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青看着阮氏脸色涨红却没有反驳穆老夫人,心里愈发肯定文远伯的安排定然不止是自己的婚事。

    阮氏突兀的笑声打断了穆青的思绪,他刚一抬起头,阮氏就朝他看了过来。

    “青哥儿,你也是这么认为的么?”

    看着阮氏依旧挑软柿子捏,穆青不由叹气,也不怪文远伯操劳过度,家里得孩子个顶个的不成器,他可不得多费费心为伯府铺路?

    可惜,十个文远伯也救不了伯府。

    “夫人在说什么?什么我也是这么认为的?”

    穆青不想浪费时间跟阮氏多说什么,索性装傻充愣,反正话不是他说的,阮氏即便想往他头上按,他也不会承认。

    阮氏显然也没想到穆青压根不接她的话茬,总不能让她自己重复宁氏那个老虔婆刚刚说的那番话吧?

    “罢了罢了,如今你有外祖家做靠山,连我这个母亲都不放在眼里,我说什么你自然是不在意的,我问这个做什么?凭白自讨没趣……”

    见穆青不接招,阮氏狠狠将茶盏往手边的案几上重重一搁,身子摇晃了两下,闲适自得的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看向穆向远。

    原本还悠然自得的穆向远与阮氏的目光一接触,顿时便皱紧了眉头。

    穆青看着穆向远的神色从不悦渐渐变成厌恶,微垂眼睫,掩去自己眼里看好戏的神色,转而委屈的看向穆向远,目光里溢满不服与震惊。

    接触到穆青的目光后,穆向远看向阮氏的目光里厌恶加深了几分,而阮氏又不自觉,脸上的似笑非笑已然变成了高高在上。

    穆向远一开口,阮氏脸上的表情就凝住了。

    “青哥儿也没做什么,他现如今忙着县试,哪有你说的那个心思?他全力以赴县试,别说是你,就连我与他说话,他都时常在暗中温书,你不要多心,以为谁都存着不将你放在眼里的心思!”

    闻言,阮氏立即坐直了身子,不敢置信的看着穆向远:“你的意思是我无理取闹了?”

    阮氏一手指向穆青,一边死死盯着穆向远。

    “你自己说说,自从他认了外祖家,什么时候将我这个嫡母看在眼里了?京中有哪家嫡母过的像我这般屈辱的?”

    穆青敏锐的从阮氏的话中捕捉到了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当即便看向穆向远,复又将目光落在阮氏身上。

    “夫人这话是何意?我只是亲娘早死,但我并非庶出,自然不必在您面前矮上一头,何况我也没做什么忤逆您的事情,不是吗?”

    对于自己的身世,穆青自然是反复求证过的,既然他不是庶出,那么阮氏一个续弦在他这个原配所出的孩子面前便没有嫡母的派头,她的话显然是立不住脚的。

    穆青转而看向穆向远:“父亲,我的身世您最清楚不过了,我一向谨小慎微,只求阖家安宁,可夫人为何几次三番刻意寻我的不是?难道我出头了,就不是父亲的助力了?”

    “都说打仗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并不是只泽哥儿一个人可以做为父亲的臂膀的,作为长子,我也可以成为父亲的助力,难道夫人不想父亲好,不想咱们家更上一层楼,不想咱们家成为朝廷新贵?”

    穆青一连三问,每句话都狠狠敲在穆向远心底最深处,穆向远满脸热切的看向阮氏。

    走到他这一步,尝过了权力的滋味儿,自然明白在京中站稳脚跟并不仅需要能力,更需要人脉,而人脉是他的短板,更是他眼热的存在。

    想到穆青的外祖是邹家,邹家门生遍地,邹御史更是天子的授业恩师,穆青能说出这番话,是不是邹家跟他说过什么?

    穆向远心绪万千,他正筹谋着如何通过穆青试探邹家的态度,阮氏一番话如一盆冷水兜头淋下。

    “就算是助力,那也只能是泽哥儿,有你什么事?你的名声、你的存在本身就让尚书府蒙羞,你有什么资格帮衬你父亲?你不拖累他们就已经是大喜、是万幸了,你还想成为朝廷新贵?”

    阮氏字字句句刻薄之极,在她眼里,邹芸娘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无知村姑,她生下来的儿子又能多有出息?

    即便她是邹家的女儿,可她跟家里分别了那么久,既无见识,又没接受好的教养,自然跟她这个金尊玉贵的伯府嫡女不能相提并论。

    她的儿子更不配跟她阮明翠的儿子比。

    “咱们家虽然是从你爹这代进京的,但不至于穷到连块镜子都买不起的地步,你不知道照照镜子吗?”

