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泽的理想
崔泽的理想
1989年3月18日第4期东阳证券杯
崔泽洗完澡进屋，看到德善正翻看桌上的粉丝信件，其中几封封面上不乏大胆热辣的词汇，看得德善啧啧摇头感叹。
崔泽假装擦头发，用余光去撇德善的反应。
德善仍旧兴致勃勃翻着信件问道：要写回信吗？
崔泽微微摇头，坐下继续擦头发。
德善没了翻看的兴致，将信放回桌上感叹：真羡慕你，除了围棋什么都不关心。
崔泽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举着毛巾的手收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德善，似乎想要搞明白她的想法。
德善拉过椅子坐在崔泽对面叹气：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吧。
崔泽脑中警铃大作，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德善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自己。
德善视线与他相遇，已经给他下了结论：除了围棋你什么都不关心的呀。
崔泽轻轻摇头否认：不是的。
德善显然并不相信：少骗人了，你的什么我不清楚，我对你可以说了如指掌。
崔泽收起笑容直视德善：你对我一无所知。
德善微微愣住，崔泽从未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崔泽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真诚和郑重：我有喜欢的人，打算尽快表白。
窗外是一望无际黑色的夜，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半，破天荒的第一次，德善失眠了。原来失眠不是翻来覆去地在铺上打滚，而是一个人默默睁着眼睛到天明。
德善抱着被子暗自叹气，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崔泽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为什么能喜欢上别人，还是只是因为自己的话与自己斗气。所以他要表白了吗，对方是谁呢？德善忽的忆起出现在崔泽桌上的信件，这样的信件她每隔一阵子就会见到不少，崔泽说过不会回信，那么，他会打开那些信吗？
漫天星斗在隐隐消失在晨曦里，破天荒的第一次，崔泽对着棋盘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常年混迹在世界顶尖的棋手中间来往各地参加比赛，和各路人员应酬打交道，游刃有余的接受采访，崔泽从来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他的心智年龄远远超过同龄人，再加上智商超群，因此，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清楚认识到对德善的心意。
只是当德善为自己的少女心事叹气时崔泽真的心慌了，他以为德善尚未生出男女之间的心思，以为自己只要徐徐图之，等到德善通晓情事，自然会对自己生出情谊。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他以为只要自己把握节奏，用心筹谋就能得到德善，但是德善是人，不是围棋，以对弈的技巧来征服德善显然让自己处了劣势，那么崔泽六段能否成功挽尊？
