意的。”
付颖拎起月华的衣领子，飞身而起，飞过寂静的山岭，漫天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最后落进云霞的院子里。
付颖把月华丢下去，就要回房间，他在身后开口，声音带着颤抖的试探：“付姑娘，你在幻境中亲我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感觉吗？或者，你再试一次，再试一次你就想起来了。”
付颖的手放在门上，推开，“没必要，幻境里，所见所为皆是幻象。”
付颖关上门，看着月华的身影慢慢被全部遮盖。
他低着头，衣服上还滴着水，笔直地站在院子里。
付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此刻她的心脏，正怦怦怦地跳动着，那样强烈地宣告着它的存在感。
凡人的心脏总是跳得这样快吗？
在幻境的最后，她看见大师兄变成碎片慢慢消散，一种重要之物即将失却的预感促使付颖施法，重新凝结这个幻境。
所有破碎的画面恢复。
他当时正拉着付颖的手：“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以后都陪你去玩。先去看看昆仑山的云海，曲罗城的白额虎，还有浮图关的大漠孤烟······”
付颖对准他喋喋不休的嘴唇贴了上去，温暖干燥的触觉，让人忍不住辗转。
付颖感觉到幻境即将再次消散，法力已经维持不住，最后的一刻，她在他耳边道，“别害怕，我会在外面等你。”
他怔愣片刻，对付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若拨云见日，柳暗花明。
“好！”
付颖拍拍脑袋，那时候她一点都不清醒，说的话决不能作数的！
清晨，付颖被一阵慌张急促的拍门声叫醒，昨夜里失眠了半宿，她也开始犯了凡人“头痛”的毛病。
不耐地打开房门，云霞面色紧张的看着她：“付姑娘，月华公子不辞而别了。”
云霞把月华留下的纸条递给她，上面写着“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在下已去往长安，勿念”。
付颖心里一叹，正觉得怅然若失，云霞提醒道：“后面，似乎还有字儿。”
付颖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儿——“长安风光甚好”。
付颖忍不住乐了，让她勿念，却诱她去长安？
付颖把纸条收起来，心情轻松地道：“别担心，月华江湖经验丰富，会照顾好自己的。”
言罢，付颖转身进了房间。
没多久门外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开房门，付颖脸色不是很好看。
云霞讪讪地站在付颖面前，指着门外说：“付姑娘，有人来找你。”
付颖看向院门，门扉半开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局促地站在门边，不安地朝付颖看过来。
“你是······姬府三小姐？”付颖走上前去，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点头，紧张地捏紧了帕子，乌黑的双眼里映出付颖苍白的面容，小声小气地说：“姐姐，你可不可以到我家去一趟。”
付颖转身就走，毫不犹豫地说：“不去。”
姬府跟她八字不合，昨晚已经在姬府耗了一晚上，还去那个晦气地方做什么？
女孩追了上来，抱住付颖的衣袖：“姐姐，你去看看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付颖嫌弃地把她的手扒下来，飞快地拎着她的后脖颈丢了出去。她趴在地上无助地啜泣，低声哭诉，没有再上前。付颖回身进屋，却撞进云霞不赞同的眼神里，微微一愣。
付颖忽然想起了瑶姬，都是这么大的年纪，都是姬府行三的小姐，她跟瑶姬眉眼间也有些相似。
“别哭了，带路。”付颖站在女孩身旁瓮声瓮气地说。
