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如芳入公主府的第一个月,赵寅召赵玉梳进宫,赵玉梳去了。

    入了夏,承恩殿置了许多冰块,清凉消暑,但赵寅的心情依旧烦躁,他心中的无名火无法疏解。

    北伐迟迟不成,大齐江山依旧不全,那些个世家权贵也无法拧成一股力量,还在明里暗里互相争斗,浮华之下,一片狼藉。

    赵玉梳入承恩殿请安:“父皇金安。”

    赵寅示意她起来,赵玉梳抬头,见赵寅有忧虑之色。

    赵寅直接开门见山:“朕问你,你最近可是于府中豢养面首?”

    赵寅一上来就问这些难以启齿的事情,赵玉梳愣了一下,然后承认:“没错。”

    赵寅皱着眉头:“你府中有多少面首,尽快一一遣散。”

    “为何?”

    赵寅大惊失色,不明白之前有着七窍玲珑心的女儿怎会变得如此愚蠢。

    “你还问朕为何,你此举得罪了萧家,你有没有想过,若是萧子羡被惹怒,一气之下同你合离,那咱们之前做的一切不都白费了吗。”

    赵玉梳巴不得萧裕同她合离呢,正中她下怀。

    但她又不能明着跟赵寅这么说,只能虚以委蛇:“父皇,萧家现在不是还没介意嘛。”

    “现在不介意不代表以后不介意,你一女子,养面首做甚?”

    此话一出,赵玉梳瞬间来了精神,眼泪也开始啪嗒啪嗒地掉,弄得赵寅不知所措,好在现在殿里没有别人。

    赵寅表面威严,实际最怕这个女儿哭,因为他知道,赵玉梳一哭,就不会有好事发生。

    “小六,你这是做什么,说话就说话,都已经嫁做人妇了,还在殿中哭闹,成何体统。”

    赵玉梳的哭泣却不减半分:“父皇,您不是说过么,我是您最疼爱的小公主,您怎么连养面首的权利都不给我?”

    “哎呀,这能一样么,你若是未出阁,又或是嫁了一个无权无势的男人,你养多少面首朕都不会管,可……”

    “有什么不一样,萧家还没说什么呢,父皇您倒是指责起我来了,我不过是想消遣快活,有何不可?哥哥们都能三妻四妾,女儿如何就不如那些皇子了?不说哥哥们,长姐也是至今未嫁,养了许多男宠,父皇您都忘了吗?我不管,我就是要他留在我府中。”

    赵寅叹着气,他愈发不知道该拿这个女儿如何是好了,所幸她所言非虚,萧家目前确实没说什么,萧子羡自从上次跑到他面前求了一个驸马府,之后也安静了下来,应是在筹谋北伐之事,既如此,那就由着她折腾罢。

    他老了,有些事只要不威胁根本,他也愿意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赵寅没再追究下去,赵玉梳出了承恩殿,往藏春宫的方向去。

    白瓷问:“殿下,今日不回府吗?”

    “不回了,我有些乏,今夜就在藏春宫歇息吧。”

    她回了藏春宫,刚一坐下,侍女便来报:“殿下,十一皇子来了。”

    赵玉梳放下茶碗:“快请进来。”

    十一皇子赵昀,同赵玉梳一样是皇后所出,是她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年十一,小赵玉梳五岁。

    因为是一母同胞,他还是婴儿时期,赵玉梳就总是陪着他玩耍,与他说话,赵玉梳是陪伴他最久的一个姐姐。

    赵昀蹦蹦跳跳跑进殿中。他头戴束发冠,身穿银白色锦衣,脸上留着婴儿肥,还算是个总角孩童。

    赵昀一看见赵玉梳,就两眼放光,对于他来说,赵玉梳是为数不多可以依靠的人,奶娘虽也将他照顾得很好,但那种姐弟之间的血缘亲情,终究是别人代替不了的。

    “阿姊!”赵昀喊她。

    “小十一,快过来,让姐姐好好看看你。”

    赵玉梳站起来,朝他招手,他猛地扑进赵玉梳怀里。

    自她及笄以来,围绕在她身边的事就多了起来,她自己都自顾不暇,与赵昀相处的时间就少了许多,渐渐的有些忽视了赵昀的存在。

    这孩子也是可怜。

    表面上是皇子,衣食无忧,可赵寅朝政繁忙,这么多的皇子,他无法一一看顾到,他们母后又因不详之说被禁足于别处,赵昀只怕是根本不记得自己父母长什么样子了。

    身边除了一个奶娘,还有几个人记得宫里尚有一位这么小的皇子呢。

    赵玉梳将他护在怀里看了又看,点头道:“高了,也瘦了。”

    “阿姊,你这段时间去哪里了,都不陪我玩。”赵昀低下头去,心情不佳。

    许久不见,这孩子竟也伤感了起来,赵玉梳作为姐姐,为忽视了赵昀的成长感到愧疚。

    “以后阿姊多回宫,多陪陪你,好不好?”

