皓月当空，万里清光，乔晟静坐隘口值守。
谢朝云手挽一件鹤氅来到乔晟身边。
“过了卢萧山，这天儿就转凉了，阿晟多穿些，省得着凉……”
话没有说完，谢朝云的话便打住了，乔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别走！陪我坐会儿。”乔晟说。
黑暗里，谢朝云看不见乔晟的脸，但觉得握住自己手腕的那一只手冰得可怕。
手腕子上好似被箍上一把沉重的冰锁，昭示着此时乔晟心底的不平静。谢朝云想叫乔晟把手松开些，又担心他坐这里这么久，是不是已经冻坏了？谢朝云张了张嘴，终是啥也没说，便依着乔晟的话，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中的鹤氅披上他的肩。
“他想起什么来了么？我瞧见你替他修剪髭须了。”黑暗里传来乔晟同样冰冷的声音，就像握住谢朝云的那一只手，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谢朝云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反问乔晟道，“你觉得呢？这段时间你不也在教他使刀么？”
自打谢朝竣的腿脚好转，乔晟就一边领着队伍赶路一边抽空教谢朝竣练功。
这项任务是谢朝云安排谢朝竣做的，因为谢朝竣想练武，而谢朝云要养身体，便把这项差使交代给了乔晟。
乔晟欣然接受了谢朝云的安排。其实乔晟教谢朝竣练功倒并不真的是为了谢朝竣好，或报答什么友情恩情的。乔晟只想把握住谢朝竣，他想知道谢朝竣的脑子到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在动什么歪脑筋？
慕容竣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经年练习，对兵器、对危险总会有许多难以掩饰的本能反应。这些反应是深植在武者骨髓里的，想要人为去掩饰它们，根本不可能。
“所以阿晟与他一起耍刀这么长一段时间，你就没一点自己的判断？”谢朝云追问。
“不！我当然有自己的判断。”乔晟辩解。
“是什么？”谢朝云的语气里带了些不满，她不喜欢乔晟总是这般疑神疑鬼。谢朝云跟乔晟说什么都没有用，那么就把一切都交给他自己去定夺吧！
“……”
“你自己的判断是什么？”
“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乔晟叹一口气。谢朝竣对刀剑毫无反应，武者的对兵器和危险的嗅觉荡然无存。说不出来什么原因，这竟让乔晟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正因为他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才会更加担心你！”乔晟忙不迭地又补了这一句。
“什么意思？”谢朝云不解。
“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怕……我怕二月便舍不得杀他了。”乔晟说。
“……”
谢朝云无言。
如若谢朝竣记起了什么，乔晟一定留他不得，现在谢朝竣什么都不记得了，乔晟搁这儿依旧不舒服。
“所以你到底想他怎样？记得还是不记得？”谢朝云苦笑，“我说你一大男人，偏偏这般拧巴……”
“我担心的是你啊！二月！”腕间那一只手突然发力，又冷又湿像一条绝望的蟒蛇紧紧缠住谢朝云，生怕她离去……
谢朝云突然感受到了乔晟的情绪，她有些心酸，不再对他恶言相向。
“你放心，我与岭北王之间，早已恩断义绝……”说罢谢朝云用另一只手抽出身上佩刀，“唰！”一声插进面前的地上，刀柄朝天，直冲云霄。
