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先后走出楼门,并肩走在路上,雨滴砸在伞上的声音并不动听,四下又都是雨声,方好觉得这样安静不大好,她主动提起那晚的事并道谢:“那天晚上的事,谢谢你。”

    “不用谢我。”燕州说,方好觉得他后面还有想说的话,却在一个模糊的音节吐出后噤声,她微微偏过头时看到他攥着伞柄的手握得很紧,她以为是自己提起这件事让他想起来那场面,自觉失言,正要说点什么,却听到他说:“谢谢柏林吧,他让我多照顾你。”

    本来准备好的话被尽数打碎了吞咽回去。

    转弯时一阵疾风吹来,几乎要把手里的伞掀起来,迎面而来的雨水糊了方好一脸,她偏过头躲,手里的力道稍稍放松,眼看着雨伞就要飞走,伞柄上多了分力道,帮她固定住。

    她转过头时刚好看到透明雨伞上沾着一簇艳红的栾树果实,旁边还有随着雨滴滑落的金黄色的叶子。

    方好站定时燕州已经松了手,她说:“这次总不是柏林告诉你的,所以谢谢你。”

    燕州微微偏开头,方好只能看到他的侧脸,和他被雨水打湿的肩膀,白色的衣服被淋湿后贴在肌肤上,把肩膀与手臂的线条勾勒出简单的轮廓。

    方好的目光在他的衣服上多停留了片刻,如果没记错,这件衣服与乔佳音衣柜里的一件衬衫很像,她多看了一眼,发现他衬衫里穿的T恤也眼熟,乔佳音也有一件差不多的,只是颜色不同而已。

    “不用谢。”燕州的声音很轻,几乎要被雨滴砸穿,变成虚无的空气飘散开,但还好被方好听到,他说:“不是因为别人。”

    方好听得很清楚,但她没有多问,这么多年来都是这样的,她从小接触的不是同龄人就是与孟茹谈合作的生意人,察言观色就像是喝水呼吸一样的本事。

    有的话旁人不说后半句,也并非是要等好奇的人去问。

    方好转移话题的能力有限:“听柏林说,你是燕州人,我妈也是燕州人,我们还算半个老乡呢。”

    “算是一整个老乡。”燕州顺着她的话题往下,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让人有点儿想笑,“我小时候也在江海住过一段时间,所以不用跟我这么客气。”

    走到校门口,方好顺口问了一句:“你今天还要去演出吗?”

    燕州回答道,“今天不去了,我今天要去医院看一个朋友的妈妈,阿姨下楼的时候脚扭伤了,我朋友已经去医院了,我怕她一个人应付不过来。”

    这情况和陈云想百分百契合,现在乔佳音和陈云想应该还在医院,但乔佳音刚才说都柏林陪她一起去了医院。

    而且他一早就知道乔佳音是资助他的人,与乔佳音的关系还算不错,身上就这么几件衣服,两件都和乔佳音撞衫,还对身为干妹妹的她给予关照,种种迹象联系在一起,不多想都困难。

    他们两人给人的感觉很像,像是盛夏时的风,温柔地吹拂过手边,让人有蜷曲手指勾住的欲望,但谁都知道,风不会停留。

    何况乔佳音那么好的人,任谁喜欢上她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但燕州不行。

    方好也不知道燕州是怎么知道乔佳音去医院看陈云想这件事的,但现在都柏林还在,如果他真的去了,局面未免太过尴尬。

    方好犹犹豫豫,再三思虑后把话说出口:“今天不去不行吗?”

    燕州显然很是疑惑,“为什么?”

    方好怕他不明白,把话说清楚:“因为可能你朋友的男朋友也已经过去了。”

    他愣了下,很快回答,“那我更要去了,免得她看到她男朋友过去会生气。”

    方好觉得头顶一定有一道雷劈下来,她都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为什么他还那么执着。

    难道是对乔佳音情根深种?

