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查结果出来的很快，那些专业术语他看不懂，只有结果处的“晚期”两个字，重重地敲在了他的心上。
母亲当时从诊出晚期到离世，不过短短一年。
那他呢？
还能活多久？
他拨通唐漓的视频时她还在睡觉，一边打哈欠一边和自己聊天。
“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见她这副可爱模样，秦执笑弯了眼：“今天休息。你在公寓吗？我去找你。”
唐漓揉了揉眼睛，软软道：“在呢。你来呀。”
他到时她又在沙发上睡着了，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照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秦执蹲在她面前，伸手将遮在她脸上的头发掖到耳后，认真地盯着她看，终于忍不住低头吻在她面颊。
唐漓从他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在他的唇离开她的面颊时，她突然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眸光清亮地望着他。
秦执很少见她这副欲说还休的娇媚姿态，此刻更是毫无抵抗力，轻笑一声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尚有些生涩，却又带着缱绻柔情，唐漓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溺在阳光的暖意中。
“唐漓。”
“嗯？”
秦执直起身子，沉默半晌后低声道：“有件事我再三思量，还是觉得应该由我亲口来告诉你。我说过不会再瞒你。”
“什么事？”唐漓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见他神情不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轻推了他一把，“你快说啊。”
“我生病了。和我母亲一样的病，晚期。”
唐漓愣愣地盯着他的嘴唇启合，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别怕，我会好好接受治疗，努力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的时候秦执正担忧地望着她，她艰难地弯了下嘴角，轻声道：“你也别怕，生病了就治疗，我陪着你。”
当时唐漓表现得很坚强，但那天晚上她还是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黑得不见手指的夜里，唐漓哭得身体都在抖，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秦执，你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闹脾气。我知道这几年你在找我，但我不让楠楠告诉你我的消息，我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发生在你的身上。秦执，为什么啊？”
“我真的心疼你。”
……
秦执抱紧了怀里的人，下巴蹭着她的脑袋，眼泪在黑夜里肆意流淌。
“唐漓，别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如果这次我失信了，你别怪我。”
那一夜，两个人紧紧相拥，彻夜未眠。
第二日秦执醒的时候身边人已经不见了，他找了所有屋子都不见人，急忙找到电话拨过去，却一直无人接听。
想到她昨晚的崩溃，他心底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
她会不会做傻事？
他顾不得洗漱，换了衣服就要出门，唐漓就在这时推门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去了？”他箭步冲上去，紧紧地将人揽入怀里。
刚才他真的害怕了。
“买东西去了？”唐漓牵着他往里走，柔声安慰他，“我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见她的确完好无缺，秦执放下心来，挨着她坐在沙发上：“你去买什么了？”
唐漓眼睛亮晶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丝绒裹着的盒子，递到他面前。
