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再次睁开眼时,我发现自己正被一位少年背在背上。他的后背湿润一片,我不知道这是天气炎热的汗水,还是我的泪水浸湿的。
少年炽热似骄阳,温暖世间所不幸。
沈与时感受到背后的动静,扭过头,缓缓说道,
“你好,我叫沈与时。”
“刚刚看到你晕倒在路边,没有办法才背起你。”
沈与时见我沉默不语,便犹豫着再次开口,
“对了,你家在哪里?你现在不方便走动,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将头深深埋在沈与时的背上,声音哽咽地说道,
“我没有家了……”
沈与时呆怔原地,背后仿佛被女孩的泪水熨烫出一个窟窿,许久他才转移话题,问道,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婧艺。”
“很好听,给人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可是,这个名字我一点都不喜欢。”
沈与时,有一句话,我那个时候没有说出口。
沈与时,你的名字,如同你的人一样,充满了炽热与燃烧的青春。
沈与时,那是我从未拥有过的,也是我从来不敢奢望的。
“名字只是一个名字。如果它让你感到不舒服或不快乐,那么它确实值得被考虑改变。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思考一个你喜欢的名字……
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
汉婧艺,你要记住。你的名字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利让它成为你真正喜欢的样子。如果你需要帮助或者想要分享一些想法,记住,我在这里。”
“嗯……”
……
“放我下来吧。”
“不行,你现在还太虚弱了。”
“放我下来。”
沈与时在我的拳打脚踢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放下我。可是我刚站在地上还没有走出两步,双腿一软,便向前面扑倒。
沈与时接住我,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有些宠溺地说道,
“嗳,我都说了你还太虚弱,不听。”
他毫不犹豫地背起我,再不顾我的反抗。
……
“你说你没有家了?”
“嗯……或许我从来没有过。”
“那要不去我家吧?我奶奶是孤儿院院长,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尤其对小朋友很有耐心。不论是惹出多大的麻烦,在我奶奶面前都不是太大的事情,她总能温柔地安慰鼓励小朋友。要是见到你,指不定多喜欢你呢……”
……
“我奶奶经常对我说,孤儿院的孩子并不是被世界遗忘的孩子,因为他们被她深深地爱着。这些孩子们,就像欢野的夜空下,那零星的几颗星辰,虽然孤寂,但是他们有独属于自己的破碎星光与人生幸运……”
沈与时的细语轻念在我耳畔回旋,它们如同微风轻拂心弦,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的眼皮如同被夜风轻抚,渐渐沉重,缓缓合上。我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梦境,那是自我记事以来,最甜美的一觉。
……
我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只感觉现在躺在柔软的床上,这一觉太过舒适,舒适得有些不真实。我害怕一旦睁开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我仍在那个漆黑的小房子里……
如果一睁开眼睛,我的幸运会消失的话,那我愿意永远不睁开眼睛。
我能听到屋外有些嘈杂喧嚣,那是孩子们嬉笑玩耍的声音,他们很开心……
因为,欢声笑语,我没有过。
但是,我羡慕过。
“奶奶,她怎么样了?”
“身体的伤痛或许可以通过药物抚平,但心灵的创伤却难以在短期内治愈。也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竟然伤成那样……”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醒过一次,我问她家在哪里,可是她说,她或许从来没有过家。
奶奶,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说自己没有家的时候,我的心仿佛停止跳动了一瞬,我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情绪。那种情绪我说不上来,就莫名的心一颤,浑身僵持,眼睛酸涩,整个人仿佛没有意识一样。
我能感觉到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期待了。
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我想她这一路走的荆棘丛生,却还是依然坚强、努力、温柔地活着……”
“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糟糕的世界。”
“奶奶,您曾经告诉我,人们总是向往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而您却偏爱那孤寂破碎的星星。因为您相信,它们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破碎星光和人生幸运。”
“奶奶,如今正有一颗暗淡无光的星辰,她需要您的鼓励与相信。”
“我想让她留下来,奶奶。”
“与时,长大了。奶奶却老了,这颗星辰只依靠奶奶一个人怕是有些力不从心,应该是奶奶与你相伴。让我们共同点燃这颗不起眼的暗淡星辰,绽放出足以燎原整片夜空的星光。”
“这么说,奶奶同意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奶奶不喜欢星星了。”
……
屋内老奶奶与少年的对话,在我耳畔渐渐清晰起来……
“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糟糕的世界。”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沈与时的声音。
我的所有思绪都被这个炽热似骄阳的少年那一句话占据。
他的一句话,如同夏日的烈阳,将我的内心烧得火热,却又仿佛冬夜的寒风,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没有错???
我真的没有错吗???
错的是这个糟糕的世界,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讲述……
……
我活下来了,生活在孤儿院。
这里好像跟我长大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星星,照亮了彼此的世界。
他们团结得如同一家人,会共享每一份欢乐与悲伤。美味的食物出现在眼前,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分享给身边的伙伴;有趣的事情发生,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他们的笑声;若有一个小伙伴落泪,他们的心也随之揪紧,他们或许不擅长用言语安慰,但他们的行动却无比温暖——有的小朋友会赶忙拿来纸巾替她擦拭眼泪,有的小朋友会默默轻抚着她的后背,有的小朋友则像小大人一样,不断说着“不哭不哭……”,有时候他们的安慰没有效果,他们会一起放声大哭……
在这里,似乎每一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上课,他们可以认真聆听学习;下课,操场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奔跑的身影交织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夜晚降临,他们会依偎在沈奶奶身边,听着她讲述那些关于星空的奇妙故事……
孤儿院的所有人就像一个整体,一个我从未敢奢望,更遑论体会过的温暖大家庭……
这里的生活太过美好,好得让我有些不真实。我就像一个孩子,孤儿院是我最爱的玻璃玩具,我只能用双手捧着它,默默地守护着它,我不敢分心,我害怕我一不注意,它就会破碎。
我坐在台阶上,远眺着,注视着远方欢声笑语的场景。
沈与时缓缓来到我身边坐下。
“在看什么?”
“看她们在一起玩小游戏。”
“看着多没意思,我们也去玩吧?”
“这样不好吧?”
沈与时,握着我的手,向那群孩子跑去。仿佛要将我从寂静的世界中带出,投入那喧嚣的人世间。
“与时哥哥,与时哥哥。你是来跟我们一起玩游戏的吗?”