    赵昀点头,却没有赵玉梳预想的那般开心。

    “听说阿姊成亲了?”

    赵玉梳点头。

    “那姐夫对你好吗?”

    赵玉梳忍俊不禁,这孩子,怎么问起这些来了。

    她想逗逗赵昀:“他若对我不好,你当如何?”

    “那我自然不会与他善罢甘休。”赵昀此时的神情认真的像个大人。

    “这都什么跟什么,你小小年纪从哪里学得这些话,快别说了,恐叫旁人听见。”

    赵昀听赵玉梳的话,点点头。

    “对了,你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

    “太傅说家中有事,所以提早下学了,其实早晚都一样,太傅只顾着三哥,也不管我。”

    赵玉梳从赵昀的话中察觉到了他细微的情绪,他有所不满。

    小孩子也有自己的情绪,赵玉梳从来不觉得因为赵昀还小便可以被忽视,正当她想着该如何措辞才能劝慰自己弟弟的时候,赵昀又说话了。

    “阿姊,你说,三哥日后一定会当皇帝吗?”

    赵玉梳一愣:“你为何会这么问?”

    “三哥是太子,所有人都说,太子就一定会当皇帝,可从古至今,世事无常,有些事,当时一定,日后便不是了。”

    赵玉梳沉默片刻,她的思路好像一瞬间被打通了。

    如果说,上辈子萧子羡是因为赵洵忌惮才送了性命,那若是,皇帝不是赵洵,又当如何,是不是那样,萧裕便可留住性命?她不知道,不知道所有事情会如何发展下去。

    “明明我才是嫡子,都说嫡子很尊贵,那为何父皇会立三哥为太子?”赵昀的问题一个接一个,跟放炮仗一样。

    赵玉梳拉起赵昀的小手,在脑海中整理自己的措辞,希望可以正确引导他:“小十一,三哥虽然不是嫡子,但他同你一样也是皇子,手足之情何等尊贵,若是因尊贵之分而使兄弟之间生分,岂非不值得?”

    赵昀似懂非懂点点头。

    赵玉梳见他听进去了,再道:“我朝太子,自当以贤任之,父皇立谁为太子,自有他的考量,皇家亲情本就难得,如果不是情非得已,我实在不希望咱们兄弟姐妹之间生嫌隙。”

    赵昀又点点头。

    “自然了,小十一,你若是真的想要什么,那就自己去争,必要时,姐姐也会助你,只一点,你永远不要因为觉得自己高人一等而瞧不起你的对手,便觉得什么东西都理所应当是自己的,明白吗?”

    “阿姊,我明白了。”

    “小十一,既然李太傅不看重你,那咱们自己便要看重自己,即便做不成太子,日后也可做于大齐有用之人,阿姊陪你温书,好不好?”

    “好!”赵昀兴高采烈,他已经多时没有这么开心过了。

    -

    赵玉梳不在公主府的这一日,府中传来了悠扬的琴声。

    苏如芳爱琴,心情好的时候抚弄,心情不好的时候也抚弄。

    自他入公主府成了面首,赵玉梳便指了一个贴身侍从给他,因为他喜爱弹琴,便为那侍从取名叫阿柱。

    “阿柱,殿下有回来吗?”

    阿柱摇摇头:“公子,殿下今晚应该是留在宫里了,您不必再等了。”

    苏如芳停下了弹琴的手,望着窗外的月亮:“是啊,我是不必再等了,反正,也等不到。”

    “公子何故如此伤春悲秋?依殿下对公子的宠爱程度,您应该高枕无忧才对。”

    “宠爱?你真的觉得,她喜欢我吗?”

    阿柱皱着眉,一副听不懂的样子:“公子,您在说什么啊?殿下怎会不喜欢你呢,殿下对你的宠爱是有目共睹的,全府上下都看得到,您真是杞人忧天。”

    “阿柱,你可见过驸马长什么样子吗?”

    阿柱摇头:“这个我还真没见过,我在伺候公子之前,只是在府中做杂活的,驸马也不常来,所以我见驸马的机会不多。”

    “呃……自然了,驸马是舞刀弄枪之人,自然不如公子细皮嫩肉,讨殿下欢心。”

    苏如芳一笑:“你没见过,我却见过。”

    “您见过驸马?什么时候?”

    他自贴身伺候苏如芳以来,这两个男人就没见过面,他记得很清楚。

    “在我入府之前,那时我还是如月坊的清倌,去年上元节,他来了如月坊,与我吟诗作赋,那日,我抬起头,看清了他的容貌。”

    “那驸马生得如何?是不是一个膀大腰圆的黑皮壮汉?”

    苏如芳摇摇头:“不是,恰恰相反,他生得很好看,皮肤白皙,一点都看不出来是上过战场的武将,还有一点最特别的是……”

    “是什么?”

    “他与我很相像。”苏如芳苦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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