秦执的心咯噔一下。
“打开。”见他没反应，唐漓自己打开盒子。
一对素圈戒指正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我们结婚吧，”她将盒子往前递，“我从十七岁就想嫁给你，现在我都二十五了。”
她将户口本和身份证一并掏出来，连同戒指一起放在他手里：“秦执，你愿意吗？”
秦执抬头，看清了她眼里的坚定和期待。
那一瞬心底的雀跃简直要击溃了他的理智。
他很想。
但他不能。
“我不愿意，”他别过头，声音平静，“结婚不是儿戏，唐漓，你没必要这样。”
唐漓嗤笑一声，一把将他的脑袋掰过来，问：“你觉得我是开玩笑吗？我很认真，也很理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秦执，你满足我吧。”
秦执还是摇头。
她可以犯傻，但他不能犯错。
他的生命或许很快就会走到尽头，但她的人生还很长。
以后她会碰到另一个人，会跟喜欢自己一样喜欢他。
在她近乎圆满的人生里，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她唯一的缺憾。
两人争执不下，谁都不愿意让步。
一向温柔的秦执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偏执，他不仅严词拒绝了她想结婚的要求，连戒指都不愿戴。
唐漓哭了。
“我讨厌你，”她晶亮的眼睛盛满了泪水，“秦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秦执低着头不看她。
这话她从前也说过。
那时他刚上大一，带着突发重病的母亲到了读大学的城市，每天在学校、医院和兼职的店里来回跑，忙得腾不出一点时间，偏偏那段时间唐漓开始跟他闹别扭。
他攒了很久的钱，安顿好母亲，翘了课，在十一月的尾巴坐上了去京都的火车。
唐漓不回消息，他就等在她经常去的图书馆楼下，人来人又去，天亮到天黑。
天空飘起了大片雪花，唐漓终于出来了。
她穿着洁白的羽绒服，巴掌大的脸缩在红色的围脖里，一边下楼梯一边跟旁边的同学说着话，路灯照亮了她的前路。
那一刻，秦执觉得这才是唐漓。
在温室里养大的百合花，纯洁高贵，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天之娇女。
唐漓看到他时愣了两秒，随即大步跑了过来，可心里还有气，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
于是她开心了，笑眯眯地解下围脖给他戴上，埋怨他穿得单薄，还傻乎乎地不知道找个地方取暖。
“唐漓。”
秦执低声叫她的名字，却在她看过来时笑着摇头。
其实他想说：围脖很暖，暖得不像他能拥有的东西。
唐漓轻哼一声，扯着他在风雪中往前走：“秦执。”
“嗯？”
“你真讨厌！”
“我最讨厌你了。”
秦执笑了，他自然听得明白这话。
她在说：秦执，我最喜欢你了。
他没时间在京都待太久，第二天晚上就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唐漓翘课去送他，明明眼睛都红了还说自己不难过，直到他真的进站了才哇得一声哭出来。
他躲在柱子后面看了很久，看见她擦了眼泪，掏出手机编辑信息，删删减减很久，发过来的消息却只有一条。
【一个半月。】
他懂她的意思，她是说还有一个半月放寒假，就能见面了。
可那年寒假他没回延城，母亲的医药费不能断，他在兼职的基础上又找了另一份工作，忙到不知白天黑夜，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
唐漓闹过、冷战过，最终妥协。
那年的大年夜母亲被推进手术室，他在冰冷的走廊里接到她的消息。
【断了吧。】
他控制着颤抖的手敲下回复：【好。】
如他后来所说，当一个人连生存都是问题时，爱情、友情，这些都得往后放。
这也的确是那个时候的秦执真切面临的问题，他没时间悲伤，没时间后悔，他只能往前，因为他一旦停下，母亲的生命也会停止。
只是那个大年夜的冰凉，在他身上残留了许多年。
秦执回过神，看着唐漓指尖明晃晃的戒指，喉间突然变得疼痛难忍。
其实这不只是她的十八岁生日愿望，也是他的啊。
唐漓擦了眼泪，抓住他的手，轻声说：“你敢躲一下，我不会再理你。”
秦执不敢动了，任由她将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
戒指温温的，又沉甸甸的。
像禁锢，是挽留。
唐漓又将另一只女戒塞到他手里，伸直手指放在他手上。