“是哪个小朋友这么聪明,我还没有说什么就猜到了。”
“是我,是我……”
“我们来玩老鹰捉小□□,哥哥我来给你们扮演老鹰,那个大姐姐扮演母鸡,她会保护好你们的。”
“好啊,好啊……”
“快去找你们的母鸡姐姐吧,等下我可就要开始捉人了哦。被捉住的小朋友,要接受小小的惩罚。”
“姐姐,姐姐,姐姐……”
……
一段时间后。
我能上学了,还是和沈与时一起上学、放学,内心说不出的开心……
今天,是我第一天去学校,我有点紧张。
我害怕大家会不喜欢我,害怕她们会嘲笑我,害怕她们会欺负我……
可是,我好像更害怕沈与时因为我而受到连累。他太好了,如果因为我被大家不喜欢……
我想,我会难过好久……
沈与时从我身后走来,路过我的时候,他轻摸了摸我的头,说道,
“发什么呆呢?走这么慢,要迟到了。”
我望着沈与时的背影,迈开脚步,紧跟在他身后,
“来了。”
“你走慢点,等等我沈与时。”
“你追上我,我就等你。”
……
我跟着沈与时走进教室,室内早已坐满了同学。他们纷纷看向进门的沈与时,随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好奇……却唯独没有那些不开心的情绪……
我松了口气……
沈与时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为我遮住了绝大部分的注视。
谢谢你,沈与时。
我默默地跟在沈与时身后,一直走到他的座位边。
“你先坐在我的位置上。”
“那你呢?”
“我当然是坐你旁边了。”
沈与时淡淡一笑,朝同桌递了一个眼神。同桌心领神会,搬到了我们后排的空座位上。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班主任缓步走进教室。
“在开始今天的课程之前,我想先向大家宣布一件好事情。想必你们已经猜到是什么了,我也就不浪费大家时间,让我们欢迎今天来的新同学——汉婧艺。”
“接下来,就让新同学给我们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我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感受到台上老师注视的目光,以及台下无数目光的聚焦,我心中涌起一阵恐惧,仿佛被丢在寂静的海洋中,周围的一切都被凝固了,只有我的心跳声在回荡。
“大家好,我叫汉……”
“我叫汉……”
我说不出自己的名字,或者说我不敢。
我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幸运会再次消失。
沈与时轻轻地将摊开的数学书推移到我的面前,他轻敲书本让我望去,只见上面写着,
“汉婧艺,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幸运,那我把我的幸运给你。”
“大家好,我叫汉婧艺,很高兴能认识大家。
“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没有琴棋书画、能歌载舞的特长,也不擅长沟通交流……”
“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幸运的人。”
我是一个生来有错,本不该存在的人。
如果我人生的所有运气,都是用来遇到沈与时。
那么,我好像还挺幸运的。
“但是,现在我认为,我又是幸运的人。”
……
上课的时候,后桌轻轻戳了戳我。
他偷偷跟我说,
“别看沈与时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背地里比狗还狗。”
就这样我有了第一个朋友,沈与时先前的同桌江宴。
沈与时,不算我的朋友,因为他对我来说不一样。
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沈与时轻轻地敲了敲江宴的桌子,
“你谁啊?不知道正上课呢,别影响我同桌学习。”
……
我的人生驶入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好像只有如今这样的生活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生活。
“怎么,不会了?”
“没有,我在认真的想呢。”
“汉婧艺,这道题你盯着看快一节课了。”
“你怎么知道我盯着这道题快一节课了,难道你一直盯着我?再说,也有可能我是把后面的题做完了又回过头来死磕到底。”
“那你后面的题做完了吗?”
“没有。”
“好啊,汉婧艺,你都开始学辩嘴了。”
“哪有……”
“我给你讲这道题……”
“我不要,我就不信我做不出来。”
下课铃声响起,我战败了。
我趴在桌子上,沈与时欠欠地笑道,
“看来,最后还是得靠我。”
“我跟你说,这道题得在这里还有这里先做一条辅助线……”
阳光透过层层遮挡,斑驳地洒落在沈与时的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像是在跳动的音符,为这个画面增添了一抹生动。我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讲……
“沈与时,你怎么这么厉害。”
“认真点,给你讲题呢。”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
沈与时无奈地叹息,他撑着脑袋,逆着光看着我。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我也会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大家都是普通人,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会偷偷地努力。”
“比如呢?”
“比如,每天晚上等你们都睡了之后,我会打开台灯,从被窝里拿出五三,开始刷题……”
“好啊,沈与时你背着我学习。”
“没有,是奶奶说你学习一天已经够累了,不让我叫醒你。”
“这样的话,我无话可说。”
“不对,你就是一个卷狗卷狗……”
“汉婧艺,你说我卷,我认。你说我狗,我可不认。”
……
最近这几天,沈与时总是神神秘秘的,回到孤儿院后,他又悄悄溜了出去,连奶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今天,我打算悄悄地跟着他,一探究竟。
完了,半路不小心被发现了。
沈与时没有怪我,他说明天是我的生日,给我准备的礼物快好了。既然被我先发现了,那就先给我透露一小部分。
我跟着他去了网吧。
沈与时在电脑上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地址,随着回车键按下,网页顿时发生了变化。
“这是我搭建的一个个人博客。汉婧艺,你可以在上面自由地表达情感和想法,分享生活中的点滴与闲言碎语,记录下每一个你值得纪念的瞬间。无论是平凡的一天,还是难忘的经历,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属于它们的位置。”
“我还在里面特意做了一个日记空间,你可以设置一个密码,将那些不愿与他人分享,却渴望倾诉的心声,尽数倾诉在里面。”
“类似电子记事本,但是比它功能更全面,并且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
“对,就是这种。”
“沈与时,你这么多天就是在忙这个?”
“不喜欢吗?”
我浏览着页面里已经发布的内容,上面有我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的图片,有我们一起晚上听奶奶讲故事的图片……有我认真听课学习的图片,有我在操场上跑步的图片,有我……
自我来孤儿院后,许许多多不经意的瞬间,都被沈与时拍了下来,放在里面……
我的眼眶湿润,声音微颤地说道,
“没有,喜欢,我很喜欢。”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也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谢谢你,沈与时。”
沈与时伸出手,他温暖的手指,轻触着我的脸颊,擦掉我眼角滑落的泪滴。
“怎么还哭了呢,不哭不哭……”
“我给这个博客起了一个名字,叫与艺。怎么样好听吧?”