不得不承认，崔泽对德善是用过手段的，但也无伤大雅，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出办法增进与德善的感情。在越来越多的细节中，他都要确保德善是独一份的，他也要确保自己是德善独一份的，就像东龙问德善喜欢阿泽还是自己，德善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阿泽。为什么比较喜欢阿泽，德善自然想不明白原因，却是崔泽多年铺就的结果。
他想当然地认为德善读的女校，身边又只有他们几个伙伴，他以为自己能将德善的生活全部覆盖，可是很明显德善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德善的人生有无数种可能，感情也有无数种可能，又怎会他一人停留。崔泽缓缓执一枚黑子落下，他非常清楚，如今的烦闷毫无意义，尽快表白才是破局之道。
升学洽谈后，对德善来说打击一个接着一个，与祖贤曼玉草草告别后，回家的一路上心情沉重倒了极点。夜间小道上，周遭人烟稀少，路灯也昏暗不明的一如自己的未卜的前途。
德善叹气自言自语：大家应该都去自习室了吧。随即心里生出更多恐慌，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可自己仍然不知道目标在哪里。
附近的住家中依稀传来吵架声，德善走到钟表店附近，突然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叹口气坐在门前楼梯上。德善将双肩包从背上扯下来抱在怀中，眼泪便不受控制涌上来。
少女小小的身体埋在书包上，路灯下的影子亦是小小一团，缩在楼梯角落里看着怪让人可怜。不知哭了多久，德善终于感觉心情畅快点，便抽噎着止住了哭泣。
远处的吵架声没有了，几声狗叫传来，德善感应般抬起头，一道人影出现在小路尽头，是阿泽。
阿泽总是在这样的深夜回来，他走得稍慢，肩膀微沉，似乎永远带着一身疲惫，因此无论离得再远，她总能一眼认得阿泽。
正值严冬，崔泽一身黑色的长款羊绒大衣衬得人分外挺拔修长，他也看到了德善，脸上缓缓露出温柔的笑：德善呐。
听到阿泽唤自己的名字，德善嘴巴一撇，眼泪又不自觉在眼眶打转，喉头梗住没有回应。
崔泽走到德善身边，声音温柔：在这里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德善急忙擦掉眼泪站起来：没有，你才回来吗？
崔泽点点头，面色上掩饰不住的疲惫，昨夜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今天又被棋社推出去与围棋爱好者对弈。他的粉丝很多，不乏一些财团和社会的中流砥柱，他们对崔泽的棋风很是欣赏和赞叹，时常动用关系联系到棋社或者老师那里安排会面对弈，相当于粉丝见面会，然而见面会不过是签名合照，一盘棋下来却至少要几个小时，崔泽对待围棋从来都是严谨认真，哪怕是这样的对弈，亦不曾懈怠半分。今天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崔泽整整下了十四个小时，中间没有吃任何东西，这些应酬崔泽只觉得疲惫不堪，却仍旧要强打着精神，维持着对对手的尊重和礼貌，是完完全全的消耗。
德善仔细打量崔泽的面色，忍不住担忧问道：又头痛了吗？
崔泽微微摇头。
德善又问：那是比赛输了吗？
崔泽看着德善面颊上还未擦拭去的眼泪，眼角依旧泛着红，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带着担忧。崔泽向德善靠近一步，本能地想要向这具柔软的因哭泣而散发出热热的潮气的身体靠近，两人的肩头几乎相抵，呼吸在咫尺间交融。
崔泽低头嗅着德善发间的香气，依旧摇摇头。
德善鼻头发酸：那为什么这么无力？
崔泽掰过德善的身体，将头靠在德善肩膀上，闭上眼睛。德善努力挺直身体，更好地撑住阿泽，心里却止不住发酸，不知是为了这样疲惫的阿泽，还是为了自己。只是感受这崔泽的气息，眼泪又不自觉流出来。