    这也太狗血了。

    方好觉得这件事由都柏林来说不大合适,伤害他们的兄弟感情,但她和燕州只是点头之交,这话由她来说大概比较合适,于是说:“柏林是不是没告诉过你,他喜欢佳音姐,今天也陪了佳音姐去医院。”

    “这些我都知道。”燕州怔怔然点了点头,很快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赶忙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对乔佳音没有那方面的想法,我要去看的是我的一个长辈,跟乔佳音没有关系。”

    他难得话这样多,一连串说下来没有起伏,脸都有些憋红了。

    方好感觉此刻应当有天雷滚滚,她没想到会是这样,她以为自己察言观色的本领已经练成,看来还没有。

    她本该说出的话压在心里,细细斟酌着也不敢表达,不该说的话却不经思考就这样说出来。

    方好抱歉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你说的情况和佳音姐那边太像了。”

    不仅因为情况像,还因为她以为燕州会喜欢乔佳音那样的女生。

    他和乔佳音很像,越像的人越容易彼此吸引。

    “是我说的话让你误会了。”燕州的表情没有变化,方才激动时被憋红的脸已经恢复到本来的冷白色,他可能是想开个玩笑,但配上他的表情语气实在有点冷,“我对乔佳音真的没有别的想法,虽然现在是雨天,但我不是白娘子。”

    方好感到他说话时有一阵凉风吹来,吹得她没忍住缩了缩肩膀。

    对上燕州的目光,她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不是因为你,刚才有风,有点儿冷。”

    燕州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衣服,方好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她以为燕州要把外套脱给她,下意识地想要摆手说不用,但他没有,他只是用手指捻过自己单薄的衣料,很快又松开。

    方好却恍然间觉得他的衣服有点莫名的熟悉感,似乎在哪见过,在她怔愣的短暂时间里,燕州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两人的雨伞碰触到一处,相交的那一处几乎在同时砸下两滴雨珠,生生在着伸出手就能触到对方温度的距离中分出一道楚河汉界来。

    她听到雨声中树枝摇晃的声响,但此刻没有风把她裹挟,是燕州挡住了迎面吹来的风。

    燕州对她说:“那就快回家吧。”

    方好这才收回目光,有些迟钝地说:“好。”

    本来以为这样的天气不好打车,但很快燕州就为她叫停了一辆车,那辆车要从旁边绕过来,等车的间隙方好突然想起来什么,说:“我明天给你还伞的时候该到哪儿去找你?”

    说话间那辆车已经绕过来,稳稳停在他们身边,燕州把车门打开,目光扫过车牌号,说道:“你给柏林就好,自己留着也可以。”

    左右也只不过是一把伞而已。

    方好本来打算还给他的,但很不巧,第二天都柏林没空到她这儿来取伞,她也没有燕州的联系方式,无端想起他说那句话时轻飘飘的语气。

    就只是一把伞而已。

    但很快就有了和燕州见面的机会,即使那次见面并不是很美好。

    隔天下午都柏林给方好打电话,让她晚上带乔佳音到酒吧看他们乐队演出。

    方好不想太当他们之间那个超级亮的电灯泡,更何况她也不是傻子,看得出今天乔佳音因为都柏林而不开心,所以拒绝道:“你想约佳音姐就自己约,你们两个要约会可别带上我,要么我多尴尬。”

    都柏林一开口就让人有点儿气得牙痒痒,“当然是需要你才找你的,我昨天跟佳音闹了一点不愉快,她把我的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压根没办法约她。你带她来看我的演出,我才有机会跟她道歉。”

    方好就知道,否则都柏林想约乔佳音出去肯定会特意避开她这个黏人精,刚想要提一点要求,就听到都柏林悠悠开口:“两个月的早餐,可以吗?”

    她还比较善解人意:“那倒不用,一个月的牛奶就可以。”

    方好带乔佳音去的时候还算早的,进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上一次一起乐队演出的人,她记得那几个人的脸,但一个名字也叫不上来,好巧不巧的,他们都知道她的名字,并且一眼就认出了她。

    最先开口的人方好最熟悉,是上一次主动提出要送她去医院的人,而在方好看向他的同时,撞了下他肩膀的那个,是当时第一个开腔的人。

    他语气揶揄,“明旭,她们都是来看你演出的吧。”

    方好想起来了,他叫康明旭,是留青乐队的主唱。

    康明旭不置可否,只是笑着问她:“好巧啊,你是来看我们演出的吗?”