我微微一笑,不加思索地答道,
“好听。”
“那以后就叫与艺了,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空间。”
是的,这是沈与时送给我的。
一个独属于我与他的博客,与艺。
与艺,会记录我们的生活以及未来。
……
那天晚上,晚风颇为强劲,吹得街道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朦胧的光芒,仿佛被风吹散,将路面晕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黄。
我们走在小路上,我走在前方,沈与时跟在后头。
一连串打火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中突兀地响起,我转过头向后望去,只见沈与时手中拿着一块小蛋糕,正在努力地点燃上面插着的蜡烛。
此时的风,如同调皮的孩子,沈与时刚刚点燃的蜡烛几乎在瞬间就被扑灭。
可是,他依旧执着地一次又一次按下打火机……
我急忙奔去,用身体和手阻挡着风的侵袭。
擦,打火机点燃蜡烛。
我们屹立在呼啸的晚风中,一同用手守护着那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蜡烛,我们的影子,在橘黄的路灯渲染下,紧紧相拥。
“十二点到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汉婧艺,在往后的每一天里,你要比昨天更快乐。不对,你要比以往的每一个昨天都要快乐。”
“汉婧艺,生日快乐!!!”
“快,赶紧许个愿望吧。”
我虔诚的闭上眼睛,用心的祈愿道,
“如果我这一生还有幸运的话,我想把所有的幸运都用来许愿,可以和沈与时……
永远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
今天,放学后。
我正打算离开教室,去篮球场找沈与时,突然有几名女生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沈与时受伤了,让我赶紧过去。
走了一半,我意识到情况不对,但已经晚了。她们人太多了,堵住了所有下楼的通道,逼迫着我一步步向上逃窜,最终无处可逃。
我站在天台上,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吹得我的头发纷飞。
我保持着平静,手背在身后轻轻按动手机按键,准备给沈与时打电话。
“你们想干什么?”
他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们不断上前,将我抵在墙壁上。
她们拽起我拿着手机的手狠狠摔在墙上,撞的我的手撕裂般疼痛,手机“砰”的一声摔落在地面上……
她们用手狠狠抵押在我的头上,与墙面摩擦……
她们……
这些对我来说太熟悉了,我还以为这一年多以来我已经忘记了那些,可是她们又一次提醒着我,告诉着我……
我逃不掉的……
身处在深渊的人又怎么可能逃脱的掉深渊呢。
“干什么?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自从你来了之后,沈与时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什么都TM围着你转,仿佛整个世界都以你为中心似的。
上课和你坐在一起,我能忍。下课还TM给你一对一辅导,我也能忍。吃饭陪你一起,我还能忍,打完球也从来只接过你手里的水……
我忍TMD,凭什么你那么好运……
沈与时我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
“今天我来,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希望你以后识时务一点,滚离沈与时,越远越好。”
她向旁边的人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缓缓向外走去。
“下手轻点,可别打疼我们的小公主了。”
我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变得有多么狼狈。那一下又一下落在我身上,让我感到疼痛,同时也让我更加清醒……
最近的美好,让我感到幸运。
但我不该忘记,我生来就是一个不幸运的人。
我越来越清醒的时候,沈与时来了。
我不敢与他对视,他是跑来的,满头汗水,我也不知道在他眼中,我此刻有多狼狈。我只知道,那是我认识沈与时以来,他第一次发火生气。
“沈与时,你不能打我,我是女孩子……”
“呵,不能打你?你打我家孩子的时候,怎么没考虑是女孩子不能打。”
“老子,今天就TM打死你。”
“田冰莉,我早就警告过你离我身边的人远点,不听是吧?”
“趁我不在,就敢欺负人了???谁TM给你的胆子……”
“我错了沈与时,以后再也不会了,别打了行吗?我求你别打了……”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着魔疯狂的沈与时旁边,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即将挥下去的拳头停了下来。
“沈与时,算了。”
沈与时轻轻地放下拳头,握住我的手。
“田冰莉,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要是想拿到你这些年来欺凌同学的证据,易如反掌。我不管你家里是多财富万贯,权势滔天,别激怒我,否则,不让你和你的家人拔一层皮,我就不叫沈与时……”
“滚!!!”
“站住,回来先把歉道了再滚。”
“看完干嘛?道歉不会是吧?”
“汉婧艺,对不起……”
“可以滚了。”
……
沈与时看着我,内疚的说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摇了摇头。
“我们先去医院把伤处理一下,好吗?”
我挣脱开被沈与时紧握的手。
“我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我坐在天台上,放眼望去,附近街区巷道的所有景象一览无余。
沈与时并未离去,他默默地坐在我身旁。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太阳那巨大的火球已经悄然隐没了一部分,半边天空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天边的云朵被晚霞映照得绚丽多彩,微风轻拂,带来了一丝丝凉意,也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我蜷缩着身子,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轻轻枕在双腿上,凝视着天边的落日,那满天的橘红……
许久,我才缓缓开口说话,
“沈与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沈与时没有说话。
“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不知道怎么还回去了。”
“不知道,就不还了。我喜欢也心甘情愿为你这样……”
我们轻轻相靠着彼此,共同凝望着满天的橘色落日,直至日落黄昏。
……
“同学们,转瞬间,你们已经迈入了高三的门槛。高考,虽非唯一之路,但无疑是最为公平的竞赛场,它为你们每个人都提供了展现……”
“现在,我想让你们写下自己心中的大学,这将成为未来一年里你们不懈追求的目标……”
我看着手中的小纸条,久久没能下笔,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究竟该写下哪所大学。我偷偷瞥了一眼沈与时,想要窥探他写的答案,但又怕太过明显,被他发现,于是只能时不时地偷偷瞄上一眼。
最后,沈与时写完纸条交了上去,我都没有瞄到答案。
在我准备随意填写一个大学,交纸条的时候。
沈与时接过我手中的笔和纸条,毫不犹豫地填写了一所大学的名字。
沭海大学。
“沈与时,你想让我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汉婧艺,都偷瞄多久了?是你想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谁偷看了?你只是我的参照,我是想看看你写了什么,这样我才能更好地选择我的目标。”
“喔,这样啊?其实我写的不是沭海大学……”
“啊,我纸条都交了,我去找老师要回来。”
“汉婧艺,你真好骗。”
“沈与时,狗东西……”
……
高三的生活,就像是一曲单调的乐章,刷题、听老师讲题,这些旋律不断重复,仿佛形成了一个闭环。时间,就在这样的无限循环中,悄然流逝。
马上就要毕业了。
可我好像生病了。
最近,我感觉我的手指越来越僵硬,不灵活。有时候,手中的水瓶会无缘无故地滑落,跌落于地。在上楼梯时,腿部有时会突然失去力量,还我差点摔倒……
放学后,我偷偷去看了一下医生,我的确生病了。
医生说,我得了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渐冻症。
医生说,渐冻症的发病大多数在30到60岁之间,同时男性多于女性。
医生说,在我这个年纪发病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可是,对于任何疾病,我们首先需要保持乐观的心态,积极配合治疗,这样才能减缓病情的发展……
我想说这还有意义吗?可是我没有说出口。
我对于这个结果,好像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毕竟,30到60岁是这个疾病的高发年龄段,而我却在18岁就发病了。尽管男性发病率高于女性,但我仍然发病了。
这些不就恰好说明了,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吗?