德善的两只手都被崔泽握住，只能狠狠心在崔泽的外套上蹭掉眼泪。眼泪越流越多，德善感觉崔泽的再好的羊绒外套用来擦脸上的泪也很是刺痛，便凑到崔泽脖侧，把泪蹭到崔泽的脖子上。她在与阿泽的靠近中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知两人拥抱了多久，路灯悄悄灭了，月色洒下清冷光辉，似乎连风都静止了。德善后知乎觉想到，不只是今晚，在她看到阿泽之前，她早已认出阿泽。因为单单是感受到阿泽的气息，他便感到安心。
崔泽从德善身上离开，低头去找德善的眼睛，德善依旧将脸埋在崔泽脖颈里不肯抬头。
崔泽眼里露出笑意，声音温柔得堪比今晚的月色：德善呐。
德善声音闷闷地回答：怎么了。
崔泽捂住脖子：眼泪都流到脖子里去了，太冷了。
德善立刻从崔泽身上离开：真的吗？
德善说着就扯开崔泽的衣领伸手进去摸：对不起，对不起。
崔泽笑着把德善的手拿出来：摸到了吗？
德善不满：哪里有。
崔泽仔细观察德善，德善虽然哭得鼻头红红的，眼睛却是亮亮的。
崔泽揉揉德善脑袋：快回去吧。
德善点头：好，你也早点睡觉，好不好？
崔泽点头：知道了。
德善走开两步又回头：阿泽。
崔泽还原地等她进门，闻言立刻回应：怎么了。
德善小声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崔泽显然没有预料到德善的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回答。
德善摆摆手：真的是，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肯定是围棋啊围棋，快回去吧。
一阵长久的沉默，崔泽看着德善回答：不是。
德善惊讶：不是？
德善好奇心起来了，这是个完全预想不到的结果，崔泽四岁接触围棋，九岁便成了天才棋手，十四岁进入职业棋赛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围棋冠军，如今早已成了囊括世界几大顶尖赛事的冠军，成了炽手可热的国手，仍旧每日花费大量时间在精进棋艺上，如果说他的理想不是围棋，那又会是什么？
又一次，德善失眠了。崔泽的理想到底是什么呢？
年幼失去母亲的崔泽长久地处在孤单中，父亲颓废少言，崔泽也没什么伙伴，可是德善走进了他的世界，完美的契合了他的缺口，他们拉着手一起上学，奔跑在双门洞的角角落落，崔泽不明白这些疯跑疯叫的游戏有什么好玩，但是仍旧一步不落跟在德善后面，因着德善，他有了朋友。
德善自幼便待崔泽格外亲近，连欺负也欺负放最狠，因着这份特别，崔泽竟也感到尤为满意，幼年时他们时常握着手睡觉，德善像一束光温暖了崔泽漫长得近乎窒息的黑夜。黑夜，似乎也没有那么漫长，那么难捱。
日子一天天过去，德善长大了，崔泽也长大了，一花女士要求德善无论多晚必须回家，他们无法日夜相对而眠，夜晚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安眠药对于崔泽来说从此便是家常便饭。德善时常对着他的头痛药、安眠药抱怨崔泽不知何时有了失眠的毛病，崔泽的失眠开始于德善分别那一晚。从此，他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夜晚的星若棋子，他也以一灯明暗，一局残棋度过夜晚。漫漫长夜的时光被他掰开捻碎揉到了棋子里，无数个夜里他数着棋子等天亮。天亮之后，德善便会拖着书包急匆匆跑出来。他掐着时间、留意着动静打开门走出来看一眼德善。德善早晨的时间总是匆忙的，他的牛奶还未喝完，德善便已匆匆跑远。
他一步步成了天才棋手，成了世界冠军，成了国手，被誉为“石佛”，他在镁光灯下的生活越来越多，开心的时候却越来越少，因为他好像离德善越来越远。然而一开始崔泽接触围棋的原因，是想要离德善近一些。
