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听到这话也不奇怪。

    他的探子遍布京中各地,裴家发生的那点事他自然全知道。他叹了口气,对裴云芝说:“朕知道你的难处,只是你身为女子,若是和离离家,传出去落人话柄,岂不是对你今后不利?”

    裴云芝落了一滴泪:“再大的委屈我都受过了,旁人区区三言两语,臣女怎会在意?但是倘若我继续委曲求全,为了所谓名声待在王家,今后的日子只怕会更苦。当初我出嫁,父母家人只求我能幸福,谁知我瞎了眼,所遇非良人。倘若被他们看到我如今的狼狈,我的父母家人怎会不心疼……”

    她说完又忍不住哭了起来,在王家一滴泪没掉的她,好像要在长乐宫把眼泪流干。

    皇帝看着她哭得这么伤心也有些动容。这姑娘小时候就经常跟着裴定入宫玩耍,几乎是他看着长大的,眼下被无良夫家伤害欺负成这样,他也很难过。

    可和离乃是大事,对女子来说尤其重要,为了裴云芝的以后,他必须慎重。

    正当皇帝要说什么时,汪德园忽然快步走进来,说道:“启禀圣上,王家舒灵院走水了!”

    舒灵院?!

    裴云芝一个激灵。

    舒灵院就是她所住的院子,今天王家人还把她锁在舒灵院,晚上舒灵院就失火了,王家这是想杀她吗?!

    为了不让她和离,为了摆脱靠女方上位的坏名声,王家就要杀了她?!

    还好她留了个心眼让翠心和李嬷嬷去了另一个院子,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王家竟然下了死手。

    裴云芝又惊又怒地看向皇帝,皇帝明显也被王家人这番狠绝做派震惊到了。他当即对汪德园说:“把礼部的人叫来,现在就拟旨,赐和离。”

    裴云芝再次给皇帝磕头:“谢主隆恩!”

    从长乐宫出来快到子时了,裴云芝在皇宫住了一夜,第二天早上汪德园送她离宫。

    走到午门时,汪德园问:“裴小姐,恭喜您脱离苦海,只是您今后要何去何从?”

    裴云芝知道汪德园定是奉命来问的,便实话实说:“王家我定是不待了,裴家是我和家人常年生活过的地方。如今他们故去,我再回去也是徒增伤感。母亲在世时曾和我说过,我的舅舅在嘉峪关附近戍边,我想去投奔舅舅。”

    “可是嘉峪关艰苦,你一个柔弱女孩子,出点什么事可如何是好?”

    裴云芝抒怀一笑:“我们裴家人祖祖辈辈为国效力,身为裴家人的我,又怎能躲在繁华的京城偏安一隅呢?更何况我父兄遗愿就是收复失地,我此去嘉峪关,也当是为了完成他们的心愿。”

    见她去意已决,汪德园也没再多说,将裴云芝送出宫。

    午门外,翠心和李嬷嬷早早等着。她们见裴云芝整个人神清气爽地从宫里出来,担忧裴云芝睡不好的心情消失无踪。

    最先跑上来的是翠心,她拉住裴云芝的手说:“小姐!你出来了,咱们走吧!”

    “今天早上宫里的大人告诉我们说您在宫里住着,我和翠心便起早来等着您了。小姐,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看来她们也知道圣上赐和离的事了,裴云芝看着她们期待的目光,说:“不急,咱们先逛逛市集,然后去王家,我们总要收拾东西不是吗?”

    “好!”

