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寅做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依旧愁眉不展:“可是,天下人都看着呢,是朕答应和亲,现如今又不允诺,都说君无戏言,这不是打朕的脸吗。”

    “陛下,臣知道您的意思,您无非是想在道义上占个上风,不落人口实,这个臣也有办法。”

    “愿闻其详。”

    “那颉硕使臣之前在京城住了半月有余,臣吩咐副将一直暗中盯着他,他人住在驿馆,却多次上街调戏良家妇女,有次甚至戏弄了礼部尚书陈距的夫人,尚书大人大度,才没有继续追究,将那位使臣的行径尽数写于史书之上,供后世翻阅,是颉硕不讲义气在先,您拒绝和亲在后,您便可留一个英名。”

    “哎,那就,依卿所奏吧。”

    赵寅累了。

    这么些年,他感觉自己的体能日渐式微,这种颓势不是他生了什么治不好的病症,就是感觉自己对很多事情都已经失去了精力,亦失去了一个皇帝的敏锐和警觉,对着这个手握兵权的外戚,他有心无力。

    他还是需要萧子羡为自己打仗,因为他知道如今的大齐除了萧子羡已经几乎无人可用了,别的人,要么是狼子野心,要么是畏首畏尾,没有其他杂念敢如此冲锋陷阵的,也就他一个人了。

    他是平庸了些,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将自己这个聪明会拿捏人心的女儿嫁给萧子羡,是他做的唯一一件正确的事了。

    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将一个公主跟他绑在一起,既能从感情上牵制他,又能给他一个外戚的名头,“忠臣”变“外戚”,简直完美。

    只要萧子羡是真心喜欢赵玉梳,再铜墙铁壁的军队,都会犹如一盘散沙,人痴情,就会变傻。

    若真到了剑拔弩张的那一日,随便给他安上一个“外戚乱政”的罪名,亦能保全皇家的名声,不用因为杀掉忠臣良将而背负千古骂名。

    “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你们两个,这次实在大胆,若不惩罚你们,朕的威严何在?自今日起,你们于各自府中禁足一个月,非召不得出。”

    “儿臣遵旨。”

    “臣遵旨。”

    赵玉梳被萧裕扶着一瘸一拐地走出去了,二人走后,赵寅抱着脑袋,定做在桌案上。

    林业进来伺候茶水。

    赵寅问他:“你说,朕是不是太过窝囊了些?”

    “老奴愚钝,陛下英明神武,何来的窝囊?”

    “朕只是觉得,自己在被两个小娃娃牵着鼻子走。”

    “陛下,您多虑了,能够判断他们二人的陈词又将方法予以采纳,这便是您的英明之处啊。”

    “哎。”

    “陛下切莫庸人自扰,依老奴看,殿下和萧将军都是有七窍玲珑心的人,他们这些小辈,自有小辈的聪明机敏,都不可小看了去。”

    “不错,就连这皇位,都会永远有一个年轻的人顶上,嗯?”

    “陛下,这个老奴可没说,只和亲的这件事,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必然是上天的安排,您只是顺势而为,何谓被牵着鼻子走呢。”

    “萧子羡这一遭,分明是拿兵权挑衅朕,可惜,朕精力有限,没法解决了他,只能寄希望于太子了,希望他在位的时候,能替朕解决了这个大麻烦。”

    赵寅重获笑容:“你呀,从小就跟在朕的身边,总能为朕开解。”

    “能为陛下所用,是老奴的荣幸。”

    “你歇息去吧,朕想小憩一会。”

    “老奴告退。”

    -

    夜寒雨急,赵玉梳听着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心情舒缓了不少。

    她现在说是春风得意也不为过,虽然被禁足,但是照她闯下的祸事看,赵寅已经是网开一面了,她没什么不平衡的。

    只是禁足而已,她姐姐总算不用再淌和亲这趟浑水了。

    她正闭目养神,门外传来了声音:“殿下,五公主怕您腹饥,送来了些夜消。”

    赵玉梳听见“五公主”,瞬间惊醒。

    外面的人通过门洞递了一个食盒来,赵玉梳没多想,接着闭目。

    过了一会,她听到窗户那边有响动,机敏的她再度警觉,朝窗户喊了一声:“谁?”

