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玉梳重新回了宫里住着。

    陆浣云一反常态,待她极好,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不是什么水火不容的情敌,而是手足情深的姐妹。

    她自回了藏春宫,吃穿用度一应俱全,唯独,就是这里冷清了些,不似从前那般热闹了,她身边连个陪她说话的人都没有,经过了战争的宫廷就是这样,了无生气。

    宫里的花已经蔫了,她便将那花枝折断,一下一下地将花瓣揪下来,再将那些花瓣整齐叠在一起,数着个数,天下间,怕是没有比她更无聊的人了吧。

    待她数完十四遍花瓣的时候,她抬头望像窗外,外面天有些黑了,她的肚子准时准点地开始咕咕叫,待会,应该就会有人给她送晚膳了。

    酉时一到,外面果真传来了脚步声,那宫女轻手轻脚推开门,手里拿着食盒,她有些不耐烦地将那食盒往案上一扔,连盖子都未曾打开。

    “喏,吃吧。”

    语气中尽是不耐烦。

    赵玉梳扒开食盒的盖子,还没等那宫女出去关上门,她扯着嗓子故意说得很大声:“这汤有些凉了,去换一碗来。”

    她也不知怎的,可能是刚才这宫女的态度太过恶劣,她的公主脾气上来了,就是想找一找不痛快。

    那宫女为她送完了饭,好不容易完成了今日的劳作,眼看着就能去一边歇息去了,结果赵玉梳着金尊玉贵的公主又开始不安分了,她简直气不打一出来。

    “这汤有什么凉的,这个温度刚刚好。”

    “我说凉了就是凉了,我的手细皮嫩肉,只要摸一摸这碗壁,便可知温度,我不喝这么凉的汤。”

    那宫女见赵玉梳使小性子,也急了:“你以为现在是什么时候,上哪给你弄什么好汤来,原先宫里的人跑的跑,散的散,御膳房里连个人影都见不着,你不喝也没有了。”

    那宫女转身欲走,赵玉梳也不生气最后嘱咐她道:“记得跟你们家姑娘说一声,我这里需要汤喝。”

    那宫女走的时候依旧骂骂咧咧:“真是没见过这般会享福之人,都已经国破家亡了,不过一个阶下囚而已,真以为自己还是公主呢,若不是姑娘心善给你一处地方住,早就犹如残花败柳了。”

    那宫女走了,藏春宫内外霎时恢复了冷清,这里的一个砖头,一个瓦块,赵玉梳再熟悉不过。

    其实陆浣云还挺会诛心的,没有随便找个破败不堪的屋子打发她居住,偏偏特意安排了藏春宫,正是因为熟知这里曾经是如何辉煌,才会被如今的冷清刺痛,对比之下,更见人走茶凉的凄凉。

    以前的场景仿佛就在眼前,却如一捧尘土,风一吹,便散得无影无踪了。

    不一会,她“心心念念”的热汤没到,却引来了陆浣云。

    赵玉梳头也不抬,自顾自地摆弄指甲,都不需要看一眼,她便知来人是谁。

    “陆姑娘来这里所为何事?”

    陆浣云的身边没有婢女侍从,她是一个人来的,一进门,就坐到了赵玉梳的对面。

    “不是你叫我来的吗,你难得叫我一次,我便来了。”

    赵玉梳装听不懂:“我只是跟那个宫女说想喝汤,并没有想着劳动陆姑娘大驾光临。”

    “你既想喝汤,那我便是特地来告知你的,现下已经没有汤了,你若真想喝,那倒也好办,待我父皇来了京城,建立起新的政权,宫里也就不会像如今一般冷清了,御膳房定然是人烟四起,到时候,想要什么汤没有。”

    赵玉梳抬眸,看了陆浣云一眼。

    许久不见,她的样貌还似从前。

    “其实我只是不明白,你如此大费周章,吩咐萧子恒那日去京城西门堵我,将我抓过来,却怎的没有即刻见我,我见你这边全无动静,便只好自己开口寻你来了。”

    “这样么,其实,你不必急,我这几日没见你,倒也不是在谋划着怎么害你,只是觉得不知道该如何见你,见了你,又该说些什么。”

    赵玉梳觉得陆浣云变了。

    若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将她掳到如月坊的陆浣云,何其恶毒,她都害怕,陆浣云会直接找几个男人来好好教训她一番,可是她没有。

    这个女人好像,也变了许多,没有她想得那么坏了。

    “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呗,就像刚刚那个宫女说的,我都沦为阶下囚了,又不会吃了你。”

    陆浣云低头笑着:“也是,你说的有理,是我胆怯了,那我们来聊聊萧子羡吧。”

    赵玉梳觉得在意料之中,却又揶揄道:“原来你将我抓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聊男人的。”

    “难道我们之间还能聊些别的吗,我与你,我们之间的全部联系,不都是因为他吗。女人之间,聊聊男人也是种情趣,我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至少,萧子羡是个优秀的男人不是吗,他又不是街边的阿猫阿狗,若不是因为他不一般,你和我又为何对他钟情至此。”

    赵玉梳漫不经心说着:“明明是你对他痴心一片,可别带上我。”

    “你不是吗?”陆浣云盯着她,眼底是那种莫名其妙的笑意。

    “女人最懂女人啦,你可别想瞒我,虽然我与你素来不睦,交集也不多,但以你的性子,若是真不想嫁他,那谁也逼不了你。”

    “我不嫁他,难不成看着萧陆两家联系地更紧密吗,不过也许,算计之下,还有那么一点点真心。”赵玉梳重新笑起来,对着陆浣云道:“也许你说得对。”

    陆浣云接着道:“一开始知道陛下指婚的时候,我万念俱灰,后来哭了无数次,渐渐的,也不哭了,那时候我就在想,仔细地想,他为何答应娶你呢?或者说,他为什么爱的是你?”