她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水，听到付颖说话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不需要我去了吗？”
付颖作势又要回去，她连忙站起来，拿出帕子仔细擦了擦脸，努力憋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姐姐，这边请！”
姬府其实与付颖昨晚来的时候没太大差别，只是少了很多人气，那些成群结队的仆妇、护卫、府婢一个都瞧不见，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显得整个府宅空荡荡的，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静谧得渗人。
付颖在府宅四处转了转，没看见什么异常之处，只好疑惑地看向三小姐。她进府后一言不发地跟着付颖，见付颖看过去，才恍然大悟地拉住付颖的袖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姐姐，在这边。”
所以看着她这样瞎摸乱撞是为什么呢？
她带付颖来到了姬府的后花园，中间有个宽阔绵长的荷花池。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想必书生的尸骨就沉在这长势良好的荷花下面。
可是此刻美丽的荷花池看起来一点也不美丽，成排成行的人闭着双眼、脸色青白地悬立在荷花池上，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昨天来接付颖的管家和胡子很长的老家主。
“今日丫鬟姐姐没有按时来叫我起床，整个府宅都静静的，我走着走着就看到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小姐难过地说，“姐姐，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这些人，死气沉沉，身上散发出一种潮湿的腐烂气息，恐怕已经没有什么活头了。
付颖放出袖中的如意绳，牵引着他们向岸上走来，等所有人都上了岸，业火从他们脚下的淤泥燃起来，顷刻间，故去的人都化作飞灰。
三小姐看见他们走上来却又即刻被烧成飞灰，刚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做了什么？”她愤怒地看向付颖。
“他们已经没有生气了，这样故去多年的人如果不用业火烧尽，会引起尸变的。”付颖解释道。
三小姐似乎仍旧不能接受，像是一头暴怒的小狗一般朝付颖冲过来，却被付颖一挥手摔到地上。
“我请你来，是救他们的，我以为你可以救他们！”她大滴大滴地落着泪，声音委屈极了。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能哭。
付颖任由她哭。
等到哭声渐渐小了，付颖才开口：“三小姐为什么会想到找我来帮你呢？我们只见过一面。”
她抹了抹眼泪，迟疑片刻，才说道：“我看见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光。和其他人都不同。”
付颖直视她的眼睛，稚嫩的眼睛里已经染上了人间的绝望和悲伤，“既然如此，你应该也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的光与活人不同。他们已经死去多年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你胡说，昨夜爷爷还跟我们一起吃过饭，怎可能······”
过往是藏不住蛛丝马迹的，她应当是能够看到些凡人与妖怪的不同，或许早就注意到姬府的不寻常来。
还有件事情，付颖不知道该不该管。
“三小姐，你还记得你的生辰吗？”付颖定定地瞧着她。
她自然地回答道：“当然记得，我是庚子年十月······”她似乎反应了过来，瞪大了双眼，“今年······是哪一年？”