    知道即将和离摆脱苦日子后,主仆三人的心情都好了不少。她们慢悠悠地逛京城的早市,翠心还买了很多蜜饯零嘴。

    逛着逛着她们来到一家茶楼,此刻虽然还早,不过茶楼已经坐满了人,大家都等着听一个时辰后的说书。

    裴云芝眼睛一转,走进茶楼不知做了什么,出来后又去了别家茶楼,如此反复走了好几家。

    “小姐,您进茶楼不听书也不喝茶,去做什么了?”翠心疑惑。

    裴云芝卖了个关子:“很快你就知道了。”

    从茶楼出来,她们又去了兵器坊,买了一条九节鞭。

    那九节鞭是前朝匠人用白铁打造,通体呈银色,在日光下一照,白得耀眼,且因材质特殊,轻巧便携,十分适合裴云芝这样的女子使用。

    裴云芝使了两下,觉得很趁手,便把九节鞭缠在腰间,大步回了王家。

    王家守门的家丁一看是裴云芝和翠心李嬷嬷三人,吓得以为白天见了鬼,屁滚尿流地就要回去通报,却被翠心一下子揪住耳朵:“怎么,要去告状啊?告去啊,就说姑奶奶我来索你们全家的命了!”

    翠心在门口拖住通报的下人,裴云芝和李嬷嬷兵分两路。李嬷嬷去给裴云芝收拾东西,裴云芝则是来到王家人吃早饭的前堂。

    王贤旭和王夫人一见是她,磕磕巴巴地说道:“你,你怎么,你不是……”

    “不是什么?”裴云芝道,“不是死了?昨天没烧死我,你很失望?”

    “胡说!我们怎么会故意放火,你少血口喷人!”

    裴云芝懒得跟他多费口舌,她绕过他,来到王夫人面前,抓起她的手腕,拽下她手上的名贵珊瑚手串。

    “你做什么?!”王夫人怒道。

    “做什么?自然是回来收拾东西,你们这般对待我,我如何能住得下去?”

    “收拾东西?谁让你收拾的?你一样都不许拿走!”王贤旭走上前要跟她抢夺,而裴云芝一个侧身避开。王贤旭扑了个空摔在桌子上,身上满是饭菜污渍。

    他恼羞成怒,又要扑上来,裴云芝眼疾手快,从腰间抽出九节鞭利落一甩,王贤旭的脸上被九节鞭尾的尖刀划破了脸。

    王贤旭被裴云芝抽得像个蟑螂一样满屋子乱躲,绿翘趁此机会偷偷溜到前堂门边想跑出去给官府告状,然而此时圣旨到。

    “圣旨到——!裴云芝接旨。”

    汪德园亲自来宣读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大恒裴定将军英勇迎敌,战死关外,追封忠武大将军。忠武将军裴定之女裴云芝,婚姻不幸,所遇非良人,特请和离。朕体恤忠将之女,恩准和离。钦此!”

    “谢圣上恩典!裴云芝接旨!”

    裴云芝接旨后,汪德园又对王贤旭说:“至于你,跟咱家走一趟大理寺吧。”

    王贤旭脸都吓绿了。大理寺的名号他是听说过的,据说那里审犯人手段极其残暴,自己若是进了大理寺,还能活着回来吗?!

    他声音发着抖问道:“汪公公,不知臣犯了什么错?”

    “王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汪德园阴阳怪气地说,“纵火在大恒可是重罪,王大人这就忘了?”

    “不!我没有放火!”他说完指着裴云芝,“一定是她!一定是这个女人诬陷我!”

    “王大人,您当镇巡司的大人们像您府里的家丁一样不中用吗?昨日什么时候起的火、谁放的火、用什么东西放的火,镇巡司早就查的一清二楚了,是与不是,咱们去了大理寺都说清楚了,带走!”

    汪德园话音一落,不知从哪里突然冒出来的镇巡司锦衣卫纷纷出现,根本不听王贤旭和王夫人的哀嚎,直接把王贤旭带走。

    “裴小姐,宫里还有事,奴才先回去了。”

    “有劳汪公公了。”裴云芝说完,拿出一个精致名贵的琉璃灯盏给了汪德园。

    汪德园走后,王夫人一把扑上来,抱着裴云芝的大腿嚎啕大哭。

    “云芝!好儿媳!不是我儿放的火!你快救救我儿!他是你夫君啊!”

    裴云芝被王夫人这般不要脸行径震惊到了:“王夫人,这圣旨还在我手里呢。圣上刚赐的和离旨意,您这就忘了吗?我的夫君?我哪有夫君?”