    方好没有给他面子,因为上次她被他的朋友们那样谈论的时候,他也没有维护他,所以她说:“来看柏林的,我们好像不怎么熟。”

    然后也没有在意康明旭在彩灯下接连变色的脸,牵着乔佳音的手走了。

    看得出都柏林今天是奔着哄乔佳音来的,打扮得比往常还用心,站在台上时格外惹眼,就算暗着灯也能看到他那雾霾蓝的头发。

    场内的音乐吵得震耳朵,不少人如鱼得水地欢蹦乱跳,在歌声响起来的那一刻场内突然有人开始欢呼尖叫,一声盖过一声,似乎要掀翻了房顶,山呼海啸一般,让她们看似误闯险境的两人吓得颤抖了一下。

    能引起这样大的骚动无非是因为台上的人,方好于是去看舞台,但最先占据她视线的却并不是惹眼的雾霾蓝色的头发,而是站在最前方抱着吉他的白衬衫男生,他的左眼下有一道红色颜料的痕迹,是很随意的笔触,但偏生给他清冷的脸添了一分味道,舞台上蓝紫交替的灯光打在他身上,他却仍是白得剔透。

    短暂的恍惚之后,方好认出了他,洛希极限的吉他手兼主唱,燕州。

    那个送她去医院的,为她遮住眼睛的,借给她一把伞的燕州。

    恍然间,方好笃定了那次见面时她的猜想,她和燕州曾经见过,但不是浪漫的邂逅,他应该是曾在校园里擦肩而过但她多瞧过一眼的人。

    当下的燕州不似平日里那样冷,前两次与他相处时,他就像是一棵被修剪好的杨树,一句话一个眼神都像是沉淀了四季的年轮,而现在这样的他,带了些她从未见过的少年气息,才像是这个年岁应有的自得与恣意。

    周遭是潮水般的欢呼声,仍有人在尖叫,也有人吹起口哨,闪烁着的灯光载着节奏感极强又恣意的乐声,方好偏头看向乔佳音,果然,她看的是一头蓝发看起来张扬又在看着她的都柏林。

    方好收回视线凝神去看台上,回眸的那一瞬间刚好燕州的身上闪过白色的灯光,而他也正好看向这边。视线刚好撞到一处,短短一瞬却不知被慢放了多少,那双漂亮但苍凉的眼扫过来,是不同于这处的清风朗月,可下一秒灯光闪烁为彩色,就给燕州那双眼蒙上一层焰火。

    那一刻,方好觉得鼓手大概是走神了,鼓点加速了都恍然未觉,这个念头浮现在脑海后,她才明了,并非鼓手不认真,而是她心跳的鼓点加速了。

    视线还缠在一起,方好不确定燕州是否在看她,但她确实在看他。

    明明一眼看去那样纯白无瑕的人,却在灯光不断闪烁时,让她想到曾经读书时看到的伊甸园中的毒蛇,从前都没有具象化,此刻却恍然觉得,他的眼神就是了,一圈圈盘踞在她的脖颈,让她无所适从,也无处可逃。

    一见钟情,是这种感觉吗?

    感觉心被抓了一下,而后再也没有松开过了。

    倒也不准确,这是他们第三次见面。

    一首歌什么时候结束的方好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与燕州在这一首歌的时间里,借着各色轮替的灯光掩饰,肆无忌惮地对视,谁也不甘于落下风。

    直到燕州后退,把话筒让给都柏林的时候她才缓过神,都柏林扶正话筒,目光锁定乔佳音所坐的位置,手随意拨开垂下来挡住视线的碎发,笑起来特混蛋,是那种看起来谁也不爱的爱情混蛋,但偏偏只对一个人说这些话:“今天这首歌送给乔佳音小姐,希望你听完这首歌之后能原谅我,那天有人说,我们搞艺术的都这样,但我不是那样。”

    搞艺术的都浪漫,但过分浪漫,欠缺分寸。分寸之内是礼貌克制,分寸之外便是暧昧缱绻。很多关系都刚刚好踩在分寸之上,让人无从指摘,却又无法容忍。

    从前他们的关系一直都是刚好合乎分寸,谁也不越过那条线半步。

    爱情混蛋做起来是逍遥快活,所以他潇洒这二十年,生来就是少爷命的人,目前为止受到最大的打击就是让乔佳音连续一天一夜生他的气。

    但再混不吝的人也只有真心一颗,捧出来的时候要小心翼翼,要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现在就是再好不过的机会,再不把话说明,那从前的一切都白费了。

    所以都柏林放弃做那个爱情混蛋,他一只手握紧了话筒,指尖不安地慢慢搓动,掌心攥着一把汗,但面上依旧风轻云淡,不让任何人发现:“要是你觉得我也是那样的人,那我为你破个例,我保证对你一心一意,公平起见,你也多喜欢我一点好不好?”