谢朝云拉起乔晟，两个人面朝这把刀跪下。
“来，阿晟，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立誓……”
……
从卢萧山走进鄂州城门的这一段时间里，乔晟脸上都一直挂着微笑。
谢朝竣不清楚乔晟的好心情究竟来自何处，但不作妖的乔晟能给谢朝云带来好脸色，这倒是谢朝竣乐意看到的。因为只有谢朝云开心了，谢朝竣才能开心。
许是甩脱了追兵，这边又要到家了，一路上谢朝云的心情都不错。一直都与那乔晟挤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讨论过去两个人一起在鄂州城生活的趣事。
谢朝云跟乔晟讲鄂州家中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原本乔晟不肯种，是谢朝云非要种。因为这棵树，两个人还闹了很长时间的矛盾。后来好不容易种上了，枣树突然又开始长虫，虫子像雪片一样落满院，落了乔晟满脖子……
谢朝竣希望谢朝云也能跟自己挤一处说说两个人过去在鄂州城生活的事，但不知谢朝云是忘了还是压根就无甚可与谢朝竣说，谢朝竣一直都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马车上当个看客，静静地看谢朝云与乔晟的互动。
直到傍晚太阳落山，谢朝云依旧挤在乔晟身边没有住嘴。
终于，谢朝竣忍不住了，出声相唤：“二月——！”
谢朝竣朝着马车外招招手。
“嗯！哥哥什么事？”谢朝云笑眯眯地靠将过来。
你可以闭嘴了。
这是谢朝竣目前心里想表达的主要意思。
但他肯定不能这样说。
“唔……”谢朝竣想了想，才对谢朝云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他突然就不想说话了，难以言说的烦闷席卷了住了谢朝竣，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哥哥真没事？”谢朝云轻笑着。
“没事，真没事。”谢朝竣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转过头去，不愿再将自己的正脸示人……
一行人在天边最后一抹红云消失前赶进了鄂州城。
守城的官兵急着关门，举着火把连乔晟递过来的路引都没照明白，嘴巴就开始放行了：
“快快快！快走！快走！云起来了，要下雨了！”
乔晟热情地回应，一边用皮鞭催促一行的马儿快走，似乎头顶这片清爽干燥的天空真的马上就要下雨。
没有追兵，黑旗军再度将他们跟丢，回家比预计的顺利，驾着车七拐八拐后，谢朝云和乔晟满脸堆笑地把谢朝竣送到了一户偏僻的小院前。
“哥哥！咱们到家了！”谢朝云明媚的笑脸展现在谢朝竣的面前。
她兴奋地跳下车，无比期待地把谢朝竣从马车上接了下来，一起站在这户院子的大门外。
眼前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青砖小院，同周遭小巷里人家户几乎一模一样的斑驳灰瓦、土砌护墙……
谢朝竣点点头，淡淡地道一句：“原来这里才是我一直居住的地方。”
“是的哥哥！这就是你的家！”谢朝云笑靥如花，“哥哥终于回家了。”
……
院子说大不大，说小倒也并不小。两进的院落，勉强算是有个前堂，一个后院。
后院有东西两间厢房，毫无疑问地，这两间房只能由谢朝云和谢朝竣两个人分别霸占。
乔晟倒也知趣，知道自己是个“外人”，刚进门就自己背起包袱就朝一进院走。他推开紧靠马厩的那扇门，走进了柴房——这里就是乔晟的房间。
担心乔晟睡不舒服，谢朝云紧跟乔晟的身后就要追过去，被谢朝竣给一把拉住了胳膊。