“我本来是不记得年岁这些的，可是云霞姑娘的家里有一个特别的日晷，上面似乎用活字木格标着，丁丑年七月······”付颖顿了顿，看她面色还好，才接着道，“后来在街上听一个算命的先生给一个周岁的小孩算命，小孩的生辰是丙子年。当然了，其实这些天干地支的纪年法，我也总是记不太清楚······”
“姐姐，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原来三十多年时光已经在弹指之间消散，我还以为自己正是豆蔻年华，却没想到已经年过半百。”三小姐伸出手来，双目发怔地看着自己的掌纹。
付颖不太同意她的说法：“三小姐，虽然今年是丁丑年，但不一定是你经历的第一个丁丑年，也许这中间已经过去若干甲子了，那么你也许已经九十几岁了，两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小姑娘默然无语。
付颖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着：“没关系，就算你有三百多岁，我应当还是比你大一些。”
三小姐微微一愣。
“可是，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怎么······没有长大呢？”三小姐疑惑道。
付颖脑海里浮现出瑶姬小时候的样子，可能因为三小姐与瑶姬有几分相似才逃过一劫，也许正因为这个，她才一直没有长大。
“这样不好吗？人长大了有什么好？”
“我以后会一直这样吗？”三小姐忐忑道。
“你把手伸出来，我将你身上的咒法解开，以后就可以像凡人那样长大了。”
她把手递给付颖，付颖冰凉的指尖刚刚触上去的时候，她却飞快的缩了回去。付颖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付颖：“你不会用火烧我吧？”
付颖一僵，挥袖离开。
能不能有点信任感？
她连忙拉住付颖，讨好地笑了笑，再次伸出手来：“好姐姐，我错了。”
“哼，要不是看你年纪小······”付颖用指尖划开她的掌心，流出一道乌黑的血液，先用法力吸出她身上的尸毒，然后一道白光闪过，洛河神图的神力探进她的身体帮她修复元神。
一炷香之后，付颖丢开她的手，“好了。”
姬家三小姐看着毫无伤痕的手掌，惊讶道：“这就好了？一点疤痕也没有呢！”
付颖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深沉的沉默着，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五皇子从廊下迷瞪瞪地走出来，他擦了擦眼睛：“付姑娘，你怎么从梦里出来了？”
看来昨夜的事情都被他当成了一场梦。
凡人果然是很脆弱的。
书生消亡后，姬府的幻境随之消失，五皇子的几个暗卫找了过来。
据他们所说，一到岐山姬府后，就如同云遮雾罩，陷入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暗卫许是有些本事，还能够逃出去，只是再要进来找人，却不能够了。
姬府消息闭塞，这么多年一直以活死人存世，所以大家都相信姬府正繁荣昌盛着。
如今一朝消失这么多人，只有外家的一些亲戚还好好的，也是让县衙的官老爷挠破了脑袋。
他们自然不敢对五皇子多加询问，可是又不敢以鬼怪之名上报，也不知道最后如何收尾。
不过这与付颖也没有关系，他若是敢来烦她，她就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生死无常。
在岐山逗留了几日，付颖还是决定启程去往长安。
听说长安的夜市布置得跟白天一样亮堂，二十四州郡的小食没有一个重样的，还有那云韶府的舞娘跳的登天舞最为绝妙······
付颖像月华一样留了个条儿，没有跟云霞正面告别，她实在害怕这些人世的女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刚出岐山县，一道清丽的声音在付颖身后响起来：“付姐姐！”
付颖回头一看，姬三小姐和五皇子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付颖身后，身后立了个五大三粗的仆从，几个暗卫不知道隐哪里去了。