    话音落,场内都是欢呼声起哄声。

    方好没有想到都柏林叫乔佳音来是想要表白的,她悄悄看向乔佳音,她似乎也没料到都柏林会这样,满眼的不可置信,一双眼红着,还没等她有所回应,洛希极限乐队的人已经纷纷走下台,包括都柏林,但他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下台的,一路小跑到乔佳音面前,手里捧着一束不知哪来的花。

    他从台上跳下来,就是为了要一个答案:“刚才我说的那些话,你能不能答应我?”

    然后都柏林得到了一个拥抱,以及在喧嚣声中的肯定答案:“答应你,对你一心一意,说到做到。”

    方好以为这就是今天晚上的圆满落幕,但往往在一件好事后都会紧随着一件烦心事。

    事情的起因她并不太清楚,只知道都柏林和燕州去了趟卫生间,几分钟没见而已,他们就是被酒吧的保安拉着出来的,拉出来还不算完,都柏林嘴里没一句好听的话,眼神像是要把对面的人生吞了,而燕州看起来比都柏林更生气,他被两个保安拉着,手还是拽住了对面那方人的衣领。

    在他拳头落下的前一秒,方好出声问:“你们这是怎么了?”

    都柏林拉着的那个人,刚才进门的时候还和她打过招呼。

    保安见来了人,于是放开了控制着他们的手。

    燕州的动作停了,都柏林也忍着怒气回过身,他们都还没来得及说话,被燕州拽着衣领的人先开口了,冷笑着说:“还能是怎么,做了还不让人说么?”

    都柏林登时一拳挥过去,打得那人几乎倒地,他总是一副混不吝的样子,难得生气起来叫人害怕得很,他放下狠话:“如果敢把今天的事说出去,你说你这双手还能弹贝斯吗?但你说,如果你的手不能弹了,我能不能赔得起?”

    都柏林的话让他下意识把手往后缩。

    他们走的时候康明旭与他们擦肩而过,大概是走廊有些窄,他们走过时燕州微微侧过身却还是被康明旭撞到肩膀,力道大得让他往方好的方向倾倒,但他很快站定,没有碰到她。

    方好的余光里只闪过燕州的衣角和康明旭手腕上的表,可能是因为太担心自己的朋友,康明旭连抱歉的话也没来得及说。

    走出酒吧不远有家药店,方好和乔佳音去买了药,出来的时候他们两个正在椅子上坐着,悄悄走近的时候都柏林拍了下燕州的肩膀,“没想到你今天这么仗义,居然还帮我打架,谢了。”

    在他们只有一步距离时,方好听到了燕州的回答:“也不都是帮你。”

    然后乔佳音伸出手碰了碰都柏林的肩膀,他们两人很默契地没有再提起关于打架的一个字,乔佳音到都柏林身边给他涂药,看出他们都不想提起打架的事,也没有多问,只是看着他脸上的伤,手都伸出去了也不敢碰,问:“疼不疼啊?”

    他们两个打情骂俏,倒显得在场的另外两个人像是空气,方好手里捏着塑料袋子,看着燕州脸上青青紫紫的伤,觉得把药给他,他自己涂不方便,但是如果她帮他涂,似乎也有一点不方便。

    捏塑料袋的声音很轻,也许是他们的甜蜜让燕州别开了视线,看向了方好,这时在纯白的路灯光下,他的眼神也澄澈清白,不似在酒吧时那样炙热缠绵,让四目相对时只余下尴尬。

    方好刚想要说些什么,声音就被都柏林盖过去。

    “不疼啊。”都柏林笑着往后一仰,还有心情逗她:“你别这么看着我,我总觉得我破相了你就不要我了。”