“二月帮帮我，帮我铺下床，我不会……”谢朝竣一脸乞求地看着谢朝云。
眼看谢朝竣一脸无措地站着，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了——这里面装着的是“谢家满门”的排位，一路上谢朝竣抱得最紧的就是这一包东西。
谢朝云收回自己的脚，拉起谢朝竣的手朝东厢房走去。
“走吧，哥哥！二月帮你。”谢朝云说。
……
谢朝竣把“谢家人”的排位放在了东厢房的暖阁里。这里有两排扎实的架子，是过去谢朝云用来堆放衣物被褥的，现在成了谢朝竣摆放牌位的天然祭台。
谢朝云提着油灯抱着小毯走进房间的时候，谢朝竣还在暖阁里忙活。
“哥哥！已经很晚了，明日再收吧！”谢朝云朝暖阁里喊了一句，便附身来到床边，替谢朝竣整理床榻上的被褥。
半晌，暖阁里依旧没有回应，谢朝云好奇，放下手里的活，走进了暖阁。
刚进门，谢朝云就看见谢朝竣正擦拭着牌位，再把它们一只一只给摆上木架……
谢朝云心中暗自发笑，想劝谢朝竣莫要因为几块木板给影响了身体，但她知道不能这样说，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劝谢朝竣先睡觉，明日再接着摆。
谢朝竣听言没有回头，问谢朝云：我可以去睡觉，剩下交给你来摆，二月可能摆得好？
谢朝云不以为意，笑着刚想回答这有什么难的？却突然一凛，她意识到了什么——
二十三块牌位都是无字的，第一次摆放牌位的时候自然可以随性而为。现如今谢朝竣信进去了，把这二十三块木头当成了亲人。在不能确定谢朝竣能不能准确识别每一块牌位究竟属于哪一位亲人的情况下，谢朝云不敢乱来。但谢朝云从来没有留意过每一块牌位的特征与专属位置，她不能保证自己真的可以完全复原这二十三块木头的第一次摆位。
情绪难以自控地开始变得紧张，谢朝云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不清楚谢朝竣突然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只一脸警惕地盯着眼前忙碌不朽的谢朝竣的后背。
好在谢朝竣似乎也没打算让谢朝云回答，他转过头，笑眯眯地招呼谢朝云到他身边来。
“这是二叔。”谢朝竣拿起一块木牌放进谢朝云的手里，“放太公的左位，我们两人一起干，很快就能收拾好。”
谢朝云了然，安心接过谢朝竣递过来的木牌，准备好与谢朝竣一起干活。
架子的正当中是主位，主位那两块牌子毋庸置疑是太公和太奶的。
谢朝云走上前，把手里这块无字牌位给端端正正地摆上了它应该去的位置。
“很好。”身后传来谢朝竣的肯定。
心下微定，谢朝云暗自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摆平了一块牌子，总归算堵住了一眼漏洞。
“二伯娘的，给我。”谢朝云头也不回地这样对谢朝竣说，一边朝身后的谢朝竣伸出了手……
谢朝云不能分辨每一块牌子都属于谁，便先发制人把这个难题甩给了谢朝竣，直接封死了谢朝竣可能再次发难的机会——所有的牌子都得谢朝竣自己找，就别再想着考校她谢朝云什么问题了。
“这儿，给你。”
身后传来谢朝竣的声音，谢朝云手上果然又多了一块牌子。
谢朝云快速扫一眼手中的木牌，同其他所有木牌一样，手里这块代表着二伯娘的木牌被刷上了赭色的木漆……
就在谢朝云把手里这块木牌刚刚摆上木架子的时候，谢朝竣的声音又突然响了起来：
“欧！错了！不是二伯娘，这是朝麟哥的……”原本站在谢朝云身后谢朝竣欺身而来。
不等谢朝云回过神，谢朝竣已经走到木架旁，他伸出手，将谢朝云刚摆上的那块牌位给撤了下来，换上了另一块同样赭色表皮的木牌。