这似乎就是我的人生,就像一场过山车之旅。经过艰苦的努力,我终于攀上了巅峰,然而,还未曾感受到冲下坡的快感,却突然发现,前方已无路可走,过山车只会笔直的撞入深渊。
我吸气呼气,调整着情绪,浑身轻松地走向孤儿院,就像往常回家一样轻松惬意。然而,我的眼底深处,泪水却在打转。
……
临近高考。
今天,沈与时有一场篮球比赛的决赛,这也是高三整整一年来的唯一一次活动。似乎是为了缓解学生们一年以来的疲惫,这次的活动学校举办的格外热闹,老师学生几乎都来了。
我手里拿着水瓶,还紧紧握着一封情书。
这是刚刚有位女生拜托我,转交给沈与时的。
我看着手中的矿泉水瓶和情书,心中滋味莫名。
这时,全场喝彩轰鸣。沈与时,进了一个三分。
我望着篮球场上那独秀的身影……
沈与时,你炽热似骄阳,会吸引周围的一切。可是,我不能靠近你……
因为我不配,我太脏了……
污秽只会玷污骄阳。
篮球比赛结束,沈与时缓步向我走来。我同往常一样把手中的水瓶递向他,可是那一瞬,我的手僵了一下,我反应很快的伸出另一只手去接,最终却还是无能为力,反而让信封也散落在地上。
沈与时慢慢地拾起水瓶,打趣笑道,
“怎么我太一枝独秀,让你这么心不在焉吗?”
我呆住了,僵在空中的手,急忙收回,
“没有,刚刚在想那道还没有做出来的数学题,不小心手滑了。”
“嗳,这是什么?”
沈与时慢慢地拾起了那封被遗忘的信封。
“汉婧艺,原来你也会写情书啊?”
“啊,那不是……”
沈与时打开信封,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却没能发现汉婧艺的名字,反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名……
“沈与时,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别人是怎么拜托你给我送情书的?”
沈与时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
直到我轻轻抵靠在墙上,沈与时伸出双手,将我牢牢地禁锢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我低下了头,不敢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此刻他的目光有太过的侵略性,仿佛要将我吞噬……
“汉婧艺,我只说一遍。”
“老子,喜欢你,你能明白吗?”
“我不信,你感受不到。”
那一刻,我莫名拥有了一股力量,我述说着违背自己内心的话语。
“可我不喜欢你,沈与时。”
“你不喜欢我?”
“对。”
“汉婧艺,你认真的?”
“能替别的女生送情书给你,真的不能再真。”
“不对,你最近很反常。以前都不会替别人做的事情,今天却莫名其妙的做了,还有最近你的行为总是怪怪的,汉婧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与时,你听不懂吗?我不喜欢你……”
“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注定是要死的,属于我的世界是死亡,而你的世界是生命,我们注定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汉婧艺,要是有哪一天想说了,记得告诉我。”
……
高考。
我要走了,沈与时。
这两天能陪伴你经历你的人生大考,我很开心。
“怎么心情不好?”
“没有。”
“上午的英语考试已经结束,不要纠结了,汉婧艺。下午的理科考试,保持住平常心,发挥自己的水平就好。如果你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我。”
“我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好。”
我送沈与时走进他的考场,然后便转身迎着人流逆流而上,向校园外走去。
我害怕时间不再等待,必须趁此刻匆匆离别。
最近发病的愈发频繁,再留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
此刻离开,是最好的时间。
我不能让沈奶奶和沈与时发现我生病了,他们对我太好了,他们是我人生中的最后的一抹幸运……
我不能把我的不幸带给他们……
他们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
我叫汉婧艺,这是我的一生。
我这一生,用尽了所有的运气去遇到他。这是我最大的幸运,却又是我人生最后的不幸。
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幸运和他走下去。
与艺日记
六月八日
少年炽热似骄阳,温暖世间所不幸。
沈与时感受到背后的动静,扭过头,缓缓说道,
“你好,我叫沈与时。”
“刚刚看到你晕倒在路边,没有办法才背起你。”
沈与时见我沉默不语,便犹豫着再次开口,
“对了,你家在哪里?你现在不方便走动,我可以送你回去。”
我将头深深埋在沈与时的背上,声音哽咽地说道,
“我没有家了……”
沈与时呆怔原地,背后仿佛被女孩的泪水熨烫出一个窟窿,许久他才转移话题,问道,
“对了,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
“汉婧艺。”
“很好听,给人一种很美好的感觉。”
“可是,这个名字我一点都不喜欢。”
沈与时,有一句话,我那个时候没有说出口。
沈与时,你的名字,如同你的人一样,充满了炽热与燃烧的青春。
沈与时,那是我从未拥有过的,也是我从来不敢奢望的。
“名字只是一个名字。如果它让你感到不舒服或不快乐,那么它确实值得被考虑改变。你可以趁着这个时间好好思考一个你喜欢的名字……
我说这么多,是想告诉你……
汉婧艺,你要记住。你的名字是你自己的,你有权利让它成为你真正喜欢的样子。如果你需要帮助或者想要分享一些想法,记住,我在这里。”
“嗯……”
……
“放我下来吧。”
“不行,你现在还太虚弱了。”
“放我下来。”
沈与时在我的拳打脚踢下,无奈地摇了摇头,只好放下我。可是我刚站在地上还没有走出两步,双腿一软,便向前面扑倒。
沈与时接住我,无奈地揉了揉我的头,有些宠溺地说道,
“嗳,我都说了你还太虚弱,不听。”
他毫不犹豫地背起我,再不顾我的反抗。
……
“你说你没有家了?”