    还没等她看清来人是谁,那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就这样丝滑地从窗户翻了进来,落地。

    此人的面容她何其熟悉,是她那“耳聪目明”的丈夫,萧子羡。

    赵玉梳从神经紧绷的状态放松下来,每每有萧子羡在,她就总觉得有安全感。

    但此时,她又有些生气。

    萧裕此时穿着侍从的衣服,鞋底和衣角都沾了雨水,湿漉漉的,冒雨前来,何其狼狈。

    可以想见,他一个被禁足的人来见她这个同被禁足的人是需要花上一番力气的,虽身着粗布麻衣,却难掩他身上久经沙场的杀气,这还是在赵玉梳面前,所以他收敛了些。

    “大半夜的,穿成这样,来爬我的窗,驸马何时做得如此小人行径的事,也不怕叫别人看见。”

    “只要是能见你,多小人行径的事我也做得。”萧裕洋洋自得道。

    “德行,这难道是什么荣耀吗?你可仔细着,若是被我父皇知道了去,你就不怕他再次龙颜大怒。”

    萧裕走过来:“连阻止和亲这种事我都做得出来,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就算陛下知道了,他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他们被禁足就是做做样子罢了,或者说让赵寅消气,赵寅眼前的一堆麻烦事已经被解决了,他无非担心的就是大齐的颜面和自己的颜面,萧裕都同他说了应对之策,叫他心安,话说回来,毕竟出了这么大的事,若是不给他们一点实质性的惩罚,赵寅的君威也挂不住。

    萧裕一把从背后抱住了赵玉梳。

    他漏液冒雨前来,自然不想无功而返,他的目的自然是来与赵玉梳温存的。

    可赵玉梳紧皱眉头,用全力挣脱了他的束缚。

    “你可别把我的衣服弄湿了,你的衣服还在滴水呢,别靠过来。”

    萧裕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是挺湿的,他来的匆忙,谁知路上竟下起了雨,他本来就是禁足时偷偷溜出来的,准备不全,没带伞,便只能硬着头皮来了,所幸他身体强壮,淋点雨没事的。

    他知道赵玉梳最是喜爱清爽干净。

    “为夫来的匆忙,娘子莫怪,我这就去沐浴更衣,娘子稍等片刻。”

    萧裕转头就要走,赵玉梳叫住了他:“你回来,你疯了,咱们可都被禁足着呢,你当真要这么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吗。”

    萧裕不以为然:“娘子,你就是太小心了,这里不是藏春宫,是公主府,放眼外头,可都是咱们的人。”

    “你先别去更衣了,我有话同你说。”

    萧裕嘴角扯着笑。

    看吧,不止他思念着她,他的娘子对他也是思念得紧呢,偏偏她不好意思说,还要装出一副对他不冷不淡的样子来,这女人真是。

    “萧子羡,今日在父皇面前,我总算是见识了你是如何的伶牙俐齿,既然你这么能说会道,那这些话,在我第一次与父皇争吵的时候,你为何缄口不言?”

    “啊?”萧裕没想到赵玉梳会问这个,他一愣,有些似笑非笑道:“璎璎,你这话问的,你上次跟陛下吵得剑拔弩张,面红耳赤,我如何能说得上话,那个时候,我也没想那么多啊。”

    “是,你没想那么多,你当然不用想那么多了,因为那个时候板上钉钉要去和亲的不是我,是我姐姐,她于你而言可有可无,你自然不愿意为她冲锋陷阵,针不扎在自己身上,人是不知道疼的,是也不是?”

    萧裕被问的思绪烦乱,凭着男女的思维差异,他实在无法理解赵玉梳的脑回路。

    在他眼里,事情被平安解决就可以了,为何非要去追究他到底是因为谁冲锋陷阵呢,若世间所有事都要掰扯的如此清楚明白,那这日子就不必过了。

    人呐,难得糊涂。

    “璎璎,你就为这事跟我生气吗,我到底为了谁这个重要吗,现在不是皆大欢喜了?你姐姐也不用去和亲了,事况已经遂了你的意了,你应该安心才是。”

    “安心?我现在是安心了,可这件事,我每每想来,都一阵后怕。若是我没有铤而走险替她和亲呢,若是那和亲车队里坐着的真是我姐姐呢,你会如何?到时候,你定是不会管的,知道去和亲的人是我,你是车队也敢拦了,龙颜也敢触怒了,之前在我父皇那里你一句话不说,置身事外,今日却能在我父皇面前侃侃而谈,将他心中的担忧尽数解决,又维护了大齐的颜面,你思虑周详,做事滴水不漏,与往日判若两人,可见,人若是自己有了麻烦事,便犹如智多星转世,什么都能做了。”

    “璎璎……”

    “萧子羡,这各中道理我不是不明白,我可以理解你与我姐姐没有那么亲密,所以你无法为她豁的出去,可是啊,子羡,我就是心里难受,我心里难受……”

    “璎璎,你动情至此,那我也与你说些掏心窝子的话。你从打算去和亲开始,再到同我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你可有想过放弃自己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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