善宇曾经问过崔泽对德善的感觉，崔泽回答说看到德善的时候，很开心，看不到德善的时候，感觉要死了。即使有围棋作伴，每日看不到德善的时候仍旧感觉自己要死了。围棋并不是崔哲的理想。他只是擅长下棋而已。围棋不过是用来打发与德善见不到面的时间的工具。而每一次见到德善的时候才能感到自己存在，他在德善的眼睛里才能看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理想从始至终都是德善。
可当德善问起的时候，要怎么跟她说呢？
是说自己卑劣的心思，邪恶的企图，说自己的故作姿态只为博取她一人的同情，不折手段费尽心机将她缠在身边，还是说自己日日思念如狂，看不到她就感觉要死掉。
崔泽只能轻轻摇头，扬起嘴角微笑对着德善，用温柔的声音道过晚安，然后目送着她进门。
不能吓到德善，不能撕破阿泽单纯善良的假面，不能让她惊叫着逃离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只能离开，然后继续着疲惫又无力的生活，这让他无比厌恶的生活，他用顽强的意志力来拼命忍耐的生活，但是眼下平静的地面下是烈火般的岩浆在翻滚嘶喊，他的神情逐渐不耐，眼底阴鸷暗生。不能，再等了—— ——
1989年3月18日第4期东阳证券杯
崔泽洗完澡进屋，看到德善正翻看桌上的粉丝信件，其中几封封面上不乏大胆热辣的词汇，看得德善啧啧摇头感叹。
崔泽假装擦头发，用余光去撇德善的反应。
德善仍旧兴致勃勃翻着信件问道：要写回信吗？
崔泽微微摇头，坐下继续擦头发。
德善没了翻看的兴致，将信放回桌上感叹：真羡慕你，除了围棋什么都不关心。
崔泽擦头发的动作顿住，举着毛巾的手收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德善，似乎想要搞明白她的想法。
德善拉过椅子坐在崔泽对面叹气：你没有喜欢过一个人吧。
崔泽脑中警铃大作，电光火石间便明白了眼前的状况，德善有了喜欢的人，那个人不是自己。
德善视线与他相遇，已经给他下了结论：除了围棋你什么都不关心的呀。
崔泽轻轻摇头否认：不是的。
德善显然并不相信：少骗人了，你的什么我不清楚，我对你可以说了如指掌。
崔泽收起笑容直视德善：你对我一无所知。
德善微微愣住，崔泽从未用这种语气对自己说话。
崔泽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真诚和郑重：我有喜欢的人，打算尽快表白。
窗外是一望无际黑色的夜，时钟指向凌晨两点半，破天荒的第一次，德善失眠了。原来失眠不是翻来覆去地在铺上打滚，而是一个人默默睁着眼睛到天明。
德善抱着被子暗自叹气，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崔泽这种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为什么能喜欢上别人，还是只是因为自己的话与自己斗气。所以他要表白了吗，对方是谁呢？德善忽的忆起出现在崔泽桌上的信件，这样的信件她每隔一阵子就会见到不少，崔泽说过不会回信，那么，他会打开那些信吗？
漫天星斗在隐隐消失在晨曦里，破天荒的第一次，崔泽对着棋盘思绪久久不能平静。
常年混迹在世界顶尖的棋手中间来往各地参加比赛，和各路人员应酬打交道，游刃有余的接受采访，崔泽从来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他的心智年龄远远超过同龄人，再加上智商超群，因此，在很久很久之前，他就清楚认识到对德善的心意。
只是当德善为自己的少女心事叹气时崔泽真的心慌了，他以为德善尚未生出男女之间的心思，以为自己只要徐徐图之，等到德善通晓情事，自然会对自己生出情谊。他以为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握中，他以为只要自己把握节奏，用心筹谋就能得到德善，但是德善是人，不是围棋，以对弈的技巧来征服德善显然让自己处了劣势，那么崔泽六段能否成功挽尊？