她的手很漂亮，又白又直，但秦执记得她不喜欢戴首饰，嫌不自在，现在却主动要求戴上对戒。
他心软了。
可唐漓却攥紧了拳，秦执抬头看她，她说：“笨蛋，戒指是要戴在无名指的。”
秦执的泪啪嗒一下砸在唐漓的手背上，溅开一朵漂亮的太阳花。
她好似没看到一般，又伸直手指到他面前。
秦执颤着手拿起戒指，郑重、缓慢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戒指落定的那一瞬间，唐漓扑进他怀里，哽咽难止。
“不会再有别人了。”
“秦执，只有你。”
在唐漓的坚持下，秦执辞掉工作，住进了医院接受系统治疗。
起初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问题，直到入夏时开始头疼，紧接着看东西也变得模糊，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病了。
他开始大把大把地吃药，可仍旧阻挡不了越来越频繁的头痛。
唐漓从不在自己面前哭，但他每次化疗完都能看到她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直到他因为要做手术而剃掉了头发，她再也忍不住。
“别哭，你这样会让我怀疑是我把你丑哭了。”
唐漓轻轻拍了他一下，眼泪止不住的流，嘴角却弯了起来。
后来有一天她带来一顶栗棕色的假发，而她那及腰的头发变成了及肩膀，利落稳重，与先前的娇俏判若两人。
唐漓没见过他染发的样子，此刻对这顶假发十分满意：“不错，很帅！”
秦执的脑袋一阵阵地刺痛，她的脸在他眼中也有些模糊，但他没表现出来，温柔笑着问：“真的吗？”
“真的！”
他转头看向窗外，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正适合出游。
“唐漓，我记得我还欠你一件事。”
唐漓拉着他的手，有些疑惑：“什么？”
“高考之前你约我去水云寺，说要祈求佛祖让自己考得好一些。”
那次他忙着照顾母亲，放了她的鸽子，是她一个人去的。
他低头看她，认真说：“我们再去一次吧。”
唐漓没拗得过他，在十二月的第一天开着车带他去了山上的寺庙。
寺庙人头攒动，佛祖座下烟火缭绕，红尘中的人们来来往往。
唐漓跪在蒲团上，虔诚许下愿望：
秦执长命百岁。
她睁眼看向跪在一旁的秦执，见他双眼紧闭，弯腰叩首。
走出大殿后唐漓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调侃说：“自然是希望我们唐漓越来越漂亮，发大财。”
“你怎么能这样，”她生气了，立马就要拉着他去重新许愿，“你应该许愿你早日康复，再不济也要无虞喜乐。”
秦执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揽着她往后山走：“许了许了，我许了好几个愿望呢。”
“你怎么能这么贪！许一个就够了，不然佛祖会嫌你烦人。”
“是是是，下次就许一个。”
……
两人到了后山，寂寥不见人。
前方的山崖处有个平坦的大石头，秦执拉着她坐了下来。
远处群峰绰绰，起伏绵延，有孤鸟越过山峦，落回巢穴。
夕阳渐落，余光温暖。
秦执牵着唐漓的手，很紧很紧。
“以后你要好好的，”他有些累，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别让我成为你人生的不圆满。”
他的心跳声回荡在耳畔，唐漓唇角弯弯：“圆满呀，怎么不圆满？”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从初识走到两情相悦，没有背叛，没有陌路，”她握紧他的手，一字字道，“秦执，我们是圆满的。”
秦执缓缓阖上眼帘，唇边笑意不散。心跳逐渐微弱，逐渐断续。
夕阳彻底坠落，惊起林中倦鸟，啼鸣声声。
天色暗了。
母亲当时从诊出晚期到离世，不过短短一年。
那他呢？
还能活多久？
他拨通唐漓的视频时她还在睡觉，一边打哈欠一边和自己聊天。
“你怎么没去上班啊？”
见她这副可爱模样，秦执笑弯了眼：“今天休息。你在公寓吗？我去找你。”
唐漓揉了揉眼睛，软软道：“在呢。你来呀。”
他到时她又在沙发上睡着了，阳光从落地窗透进来，照得她整个人都在发光。
秦执蹲在她面前，伸手将遮在她脸上的头发掖到耳后，认真地盯着她看，终于忍不住低头吻在她面颊。
唐漓从他进来的时候就醒了，在他的唇离开她的面颊时，她突然一把将他拽了回来，眸光清亮地望着他。
秦执很少见她这副欲说还休的娇媚姿态，此刻更是毫无抵抗力，轻笑一声吻住她的唇。
他的吻尚有些生涩，却又带着缱绻柔情，唐漓闭上眼，放任自己沉溺在阳光的暖意中。
“唐漓。”
“嗯？”