所以谢朝云拿的第一块木牌是朝麟哥，谢朝竣拿的第二块才是二伯娘。
可这两块牌子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
后背隐隐有薄汗渗出，谢朝云没有说话，双眼死死盯着“二伯娘”和“朝麟哥”，绞尽脑汁地想挖掘这两块木头的区别。而她的脚，也在不露声色间朝距离祭台更远的旁侧挪了挪……
不过两块木牌的一拿一放，弹指间谢朝云已经设想过太多自己没有做好的地方，诡狡多疑的慕容竣极有可能从这两块木头上发现破绽！
“走那么远干嘛？过来啊！你不帮我，我怎么能尽快去睡觉？”耳畔传来谢朝竣轻松愉悦的声音。
谢朝云回神，定睛看向谢朝竣，发现对方正站在祭台旁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手里拿了好几块“一模一样”的牌位，并努力将他们摆上合适的位置。他脸上的笑容很是自然，看上去似乎并没像谢朝云设想的那样，因为两块木头想那么多……
谢朝云惴惴，不确定谢朝竣的意思。
“过来啊，二月！过来帮忙！”谢朝竣再度发声，声音轻快又温柔。
谢朝云手挽一件鹤氅来到乔晟身边。
“过了卢萧山，这天儿就转凉了，阿晟多穿些，省得着凉……”
话没有说完，谢朝云的话便打住了，乔晟一把握住了她的手。
“别走！陪我坐会儿。”乔晟说。
黑暗里，谢朝云看不见乔晟的脸，但觉得握住自己手腕的那一只手冰得可怕。
手腕子上好似被箍上一把沉重的冰锁，昭示着此时乔晟心底的不平静。谢朝云想叫乔晟把手松开些，又担心他坐这里这么久，是不是已经冻坏了？谢朝云张了张嘴，终是啥也没说，便依着乔晟的话，在他身边坐下，把手中的鹤氅披上他的肩。
“他想起什么来了么？我瞧见你替他修剪髭须了。”黑暗里传来乔晟同样冰冷的声音，就像握住谢朝云的那一只手，感受不到一丝温度。
谢朝云沉默了一瞬，没有回答，反问乔晟道，“你觉得呢？这段时间你不也在教他使刀么？”
自打谢朝竣的腿脚好转，乔晟就一边领着队伍赶路一边抽空教谢朝竣练功。
这项任务是谢朝云安排谢朝竣做的，因为谢朝竣想练武，而谢朝云要养身体，便把这项差使交代给了乔晟。
乔晟欣然接受了谢朝云的安排。其实乔晟教谢朝竣练功倒并不真的是为了谢朝竣好，或报答什么友情恩情的。乔晟只想把握住谢朝竣，他想知道谢朝竣的脑子到底恢复到了什么程度，有没有在动什么歪脑筋？
慕容竣是习武之人，习武之人经年练习，对兵器、对危险总会有许多难以掩饰的本能反应。这些反应是深植在武者骨髓里的，想要人为去掩饰它们，根本不可能。
“所以阿晟与他一起耍刀这么长一段时间，你就没一点自己的判断？”谢朝云追问。
“不！我当然有自己的判断。”乔晟辩解。
“是什么？”谢朝云的语气里带了些不满，她不喜欢乔晟总是这般疑神疑鬼。谢朝云跟乔晟说什么都没有用，那么就把一切都交给他自己去定夺吧！
“……”
“你自己的判断是什么？”
“他确实什么都不记得了……”乔晟叹一口气。谢朝竣对刀剑毫无反应，武者的对兵器和危险的嗅觉荡然无存。说不出来什么原因，这竟让乔晟的心里有些不好受。
“正因为他像今天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才会更加担心你！”乔晟忙不迭地又补了这一句。
“什么意思？”谢朝云不解。
“因为他什么都不记得了，我怕……我怕二月便舍不得杀他了。”乔晟说。
“……”
谢朝云无言。
如若谢朝竣记起了什么，乔晟一定留他不得，现在谢朝竣什么都不记得了，乔晟搁这儿依旧不舒服。
“所以你到底想他怎样？记得还是不记得？”谢朝云苦笑，“我说你一大男人，偏偏这般拧巴……”
“我担心的是你啊！二月！”腕间那一只手突然发力，又冷又湿像一条绝望的蟒蛇紧紧缠住谢朝云，生怕她离去……