“付姑娘要去哪里？”五皇子施施然问道。
“长安。”
三小姐倒是活泼起来，立刻应声，“太好了，我们也要去长安，这下正好同路。”
付颖看着面色欣喜的两个人，无奈摇头，她好像惹了个麻烦来。
阿燕偏了偏头：“怎么会，我怎么会对女孩子那么粗鲁呢？”
说着她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浅淡，仿佛即将消散一般。
“付姑娘，我就要走了呢。我在人间的路没有走好，但我希望你们能够走出一条很好很好的路。”阿燕笑着说，“你知道吗？后来我去看过大师兄和师父他们，大家都以为东西在大师兄身上，他一边逃走一边到处找洛河神图的下落，后来他也在无数次的追杀中死掉了，他死的时候，我就在他身边。”
“付姑娘，认识你们真的很高兴，后会无期了。”
话音刚落，阿燕就慢慢的消散了，付颖按下心中那种闷闷涨涨的感觉，转过头去，正对上月华惺忪迷茫的眼神。
也不知道月华后来看见了什么样的幻境，“你终于醒了，我还以为你迷失在美梦中了。”
月华眨眨眼，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我刚刚······我们不是成亲了吗？谁知道掀开盖头一看，你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可把我吓坏了！”
付颖愣了愣，说道：“醒来了就好。”
月华不依不饶：“什么好啊？本来都成亲了，结果一觉醒过来，你又这样冷言冷语的对我。”
幻境里，大师兄也总是这样说，责怪付颖明明心里高兴却从不夸他几句，明明是未婚妻却连手都不给牵。
那时候付颖还是阿燕，仿佛也带有阿燕的感情一般，她会怎么回答他呢？
多想无益，阿燕消失了，这份感情似乎也随之消散。
“我为了你守身如玉这么多年，要不是醒得快啊，就要晚节不保了，你怎么奖励我啊？”
月华似乎还没有从幻境中完全脱离出来，还噘着嘴问付颖要奖励。
也是，他只是一个凡人，总是要沉迷些。
付颖装作没有听到，背过了身去，却对上一双清澈的眼眸。
他看见付颖忽然转身，愣了愣，忙钻进了水底深处，一尾朱红色的鱼尾在水面上拍起水花。
付颖当即就要跟上去，月华却拉住付颖，“你还没有说要给什么奖励呢？”
付颖看着水潭恢复平静，知道今天是没有办法捉住这条作弄他们的人鱼了。
“你还没有清醒吗？”付颖冷冷地说。
月华眼里的光慢慢暗淡下去：“我以为，哪怕是幻境，也是代表你真正心意的。”
付颖拎起月华的衣领子，飞身而起，飞过寂静的山岭，漫天的月光洒在他们身上，最后落进云霞的院子里。
付颖把月华丢下去，就要回房间，他在身后开口，声音带着颤抖的试探：“付姑娘，你在幻境中亲我的时候，就没有什么感觉吗？或者，你再试一次，再试一次你就想起来了。”
付颖的手放在门上，推开，“没必要，幻境里，所见所为皆是幻象。”
付颖关上门，看着月华的身影慢慢被全部遮盖。
他低着头，衣服上还滴着水，笔直地站在院子里。
付颖摸了摸心口的位置，此刻她的心脏，正怦怦怦地跳动着，那样强烈地宣告着它的存在感。
凡人的心脏总是跳得这样快吗？
在幻境的最后，她看见大师兄变成碎片慢慢消散，一种重要之物即将失却的预感促使付颖施法，重新凝结这个幻境。
所有破碎的画面恢复。
他当时正拉着付颖的手：“我知道很多好玩的地方，以后都陪你去玩。先去看看昆仑山的云海，曲罗城的白额虎，还有浮图关的大漠孤烟······”
付颖对准他喋喋不休的嘴唇贴了上去，温暖干燥的触觉，让人忍不住辗转。
付颖感觉到幻境即将再次消散，法力已经维持不住，最后的一刻，她在他耳边道，“别害怕，我会在外面等你。”
他怔愣片刻，对付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仿若拨云见日，柳暗花明。
“好！”
付颖拍拍脑袋，那时候她一点都不清醒，说的话决不能作数的！
清晨，付颖被一阵慌张急促的拍门声叫醒，昨夜里失眠了半宿，她也开始犯了凡人“头痛”的毛病。
不耐地打开房门，云霞面色紧张的看着她：“付姑娘，月华公子不辞而别了。”
云霞把月华留下的纸条递给她，上面写着“多情自古空余恨，此恨绵绵无绝期。在下已去往长安，勿念”。
付颖心里一叹，正觉得怅然若失，云霞提醒道：“后面，似乎还有字儿。”