    几次接触下来,穆青对阮氏的手段如数家珍,不外乎就是按罪名、言语羞辱和冷嘲热讽三板斧,每每这个时候他一旦在穆向远和穆老夫人跟前装乖示弱,吃亏的永远都是阮氏。

    就像现在,穆青甚至都还没表示出委屈和难过,穆老夫人就迫不及待的站出来替他打抱不平了。

    “阮氏,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青哥儿的母亲,哪有做母亲的这样说自己的孩子的?我们村头的刘寡妇都舍不得这么骂她那瘸腿的儿子,青哥儿如今已经很努力了,你看不到吗?”

    穆老夫人越说越生气,压根没看到当她提起村头的刘寡妇时,阮氏气的涨紫的面孔。

    “你瞧瞧这几个月青哥儿为了读书,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他从前的衣衫都能塞进去两个现在的他了,你既口口声声说自己是他母亲,怎的不见你心疼心疼他?到底还是亲疏有别,若是泽哥儿瘦成这样,你定是流水似的好东西往他院子里送,青哥儿那头咱们也不求你给他什么好东西,好歹你不能这般埋汰他啊!”

    虽然穆青一早就知道下场科举是他最好的护身符,但他也没想到他为着身体健康着想减掉的体重在其他人眼里都成了他努力的象征。

    他并没有开口解释什么,毕竟这些解释不清楚,要不然他还得想法子解释为什么原主一个常年只知吃喝的人怎么知道这些的。

    “是啊,我瞧着青哥儿如今当真是下了一番功夫的,要不然也不会瘦成这般模样,不过他现在这样,倒有几分他母亲的模样了。”

    穆向远无意识间接穆老夫人的一番话,令阮氏气的跳脚。

    “穆向远,你到底有没有心?我嫁给你这么多年了,你心里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贱人?可你别忘了,那贱人早在你高中那年就死了!”

    阮氏面容扭曲,穆青看着她崩溃的模样,心头不由叹息一声。

    阮氏越是跳脚的厉害,穆向远只会更加想起他娘的好。

    只是不知道午夜梦回时,他有没有后悔自己那样对她。

    “阮氏,你又胡闹什么?向远不过说句实话,你就要这般指着他骂?也不怪文远伯府落败,就这样的家教,落败还是轻的!”

    穆老夫人如今是一百个瞧不上阮氏,自从知道文远伯府的爵位直到这一代后,她眼里从前金光闪闪的阮氏就成了灰扑扑的了,甚至还不如已经去世的邹芸娘。

    “芸娘也就是走的早了,要不然这尚书夫人的位置哪有你什么事?再则论姿色,芸娘并不比你差,她可比你孝顺多了,也从未当众给过向远难堪,更不会似你这般毫无教养的指着向远骂,你瞧瞧你现在,简直跟乡下泼妇一般!”

    若穆向远的话只是让阮氏失去理智,穆老夫人的话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阮氏看着面前的人,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

    她呵呵冷笑了两声,看穆老夫人时满脸嘲讽:“邹芸娘真有那么好,当初穆向远为何巴巴的娶了我进门?”

    “还有你,老虔婆,”阮氏再度变得凌厉起来,“说起乡下泼妇,那也是你才对,京中谁家正经人家一年年的要用妻子的嫁妆来养家糊口?你这寿春堂的东西,哪件不是我添置的?如今你竟舔着脸来指责我,整个尚书府,最没资格指责我的人是你!”

    其实不止是穆老夫人,这一屋子但凡用了阮氏的嫁妆的人其实都没有资格指责阮氏,穆青觉得自己也不例外。

    “真论起来,你的嫁妆又有多少,这么多年来就凭你那庄子铺子,阖府上下老早就要饿死了,不过是为了安抚你罢了,实际上多是用的大哥大嫂的接济,阮氏,你不该这样跟母亲说话的。”

    穆向远看着阮氏,眼里的失望毫不掩饰:“且不说你的嫁妆大多都用在你们母子三人身上,这些年你疏于管理,京城的几个铺子早就入不敷出,之所以如今还能开下去大多数都是冲着礼部尚书夫人的名头去的,你以为是凭着你自个儿?”

    “再说你那几个庄子,多是些偷奸耍滑之人,若没有尚书府的人帮衬,你以为每年产息又有多少?”

    穆向远显然不想再忍,撕开了这么多年阮氏自以为她一人养着整个穆家人的真相。

    “这些原本不想告诉你的,但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对母亲不敬、容不下青哥儿,青哥儿唤了你这么多年的“母亲”,你就没有一点怜悯之心吗?母亲是你的长辈,你眼里到底还有没有夫妻纲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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