谢朝云突然感受到了乔晟的情绪，她有些心酸，不再对他恶言相向。
“你放心，我与岭北王之间，早已恩断义绝……”说罢谢朝云用另一只手抽出身上佩刀，“唰！”一声插进面前的地上，刀柄朝天，直冲云霄。
谢朝云拉起乔晟，两个人面朝这把刀跪下。
“来，阿晟，今日我便当着你的面立誓……”
……
从卢萧山走进鄂州城门的这一段时间里，乔晟脸上都一直挂着微笑。
谢朝竣不清楚乔晟的好心情究竟来自何处，但不作妖的乔晟能给谢朝云带来好脸色，这倒是谢朝竣乐意看到的。因为只有谢朝云开心了，谢朝竣才能开心。
许是甩脱了追兵，这边又要到家了，一路上谢朝云的心情都不错。一直都与那乔晟挤在一处，叽叽喳喳地讨论过去两个人一起在鄂州城生活的趣事。
谢朝云跟乔晟讲鄂州家中院子里的那棵枣树，原本乔晟不肯种，是谢朝云非要种。因为这棵树，两个人还闹了很长时间的矛盾。后来好不容易种上了，枣树突然又开始长虫，虫子像雪片一样落满院，落了乔晟满脖子……
谢朝竣希望谢朝云也能跟自己挤一处说说两个人过去在鄂州城生活的事，但不知谢朝云是忘了还是压根就无甚可与谢朝竣说，谢朝竣一直都只能孤零零地坐在马车上当个看客，静静地看谢朝云与乔晟的互动。
直到傍晚太阳落山，谢朝云依旧挤在乔晟身边没有住嘴。
终于，谢朝竣忍不住了，出声相唤：“二月——！”
谢朝竣朝着马车外招招手。
“嗯！哥哥什么事？”谢朝云笑眯眯地靠将过来。
你可以闭嘴了。
这是谢朝竣目前心里想表达的主要意思。
但他肯定不能这样说。
“唔……”谢朝竣想了想，才对谢朝云摆了摆手，“没事，就是想叫叫你。”
他突然就不想说话了，难以言说的烦闷席卷了住了谢朝竣，现在的他只想一个人呆着。
“哥哥真没事？”谢朝云轻笑着。
“没事，真没事。”谢朝竣斩钉截铁地回答，他转过头去，不愿再将自己的正脸示人……
一行人在天边最后一抹红云消失前赶进了鄂州城。
守城的官兵急着关门，举着火把连乔晟递过来的路引都没照明白，嘴巴就开始放行了：
“快快快！快走！快走！云起来了，要下雨了！”
乔晟热情地回应，一边用皮鞭催促一行的马儿快走，似乎头顶这片清爽干燥的天空真的马上就要下雨。
没有追兵，黑旗军再度将他们跟丢，回家比预计的顺利，驾着车七拐八拐后，谢朝云和乔晟满脸堆笑地把谢朝竣送到了一户偏僻的小院前。
“哥哥！咱们到家了！”谢朝云明媚的笑脸展现在谢朝竣的面前。
她兴奋地跳下车，无比期待地把谢朝竣从马车上接了下来，一起站在这户院子的大门外。
眼前是一个其貌不扬的青砖小院，同周遭小巷里人家户几乎一模一样的斑驳灰瓦、土砌护墙……
谢朝竣点点头，淡淡地道一句：“原来这里才是我一直居住的地方。”
“是的哥哥！这就是你的家！”谢朝云笑靥如花，“哥哥终于回家了。”
……
院子说大不大，说小倒也并不小。两进的院落，勉强算是有个前堂，一个后院。
后院有东西两间厢房，毫无疑问地，这两间房只能由谢朝云和谢朝竣两个人分别霸占。
乔晟倒也知趣，知道自己是个“外人”，刚进门就自己背起包袱就朝一进院走。他推开紧靠马厩的那扇门，走进了柴房——这里就是乔晟的房间。
担心乔晟睡不舒服，谢朝云紧跟乔晟的身后就要追过去，被谢朝竣给一把拉住了胳膊。
“二月帮帮我，帮我铺下床，我不会……”谢朝竣一脸乞求地看着谢朝云。
眼看谢朝竣一脸无措地站着，怀里的包袱抱得更紧了——这里面装着的是“谢家满门”的排位，一路上谢朝竣抱得最紧的就是这一包东西。
谢朝云收回自己的脚，拉起谢朝竣的手朝东厢房走去。
“走吧，哥哥！二月帮你。”谢朝云说。
……
谢朝竣把“谢家人”的排位放在了东厢房的暖阁里。这里有两排扎实的架子，是过去谢朝云用来堆放衣物被褥的，现在成了谢朝竣摆放牌位的天然祭台。
谢朝云提着油灯抱着小毯走进房间的时候，谢朝竣还在暖阁里忙活。