“嗯……或许我从来没有过。”
“那要不去我家吧?我奶奶是孤儿院院长,她是一个和蔼可亲的人,尤其对小朋友很有耐心。不论是惹出多大的麻烦,在我奶奶面前都不是太大的事情,她总能温柔地安慰鼓励小朋友。要是见到你,指不定多喜欢你呢……”
……
“我奶奶经常对我说,孤儿院的孩子并不是被世界遗忘的孩子,因为他们被她深深地爱着。这些孩子们,就像欢野的夜空下,那零星的几颗星辰,虽然孤寂,但是他们有独属于自己的破碎星光与人生幸运……”
沈与时的细语轻念在我耳畔回旋,它们如同微风轻拂心弦,带给我前所未有的宁静。
我的眼皮如同被夜风轻抚,渐渐沉重,缓缓合上。我陷入了一个深深的梦境,那是自我记事以来,最甜美的一觉。
……
我不知道沉睡了多久,只感觉现在躺在柔软的床上,这一觉太过舒适,舒适得有些不真实。我害怕一旦睁开眼睛,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改变,我仍在那个漆黑的小房子里……
如果一睁开眼睛,我的幸运会消失的话,那我愿意永远不睁开眼睛。
我能听到屋外有些嘈杂喧嚣,那是孩子们嬉笑玩耍的声音,他们很开心……
因为,欢声笑语,我没有过。
但是,我羡慕过。
“奶奶,她怎么样了?”
“身体的伤痛或许可以通过药物抚平,但心灵的创伤却难以在短期内治愈。也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竟然伤成那样……”
“我遇到她的时候,她整个人都倒在地上。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回来的路上她醒过一次,我问她家在哪里,可是她说,她或许从来没有过家。
奶奶,我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说自己没有家的时候,我的心仿佛停止跳动了一瞬,我能感受到她内心深处的情绪。那种情绪我说不上来,就莫名的心一颤,浑身僵持,眼睛酸涩,整个人仿佛没有意识一样。
我能感觉到她对这个世界已经没有期待了。
我不知道她经历过什么,但我想她这一路走的荆棘丛生,却还是依然坚强、努力、温柔地活着……”
“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糟糕的世界。”
“奶奶,您曾经告诉我,人们总是向往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而您却偏爱那孤寂破碎的星星。因为您相信,它们拥有独属于自己的破碎星光和人生幸运。”
“奶奶,如今正有一颗暗淡无光的星辰,她需要您的鼓励与相信。”
“我想让她留下来,奶奶。”
“与时,长大了。奶奶却老了,这颗星辰只依靠奶奶一个人怕是有些力不从心,应该是奶奶与你相伴。让我们共同点燃这颗不起眼的暗淡星辰,绽放出足以燎原整片夜空的星光。”
“这么说,奶奶同意了?”
“你什么时候见过奶奶不喜欢星星了。”
……
屋内老奶奶与少年的对话,在我耳畔渐渐清晰起来……
“她没有错,错的是这个糟糕的世界。”
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我知道这是沈与时的声音。
我的所有思绪都被这个炽热似骄阳的少年那一句话占据。
他的一句话,如同夏日的烈阳,将我的内心烧得火热,却又仿佛冬夜的寒风,让我感到刺骨的寒冷。
我没有错???
我真的没有错吗???
错的是这个糟糕的世界,这是我第一次听到别人这样讲述……
……
我活下来了,生活在孤儿院。
这里好像跟我长大的地方完全不一样,孤儿院的小朋友们,就像一颗颗璀璨的星星,照亮了彼此的世界。
他们团结得如同一家人,会共享每一份欢乐与悲伤。美味的食物出现在眼前,他们会毫不犹豫地分享给身边的伙伴;有趣的事情发生,整个院子都弥漫着他们的笑声;若有一个小伙伴落泪,他们的心也随之揪紧,他们或许不擅长用言语安慰,但他们的行动却无比温暖——有的小朋友会赶忙拿来纸巾替她擦拭眼泪,有的小朋友会默默轻抚着她的后背,有的小朋友则像小大人一样,不断说着“不哭不哭……”,有时候他们的安慰没有效果,他们会一起放声大哭……
在这里,似乎每一天都充满了欢声笑语。上课,他们可以认真聆听学习;下课,操场瞬间变成了欢乐的海洋,奔跑的身影交织出一幅幅生动的画面。
夜晚降临,他们会依偎在沈奶奶身边,听着她讲述那些关于星空的奇妙故事……
孤儿院的所有人就像一个整体,一个我从未敢奢望,更遑论体会过的温暖大家庭……
这里的生活太过美好,好得让我有些不真实。我就像一个孩子,孤儿院是我最爱的玻璃玩具,我只能用双手捧着它,默默地守护着它,我不敢分心,我害怕我一不注意,它就会破碎。
我坐在台阶上,远眺着,注视着远方欢声笑语的场景。
沈与时缓缓来到我身边坐下。
“在看什么?”
“看她们在一起玩小游戏。”
“看着多没意思,我们也去玩吧?”
“这样不好吧?”
沈与时,握着我的手,向那群孩子跑去。仿佛要将我从寂静的世界中带出,投入那喧嚣的人世间。
“与时哥哥,与时哥哥。你是来跟我们一起玩游戏的吗?”