付颖翻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几个大字儿——“长安风光甚好”。
付颖忍不住乐了，让她勿念，却诱她去长安？
付颖把纸条收起来，心情轻松地道：“别担心，月华江湖经验丰富，会照顾好自己的。”
言罢，付颖转身进了房间。
没多久门外又传来急促的敲门声，打开房门，付颖脸色不是很好看。
云霞讪讪地站在付颖面前，指着门外说：“付姑娘，有人来找你。”
付颖看向院门，门扉半开着，一个十多岁的小女孩局促地站在门边，不安地朝付颖看过来。
“你是······姬府三小姐？”付颖走上前去，打量着面前的女孩。
女孩点头，紧张地捏紧了帕子，乌黑的双眼里映出付颖苍白的面容，小声小气地说：“姐姐，你可不可以到我家去一趟。”
付颖转身就走，毫不犹豫地说：“不去。”
姬府跟她八字不合，昨晚已经在姬府耗了一晚上，还去那个晦气地方做什么？
女孩追了上来，抱住付颖的衣袖：“姐姐，你去看看吧！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能想到的只有你了。”
付颖嫌弃地把她的手扒下来，飞快地拎着她的后脖颈丢了出去。她趴在地上无助地啜泣，低声哭诉，没有再上前。付颖回身进屋，却撞进云霞不赞同的眼神里，微微一愣。
付颖忽然想起了瑶姬，都是这么大的年纪，都是姬府行三的小姐，她跟瑶姬眉眼间也有些相似。
“别哭了，带路。”付颖站在女孩身旁瓮声瓮气地说。
她抬起头，脸上挂满了泪水，听到付颖说话仿佛还没有反应过来，呆呆地看着她。
“怎么，不需要我去了吗？”
付颖作势又要回去，她连忙站起来，拿出帕子仔细擦了擦脸，努力憋出一个哭笑不得的笑容：“姐姐，这边请！”
姬府其实与付颖昨晚来的时候没太大差别，只是少了很多人气，那些成群结队的仆妇、护卫、府婢一个都瞧不见，仿佛一夜之间人间蒸发了一般，显得整个府宅空荡荡的，潮湿的味道扑面而来，静谧得渗人。
付颖在府宅四处转了转，没看见什么异常之处，只好疑惑地看向三小姐。她进府后一言不发地跟着付颖，见付颖看过去，才恍然大悟地拉住付颖的袖子向另一个方向走，“姐姐，在这边。”
所以看着她这样瞎摸乱撞是为什么呢？
她带付颖来到了姬府的后花园，中间有个宽阔绵长的荷花池。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想必书生的尸骨就沉在这长势良好的荷花下面。
可是此刻美丽的荷花池看起来一点也不美丽，成排成行的人闭着双眼、脸色青白地悬立在荷花池上，站在最前面的，正是昨天来接付颖的管家和胡子很长的老家主。
“今日丫鬟姐姐没有按时来叫我起床，整个府宅都静静的，我走着走着就看到他们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三小姐难过地说，“姐姐，求你一定要救救他们。”
这些人，死气沉沉，身上散发出一种潮湿的腐烂气息，恐怕已经没有什么活头了。
付颖放出袖中的如意绳，牵引着他们向岸上走来，等所有人都上了岸，业火从他们脚下的淤泥燃起来，顷刻间，故去的人都化作飞灰。
三小姐看见他们走上来却又即刻被烧成飞灰，刚露出的如释重负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你做了什么？”她愤怒地看向付颖。
“他们已经没有生气了，这样故去多年的人如果不用业火烧尽，会引起尸变的。”付颖解释道。
三小姐似乎仍旧不能接受，像是一头暴怒的小狗一般朝付颖冲过来，却被付颖一挥手摔到地上。
“我请你来，是救他们的，我以为你可以救他们！”她大滴大滴地落着泪，声音委屈极了。
也不知道怎么会有人可以这么能哭。
付颖任由她哭。
等到哭声渐渐小了，付颖才开口：“三小姐为什么会想到找我来帮你呢？我们只见过一面。”
她抹了抹眼泪，迟疑片刻，才说道：“我看见你身上有一种特别的光。和其他人都不同。”
付颖直视她的眼睛，稚嫩的眼睛里已经染上了人间的绝望和悲伤，“既然如此，你应该也可以看到，他们身上的光与活人不同。他们已经死去多年了，大罗神仙也救不回来！”
她难以置信地摇头，“你胡说，昨夜爷爷还跟我们一起吃过饭，怎可能······”
