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梳时隔多日再次入承恩殿,已经褪去了上次的咄咄逼人,多了一份乖巧从容。

    她乖乖地行礼:“父皇金安。”

    赵寅有些不耐烦:“你又有什么话说,说完了就走。”

    他也不知自己究竟是因为生气还是心虚,才不想听赵玉梳的话。

    “父皇——”赵玉梳软了自己的声音:“女儿这次是来道歉的。”

    “道歉?”

    赵寅觉得,让自己的这个女儿愿意承认自己错了,比登天还难。

    赵玉梳走到他身边,挽着他的胳膊,温声道:“父皇,虽然女儿现在心里还是没办法接受姐姐去和亲的事,但女儿回府之后想了一晚上,父皇您也有自己的难处,我不忍见我姐姐和亲,但身为公主,我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我大齐男儿战死沙场。”

    赵寅倍感欣慰:“小六,你能想明白这些道理就好啊,朕就知道,你最是聪慧,总能明白朕心之所想。”

    “父皇,那这次和亲的事宜,包括和亲的随员,您可否交给女儿做主?”

    “你?”

    “自然是我啊,和亲这么重要的事,我实在怕我姐姐有个什么闪失,和亲的大小事宜我一定得把关的!”

    “小六,你还年轻,这些事就不用你操持了,朕会交给鸿胪寺去办的,朕知道你护姐心切,但你毕竟不熟悉这些。”

    “哎……父皇,呃……若是有鸿胪寺的人帮忙自然是好,那能否让我同鸿胪寺的人一同准备,和亲可是大事,去那么远的地方,要是缺了什么东西,我五姐姐岂不是举步维艰,求您了父皇,您就答应了吧,要不然,我会寝食难安的。”

    赵寅想起了前几日赵玉梳在殿中咄咄逼人的场景,知道此时她已经退了一步,他何不应允了她,省的她郁结于心,日后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就不好了。

    “行吧,你同鸿胪寺一同筹备着,如此,朕也能安心些。”

    “谢父皇!”赵玉梳挽着赵寅更亲密了些。

    -

    如此,赵玉梳便不打算回公主府了,这几日为了准备和亲的事宜,她都要留在宫里。

    晚上,赵玉梳同赵玉珠在一起,彻夜点灯。

    赵寅估摸着,和亲的日期大约在八月初六前后,还有两个多月,时间绰绰有余,赵玉梳也不至于手忙脚乱……

    才怪,不手忙脚乱才怪!

    前世从她出生到死去,从没有什么和亲的事情,虽然那些前尘往事已然慢慢淡忘在了她的回忆里,但赵玉梳这点信心还是有的。

    她就记得萧裕一直在打仗,然后终于在他临近而立之年结束了北伐,再然后死于宫廷兵变,所以她一开始对于和亲之事才如此意外。

    赵玉梳此时在祈祥宫里,眼睛都熬红了,额头上时不时有虚汗冒出来,她实在辛苦。

    只听她口中念叨着:“和亲是外交国事,千万不得马虎,送亲的队伍必须筹备齐全,至少需要五百个亲卫随行,随行的宫女若干,还需要什么……对了,郎中,胡人的医官咱们未必用得惯,须得从太医院调人手,队正、旅帅这些都不能缺……”

    赵玉梳语无伦次,想到什么说什么,她拿着笔在那本随员名册上勾勾画画,毫无章法。

    “小六……”

    赵玉珠不忍见她如此,走过来一把握住她拿着笔的手。

    “小六!”

    “啊?”

    见自己的妹妹近乎魔怔,赵玉珠一脸心疼。

    “姐姐,我……我这在弄随员名册呢,这些可都马虎不得的。”

    虽然她下定决心代替赵玉珠和亲,但凡事都会有纰漏,外一她的计划没有成功,外一和亲的人还是赵玉珠,那么这些大大小小的事项必须一丝不苟。

    她姐姐就是知小白兔,不准备妥当了,可是会被那些恶狼欺负的。

    “小六,你别忙了……”

    “不行!我……我怎么能不忙呢,我不忙这些,你怎么办,到了那边,有谁能替你考虑?姐姐,你放心,我精神着呢,我现在一点都不困,这些东西完全就是小事一桩。”赵玉梳顶着红彤彤的眼睛,如此说道。

    “那姐姐陪你一起弄。”

    “好。”

    一言为定之后,两个人又开始忙活起来。

    “和亲的嫁妆一共有二十大箱,分别有金银珠宝,绫罗绸缎等等……还缺什么,你还缺什么……对了,还得准备两箱匕首短刀,以备不时之需,那边的人茹毛饮血,他们是不会跟你讲道理的,欺软怕硬之辈数不胜数,你得多带一些防身的兵器。”

    赵玉梳脑细胞都要死光了,她努力想着和亲还要带什么。

    “对了,还有避子汤的药方,这个等我过几日从宫外带给你,这个你也必须得带着!”