“是哪个小朋友这么聪明,我还没有说什么就猜到了。”
“是我,是我……”
“我们来玩老鹰捉小□□,哥哥我来给你们扮演老鹰,那个大姐姐扮演母鸡,她会保护好你们的。”
“好啊,好啊……”
“快去找你们的母鸡姐姐吧,等下我可就要开始捉人了哦。被捉住的小朋友,要接受小小的惩罚。”
“姐姐,姐姐,姐姐……”
……
一段时间后。
我能上学了,还是和沈与时一起上学、放学,内心说不出的开心……
今天,是我第一天去学校,我有点紧张。
我害怕大家会不喜欢我,害怕她们会嘲笑我,害怕她们会欺负我……
可是,我好像更害怕沈与时因为我而受到连累。他太好了,如果因为我被大家不喜欢……
我想,我会难过好久……
沈与时从我身后走来,路过我的时候,他轻摸了摸我的头,说道,
“发什么呆呢?走这么慢,要迟到了。”
我望着沈与时的背影,迈开脚步,紧跟在他身后,
“来了。”
“你走慢点,等等我沈与时。”
“你追上我,我就等你。”
……
我跟着沈与时走进教室,室内早已坐满了同学。他们纷纷看向进门的沈与时,随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他们的目光中充满了疑惑,好奇……却唯独没有那些不开心的情绪……
我松了口气……
沈与时的脚步慢了下来,他为我遮住了绝大部分的注视。
谢谢你,沈与时。
我默默地跟在沈与时身后,一直走到他的座位边。
“你先坐在我的位置上。”
“那你呢?”
“我当然是坐你旁边了。”
沈与时淡淡一笑,朝同桌递了一个眼神。同桌心领神会,搬到了我们后排的空座位上。
第一节课是数学课,班主任缓步走进教室。
“在开始今天的课程之前,我想先向大家宣布一件好事情。想必你们已经猜到是什么了,我也就不浪费大家时间,让我们欢迎今天来的新同学——汉婧艺。”
“接下来,就让新同学给我们做一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吧。”
我有些局促地站起身,感受到台上老师注视的目光,以及台下无数目光的聚焦,我心中涌起一阵恐惧,仿佛被丢在寂静的海洋中,周围的一切都被凝固了,只有我的心跳声在回荡。
“大家好,我叫汉……”
“我叫汉……”
我说不出自己的名字,或者说我不敢。
我害怕自己好不容易积攒起来的幸运会再次消失。
沈与时轻轻地将摊开的数学书推移到我的面前,他轻敲书本让我望去,只见上面写着,
“汉婧艺,如果你觉得自己的名字不够幸运,那我把我的幸运给你。”
“大家好,我叫汉婧艺,很高兴能认识大家。
“我是一个简单的人,没有琴棋书画、能歌载舞的特长,也不擅长沟通交流……”
“我什么都没有,所以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幸运的人。”
我是一个生来有错,本不该存在的人。
如果我人生的所有运气,都是用来遇到沈与时。
那么,我好像还挺幸运的。
“但是,现在我认为,我又是幸运的人。”
……
上课的时候,后桌轻轻戳了戳我。
他偷偷跟我说,
“别看沈与时长得人模狗样的,其实背地里比狗还狗。”
就这样我有了第一个朋友,沈与时先前的同桌江宴。
沈与时,不算我的朋友,因为他对我来说不一样。
与所有人都不一样。
沈与时轻轻地敲了敲江宴的桌子,
“你谁啊?不知道正上课呢,别影响我同桌学习。”
……
我的人生驶入了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生活,好像只有如今这样的生活才能被称之为真正的生活。
“怎么,不会了?”
“没有,我在认真的想呢。”
“汉婧艺,这道题你盯着看快一节课了。”
“你怎么知道我盯着这道题快一节课了,难道你一直盯着我?再说,也有可能我是把后面的题做完了又回过头来死磕到底。”
“那你后面的题做完了吗?”
“没有。”
“好啊,汉婧艺,你都开始学辩嘴了。”
“哪有……”
“我给你讲这道题……”
“我不要,我就不信我做不出来。”
下课铃声响起,我战败了。
我趴在桌子上,沈与时欠欠地笑道,
“看来,最后还是得靠我。”
“我跟你说,这道题得在这里还有这里先做一条辅助线……”
阳光透过层层遮挡,斑驳地洒落在沈与时的身上,仿佛给他披上了一层金色的外衣。他的睫毛在阳光下微微颤动,像是在跳动的音符,为这个画面增添了一抹生动。我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讲……
“沈与时,你怎么这么厉害。”
“认真点,给你讲题呢。”
“你先告诉我为什么。”
沈与时无奈地叹息,他撑着脑袋,逆着光看着我。
“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厉害,我也会遇到自己无法解决的难题。大家都是普通人,只是在你看不到的地方,我会偷偷地努力。”
“比如呢?”
“比如,每天晚上等你们都睡了之后,我会打开台灯,从被窝里拿出五三,开始刷题……”
“好啊,沈与时你背着我学习。”
“没有,是奶奶说你学习一天已经够累了,不让我叫醒你。”
“这样的话,我无话可说。”
“不对,你就是一个卷狗卷狗……”
“汉婧艺,你说我卷,我认。你说我狗,我可不认。”
……
最近这几天,沈与时总是神神秘秘的,回到孤儿院后,他又悄悄溜了出去,连奶奶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今天,我打算悄悄地跟着他,一探究竟。
完了,半路不小心被发现了。
沈与时没有怪我,他说明天是我的生日,给我准备的礼物快好了。既然被我先发现了,那就先给我透露一小部分。
我跟着他去了网吧。
沈与时在电脑上熟练地输入了一串地址,随着回车键按下,网页顿时发生了变化。
“这是我搭建的一个个人博客。汉婧艺,你可以在上面自由地表达情感和想法,分享生活中的点滴与闲言碎语,记录下每一个你值得纪念的瞬间。无论是平凡的一天,还是难忘的经历,都可以在这里找到属于它们的位置。”
“我还在里面特意做了一个日记空间,你可以设置一个密码,将那些不愿与他人分享,却渴望倾诉的心声,尽数倾诉在里面。”
“类似电子记事本,但是比它功能更全面,并且是独属于我一个人的?”
“对,就是这种。”
“沈与时,你这么多天就是在忙这个?”
“不喜欢吗?”
我浏览着页面里已经发布的内容,上面有我和小朋友们一起玩耍的图片,有我们一起晚上听奶奶讲故事的图片……有我认真听课学习的图片,有我在操场上跑步的图片,有我……
自我来孤儿院后,许许多多不经意的瞬间,都被沈与时拍了下来,放在里面……
我的眼眶湿润,声音微颤地说道,
“没有,喜欢,我很喜欢。”
“这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也是最好的生日礼物。”
“谢谢你,沈与时。”
沈与时伸出手,他温暖的手指,轻触着我的脸颊,擦掉我眼角滑落的泪滴。
“怎么还哭了呢,不哭不哭……”
“我给这个博客起了一个名字,叫与艺。怎么样好听吧?”