过往是藏不住蛛丝马迹的，她应当是能够看到些凡人与妖怪的不同，或许早就注意到姬府的不寻常来。
还有件事情，付颖不知道该不该管。
“三小姐，你还记得你的生辰吗？”付颖定定地瞧着她。
她自然地回答道：“当然记得，我是庚子年十月······”她似乎反应了过来，瞪大了双眼，“今年······是哪一年？”
“我本来是不记得年岁这些的，可是云霞姑娘的家里有一个特别的日晷，上面似乎用活字木格标着，丁丑年七月······”付颖顿了顿，看她面色还好，才接着道，“后来在街上听一个算命的先生给一个周岁的小孩算命，小孩的生辰是丙子年。当然了，其实这些天干地支的纪年法，我也总是记不太清楚······”
“姐姐，你不必说了，我明白你的意思。原来三十多年时光已经在弹指之间消散，我还以为自己正是豆蔻年华，却没想到已经年过半百。”三小姐伸出手来，双目发怔地看着自己的掌纹。
付颖不太同意她的说法：“三小姐，虽然今年是丁丑年，但不一定是你经历的第一个丁丑年，也许这中间已经过去若干甲子了，那么你也许已经九十几岁了，两百岁也不是没有可能哦。”
小姑娘默然无语。
付颖摸摸她的头，慈爱地笑着：“没关系，就算你有三百多岁，我应当还是比你大一些。”
三小姐微微一愣。
“可是，我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呢？我怎么······没有长大呢？”三小姐疑惑道。
付颖脑海里浮现出瑶姬小时候的样子，可能因为三小姐与瑶姬有几分相似才逃过一劫，也许正因为这个，她才一直没有长大。
“这样不好吗？人长大了有什么好？”
“我以后会一直这样吗？”三小姐忐忑道。
“你把手伸出来，我将你身上的咒法解开，以后就可以像凡人那样长大了。”
她把手递给付颖，付颖冰凉的指尖刚刚触上去的时候，她却飞快的缩了回去。付颖疑惑地看向她：“怎么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着付颖：“你不会用火烧我吧？”
付颖一僵，挥袖离开。
能不能有点信任感？
她连忙拉住付颖，讨好地笑了笑，再次伸出手来：“好姐姐，我错了。”
“哼，要不是看你年纪小······”付颖用指尖划开她的掌心，流出一道乌黑的血液，先用法力吸出她身上的尸毒，然后一道白光闪过，洛河神图的神力探进她的身体帮她修复元神。
一炷香之后，付颖丢开她的手，“好了。”
姬家三小姐看着毫无伤痕的手掌，惊讶道：“这就好了？一点疤痕也没有呢！”
付颖得意地勾了勾嘴角，深沉的沉默着，忽然一阵脚步声响起，五皇子从廊下迷瞪瞪地走出来，他擦了擦眼睛：“付姑娘，你怎么从梦里出来了？”
看来昨夜的事情都被他当成了一场梦。
凡人果然是很脆弱的。
书生消亡后，姬府的幻境随之消失，五皇子的几个暗卫找了过来。
据他们所说，一到岐山姬府后，就如同云遮雾罩，陷入了各种光怪陆离的幻象，暗卫许是有些本事，还能够逃出去，只是再要进来找人，却不能够了。
姬府消息闭塞，这么多年一直以活死人存世，所以大家都相信姬府正繁荣昌盛着。
如今一朝消失这么多人，只有外家的一些亲戚还好好的，也是让县衙的官老爷挠破了脑袋。
他们自然不敢对五皇子多加询问，可是又不敢以鬼怪之名上报，也不知道最后如何收尾。
不过这与付颖也没有关系，他若是敢来烦她，她就让他感受一下，什么叫做生死无常。
在岐山逗留了几日，付颖还是决定启程去往长安。
听说长安的夜市布置得跟白天一样亮堂，二十四州郡的小食没有一个重样的，还有那云韶府的舞娘跳的登天舞最为绝妙······
付颖像月华一样留了个条儿，没有跟云霞正面告别，她实在害怕这些人世的女子，动不动就哭哭啼啼。
刚出岐山县，一道清丽的声音在付颖身后响起来：“付姐姐！”
付颖回头一看，姬三小姐和五皇子正笑意盈盈地站在付颖身后，身后立了个五大三粗的仆从，几个暗卫不知道隐哪里去了。
“付姑娘要去哪里？”五皇子施施然问道。
“长安。”
三小姐倒是活泼起来，立刻应声，“太好了，我们也要去长安，这下正好同路。”
付颖看着面色欣喜的两个人，无奈摇头，她好像惹了个麻烦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