秦执直起身子，沉默半晌后低声道：“有件事我再三思量，还是觉得应该由我亲口来告诉你。我说过不会再瞒你。”
“什么事？”唐漓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见他神情不忍，不好的预感更强烈了，轻推了他一把，“你快说啊。”
“我生病了。和我母亲一样的病，晚期。”
唐漓愣愣地盯着他的嘴唇启合，却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你别怕，我会好好接受治疗，努力活下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回过神的时候秦执正担忧地望着她，她艰难地弯了下嘴角，轻声道：“你也别怕，生病了就治疗，我陪着你。”
当时唐漓表现得很坚强，但那天晚上她还是在他怀里哭了出来。
黑得不见手指的夜里，唐漓哭得身体都在抖，语无伦次地说着话。
“秦执，你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对不起，我不应该跟你闹脾气。我知道这几年你在找我，但我不让楠楠告诉你我的消息，我错了。”
“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不好的事情都要发生在你的身上。秦执，为什么啊？”
“我真的心疼你。”
……
秦执抱紧了怀里的人，下巴蹭着她的脑袋，眼泪在黑夜里肆意流淌。
“唐漓，别说对不起，是我错了。”
“如果这次我失信了，你别怪我。”
那一夜，两个人紧紧相拥，彻夜未眠。
第二日秦执醒的时候身边人已经不见了，他找了所有屋子都不见人，急忙找到电话拨过去，却一直无人接听。
想到她昨晚的崩溃，他心底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
她会不会做傻事？
他顾不得洗漱，换了衣服就要出门，唐漓就在这时推门走了进来。
“你干什么去了？”他箭步冲上去，紧紧地将人揽入怀里。
刚才他真的害怕了。
“买东西去了？”唐漓牵着他往里走，柔声安慰他，“我不会出事的，你放心。”
见她的确完好无缺，秦执放下心来，挨着她坐在沙发上：“你去买什么了？”
唐漓眼睛亮晶晶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黑丝绒裹着的盒子，递到他面前。
秦执的心咯噔一下。
“打开。”见他没反应，唐漓自己打开盒子。
一对素圈戒指正安静地躺在盒子里。
“我们结婚吧，”她将盒子往前递，“我从十七岁就想嫁给你，现在我都二十五了。”
她将户口本和身份证一并掏出来，连同戒指一起放在他手里：“秦执，你愿意吗？”
秦执抬头，看清了她眼里的坚定和期待。
那一瞬心底的雀跃简直要击溃了他的理智。
他很想。
但他不能。
“我不愿意，”他别过头，声音平静，“结婚不是儿戏，唐漓，你没必要这样。”
唐漓嗤笑一声，一把将他的脑袋掰过来，问：“你觉得我是开玩笑吗？我很认真，也很理智。这是我一直以来的愿望，秦执，你满足我吧。”
秦执还是摇头。
她可以犯傻，但他不能犯错。
他的生命或许很快就会走到尽头，但她的人生还很长。
以后她会碰到另一个人，会跟喜欢自己一样喜欢他。
在她近乎圆满的人生里，他不希望自己成为她唯一的缺憾。
两人争执不下，谁都不愿意让步。
一向温柔的秦执在这件事上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偏执，他不仅严词拒绝了她想结婚的要求，连戒指都不愿戴。
唐漓哭了。
“我讨厌你，”她晶亮的眼睛盛满了泪水，“秦执，我最讨厌的就是你。”
秦执低着头不看她。
这话她从前也说过。
那时他刚上大一，带着突发重病的母亲到了读大学的城市，每天在学校、医院和兼职的店里来回跑，忙得腾不出一点时间，偏偏那段时间唐漓开始跟他闹别扭。
他攒了很久的钱，安顿好母亲，翘了课，在十一月的尾巴坐上了去京都的火车。
唐漓不回消息，他就等在她经常去的图书馆楼下，人来人又去，天亮到天黑。
天空飘起了大片雪花，唐漓终于出来了。
她穿着洁白的羽绒服，巴掌大的脸缩在红色的围脖里，一边下楼梯一边跟旁边的同学说着话，路灯照亮了她的前路。
那一刻，秦执觉得这才是唐漓。
在温室里养大的百合花，纯洁高贵，从不知忧愁为何物的天之娇女。
唐漓看到他时愣了两秒，随即大步跑了过来，可心里还有气，大眼睛恶狠狠地瞪着他。
“你来干什么？”
“来看你。”
于是她开心了，笑眯眯地解下围脖给他戴上，埋怨他穿得单薄，还傻乎乎地不知道找个地方取暖。
“唐漓。”
秦执低声叫她的名字，却在她看过来时笑着摇头。
其实他想说：围脖很暖，暖得不像他能拥有的东西。