不得不承认，崔泽对德善是用过手段的，但也无伤大雅，他那么聪明，怎么会想不出办法增进与德善的感情。在越来越多的细节中，他都要确保德善是独一份的，他也要确保自己是德善独一份的，就像东龙问德善喜欢阿泽还是自己，德善想也不想便脱口而出阿泽。为什么比较喜欢阿泽，德善自然想不明白原因，却是崔泽多年铺就的结果。
他想当然地认为德善读的女校，身边又只有他们几个伙伴，他以为自己能将德善的生活全部覆盖，可是很明显德善已经脱离了他的掌控，德善的人生有无数种可能，感情也有无数种可能，又怎会他一人停留。崔泽缓缓执一枚黑子落下，他非常清楚，如今的烦闷毫无意义，尽快表白才是破局之道。
升学洽谈后，对德善来说打击一个接着一个，与祖贤曼玉草草告别后，回家的一路上心情沉重倒了极点。夜间小道上，周遭人烟稀少，路灯也昏暗不明的一如自己的未卜的前途。
德善叹气自言自语：大家应该都去自习室了吧。随即心里生出更多恐慌，大家都在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可自己仍然不知道目标在哪里。
附近的住家中依稀传来吵架声，德善走到钟表店附近，突然感觉浑身没有力气，叹口气坐在门前楼梯上。德善将双肩包从背上扯下来抱在怀中，眼泪便不受控制涌上来。
少女小小的身体埋在书包上，路灯下的影子亦是小小一团，缩在楼梯角落里看着怪让人可怜。不知哭了多久，德善终于感觉心情畅快点，便抽噎着止住了哭泣。
远处的吵架声没有了，几声狗叫传来，德善感应般抬起头，一道人影出现在小路尽头，是阿泽。
阿泽总是在这样的深夜回来，他走得稍慢，肩膀微沉，似乎永远带着一身疲惫，因此无论离得再远，她总能一眼认得阿泽。
正值严冬，崔泽一身黑色的长款羊绒大衣衬得人分外挺拔修长，他也看到了德善，脸上缓缓露出温柔的笑：德善呐。
听到阿泽唤自己的名字，德善嘴巴一撇，眼泪又不自觉在眼眶打转，喉头梗住没有回应。
崔泽走到德善身边，声音温柔：在这里做什么，发生什么事了吗？
德善急忙擦掉眼泪站起来：没有，你才回来吗？
崔泽点点头，面色上掩饰不住的疲惫，昨夜只睡了不到三个小时，今天又被棋社推出去与围棋爱好者对弈。他的粉丝很多，不乏一些财团和社会的中流砥柱，他们对崔泽的棋风很是欣赏和赞叹，时常动用关系联系到棋社或者老师那里安排会面对弈，相当于粉丝见面会，然而见面会不过是签名合照，一盘棋下来却至少要几个小时，崔泽对待围棋从来都是严谨认真，哪怕是这样的对弈，亦不曾懈怠半分。今天结束的时候已经十点多了，崔泽整整下了十四个小时，中间没有吃任何东西，这些应酬崔泽只觉得疲惫不堪，却仍旧要强打着精神，维持着对对手的尊重和礼貌，是完完全全的消耗。
德善仔细打量崔泽的面色，忍不住担忧问道：又头痛了吗？
崔泽微微摇头。
德善又问：那是比赛输了吗？
崔泽看着德善面颊上还未擦拭去的眼泪，眼角依旧泛着红，看向自己的眼神却带着担忧。崔泽向德善靠近一步，本能地想要向这具柔软的因哭泣而散发出热热的潮气的身体靠近，两人的肩头几乎相抵，呼吸在咫尺间交融。
崔泽低头嗅着德善发间的香气，依旧摇摇头。
德善鼻头发酸：那为什么这么无力？
崔泽掰过德善的身体，将头靠在德善肩膀上，闭上眼睛。德善努力挺直身体，更好地撑住阿泽，心里却止不住发酸，不知是为了这样疲惫的阿泽，还是为了自己。只是感受这崔泽的气息，眼泪又不自觉流出来。
德善的两只手都被崔泽握住，只能狠狠心在崔泽的外套上蹭掉眼泪。眼泪越流越多，德善感觉崔泽的再好的羊绒外套用来擦脸上的泪也很是刺痛，便凑到崔泽脖侧，把泪蹭到崔泽的脖子上。她在与阿泽的靠近中感到莫名的安心。
不知两人拥抱了多久，路灯悄悄灭了，月色洒下清冷光辉，似乎连风都静止了。德善后知乎觉想到，不只是今晚，在她看到阿泽之前，她早已认出阿泽。因为单单是感受到阿泽的气息，他便感到安心。
