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闻景国二公主,长着一张倾国容貌,却性情乖张,奢靡荒淫。

    本该及笄年纪被赐予婚事,却因殿前失态辱没皇家脸面,被早早退了婚。

    皇帝震怒,二公主却不以为意,宫中常常出入面首,整日玩乐不顾外界议论纷纷。

    奈何二公主生母病逝,皇帝自觉亏欠,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蓬莱一再冒犯,朝廷议论不止,众人上书以求二公主献身和亲,以求边关战事停息。

    夜幕沉沉,繁星满天。

    浦玉寝殿之内,花窗尽开,时有微风扶面扇动纱幔,醉梦香在空中弥散开来,让人恍然。极目远望,宫灯闪烁,淡黄色的流光将大殿照的灯火通明。

    “父皇,难得您今日有空来见我,莫不是又要拿我来堵住外面那些个多话的。”

    六尺宽的沉香木塌罗帐波光粼粼,帐上朵朵祥云似真似幻,风起绡动,如坠云山幻海一般。

    男人一身明黄色龙袍傍身,面若冠玉不怒自威,看着眼前这个既不行礼还随意揣测圣意,如此不知礼数、不着边际的二公主,竟头一次殿前失态。

    “放肆,你如今是愈发大胆。”

    只见男人抄起手边太监举起的圣旨狠狠朝女人床榻摔去,重物砸向一旁的熏香,金盏飞奔向极致繁华的地布,香灰洒了一地。

    “扑通”一声,一旁的太监被吓得不轻,腿一软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在场的下人都低着头不敢吱声。

    寝殿里,死一般的寂静。

    “……”

    女人轻轻撇了一眼恼羞成怒的男人,竟然也不畏惧他的身份,自顾自在床榻翻了个身。

    女人不紧不慢坐了起来,背对着男人整理起了自己的衣服。

    乳白色的蚕丝长袍下,女人的身姿极致窕冶,乌黑如瀑布的发随意披着。只是一眼背影,便能看出女人肤若凝脂,气质神秘,是个顶好的美人。

    “陛下的脾气还是与原来一样,能让您如此气愤看来我是猜对了。”

    皇家之中,唯帝王之意最难琢磨。

    “……”

    女人的睫毛忽闪着,眼底晦明晦暗看不出情绪,只见她下榻来到男人面前,欠下的身子如同脱了骨一般,一丝妩媚却让人心生怜悯。

    皇帝微微蹙眉,似乎对她媚骨天成感到厌烦,“你是景国唯一未出嫁的公主,如今朕为你寻了一门好的婚事,与蓬莱王子和亲嫁与蓬莱,如此你便也能收收心,这是个两全其美的好事。”

    “哦?两全其美。”

    女人深邃的眸子仿佛含着春水,却又死死盯着眼前试图转移话题的男人,似乎早已将他看破。

    “哪里来的第二件好事?”

    两人无声的对峙,气氛降低到了冰点,周围的宫人也不敢随意动作,空气里都是无声的窒息,让人紧张到不能呼吸。

    “这不是你该问的……”

    男人冷冷回答,冷淡的语气似乎只是来下最后通牒。

    浦玉脸上的笑意刹那转为冷漠,此刻的拉锯战两人都不愿意多费口舌。

    “……”

    “……”

    不知过了多久,女人下定决心一般重重看了一眼地上掉落的圣旨,心中早已有了盘算。

    只见她捡起圣旨,薄纱轻轻扫去了沾染的香灰,郑重其事道。

    “臣女自愿和亲,但求陛下答应我一个条件……”

    锣鼓喧天,在寂静的冬天格外喧闹。

    送亲的队伍于边关放行后,一路向蓬莱方向,一路上阵仗宏大,引来无数百姓驻足围观。

    “天子嫁女,本该春气盎然之时,祈求天地吉日,却从未有过寒冬腊月行嫁之事。”

    “轿子里坐的可是二公主浦玉……”

    二公主浦玉,居住景国的百姓无人不知。

    不知是谁在人群中出声,听到这句话后百姓皆恍然大悟,议论纷纷之中,无不是对她不好的评论。

    “二公主不拘泥格式,这确实是她行为作风。”

    “寒冬腊月去和亲,真的是去和亲吗?”

    “她不是已经失身,怎可……”

    突然,几个身着官服的高大身影出现,“光天化日随意妄议公主,你们是不想活了吗!”

    “都散了!”

    黑压压的人群突然一哄而散,毕竟谁都不想因此惹火上身,官兵目光犀利扫过全场,做了最后的警告。

    “谁敢再聚众议论,抓到者,诛!”

