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哼,再下一道立太子的诏书,你是为你自己求,还是为你弟弟求?”

    “父皇说笑了,自然是为小十一求的,儿臣为自己求做什么?”赵玉梳这话是真心的,她此时还没想得那么长远。

    “儿臣知道,您其实并没有多想立七哥为太子吧?可能只是随手一指,又或是,您早就算到了我会有心更改人选?若是我无心插手,七皇子也不算个差劲的人选,仗子羡都为大齐打完了,若是太平年代,平庸之人也可守江山,您觉得十一还小,不希望我插手政事太多,应该是这样吧。”

    “昀儿其实是个不差的人选,生母又身亡了,不用担心主少母强,可是他偏偏有你这么个与太后无差的姐姐,所以,我一开始没有直接立他为太子,你呀,插手诏书多时,我早料到你会继续插手废立太子一事,朕看透过很多事,可是朕看不透,让你干涉圣意到底是对是错,你的手腕到底够不够硬?

    “说实话,朕其实没那么迂腐,坐在皇位上的人,是男是女,其实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坐皇位的那个人是否有雷霆手腕,可以保住赵齐皇室,是否能堵住天下的幽幽之口?

    “朝华,朕问你,从古至今,有许多女子曾站在过权力的高处,她们心硬血冷,手段果决,能够无往而不利,可为何,纵观所有的大一统王朝,登临帝位的却寥寥无几?”

    赵寅不是没有见识过手握权力的女子,他儿时,他的祖母太皇太后就一直把控着朝廷,他的父皇活得累且憋屈。

    “儿臣不知,还请父皇指教。”

    “因为麻烦,没人喜欢麻烦,她们自己不喜欢麻烦,她们身边的人不喜欢麻烦,所有人都不喜欢麻烦,没有人喜欢凭空多出许多麻烦事来,对于女帝来说,遑论其他,继承人就是个大问题,小儿又易夭折,一个人生总是比不过一堆人生,不稳定,就会失衡,再加上容易被身边的男人夺权,即便过了几年瘾,最后也是慌乱收场,无法长久地传位下去。”

    “父皇,儿臣受教,有些话我也无法说得太满,但是,我现在既然能站在你面前,就说明我还是有些能力的,我之前吃了太多亏了,人总是要变得聪明一些,如今太子谋反,其罪当斩,豢养死士,其罪当诛,你如今卧床不起,而站在你身边的人是我,那么你就只能选择相信我。”

    “是啊,没人了,都没人了,朕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那父皇就算是同意了,立小十一为太子,您不用起身,您说,我来写,就像之前一样。”

    赵玉梳现在下诏书简直是得心应手,都不用赵寅吩咐,她自己就将诏书和笔墨准备好了。

    因为形势匆忙,这次的诏书很短,赵玉梳只花一柱香的功夫就写完了。

    赵玉梳写完之后,拿着诏书给床上的赵寅看,赵寅则是点点头。

    “朕可以依你的意,立洵儿为太子,朕死后,也管不到你了,但朕要你发誓,在你有生之年,大齐……大齐的江山不会易主易姓,你……能够做到吗?”

    赵寅硬撑着身子想要爬起来却又爬不起来的样子,何其滑稽,像个顽童。

    赵玉梳明白赵寅的意思,他是怕萧子羡功高盖主,赵寅一死,他作为最有权势的公主的驸马,若是想要改朝换代,也不是一件难事,赵寅怕,怕赵玉梳一个女子拦不住他。

    赵玉梳轻轻拍着被,像哄孩童睡觉那样哄着赵寅。

    赵玉梳靠近赵寅,小声说着:“父皇,您放心,儿臣明白你的意思,你不希望赵氏的祖宗基业毁在您的手上,儿臣都明白,儿臣以自己的性命发誓,在我有生之年,大齐江山不会易主,若萧子羡真的野心勃勃,我会在最后关头,即便拼上自己的一条性命,也要带着他的命一起下去见你。”

    反正她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再下一次地狱又何妨。

    “父皇,您安心吧,一切有儿臣在呢。”