“哥哥！已经很晚了，明日再收吧！”谢朝云朝暖阁里喊了一句，便附身来到床边，替谢朝竣整理床榻上的被褥。
半晌，暖阁里依旧没有回应，谢朝云好奇，放下手里的活，走进了暖阁。
刚进门，谢朝云就看见谢朝竣正擦拭着牌位，再把它们一只一只给摆上木架……
谢朝云心中暗自发笑，想劝谢朝竣莫要因为几块木板给影响了身体，但她知道不能这样说，话到嘴边就变成了劝谢朝竣先睡觉，明日再接着摆。
谢朝竣听言没有回头，问谢朝云：我可以去睡觉，剩下交给你来摆，二月可能摆得好？
谢朝云不以为意，笑着刚想回答这有什么难的？却突然一凛，她意识到了什么——
二十三块牌位都是无字的，第一次摆放牌位的时候自然可以随性而为。现如今谢朝竣信进去了，把这二十三块木头当成了亲人。在不能确定谢朝竣能不能准确识别每一块牌位究竟属于哪一位亲人的情况下，谢朝云不敢乱来。但谢朝云从来没有留意过每一块牌位的特征与专属位置，她不能保证自己真的可以完全复原这二十三块木头的第一次摆位。
情绪难以自控地开始变得紧张，谢朝云一时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她不清楚谢朝竣突然说这句话的目的是什么，只一脸警惕地盯着眼前忙碌不朽的谢朝竣的后背。
好在谢朝竣似乎也没打算让谢朝云回答，他转过头，笑眯眯地招呼谢朝云到他身边来。
“这是二叔。”谢朝竣拿起一块木牌放进谢朝云的手里，“放太公的左位，我们两人一起干，很快就能收拾好。”
谢朝云了然，安心接过谢朝竣递过来的木牌，准备好与谢朝竣一起干活。
架子的正当中是主位，主位那两块牌子毋庸置疑是太公和太奶的。
谢朝云走上前，把手里这块无字牌位给端端正正地摆上了它应该去的位置。
“很好。”身后传来谢朝竣的肯定。
心下微定，谢朝云暗自舒了一口气。不管怎么说，摆平了一块牌子，总归算堵住了一眼漏洞。
“二伯娘的，给我。”谢朝云头也不回地这样对谢朝竣说，一边朝身后的谢朝竣伸出了手……
谢朝云不能分辨每一块牌子都属于谁，便先发制人把这个难题甩给了谢朝竣，直接封死了谢朝竣可能再次发难的机会——所有的牌子都得谢朝竣自己找，就别再想着考校她谢朝云什么问题了。
“这儿，给你。”
身后传来谢朝竣的声音，谢朝云手上果然又多了一块牌子。
谢朝云快速扫一眼手中的木牌，同其他所有木牌一样，手里这块代表着二伯娘的木牌被刷上了赭色的木漆……
就在谢朝云把手里这块木牌刚刚摆上木架子的时候，谢朝竣的声音又突然响了起来：
“欧！错了！不是二伯娘，这是朝麟哥的……”原本站在谢朝云身后谢朝竣欺身而来。
不等谢朝云回过神，谢朝竣已经走到木架旁，他伸出手，将谢朝云刚摆上的那块牌位给撤了下来，换上了另一块同样赭色表皮的木牌。
所以谢朝云拿的第一块木牌是朝麟哥，谢朝竣拿的第二块才是二伯娘。
可这两块牌子的区别究竟在哪里呢？
后背隐隐有薄汗渗出，谢朝云没有说话，双眼死死盯着“二伯娘”和“朝麟哥”，绞尽脑汁地想挖掘这两块木头的区别。而她的脚，也在不露声色间朝距离祭台更远的旁侧挪了挪……
不过两块木牌的一拿一放，弹指间谢朝云已经设想过太多自己没有做好的地方，诡狡多疑的慕容竣极有可能从这两块木头上发现破绽！
“走那么远干嘛？过来啊！你不帮我，我怎么能尽快去睡觉？”耳畔传来谢朝竣轻松愉悦的声音。
谢朝云回神，定睛看向谢朝竣，发现对方正站在祭台旁笑盈盈地看着自己。他手里拿了好几块“一模一样”的牌位，并努力将他们摆上合适的位置。他脸上的笑容很是自然，看上去似乎并没像谢朝云设想的那样，因为两块木头想那么多……
谢朝云惴惴，不确定谢朝竣的意思。
“过来啊，二月！过来帮忙！”谢朝竣再度发声，声音轻快又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