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醉猫

    许延年上大学的时候,舅舅家的表姐把她不要的笔记本电脑送给了许延年。

    许延年很感谢,上大学了若还没有自己的电脑是要愁死人的。

    那时她表姐刚毕业,许延年知道表姐手头也不宽裕,舍不得送她全新的。

    但旧的笔记本表姐也只用了两年不到,若不是为要给她,是没必要去买个便宜的平板来替换的。

    1699元,表姐有了平板,她有了笔记本,很划算。

    舅舅还给她买了一部全新的智能手机,许延年每个月固定的生活费是收租得来的850元,但表哥会不时再给她打些钱补贴。

    这是外婆嘱咐表哥做的,舅妈也知道这件事的,但她从没说过什么。

    大学的学生宿舍都有覆盖WIFI,自从有了笔记本和智能手机,许延年每天必要打卡的一件事,就是登录H市她初高中曾就读过的仰止中学的论坛。

    徐柏青当年是仰止中学的校草,虽然短短一年内他就返回美国了,但在那期间他可收获了不少粉丝。

    哪怕是小他好几届的许延年也都上大学了,中学学校的论坛里仍有不少关于徐柏青的贴子。

    其中有一个帖子全是徐柏青脸书的动态,从他过去发的第一条到他最新发的一条都有。

    保真保全 ,没有遗漏,哪怕是他自己脸书上已删除了的,在这个帖子里也能看到。

    这些是他的小迷妹们特意翻墙去外网截图,再回内网发在国内学校的论坛上的,这几个搬运工勤勤恳恳,给他盖了长长的楼。

    她们轮流接力,即时截图,徐柏青的脸书彷佛24小时都在她们的监视之下。

    而许延年则像个瘾君子,疯狂吸食她们的二手烟。

    她那时的情绪病算是有好一些了,但人整体上还是很煎熬的,每每在看到徐柏青有更新动态的时候,她的心情才能好一点。

    乌云密布的天空,还好能有一点阳光漏出来。

    许延年大二的一天,徐柏青发了一张他和小猫的合照,那是一只白色的长毛布偶,徐柏青给它戴了个小红帽。

    中美时差12小时,他是平安夜发的动态,许延年是圣诞节刷到的。

    他这是真养了一只小猫吗?

    那一天,许延年感觉自己对徐柏青的思念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峰,她想他快要想疯了。

    她发了第一条,也是企鹅空间唯一的一条的说说,权限设置为私密。

    图片是徐柏青和小猫自拍发脸书的那一张,许延年配文:“不知钓月渔郎今夜何处下金钩。”

    许延年其实很自卑,她觉得自己像沟渠里的老鼠,因为月光也曾洒落在她的身上,她贪恋月色,便躲在暗中窥视。

    这种偷窥徐柏青生活的行为一直到他结婚了才结束。

    在徐柏青和钟雨薇去蜜月旅行的时候,许延年就辞职回到Z市了,她是几经辗转多年以后才到徐氏旗下工作的。

    事实上许延年早年是有在刻意回避徐钟二人的,以前的同学也是几乎没有联系了,只除一个和她很要好叫蔡美美的。

    大概是她回Z市工作三年的某一天,有一个经办要发材料给她,她现在的生活工作,使用微信比较多,企鹅号她是早不用了。

    对方坚持用企鹅,无耐她又重新下载了APP,她企鹅号的登录密码还是徐柏青的生日,输密码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感慨。