    赵玉梳这话是真心的,她是真的希望自己父亲能够安心,虽然后来他们的亲情被权力冲淡了很多,但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赵寅病的这么些时日,赵玉梳宽衣解带的照顾他,也不是为了在他病重的时候加害于他,她的心不是假的。

    那时她日日看着油尽灯枯的赵寅,总是回想起父皇对她的儿时的宠爱,她小时候对父亲的身份没有什么明确地认知,只知道她父亲不愁吃不愁穿,有一大堆人听他的话,有时她会有一些“欺君”的行为,赵寅念她年幼,也没与她计较,那个时候,赵寅是用心地在当一个父亲,而不是皇帝。

    赵寅这个人,也许不是个完美的皇帝,到底也是为了祖宗基业殚精竭虑了这么些年,从某种角度上来说,他与赵玉梳有着共同的利益。

    赵寅听完赵玉梳说的最后一个字,闭上双眼,他的呼吸还在,可能只是累了吧。

    赵玉梳没有即刻离开,她整个人僵在床边,就这么看着赵寅紧闭双眼的模样,口中哼着儿歌。

    “父皇,我小的时候,你经常来我的床头,唱着这首儿歌,然后哄我入睡,这一次换我给您唱,愿您得以安睡。”

    赵寅只怕撑不住多少时日了,好在,终于拿到了立小十一为太子的诏书。

    赵玉梳推开承恩殿的殿门,走了出去,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赵洵这个被废掉的太子。

    她经过萧裕身边的时候,萧裕轻碰了一下她的手。

    “璎璎,你还好吧。”他关切道。

    “我没事。”赵玉梳说。

    此时的赵洵已经没什么力气了,该喊的,该发泄的,已经都发泄完了,他盯着赵玉梳手中的遗诏,一言不发。

    赵玉梳郑重张开手中的遗诏,用洪亮地声音说着:【门下,三皇子赵洵,德行不修,屡有悖逆之举,焉能继承大统?着废其太子之位,赐鸩酒一杯,葬于宗祠之外;十一皇子赵昀,仁明孝友,天下归心,着立尔为皇太子,另,朝华公主为监国长公主,主者施行。】

    因为是赵寅病中所拟的诏书,所以简便了些,不过旨意传达到就好。

    赵洵最后问:“可是父皇亲笔?”

    “自然。”

    赵洵仰天长笑,他没有去刨根问底这遗诏究竟是不是赵寅亲笔,都不重要了。

    “父皇,何须您的一杯鸩酒啊。”

    说完,他看向旁边围着他的士兵,那士兵手中的刀,锋利异常。

    “成王败寇,孩儿便在此处,自行了断。”

    他没有任何犹豫,直接撞了上去,血溅三尺。

    一道血水自他颈部喷射而出,划破他头顶的天空,尽数落于阶梯之上,分布均匀,然后逐渐由鲜红变成暗红,越来越黑。

    天亮了。

    ……

    赵昀终于是太子了。

    他在东宫转来转去,穿着太子的华服,感受着自己的新居所。

    赵玉梳来贺他。

    他一见到赵玉梳,便从位置上起来,去迎她:“阿姊,你可算来了!”

    赵玉梳自然也是欢欣雀跃,赵洵顺利地死了,她弟弟也顺利当上了太子,一切都是那么没好。

    宫人为赵玉梳搬来了椅子,放到赵昀位置的旁边,赵玉梳拉着他坐下。

    “阿姊,你都不知道,今天我都无聊死了,这东宫黑漆漆的,看着瘆人,你也不来陪我!”

    “都已经是太子啦,还这么孩子气,你若觉得这里闷,改日我叫宫人们多拿点花花草草过来。”

    “阿姊,我近日总觉得箭术应该再精进些,你叫姐夫多来宫里陪陪我呗,反正他最近也没什么事。”

    “你还挺上进的,我知道了,往后叫他多与你相处,你们关系好了,姐姐也开心,你姐夫他懂得多,你日后在政事上有什么不懂的地方,也可以多问问他,他必为你排忧解惑。”

    “对了,阿姊,我还有一件事,想求您恩准……”

    “你说吧,跟姐姐没什么不能说的。”

    也不知赵昀为何突然扭捏了起来。

    “阿姊,我也到了能成婚的年纪了吧。”赵昀问她的时候,两眼冒着光。

    赵玉梳一笑:“我还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我们十一想成家了,告诉姐姐,你可是有了喜欢的人?”