    “……”

    不远处的轿子里,侍女一脸紧张地缩在一旁,白皙的额头处早已凝固的伤口被碎发遮盖,听到了人群的议论声她观察着身旁喜怒不定的女人。

    可奇怪的是今日公主的情绪格外稳定,要是以往她必已经下了杀令,将外面那些乱嚼舌根的就地诛杀。

    “公主殿下,炉火不够我去添些。”

    轿子里,女人正侧卧在狐裘上闭目养神,听到侍女的话她也未曾抬眸半分,只是懒散地“嗯”了一声。

    想必是没有听到外面的声音吧。

    侍女轻手轻脚从身后的盒子里取出香料加在轿子中央的火炉,火焰吞噬着香料散发淡淡的静神清香,侍女也缓缓松了一口气。

    可突然,“你说,我为国和亲蓬莱,百姓却视我为妖邪,腌臜话如此之多,我是不是该拔了他们的舌头。”

    轿子里突然陷入一潭死水般的寂静。

    女人不知何时坐起身来,娇媚的眸子死死盯着侍女,眼神玩味。

    温暖的轿内让侍女的额头生出细细冷汗,听到女人的话她浑身抖得像筛子一般,仿佛回答的不让她满意,下一秒她便会被拔舌。

    她还是听到了……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

    侍女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任由额头的伤口再次渗出血迹。

    “罢了,没意思。”

    女人本觉得旅途无聊,想找个乐子而已。

    奈何他们都怕她。

    “……”

    炉火烧的更旺,香气闻得太多,反而让人想睡觉。

    蓬莱居于景国北部,寒冬腊月一路北上,气候愈发恶劣。

    和亲队伍到达蓬莱后天色已然黯淡。

    “贵客至,迎外宾!”

    突然,一道洪亮的声音吵醒了正在熟睡的浦玉。

    蓬莱路远,远到香炉尽燃,轿子里有了丝丝冷意,浦玉早已醒来,却始终紧闭双眼。

    直到,“殿下,我们到了。”

    侍女轻声细语,却让浦玉不由得内心五味杂陈。

    “……好。”

    花轿的帘子被掀开,一股冰凉之气袭面而来,睡意全无让人不由得清醒,女人紧了紧身上的狐裘。

    冬日的蓬莱大雪纷飞,似有一层薄冰包裹般梦幻,此刻已至酉时,银白色的天边只剩一层金边,隐约看不见前路。

    蓬莱背靠群山,只见透过大门看去,远处的山峰被白雪笼罩,夜晚的万家灯火照亮这个未知的国度,却让她感觉到无比孤独。

    父皇,这便是你为我谋求的婚事。

    帝王无心,她早该想到,自己本不过是他手中的一步棋。

    女人表情失落,将身上的狐裘包裹住了脸颊,雪花纷飞,映入眼帘的是白茫茫一片,冰冷的寒意直入骨髓,浦玉环视四周,送亲队伍也在冰天雪地冻得瑟瑟发抖,当务之急是先安顿下来。

    望着远处雪山,她竟头一次怀念起了宫中的日子,冰冷的雪花飘落在她的脸颊,却不及她的心冷。

    脚下突然失了平衡,浦玉只感觉到头昏脑涨,在倒下那一刻却被一道有力的手掌稳住。

    “殿下小心脚下。”

    “……”

    来人一身白色狐裘大衣,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风里,威风凛凛。

    浦玉稳住了身影。

    “臣乃蓬莱国将军汤屿氏——汤屿长风,特地迎接景国公主,舟车劳顿,蓬莱已为公主安排住处,请随我来……”

    浦玉看清了来人的容貌。

    汤屿长风,是那个蓬莱战功赫赫的大将军。

    “……”

    浦玉被侍女搀扶着。

    烛光微暗,男人并不白皙的肤色眉星剑目,一头卷发及腰,发间银饰束起长发,白狐裘下男人衣服上绣着蓬莱独有的山峰起伏纹路,腰间环配着水晶宝石一类的饰品,看起来应是常服。

    “长风将军,素有听闻。”

    浦玉微微颔首,平日妖软的腰杆却突然笔直,毕竟是友邦之国,该有的礼数浦玉并不会少。

    烛火照耀在女人精致小巧的侧颜,浦玉生来便是倾国容貌,大雪纷飞她的鼻尖被冻的通红,即使裹着大衣更加惹人怜惜。

    只见男人望向浦玉的目光一顿,便快速收回,恭敬疏离的声音随之响起。

    “淳安公主,请吧。”

    相传蓬莱民生自由,夜市为国家所允许,天还未全黑便有摊贩上街叫卖,队伍行至人群便感受到浓浓的人情味扑面而来。

    “殿下,你快看!”

    汤屿长风带着侍卫在前方开路,引的街边百姓频频侧目,轿子里珍珠双眼放光流连于夜市,自从她小时入宫,便再也没有出过城门。

    皇家戒备森严,宫女小时进宫,花白而归是常有的事,若不是随公主和亲,恐怕她到死也不见宫墙外面的风光。

    如今看到了与宫中不同景象,心中欢喜,纵是死亡也值得的。

    帘子被掀起一角,窗外的繁华却显得格外热闹,浦玉静静坐着手心托起暖炉,平静的面上似乎有了一丝波澜。

    “是很漂亮。”

    女人微微一笑,这还是她头一次不是以上位者的语气与珍珠说话。

    烛火摇曳,女人那张精致娇媚的脸上染上柔和,她像是褪去了一层面具,远离了城府与算计,而面具下她也不过只是个未曾看过山河的单纯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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