    她有个四五百人的群,都是她在仰止同届的同学,其实她高中只在H市读了一年,这个群还是后来读大学时蔡美美才拉她进去的。

    许延年从没在这个群里发过言,也没有修改群名片。

    昵称是眠云客,取自杨万里的“谁言诗老眠云榻,不是渔郎钓月竿”。

    除了蔡美美,谁也不知道眠云客是谁,管理员也没踢她出去。

    那天就那么巧的,她忙完工作,那个群里刚好有人在聊天,鬼使神差的,她点了进去。

    同届一个富二代在国外拍卖会上拍来了一张照片,很华贵的一条项链。

    流光溢彩,材质有红宝石、欧泊、钻石、粉红刚玉等多种珠宝,蓝绿的欧泊和正红的红宝石撞色,非常醒目。

    项链的名字叫“月光玫瑰”,那个富二代说成交价折合人民币要一个小目标。

    那项链红宝石的成色不由就让许延年回想起徐家奶奶的戒指,平日戴在右手无名指上的一枚,很朴素的款式,但戒面是祖母绿切四四方方的鸽子血。

    接着那个富二代又往群里发了个视频,然后@了钟雨薇。

    视频点开是徐柏青,画面外有个声音在问:“徐总大手笔,这是准备送给谁?”

    徐柏青面带一种难言的微笑,似有苦涩无奈,却又满含深情,回答道:“是送给我妻子的。”

    那一句话振聋发聩,许延年感觉似耳边炸了个霹雳,整个世界都塌了。

    得知徐柏青爱钟雨薇,这远比那年亲见他娶钟雨薇更叫许延年难以接受。

    那天许延年人都麻了,失魂落魄,呆呆坐了很久很久,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连衣襟都浸满了泪水。

    她当时都想打自己一巴掌清醒清醒:许延年你怎么就这样没出息,贱不贱啊,人家都结婚三年了。

    可是那人是徐柏青啊,那是她用整个青春去爱的人,也曾是她生命中仅剩的光,有几度她是真的活不下去了,若不是眷恋着徐柏青,桥下的大河当时就跳下去了。

    说不喜欢就不喜欢,真哪有那样容易的。

    许延年算是个狠人,你猜她是怎么给自己脱敏的?

    群相册里还有钟雨薇结婚当天的照片,许延年翻出一张钟雨薇和徐柏青同框的。

    那是在钟家接亲时拍下的,彼时的许延年还在取婚鞋的路上,并未亲见这一幕,所以说相机真是个好东西。

    金童玉女,佳偶天成,他俩门当户对,本就没你许延年什么事。

    许延年把这张照片下载了下来,设置成了自己的手机屏保,每天看。

    这个办法确实很管用,照片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许延年,那是别人的老公,既是别人的,那就不值得稀罕了。

    比起对徐柏青的喜欢,许延年更爱惜她自己。

    显而易见,脱敏很成功,此时的许延年看着聊斋男主版的徐柏青,心中只有一个想法:“真是晦气,他究竟什么时候能滚呢?”

    “书生,你看到那种鱼没有,个头最大的那种。”小荣把徐柏青带到了石潭边。

    “哦,应该是草鱼。”

    小荣把鱼竿和蚯蚓交给徐柏青,“你钓它两条来,别的鱼不要,就要这种,晚上我给你们做酸菜鱼吃。”

    小荣说她要去溪涧里摸些螺蛳,晚上和鱼一起煮,许延年自是要跟她一起的,但小荣却把抄网递给她,给她也分派了个任务——在石潭这里捞虾。

    许延年反对无效后,去了徐柏青对岸捞虾,这没毛病,她要是在他旁边抄网搅水,他还怎么钓鱼。

    许延年的运气一向平平,路上没捡过哪怕一分钱,说来惭愧,有一段时间她真是穷疯了,热衷去买彩票,每次花两元,收获一个希望和一个失望,连最小的面额她都没中过。

    没有财运真落实于方方面面,石潭里明明有好多虾,可她一只也捞不到。

    徐柏青那边早钓上来了两条大草鱼,附近有株柳树,他折了柳枝穿了鱼嘴。

    徐柏青提着两条大草鱼,走去许延年那一畔,“我帮你。”

    许延年捞虾太投入,没发现徐柏青过来了,听见声音吓了一跳,往后连退了两步,她不愿意徐柏青贴近自己,又忙把手里的抄网递给了他。

    徐柏青接过抄网,一网接一网,从潭里抄出了好多虾,每只都有两寸大小。

    许延年她舅妈张桂芬也是个要强的人,每见那些聪明不如自己,却混得比自己好太多的人,常感叹说:

    “这世上是钱追人,人追钱跑断腿也无用,该你发财你躲都躲不开,有财运的人,磕一下,都能碰出钱来。”

    许延年觉得她舅妈的话没毛病,她忙了老半天啥也没有,徐柏青随便两下子,脚边那只木桶就装不下了。

    许延年叹了口气,徐柏青怔怔看她,这是她今天叹的第三回气了。

    许延年没好气道:“看什么看?”

