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觉醒来,葳蕤瞧着透过床幔透进来的微光,懒洋洋地发着愣。

    身体上的倦怠感已经消失得差不多了,下午该做些什么呢,要不去御花园逛逛,如今御花园的花已经换了半茬子,瞧瞧池塘里的鲤鱼也是好的,或者去太液池边赏赏湖景,她早有耳闻太液湖的景秀,却未亲眼见过。

    正想着,床幔外传来声响,葳蕤这才回神,沙哑着嗓子有气无力地叫:“来了,我要喝水。”

    平时她话刚说出口,伺候的人就忙不迭进来了,而今日葳蕤数了三息,却还不见有人来,顿时皱眉:“人呢?”

    她掀开帘子,哪有什么宫女的身影,唯有一人正站在不远处,居高临下看着他,背着光的神色有些莫测:“终于醒了?”

    “皇、皇上?”葳蕤不可置信地揉揉眼睛,“您还没走啊?”

    葳蕤瞧着窗外的日头,估摸着怎么都要未中了,平日这个时辰,狩元帝早就在御书房了。

    狩元帝脸色不是很好,上午没见着人就算了,中午他纡尊降贵来了华清宫,陪着用了一顿饭,谁知道某人竟一觉睡了半个下午,他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只能硬生生等到她醒。

    要说为什么不叫醒她,咳咳,昨夜确实也是他有错在先……

    狩元帝无声叹了口气:“行了,快起身吧,朕去外间等你。”

    一直守在门外的吉燕和小环这才进来,伺候昭仪洗漱打扮。

    隔着屏风,葳蕤声如蚊蚋问两个宫女:“这是怎么回事?皇上一直在华清宫吗,怎么不叫醒我?”

    吉燕为难地皱脸,小环支支吾吾:“娘娘,皇上一直在里间,我们哪敢进来。”

    往常娘娘午歇最多也就半个时辰,哪里知道今日睡了这么久。

    葳蕤觉得嗓子干得很,咳了声:“先给我倒杯水。”

    也不知道狩元帝待在这干什么,她这华清宫可没什么好玩的东西,

    “皇上~”快速梳妆好,葳蕤翩翩跑到狩元帝身前,在他眼前转了一圈,“嫔妾这身银丝锦绣百蝶裙好看嘛!”

    随着她的脚步,裙摆在飞舞起来,还从未有人在他面前如此放肆,狩元帝定定瞧了她两眼,也不知道她是心大还是不在意,越发的随意起来。

    心里这么想着,他还是给面子地瞧了裙子两眼,从前这些衣裳在他脑海中都是模糊的,他从未关注过这些,然而今日一看却倒看清了纹样,这都是绣娘千百日一针一线绣出来的,自然是世间少有的精细,便点了点头:“还行。”

    还行?葳蕤暗自翻了个白眼,这身衣裳她方才可以选了许久,最配下午的昏黄日光,算了,他不懂,不和他计较。

    狩元帝却敏锐地察觉到她微有波动的情绪,犹豫片刻,清咳添了一声:“好看。”

    葳蕤差点以为是自己幻听了,她本只期待着一句不错,没想到这辈子还能从皇帝嘴里听到一声好看,真是不容易啊,她不吝啬地献上大大的笑:“皇上喜欢就好。”

    狩元帝也跟着露出一丝笑意,继而问:“你平日里午后都做些什么?”

    葳蕤的笑意开始收敛。

    如果说是当宫女那段时间,自然是战战兢兢干活啦,不过自从她当上昭仪后,就暗暗发誓要好好休息,她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午后还能干什么,自然是去御书房拿点好吃的糕点,看看话本子同宫人们玩玩游戏,一下午就这么欢声笑语过去了。

    她眨了眨眼:“嫔妾喜爱绘画,也会些琴艺棋艺,全靠这些打发时间。”

    狩元帝陡然就想到了她的身世,无论是原来的官家子女,还是教坊司出身,会这些都不足为奇,只是他环顾四周:“那你把琴收在哪了?”

    葳蕤进华清宫时,内务府都是给配了琴棋书画的,只不过葳蕤只一点头便把这些抛到了脑后,结结巴巴道:“嫔妾收起来了,可要现在去取来?”

    狩元帝狐疑看了她一眼:“算了,你书房呢,去你书房里看看画和字。”

    葳蕤的小书房就在隔壁,即便只住进来几日,葳蕤还真动过笔,只是,只是……

    葳蕤心里叫救命,她认真起来教坊司的考核自然都是过了的,但是在自己宫里,她想怎么来就怎么来,写了些什么,画了些什么她全然不记得了,然而现在也没人能给她救急,等磨蹭半天到了小书房,她刚想去收,狩元帝一把将她挪到旁边:“这么着急作什么?”

    说着,狩元帝在有些杂乱的桌上翻了翻,倒是找到几张大字,字迹还算工整,就是没有半点文风,也不知道看着谁的字帖临的。

    再往下翻,两张画纸就这么轻飘飘掉了出来,倒也没画什么出格的东西,就是、就是她画了几只猪,各种模样高矮胖瘦,滑稽得很。

    狩元帝表示很不理解:“你画的什么东西?”