    裴云芝抽出腿就要走,王夫人又扑上来。裴云芝烦得要死一脚把她蹬开,王夫人被踹在绿翘身上,俩人登时摔成一团。

    恰好这时李嬷嬷收拾好了东西,叫裴云芝去大门口,门口是翠心雇好的车。

    她们把东西一箱一箱地搬上车,期间王夫人叫了许多家丁来阻挠,都被裴云芝一鞭子抽跑。

    快到午时,她们启程,准备去裴家一趟,祭拜裴家先祖。

    路上她们经过京城最繁华的京畿大街,听到满京城的百姓都在议论王贤旭靠吃正妻发迹,结果正妻家突逢变故就反手扔掉的渣男行为。

    就连今天说书人也全在说裴家女儿的事。

    翠心听到百姓大骂渣男心情好多了,不过她有些好奇:“小姐,百姓和说书的怎么知道您和离了?不是早上才下的圣旨吗?消息居然传这么快……莫非……”

    她还没说完,自己先反应过来了。

    早上裴云芝进了那么多茶楼,不就是和说书先生说这个的?

    裴云芝让说书先生把王贤旭一家子的事情编成故事讲给百姓听,说书先生讲得头头是道,百姓再口口相传,王贤旭一家子在京中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

    王家这番下场,足以让裴云芝在心中默默告慰原主,让她安心离去。

    随后,主仆一行人回到裴家,给裴家先祖上香祭拜,随后整理行李,离开原主生活了十八年、充满悲欢离合的京城,踏上了前往嘉峪关的路。

    ·

    六月时节。京城热浪滚滚,炎热十分。可嘉峪关却气温宜人,没那么潮热。

    裴云芝坐在马车内,撩起车窗帘子,感受吹进车内的舒适清风,心情不由得十分舒畅。

    “小姐,前面有条河流,我们去休息一下吧。”

    “好。”

    马车在河流前停下,翠心第一个跳下车,接着是李嬷嬷,最后扶着裴云芝下车。

    翠心去洗手帕,李嬷嬷准备干粮,裴云芝则捧了几把水洗脸。嘉峪关的水清澈又冰冷,泼在脸上清爽怡人,很舒服。

    裴云芝闭着眼睛洗脸,感受来自大自然的清冽的河水,突然,翠心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你是谁!”

    裴云芝猛地睁眼,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放在腰间九节鞭处。她循着翠心惊呼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不小的黑影顺着河水漂下来。

    裴云芝快步上前,一看吓一跳。

    这是个人!

    “快!搭把手,把他抬上来!”裴云芝大喊,在裴云芝主仆三人以及车夫的帮助下,那人终于被抬上岸。

    李嬷嬷探了探他的鼻息,说道:“小姐,他还活着。”

    只见此人身穿甲胄,身形高大,外貌俊朗,应当是个年轻将军。就是不知他遭遇了何事,竟然不省人事地跌进河里。

    如今嘉峪关正在打仗,忽然出现个穿着盔甲的人,裴云芝不得不小心为上。

    “李嬷嬷,你认得这盔甲吗?”

    李嬷嬷摇摇头,看了那人肩铠片刻后说:“小姐,我虽然不认得盔甲,不过军中盔甲,一般在肩铠上雕有图腾。所以,宋大人应当认识。”

    宋大人就是裴云芝的舅舅。

    “可是我们把一个陌生人带在身边,不会有危险吗?”翠心说。

    裴云芝沉吟片刻,最后说道:“救人要紧,至于危险什么的,我拿银针和药把他控制住,他奈何不了咱们。先救他吧。”

    “是!”

    几人麻利取来药物和裴云芝的银针包,李嬷嬷解开这人身上的盔甲方便裴云芝施针,可就在此时,一块雕着白虎的铁牌子掉了出来。

    这是每个士兵都有的名牌,是为了方便其他士兵给战死认不出容貌的战士收尸的。

    待李嬷嬷看清楚牌子上的字,登时吓了一跳,她急忙把牌子拿给裴云芝看。

    裴云芝接过牌子,脸色剧变。

    李来风。

    此人是当朝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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