    记忆又拉回到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徐柏青一下就又笑了,他看着她,在心里轻轻唤了她一声:“年年。”

    “你们有收获吗?哎哟,好肥的两条鱼,这么多虾,桶都装满了,书生很厉害的嘛,不错不错,晚上大家有口福了。”

    小荣回来找他们了,她也收获了不少螺蛳,还有几个河蚌。

    就她没用,许延年看桶里徐柏青捕捞上来的鱼虾如职场上那些趋炎附势的小人,心里愤愤地想:“晚上就把你们都吃掉,通通吃掉!”

    不过小荣说收获太多了,吃不掉浪费,最后放生了一些。

    许延年很多年都没有享受过美食带来的快乐,很神奇,自从来到《婴宁》这个世界,她每顿饭都吃得很香,而今天的晚饭无疑是最美的。

    许延年尝了一口酸菜鱼,便惊呼:“这是我最爱吃的那种鱼!”

    这种鱼许延年很多年没吃过了,自父母去世后就没人给她做过这种鱼。

    她一直也不知道这种鱼叫什么,因为她管它叫做“好吃的鱼”,以前她都是简单一句:“妈妈我想吃那种好吃的鱼。”

    徐柏青尝了一口,他知道这种鱼叫“脆肉鲩”,虽然也是草鱼,但肉质结实脆口,和普通草鱼是大不一样的,这种鱼需要特定的喂养方式,不是野外石潭能有的。

    徐柏青觉得太诡异了,穿书本就是一件玄而又玄的事,但徐柏青此前的心情,从没他吃到脆肉鲩的这一刻古怪。

    小荣剥了只虾要给许延年,许延年忙用手把自己的碗盖住。

    “虾我要自己剥,我自己剥的比较香。”

    许延年这是因为有洁癖,她吃虾吃蟹从来不要别人剥壳的,就连徐柏青也是知道这点的。

    小荣的脸上浮现出一种宠溺又无奈的笑,徐柏青觉得似曾相识。

    “哟,差点忘了,我在水井里湃了葡萄酒,是去年冬天冰雪冻过的山葡萄酿的,可甜了,湃了好一会,冰凉凉的了,我去拿来。”

    “小荣你就是我的叮当猫,你怎么什么都能变出来!你太厉害了!”

    许延年是开心晕了头,连叮当猫都说出来了。

    小荣给他们倒了酒,突然问:“宁姑今天有开心吗?”

    许延年掉了几滴眼泪,喝了一口葡萄酒,笑说道:“开心,我现在每天都好开心。”

    “那放开吃喝,喝醉了也没关系,书生也喝。”小荣又给他们把酒杯斟满。

    徐柏青心里已经有很多答案了,但是还有一件他需要再确认一下。

    他看许延年一杯一杯下肚,渐渐有酒了,遂问她:“你那天说什么‘鸳鸯双飞’?”

    许延年已经醉了,随口回他:“鸳鸯织就欲双飞?”

    “对,那是什么?”

    醉酒的许延年不知道自己已经彻底掉马了,她心情很好,酒是扫愁帚,钓诗钩,这不就把她吟诵诗词的雅兴也钓上来了。

    于是很大方地给徐柏青科普道:“那是一首宋朝人写的词。四张机,鸳鸯织就欲双飞。可怜未老头先白,春波碧草,晓寒深处,相对浴红衣。”

    徐柏青心跳如擂,他突然间竟不敢直视许延年了,猛猛灌了自己一大口酒。

    而那边许延年已靠在小荣身上睡着了。

    小荣笑道:“小猫醉了,我搬不动她,劳驾你抱她回房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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