唐漓轻哼一声，扯着他在风雪中往前走：“秦执。”
“嗯？”
“你真讨厌！”
“我最讨厌你了。”
秦执笑了，他自然听得明白这话。
她在说：秦执，我最喜欢你了。
他没时间在京都待太久，第二天晚上就坐上了返程的火车。
唐漓翘课去送他，明明眼睛都红了还说自己不难过，直到他真的进站了才哇得一声哭出来。
他躲在柱子后面看了很久，看见她擦了眼泪，掏出手机编辑信息，删删减减很久，发过来的消息却只有一条。
【一个半月。】
他懂她的意思，她是说还有一个半月放寒假，就能见面了。
可那年寒假他没回延城，母亲的医药费不能断，他在兼职的基础上又找了另一份工作，忙到不知白天黑夜，两人的联系越来越少。
唐漓闹过、冷战过，最终妥协。
那年的大年夜母亲被推进手术室，他在冰冷的走廊里接到她的消息。
【断了吧。】
他控制着颤抖的手敲下回复：【好。】
如他后来所说，当一个人连生存都是问题时，爱情、友情，这些都得往后放。
这也的确是那个时候的秦执真切面临的问题，他没时间悲伤，没时间后悔，他只能往前，因为他一旦停下，母亲的生命也会停止。
只是那个大年夜的冰凉，在他身上残留了许多年。
秦执回过神，看着唐漓指尖明晃晃的戒指，喉间突然变得疼痛难忍。
其实这不只是她的十八岁生日愿望，也是他的啊。
唐漓擦了眼泪，抓住他的手，轻声说：“你敢躲一下，我不会再理你。”
秦执不敢动了，任由她将戒指套在自己手指上。
戒指温温的，又沉甸甸的。
像禁锢，是挽留。
唐漓又将另一只女戒塞到他手里，伸直手指放在他手上。
她的手很漂亮，又白又直，但秦执记得她不喜欢戴首饰，嫌不自在，现在却主动要求戴上对戒。
他心软了。
可唐漓却攥紧了拳，秦执抬头看她，她说：“笨蛋，戒指是要戴在无名指的。”
秦执的泪啪嗒一下砸在唐漓的手背上，溅开一朵漂亮的太阳花。
她好似没看到一般，又伸直手指到他面前。
秦执颤着手拿起戒指，郑重、缓慢地戴在她的无名指上。
戒指落定的那一瞬间，唐漓扑进他怀里，哽咽难止。
“不会再有别人了。”
“秦执，只有你。”
在唐漓的坚持下，秦执辞掉工作，住进了医院接受系统治疗。
起初他并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问题，直到入夏时开始头疼，紧接着看东西也变得模糊，他才相信自己是真的病了。
他开始大把大把地吃药，可仍旧阻挡不了越来越频繁的头痛。
唐漓从不在自己面前哭，但他每次化疗完都能看到她红得像兔子一样的眼睛，直到他因为要做手术而剃掉了头发，她再也忍不住。
“别哭，你这样会让我怀疑是我把你丑哭了。”
唐漓轻轻拍了他一下，眼泪止不住的流，嘴角却弯了起来。
后来有一天她带来一顶栗棕色的假发，而她那及腰的头发变成了及肩膀，利落稳重，与先前的娇俏判若两人。
唐漓没见过他染发的样子，此刻对这顶假发十分满意：“不错，很帅！”
秦执的脑袋一阵阵地刺痛，她的脸在他眼中也有些模糊，但他没表现出来，温柔笑着问：“真的吗？”
“真的！”
他转头看向窗外，天气晴朗，阳光明媚，正适合出游。
“唐漓，我记得我还欠你一件事。”
唐漓拉着他的手，有些疑惑：“什么？”
“高考之前你约我去水云寺，说要祈求佛祖让自己考得好一些。”
那次他忙着照顾母亲，放了她的鸽子，是她一个人去的。
他低头看她，认真说：“我们再去一次吧。”
唐漓没拗得过他，在十二月的第一天开着车带他去了山上的寺庙。
寺庙人头攒动，佛祖座下烟火缭绕，红尘中的人们来来往往。
唐漓跪在蒲团上，虔诚许下愿望：
秦执长命百岁。
她睁眼看向跪在一旁的秦执，见他双眼紧闭，弯腰叩首。
走出大殿后唐漓问他许了什么愿，他调侃说：“自然是希望我们唐漓越来越漂亮，发大财。”
“你怎么能这样，”她生气了，立马就要拉着他去重新许愿，“你应该许愿你早日康复，再不济也要无虞喜乐。”
秦执一把将她拉进怀里，揽着她往后山走：“许了许了，我许了好几个愿望呢。”
“你怎么能这么贪！许一个就够了，不然佛祖会嫌你烦人。”
“是是是，下次就许一个。”
……
两人到了后山，寂寥不见人。
前方的山崖处有个平坦的大石头，秦执拉着她坐了下来。
远处群峰绰绰，起伏绵延，有孤鸟越过山峦，落回巢穴。
夕阳渐落，余光温暖。
秦执牵着唐漓的手，很紧很紧。
“以后你要好好的，”他有些累，将脑袋靠在她的肩上，“别让我成为你人生的不圆满。”
他的心跳声回荡在耳畔，唐漓唇角弯弯：“圆满呀，怎么不圆满？”
“十五岁到二十五岁，从初识走到两情相悦，没有背叛，没有陌路，”她握紧他的手，一字字道，“秦执，我们是圆满的。”
秦执缓缓阖上眼帘，唇边笑意不散。心跳逐渐微弱，逐渐断续。
夕阳彻底坠落，惊起林中倦鸟，啼鸣声声。
天色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