我微微一笑,不加思索地答道,
“好听。”
“那以后就叫与艺了,这是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秘密空间。”
是的,这是沈与时送给我的。
一个独属于我与他的博客,与艺。
与艺,会记录我们的生活以及未来。
……
那天晚上,晚风颇为强劲,吹得街道两旁的树木沙沙作响。昏黄的路灯在夜色中散发着朦胧的光芒,仿佛被风吹散,将路面晕染成了一片温暖的橘黄。
我们走在小路上,我走在前方,沈与时跟在后头。
一连串打火的声响在寂静的夜晚中突兀地响起,我转过头向后望去,只见沈与时手中拿着一块小蛋糕,正在努力地点燃上面插着的蜡烛。
此时的风,如同调皮的孩子,沈与时刚刚点燃的蜡烛几乎在瞬间就被扑灭。
可是,他依旧执着地一次又一次按下打火机……
我急忙奔去,用身体和手阻挡着风的侵袭。
擦,打火机点燃蜡烛。
我们屹立在呼啸的晚风中,一同用手守护着那似乎随时都会熄灭的蜡烛,我们的影子,在橘黄的路灯渲染下,紧紧相拥。
“十二点到了。”
“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汉婧艺,在往后的每一天里,你要比昨天更快乐。不对,你要比以往的每一个昨天都要快乐。”
“汉婧艺,生日快乐!!!”
“快,赶紧许个愿望吧。”
我虔诚的闭上眼睛,用心的祈愿道,
“如果我这一生还有幸运的话,我想把所有的幸运都用来许愿,可以和沈与时……
永远像现在这样……在一起。”
……
今天,放学后。
我正打算离开教室,去篮球场找沈与时,突然有几名女生急匆匆地跑来,告诉我沈与时受伤了,让我赶紧过去。
走了一半,我意识到情况不对,但已经晚了。她们人太多了,堵住了所有下楼的通道,逼迫着我一步步向上逃窜,最终无处可逃。
我站在天台上,凛冽的风呼啸而过,吹得我的头发纷飞。
我保持着平静,手背在身后轻轻按动手机按键,准备给沈与时打电话。
“你们想干什么?”
他们没有给我这个机会,他们不断上前,将我抵在墙壁上。
她们拽起我拿着手机的手狠狠摔在墙上,撞的我的手撕裂般疼痛,手机“砰”的一声摔落在地面上……
她们用手狠狠抵押在我的头上,与墙面摩擦……
她们……
这些对我来说太熟悉了,我还以为这一年多以来我已经忘记了那些,可是她们又一次提醒着我,告诉着我……
我逃不掉的……
身处在深渊的人又怎么可能逃脱的掉深渊呢。
“干什么?你是真不懂还是在装不懂?”
“自从你来了之后,沈与时跟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什么都TM围着你转,仿佛整个世界都以你为中心似的。
上课和你坐在一起,我能忍。下课还TM给你一对一辅导,我也能忍。吃饭陪你一起,我还能忍,打完球也从来只接过你手里的水……
我忍TMD,凭什么你那么好运……
沈与时我得不到,你也不能得到。”
“今天我来,就是要给你一个教训。希望你以后识时务一点,滚离沈与时,越远越好。”
她向旁边的人递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然后缓缓向外走去。
“下手轻点,可别打疼我们的小公主了。”
我不知道自己被打了多久,也不知道此刻自己变得有多么狼狈。那一下又一下落在我身上,让我感到疼痛,同时也让我更加清醒……
最近的美好,让我感到幸运。
但我不该忘记,我生来就是一个不幸运的人。
我越来越清醒的时候,沈与时来了。
我不敢与他对视,他是跑来的,满头汗水,我也不知道在他眼中,我此刻有多狼狈。我只知道,那是我认识沈与时以来,他第一次发火生气。
“沈与时,你不能打我,我是女孩子……”
“呵,不能打你?你打我家孩子的时候,怎么没考虑是女孩子不能打。”
“老子,今天就TM打死你。”
“田冰莉,我早就警告过你离我身边的人远点,不听是吧?”
“趁我不在,就敢欺负人了???谁TM给你的胆子……”
“我错了沈与时,以后再也不会了,别打了行吗?我求你别打了……”
我挣扎着站起身来,缓缓走到着魔疯狂的沈与时旁边,轻轻拉住了他的衣角,即将挥下去的拳头停了下来。
“沈与时,算了。”
沈与时轻轻地放下拳头,握住我的手。
“田冰莉,你应该很清楚,如果我要是想拿到你这些年来欺凌同学的证据,易如反掌。我不管你家里是多财富万贯,权势滔天,别激怒我,否则,不让你和你的家人拔一层皮,我就不叫沈与时……”
“滚!!!”
“站住,回来先把歉道了再滚。”
“看完干嘛?道歉不会是吧?”
“汉婧艺,对不起……”
“可以滚了。”
……
沈与时看着我,内疚的说道,
“对不起,我来晚了。”
我摇了摇头。
“我们先去医院把伤处理一下,好吗?”
我挣脱开被沈与时紧握的手。
“我想一个人安静待会儿。”
我坐在天台上,放眼望去,附近街区巷道的所有景象一览无余。
沈与时并未离去,他默默地坐在我身旁。
很长一段时间过去了,太阳那巨大的火球已经悄然隐没了一部分,半边天空被染成了温暖的橘红色。天边的云朵被晚霞映照得绚丽多彩,微风轻拂,带来了一丝丝凉意,也吹散了白天的燥热……
我蜷缩着身子,双手环抱着膝盖,将头轻轻枕在双腿上,凝视着天边的落日,那满天的橘红……
许久,我才缓缓开口说话,
“沈与时,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沈与时没有说话。
“你对我太好了,好到我不知道怎么还回去了。”
“不知道,就不还了。我喜欢也心甘情愿为你这样……”
我们轻轻相靠着彼此,共同凝望着满天的橘色落日,直至日落黄昏。
……
“同学们,转瞬间,你们已经迈入了高三的门槛。高考,虽非唯一之路,但无疑是最为公平的竞赛场,它为你们每个人都提供了展现……”
“现在,我想让你们写下自己心中的大学,这将成为未来一年里你们不懈追求的目标……”
我看着手中的小纸条,久久没能下笔,心中犹豫不决,不知道究竟该写下哪所大学。我偷偷瞥了一眼沈与时,想要窥探他写的答案,但又怕太过明显,被他发现,于是只能时不时地偷偷瞄上一眼。
最后,沈与时写完纸条交了上去,我都没有瞄到答案。
在我准备随意填写一个大学,交纸条的时候。
沈与时接过我手中的笔和纸条,毫不犹豫地填写了一所大学的名字。
沭海大学。
“沈与时,你想让我和你考同一所大学?”