    葳蕤连忙抢过来,她就是心血来潮,觉得自己被养的越来越像猪了,随手画了几笔,这、这谁知道狩元帝要来啊!

    狩元帝揉揉太阳穴,难得哑然,他也进过贵妃德妃宋嫔的书房,个个都焚着香,不是挂名家墨宝就是亲手画的山川花草,别说画猪了,她们都不一定知道猪长什么样子,明昭仪倒好……

    画与字都被掀开,最后终于露出桌上的庐山真面目,狩元帝眼睛一眯,两指将其捏起:“春染绣榻?这是什么?”

    葳蕤倒吸一口冷气,差点没厥过去,她在教坊司最爱看话本子,之前做宫女一直没机会,没时间也没灯油,如今好不容易当上昭仪,那还不得大看特看,特意叫小顺子去为她搜罗话本子,小顺子不负众望,不过两日就搜罗了一大堆,大部分都是正经话本子,唯有这本!香艳至极!她只匆匆看了一眼,本打算赶紧毁掉的!

    “奸商巧诱周寡妇?”狩元帝脸越看越绿,就在葳蕤十分想死的时候,却听他竟怒极反笑,“朕倒不知道你喜欢这样的?”

    “嫔妾,嫔妾没有啊……”葳蕤虚弱地反驳。

    就在葳蕤以为自己真的会死的时候,狩元帝却慢慢平静了下来,冷飕飕看了她一眼:“来人,把这本书拿下去烧了,往后明昭仪书房中不许出现这些!”

    说着,他拿起另外几本,葳蕤一把扑过去:“不行啊陛下,这些都是正经话本子,真的,不信您看,这烧了多可惜……”现在烧了,往后还有谁敢给她带话本子进来,没有话本子的日子,她可怎么活啊!

    狩元帝额头似有青筋跳动,他忍着火随意翻了翻,确实是一些正经的东西,但说正经,也没这么正经,他黑着脸一把将话本子拍在桌上:“宫里这么大一个藏书楼,还不够你看?”

    藏书楼是大,书是多,可里面都是传世之作,什么四书五经、资治通鉴、各朝史书以及名人诗书,偶尔看看还行,整天看她眼睛都要瞎了,但见狩元帝脸色似乎越来越差了,葳蕤连忙应道:“是是是,往后嫔妾一定好好看藏书楼的书!”

    嘴上这么说着,手里连忙将话本藏到身后。

    “皇上,书房多无聊啊,咱们去外头走走吧,听说御花园池塘养了几尾新鱼……”

    狩元帝此时哪还有心思看什么鱼,他瞧着桌上一片的狼藉,忽道:“你坐下来。”

    “啊?”葳蕤收回迈出的脚步,乖乖坐下。

    只听狩元帝道:“朕瞧你就是心太浮躁,今天哪都不要去了,练会字吧,学过哪几本书,《三字经、《弟子规》、《千字文》可会?”

    瞧他的样子,比夫子还夫子,葳蕤彻底傻眼了:“都学过。”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呢?”

    葳蕤摇头:“只听过只言片语,并没有全文通读。”

    狩元帝点头:“好,郑重阳,去藏书楼把这四本书取来,要朕开蒙时候的几本。来人研磨,现在朕念,你默下来。”

    葳蕤有一瞬间的恍惚,因为一场变故,她的人生划分为极其割裂上下两部分,上半部分虽算不得金尊玉贵,却也锦衣玉食,在爹任职的地方众星捧月,下半部分充入教坊司,时时刻刻都在担忧能否见到明日的太阳,怕一个不慎,就落到污泥里,那些琴棋书画,说是教导,但更像是一身华而无实的锦衣,披上它把人装点成达官贵族喜爱的样子,以供挑选。

    归功于上半部分,她在爹娘的教导下读书识字,还明些理,靠着那些努力撑了下来,可是走到现在,她自己也迷茫,往后的日子,又要靠什么撑着。

    如今这一幕,仿佛让她回到了年幼时,爹爹即便忙碌,也会抽空教她读书背诗,教她为人处世。

    “《论语》,是春秋时著名大儒孔子与其弟子言行记录,内容博大精深,包罗万象,《论语》全书共二十篇,第一篇学而,‘子曰: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

    随着低沉的嗓音娓娓道来,细细叙说,葳蕤竟很快便沉入其中,一入一出,夕阳便已西斜,温暖的黄色光渐渐转红,大地披上一层艳色。

    狩元帝喝茶润了润喉:“今日就先到这里,这四本书放这里,你每日抄写两个时辰,不得怠懒,朕有时间便会来看。”

    “皇上,”葳蕤眼中映入火霞万丈,“您为何……”话说到一半,她又止住,或许她不该多问。

    狩元帝却听出她未竟之意,看着她被染红的半面脸颊,沉吟许久:“去做些什么吧。”

    葳蕤眼中露出些疑惑,狩元帝却笑笑,不再说话,伸出手,等着她主动将手放入他手心:“酉时了,今日火烧云比往日都要甚,出去走走吧。”

    葳蕤感受着手上传递过来的暖意,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好呀,皇上,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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