    时至今日,再想起之前种种以泪洗面的日子,她还是难以释然。

    “那时候我为了麻痹自己,只好自欺欺人,是陛下下的旨意,他无法抗旨,不过后面我脑子清醒了些,想起他婚前与我的每一次邂逅,发现他对我总是淡淡的,想明白了之后,我便不再欺骗自己了,可是我还是想不通,我与你的区别究竟在哪里,我父亲已然称帝,等他平安来了京城,祭了天地社稷,我也是个公主了,到时候,自然不会差你很多。”

    “你还想着他呢。”赵玉梳掩袖而笑:“你不管你的情郎萧子恒了,他为了你做了这么多,与自己的父母家国反目,做了人人谴责的反贼,你却还想着别的男人,我真为自己这个三弟抱不平。”

    “我不知道,可能是自己的执念吧,萧子羡这个男人已然离我太过遥远,我都有些记不清记忆中的他了,但心中有些疙瘩,还是想不通,放不下。”

    “想不通?因为你的想不通,所以就要联合萧子恒,将我掳到如月坊那种地方吗?”赵玉梳变了脸色:“陆浣云,你当初也是十五六岁的女孩,竟然也能恶毒至此,我实在想不到。”

    “你是在跟我翻旧账?”

    “那不然呢,不提这些陈年往事,你以为我们还有什么可说的吗,你们陆家反也反了,你父亲倒是不装了,直接自立为帝,我们即便如今没那么讨厌对方,也不是能一起坐下来说体己话的好姐妹了。”

    陆浣云听赵玉梳提起当年的事,她没有惊慌,而是淡淡的认下:“没错,这么多时日过去了,不过是一件小事,我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当初你莫名其妙出现在如月坊,是我干的,是我指使萧子恒,暗中找人下的手。我当时也是年少不懂事吧,做事毛毛躁躁的,情绪一上头,总想着做些事情开让自己发泄情绪,心里有了想法,还真的付诸了行动,当然,我说这些,也不是为了祈求你的原谅的,反正,以你的性子,又不会真的原谅我。”

    “我还以为,你将我抓过来,是为了更好的折磨我呢,谁能想到,几日过去了,竟然一点动静都没有。”

    “嗐,谁没有年少轻狂过,我当年是太冲动了,不过好在,你也没受过什么无法挽回的伤痛不是,不仅如此,还认识了个眉清目秀的清倌,萧子羡竟然全无介意,还是你好福气呀。”

    “陆浣云,我们之间的账,好像还不止这一件事吧,我为什么要横刀夺爱,到现在你还是想不明白吗,我破坏你与他的婚事,除了为我父皇分忧,还有就是,我也很讨厌你,我想看到你眼睁睁看着自己想要的东西近在眼前却又擦肩而过。”

    “你讨厌我?”陆浣云这就听不懂了:“我们之前可认识吗?”

    赵玉梳惊讶于她的忘性,挑着眉嘲弄她:“你忘了吗,最开始的时候,我父皇指婚给萧子羡的公主不是我,是我上面的姐姐。”

    陆浣云没接话,她愣在那里,像是在思索。

    “诚然如你所说,你当初还真是年少轻狂啊,因为你心悦萧子羡,所以你不遗余力地攻击所有在他身边可能成为他妻子的女郎,你见我父皇指婚,便坐不住了,什么脏水坏话都一股脑地安到我姐姐头上,为了这个,我当初还与你和你的那帮小姐妹打了一架呢,你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年头多了,就记不起来了,你忘记了没关系,我可以帮你全都回忆起来。”

    陆浣云垂眸,随意摆弄着自己的袖子,还是没接话。

    “陆浣云,你知道我当初怎么想的吗,似你这般女子,当真可怜,一整颗心全都扑在了自己的情郎身上,甚至都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爱你,就将他作为你生活的全部,全然没了自我。不仅如此,你还将其他女子全都变成了你的假想敌,你千防万防,每时每刻都觉得她们要抢走你的男人,你见我父皇指婚,就全然乱了阵脚,没有半点世家大族女子的风度,不想着怎么解决指婚这件事,不将目光放到男人身上,而去迫害无辜的女子,真乃无能之举。”

    陆浣云只笑着道:“你说的在理。”

    “后面呢,你依旧死性不改,只会伤害女子,你见皇帝指婚的人换了我,便联合萧子恒希望我永远不要出现在京城,我当时就知道,你真是一点都没变,下旨的人是我父皇,你怎么不提着刀杀进皇宫,让他将萧子羡让给你呢;要娶妻的人是萧子羡,你怎么不去逼问萧子羡为什么不拒绝指婚呢,你但凡敢做其中一件事,我都敬你算个女侠,可惜,你没有,你永远看不到症结所在,出了事,只会找女人的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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