“汉婧艺,都偷瞄多久了?是你想和我考同一所大学。”
“谁偷看了?你只是我的参照,我是想看看你写了什么,这样我才能更好地选择我的目标。”
“喔,这样啊?其实我写的不是沭海大学……”
“啊,我纸条都交了,我去找老师要回来。”
“汉婧艺,你真好骗。”
“沈与时,狗东西……”
……
高三的生活,就像是一曲单调的乐章,刷题、听老师讲题,这些旋律不断重复,仿佛形成了一个闭环。时间,就在这样的无限循环中,悄然流逝。
马上就要毕业了。
可我好像生病了。
最近,我感觉我的手指越来越僵硬,不灵活。有时候,手中的水瓶会无缘无故地滑落,跌落于地。在上楼梯时,腿部有时会突然失去力量,还我差点摔倒……
放学后,我偷偷去看了一下医生,我的确生病了。
医生说,我得了肌萎缩侧索硬化,也就是渐冻症。
医生说,渐冻症的发病大多数在30到60岁之间,同时男性多于女性。
医生说,在我这个年纪发病确实有些出乎意料,可是,对于任何疾病,我们首先需要保持乐观的心态,积极配合治疗,这样才能减缓病情的发展……
我想说这还有意义吗?可是我没有说出口。
我对于这个结果,好像并没有感到多大的意外。毕竟,30到60岁是这个疾病的高发年龄段,而我却在18岁就发病了。尽管男性发病率高于女性,但我仍然发病了。
这些不就恰好说明了,我是一个不幸的人吗?
这似乎就是我的人生,就像一场过山车之旅。经过艰苦的努力,我终于攀上了巅峰,然而,还未曾感受到冲下坡的快感,却突然发现,前方已无路可走,过山车只会笔直的撞入深渊。
我吸气呼气,调整着情绪,浑身轻松地走向孤儿院,就像往常回家一样轻松惬意。然而,我的眼底深处,泪水却在打转。
……
临近高考。
今天,沈与时有一场篮球比赛的决赛,这也是高三整整一年来的唯一一次活动。似乎是为了缓解学生们一年以来的疲惫,这次的活动学校举办的格外热闹,老师学生几乎都来了。
我手里拿着水瓶,还紧紧握着一封情书。
这是刚刚有位女生拜托我,转交给沈与时的。
我看着手中的矿泉水瓶和情书,心中滋味莫名。
这时,全场喝彩轰鸣。沈与时,进了一个三分。
我望着篮球场上那独秀的身影……
沈与时,你炽热似骄阳,会吸引周围的一切。可是,我不能靠近你……
因为我不配,我太脏了……
污秽只会玷污骄阳。
篮球比赛结束,沈与时缓步向我走来。我同往常一样把手中的水瓶递向他,可是那一瞬,我的手僵了一下,我反应很快的伸出另一只手去接,最终却还是无能为力,反而让信封也散落在地上。
沈与时慢慢地拾起水瓶,打趣笑道,
“怎么我太一枝独秀,让你这么心不在焉吗?”
我呆住了,僵在空中的手,急忙收回,
“没有,刚刚在想那道还没有做出来的数学题,不小心手滑了。”
“嗳,这是什么?”
沈与时慢慢地拾起了那封被遗忘的信封。
“汉婧艺,原来你也会写情书啊?”
“啊,那不是……”
沈与时打开信封,目光扫过纸上的字迹,却没能发现汉婧艺的名字,反而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孩名……
“沈与时,你听我说。”
“听你说什么?说别人是怎么拜托你给我送情书的?”
沈与时一步步逼近,我一步步后退。
直到我轻轻抵靠在墙上,沈与时伸出双手,将我牢牢地禁锢在那一方小小的空间里。我低下了头,不敢迎上他的目光。因为此刻他的目光有太过的侵略性,仿佛要将我吞噬……
“汉婧艺,我只说一遍。”
“老子,喜欢你,你能明白吗?”
“我不信,你感受不到。”
那一刻,我莫名拥有了一股力量,我述说着违背自己内心的话语。
“可我不喜欢你,沈与时。”
“你不喜欢我?”
“对。”
“汉婧艺,你认真的?”
“能替别的女生送情书给你,真的不能再真。”
“不对,你最近很反常。以前都不会替别人做的事情,今天却莫名其妙的做了,还有最近你的行为总是怪怪的,汉婧艺,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沈与时,你听不懂吗?我不喜欢你……”
“我们根本就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我注定是要死的,属于我的世界是死亡,而你的世界是生命,我们注定不可能是一个世界的人。
“汉婧艺,要是有哪一天想说了,记得告诉我。”
……
高考。
我要走了,沈与时。
这两天能陪伴你经历你的人生大考,我很开心。
“怎么心情不好?”
“没有。”
“上午的英语考试已经结束,不要纠结了,汉婧艺。下午的理科考试,保持住平常心,发挥自己的水平就好。如果你不相信自己,那就相信我。”
“我说你可以,你就一定可以。”
“好。”
我送沈与时走进他的考场,然后便转身迎着人流逆流而上,向校园外走去。
我害怕时间不再等待,必须趁此刻匆匆离别。
最近发病的愈发频繁,再留下去迟早有一天会被发现。
此刻离开,是最好的时间。
我不能让沈奶奶和沈与时发现我生病了,他们对我太好了,他们是我人生中的最后的一抹幸运……
我不能把我的不幸带给他们……
他们是我这一生中最重要的人。
……
我叫汉婧艺,这是我的一生。
我这一生,用尽了所有的运气去遇到他。这是我最大的幸运,却又是我人生最后的不幸。
因为,我没有足够的幸运和他走下去。
与艺日记
六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