    赵昀红着脸,点点头。

    “本来啊,我想着你才刚登上太子之位,婚事不急在这一时,来日做了皇帝,再为你选皇后也不迟,可是你既然有了喜欢的人,那自然是避免夜长梦多了,你心上人是哪家的姑娘?我也好去提亲。”

    赵昀道:“是邓太师之女,叫邓婉蓉的。”

    “这……”赵玉梳愣了一下。

    邓太师,邓苌,之前一直兼任太子少师,与赵洵关系匪浅,赵昀为何偏偏喜欢他的女儿。

    赵昀看出了赵玉梳的迟疑,问:“阿姊,她有何不妥?”

    “并不是她有不妥,是她的父亲,你可知,她父亲邓苌与赵洵一直关系匪浅。”

    “阿姊,这我知道,但她是她,她父亲归她父亲,是她嫁我,又不是她父亲嫁我。”

    “可是……”

    “阿姊,你就同意了吧。”

    赵洵见赵玉梳还是迟疑,他继续恳求着,言辞恳切:“阿姊,我是真的很喜欢她,我以前在宫里孤独寂寞,她每次入宫的时候,都会与我说好多的话呢,弟弟从没求过你什么,就这一次,我就是想让她来当太子妃,好不好?”

    “十一,你的心意我明白了,但成婚并不是两个人的事,而是两个家族的事,何况你又是太子,她父亲在朝中也是颇有威望,这样,你容姐姐想一想,缓一缓再决定,可好?”

    赵昀眼中的光亮暗淡了下去:“好吧,阿姊,那你可要想得快一些,我着急啊,她也到了许亲的年纪,我怕再不快些,她就要嫁给别人了。”

    “嗯,知道了。”赵玉梳点头应下。

    ……

    晚上,赵玉梳独自在藏春宫里发呆。

    萧裕见她发呆,故意轻手轻脚走到她身边,从后面拍了一下她,赵玉梳愣是被吓了一跳。

    “你呀!”

    萧裕之前拦住了赵洵的叛变,这段时间,赵玉梳住在宫里,他便也陪着她住在这里,赵寅病着呢,没有人管他一个驸马合不合规矩。

    “我见你发呆,在想什么呢?”

    赵玉梳叹了口气:“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小十一,他呀,情窦初开,喜欢上了邓太师的女儿,可是邓苌他,他之前一直与三哥密切往来,三哥被父皇赐了鸩酒,虽然是父皇的决定,但与咱们都脱不了关系,那邓苌肯定看我不顺眼,他一直觉得我一个女儿身不该插手这些大事,你说,我该不该同意这门婚事呢?”

    “他是你弟弟,他的事我不便插手,不过如果是我的话,如果有人当初阻挠我与你在一起,我也是万般的不愿。”

    赵玉梳一怔。

    “当时我们整个萧家都不同意尚公主,觉得对我不利,可我还是一意孤行,因为那个时候我想通了,还是谢游之说服的我,让我正视对你的感情,只要在你身边,我便就欢喜,所以以后的事,到时候再说。”

    “我们跟他们能一样吗,我对你是真心的啊,之前多番拒绝你,也是怕你受伤。”

    萧裕转头盯着她:“璎璎,你终于承认你对我是真心的了,我就知道,我不会判断错的。”

    “哎呀你别岔开话题。”赵玉梳的脸红了些。

    “好,那说回你弟弟,你怎知,那邓太师的女儿对十一就不是真心的呢,她老子归她老子。”

    “你这话怎么这么像十一说的,你快说,十一是不是私底下求过你了。”

    萧裕将手放在自己额头上:“哎,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啊,没错,他是刚刚求过我,所以我才来探听一下你的口风,本来我不想参与这些事的,但是他说得可怜,我就也想起了当初自己面对父母一心说要娶你的场景,我能理解他喜欢一个人的心。”

    “你说得对,也许那姑娘对十一是真心的,否则,他也不会动心至此,好吧,你们成功说服我了,只要十一喜欢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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