    “等等,等等,小六,避子汤?这……”

    赵玉珠还是闺阁姑娘,听到“避子汤”三个字,又惊讶,又羞于启齿。

    “姐姐,别怕,这里就我们两个人,没什么避讳的,你若是真的嫁到了颉硕,那这避子汤便很有必要,难不成,你真的想跟那些胡人生孩子?”

    赵玉梳想了想,换了一种说法:“当然了,若是姐姐想生便罢了,若是姐姐不想生,那这避子汤便给姐姐多一个选择,怎么样都是不亏的。”

    “可……可我听闻那避子汤损伤身体……”

    “姐姐,这个你不必忧心,那郎中配的避子汤方子多加了两位药材,是最温和的了,我自己便用过,若是到时候你不想怀,这便是对身体伤害最小的方子了。”

    “你用过?”赵玉珠是会抓重点的。

    “小六,你用这个做甚?”

    赵玉梳突然难以启齿:“这有什么惊讶的,我……那晚我喝醉了,谁知道那萧子羡趁人之危,我这不……不想那么快怀孩子嘛,所以便喝了,有备无患。总之,你别扯到我身上来,我这是为你准备着的,你总能用的到。”

    “让我想想还缺什么,嫁妆自然是越多越好,至于几百个亲卫,必须要听你话的,要不然也是没用,这个好办,我叫李副将从他手底下出,至于宫女和侍从,只挑那些身强力壮能在关键时刻顶事的,最好还要是咱们的心腹。”

    这时,一顿敲门声打断了赵玉梳的思路。

    “进!”

    一位脸生的公公走了进来,他弓着身子道:“殿下,已经这么晚了,您拿走的随员名册尽快还了吧,刘大人那边要呢。”

    赵玉梳当即发怒,因为激动话语还有些磕巴:“急什么!我……我明日给他送过去不行吗?刘大人是等不到明天了吗?”

    那公公见赵玉梳生气了,登时抖了一下,连连安抚道:“殿下息怒,息怒,能等,能等!”

    “那还不滚!”

    “奴才这就滚,这就滚!”

    那公公非常识趣地关上了门。

    赵玉珠见她生气,开口安慰:“小六,你今日有些太激动了,你坐下喝杯茶,犯不上跟他们撒气,他也只是个传话的。”

    “哼,一帮没眼力见的东西!”

    赵玉梳坐下,喝了杯茶缓了缓脾气。

    “五姐姐,你放心,我已经跟父皇开口了,父皇也已经答应了,这次和亲队伍的领队,就交给李副将,让他全程随行,送你和亲。”

    大齐派了公主和亲,后面的仗也不知要不要打下去,时局动荡,幽州那边还有不少的兵卒,看萧裕的意思,可能还要去幽州处理一些事情,他应该是在和亲之前动身,那李致非主将,便可以抽出身来送亲。

    听到“李副将”三个字,赵玉珠有那么一瞬间的悸动,这份悸动偏偏被赵玉梳尽收眼底。

    赵玉梳将双手撑在下巴上,凑近,带着意味深长的笑容:“姐姐,你慌什么?”

    赵玉珠眼神闪躲:“我……我哪有,你净胡说八道。”

    “你还嘴硬,你就是慌了,根本瞒不了我的眼睛。”

    “小六,你别闹了,无论我慌不慌都不重要,我即将走上和亲之路,而他日后是要娶妻生子的,我们不会有以后了。”

    “姐姐,你知道吗,我曾在书上看到过这样一句话:‘我心若水,水滴石穿’,若是你的心性足够坚定,你信不信,转眼便可心愿达成。”

    “你呀,就逗我开心吧。”

    在赵玉珠的角度,和亲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不相信会有人胆大到敢以这种国事开玩笑,她是一定要嫁过去的。

    “姐姐,那你敢与我打赌吗?到时候你若是心愿达成,你该怎么谢我?”

    赵玉珠只当赵玉梳在说笑,那她也愿意陪着自己妹妹玩笑:“若是真的成真,那我便给你做你最爱吃的红枣山药糕。”

    赵玉梳嘴角的笑意淡了下去。

    成婚后,不知不觉间,她竟然连最爱吃的点心都变了,口味都变得与萧裕一样了。

    “好呀,姐姐,希望你我日后……还能有机会面对面坐着一起吃点心。”赵玉梳哽咽了。

    “小六,别哭。”

    赵玉梳用帕子擦了擦眼泪:“姐姐,我就是忍不住。”

    上次她与赵寅吵架的时候,萧裕一言不发,什么主意都出不了,还是李副将顶用,喜欢她姐姐,愿意当她最得力的助手,帮她一起冒险。

    哎,男人有一个靠得住的,赵玉梳就谢天谢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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