    乔佳音气得拍他一下,“你还说。”

    都柏林笑着任她给自己涂药,嘴上还不消停:“但是我当时特意避开了脸,燕州就不一样了,脸上挨了他们好几拳呢。”

    他说着不安分地扭过脸,看向不知所措的两人,笑意里都是揶揄,“方好,帮我们燕州涂点药啊,他自己也看不到脸上的伤,你瞧他那脸红的。”

    话音落下的那一瞬间,方好觉得刚才在酒吧四目相对时的心动感觉潮水般翻涌而来,余光里是燕州伸出的手,她的声音先他的动作一步,“我来给你涂吧。”

    燕州明显愣了一下,眼神有片刻的躲闪,而后在她弯下身的那一刻给出答案,他说:“谢谢。”

    是另一种方式的默许。

    这里只有两张椅子,都给眼前这两个受伤的人坐着。

    方好蹲在他身前,一时间两人的距离无限缩短,呼吸都在方寸间,这是他们之间距离最近的时刻,她能清楚地看到他脸上的颜料,和被打出的青紫,以及他鼻尖的痣,他也能看到她卷翘的睫毛,看到她微微颤抖的手,看到她被呼吸打热的脸庞。

    她第一次帮人处理伤口,拿棉签的手控制不好力道,她轻轻地用棉签擦过他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他的反应,却见他的睫毛在颤抖,一连颤抖了好几下。

    她于是跟着紧张起来,问他:“是不是很疼?”

    “没有。”燕州今晚似乎没有喝水,现在嗓子很干,他看进她双眼的那一刻很快又别开视线,打架的时候手腕上的红绳断了,被他紧紧握在手心里,他说:“有点痒。”

    方好于是稍稍加了一点力道,不时用余光打量他的表情以判断是否需要改变力道,但他似乎有些怕疼,睫毛不住地颤抖,她便一点点地放轻动作。

    刚给他擦好其中一处最严重的伤口,方好微微活动了下两条腿缓解酸痛感,燕州注意到她的动作,说:“你坐上来吧,换我蹲着,这样你也方便看我的伤口。”

    好像很是有道理,于是方好就迷迷糊糊地照做了。

    依旧是同样的距离,不过是她俯身,而燕州仰视她,不知为何燕州总是有偏头的动作,在他第三次想要偏头的时候,方好用一只手捧起他的脸,由于紧张而微凉的手碰触到他脸上的温热,她说:“不要乱动。”

    她感觉到自己的指尖上沾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

    燕州没有再躲,他有点呆住了,支支吾吾半天,说了声嗯。

    因为都柏林脸上的伤口少,乔佳音他们那边进度比他们快,都柏林站起身的时候拍了下燕州的肩膀,“我和佳音回去拿贝斯和吉他,你们继续。”

    也不知道他有多用力,拍得燕州的身子摇晃了下,蹲得有点麻的腿一时间没有撑住,方好也不知道它的反应速度什么时候这么快,在看到他膝盖即将着地的时候伸出了一只脚,但他好像看到了,所以即使她落脚的位置很准,但他膝盖跪下的位置却偏离开,跪在了地上。

    此刻他们的姿势不太像只见过三面的人。

    方好一只手捧着他的脸,另一只手轻柔地给他涂药,而燕州单膝跪在她面前,手紧张地攥着掌心那根红绳。

    都柏林见状开玩笑说:“燕州,方好还比你小一岁呢,不用给她行大礼。”

    而方好也缩回手,说:“都涂好了。”

    然后就见燕州身形踉跄着站起来,眼睛不知道该看向哪儿,只是说:“谢谢你。”

    方好觉得现在这氛围很奇妙,她短时间内不适合和燕州独处,于是赶忙站起身说:“我也跟你们一起去吧。”

    说着走到他们身边,无意识垂眼的时候看到自己指尖上沾到的东西,是燕州脸上的那一点红色颜料,那一抹颜色沾染在指尖,留下很小的一块印记,像是一颗朱砂痣。除此之外还有三道被拉长的影子,以及一道孤孤单单被落在他们身后的可怜影子。

    方好于是回头望,唇角带了自己都没有察觉的笑意,她说:“你不一起吗?”

    然后那一抹孤单的身影加入他们:“那就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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