崔泽从德善身上离开，低头去找德善的眼睛，德善依旧将脸埋在崔泽脖颈里不肯抬头。
崔泽眼里露出笑意，声音温柔得堪比今晚的月色：德善呐。
德善声音闷闷地回答：怎么了。
崔泽捂住脖子：眼泪都流到脖子里去了，太冷了。
德善立刻从崔泽身上离开：真的吗？
德善说着就扯开崔泽的衣领伸手进去摸：对不起，对不起。
崔泽笑着把德善的手拿出来：摸到了吗？
德善不满：哪里有。
崔泽仔细观察德善，德善虽然哭得鼻头红红的，眼睛却是亮亮的。
崔泽揉揉德善脑袋：快回去吧。
德善点头：好，你也早点睡觉，好不好？
崔泽点头：知道了。
德善走开两步又回头：阿泽。
崔泽还原地等她进门，闻言立刻回应：怎么了。
德善小声问：你的理想是什么？
崔泽显然没有预料到德善的这个问题，一时间没有回答。
德善摆摆手：真的是，为什么会问这个问题，肯定是围棋啊围棋，快回去吧。
一阵长久的沉默，崔泽看着德善回答：不是。
德善惊讶：不是？
德善好奇心起来了，这是个完全预想不到的结果，崔泽四岁接触围棋，九岁便成了天才棋手，十四岁进入职业棋赛成为最年轻的世界围棋冠军，如今早已成了囊括世界几大顶尖赛事的冠军，成了炽手可热的国手，仍旧每日花费大量时间在精进棋艺上，如果说他的理想不是围棋，那又会是什么？
又一次，德善失眠了。崔泽的理想到底是什么呢？
年幼失去母亲的崔泽长久地处在孤单中，父亲颓废少言，崔泽也没什么伙伴，可是德善走进了他的世界，完美的契合了他的缺口，他们拉着手一起上学，奔跑在双门洞的角角落落，崔泽不明白这些疯跑疯叫的游戏有什么好玩，但是仍旧一步不落跟在德善后面，因着德善，他有了朋友。
德善自幼便待崔泽格外亲近，连欺负也欺负放最狠，因着这份特别，崔泽竟也感到尤为满意，幼年时他们时常握着手睡觉，德善像一束光温暖了崔泽漫长得近乎窒息的黑夜。黑夜，似乎也没有那么漫长，那么难捱。
日子一天天过去，德善长大了，崔泽也长大了，一花女士要求德善无论多晚必须回家，他们无法日夜相对而眠，夜晚的时间是那么的漫长，安眠药对于崔泽来说从此便是家常便饭。德善时常对着他的头痛药、安眠药抱怨崔泽不知何时有了失眠的毛病，崔泽的失眠开始于德善分别那一晚。从此，他便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夜晚的星若棋子，他也以一灯明暗，一局残棋度过夜晚。漫漫长夜的时光被他掰开捻碎揉到了棋子里，无数个夜里他数着棋子等天亮。天亮之后，德善便会拖着书包急匆匆跑出来。他掐着时间、留意着动静打开门走出来看一眼德善。德善早晨的时间总是匆忙的，他的牛奶还未喝完，德善便已匆匆跑远。
他一步步成了天才棋手，成了世界冠军，成了国手，被誉为“石佛”，他在镁光灯下的生活越来越多，开心的时候却越来越少，因为他好像离德善越来越远。然而一开始崔泽接触围棋的原因，是想要离德善近一些。
善宇曾经问过崔泽对德善的感觉，崔泽回答说看到德善的时候，很开心，看不到德善的时候，感觉要死了。即使有围棋作伴，每日看不到德善的时候仍旧感觉自己要死了。围棋并不是崔哲的理想。他只是擅长下棋而已。围棋不过是用来打发与德善见不到面的时间的工具。而每一次见到德善的时候才能感到自己存在，他在德善的眼睛里才能看到自己的存在。
他的理想从始至终都是德善。
可当德善问起的时候，要怎么跟她说呢？
是说自己卑劣的心思，邪恶的企图，说自己的故作姿态只为博取她一人的同情，不折手段费尽心机将她缠在身边，还是说自己日日思念如狂，看不到她就感觉要死掉。
崔泽只能轻轻摇头，扬起嘴角微笑对着德善，用温柔的声音道过晚安，然后目送着她进门。
不能吓到德善，不能撕破阿泽单纯善良的假面，不能让她惊叫着逃离用失望的眼神看着自己。
他只能离开，然后继续着疲惫又无力的生活，这让他无比厌恶的生活，他用顽强的意志力来拼命忍耐的生活，但是眼下平静的地面下是烈火般的岩浆在翻滚嘶喊，他的神情逐渐不耐，眼底阴鸷暗生。不能，再等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