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朗气清,是难得的好天气。

    洛市郊外一简陋院落,巫阴正闭眼躺在清凉的竹椅上享受着大好时光。忽然一阵冷风袭来,弄得他狠狠打了一个冷颤。

    “巫阴~”

    悠长空灵且幽怨的女声在他耳畔轻轻响起,那渗人的冷气直冲天灵盖,将他吓得差点翻到在地。

    微生月看他这幅被自己吓到的模样,面上未有多大浮动,但内里还是多多少少有些不好意思和心虚。她绝对是无心吓他的。

    “女魔头?!”

    玉面少年那似被火炮轰过的声嗓透着掩饰不住的惊骇,一双魅人的桃花眼微瞠,显然是不敢相信眼前的景象。

    还真是真正意义上的“大白天见鬼了”。堂堂西州女魔头玉罗刹的魂魄就这么真真切切飘在自己眼前!他要是正儿八经地说出来,恐怕都没人相信!

    “你你你、你怎么死了?!冤有头债有主,你不要来害我啊......”

    他惊恐地蜷缩在竹椅下,害怕地闭眼不停嘟囔着,看着不免有些猥琐。

    微生月被他这模样弄得无言,她想着要不是自己被异世的魂魄夺舍了,定要狠狠抽他几巴掌,教他好好冷静下来。

    “喂!你听我说,我现在亟待你帮忙,是不会害你的。”

    她凑在他身旁,大着声音,恨不得把他耳朵震聋。

    许是声量大了,巫阴稍有冷静。她趁此连忙道:“我被夺舍了,我知道你能通鬼界,且擅长鬼灵之术,故特意来寻你帮我。我曾救过你一命,你可是实实在在欠我个人情啊。你要是不帮我,那我就要化作地狱厉鬼索你的命,让你也不得好死!”

    她故意威吓他,意料之中的起了效果。

    “好好好,我帮!我帮你就是了!”

    他骤然站起,脸色尚不太好看,俨然是一副壮烈赴死的模样。

    他这下是真恨死这该死的天道了。

    明明他最怕的就是鬼,偏偏祂还给了他“第三只眼睛”,让自己见到世人见不到的鬼界。虽然这成了他一个吃饭的本事,却也给他招来了不少大麻烦,就好比当下。

    微生月见目的达成,收起吓他的戾气,掩饰嘴角的笑意,挑了挑眉,飘着随他进了他那四处透风的茅草屋中。

    “女......我的好姐姐,你要不要喝口水?”

    巫阴顺应时势,变了个嘴脸,谄媚着给她递水。

    微生月给了他一记冷冷白眼,未有动作。他这才反应过来她此刻不过是个生魂,吃不了那阳间的东西。他尴尬着干笑两声,将那递出的水又收了回来,自己砸吧着饮上了两口。

    “呃.....好姐姐,我方才听你说‘夺舍’之事,你能不能详细同我说说,也好教我帮你。”

    听到他的话,微生月的思绪不免又回到十日之前。

    成为魔主之后,她便令全教上下搜找白发年轻男子。

    天下之大,白发的人虽多,但白发年轻男子却少。因此,她等候了许久都未有结果。

    直至有一日,有人冒充了她要寻的人,她只顾得上冲天的欢喜,忘了防备。在她俯身查看那人之时,那男子忽得给她后颈来了一刺。

    那刺她的簪上有毒,不过还好她躲得及时,且灵力深厚,只昏迷几日作罢。但谁又能料到,待她醒来后,自己的躯体竟被一个自称来自异世的魂魄给夺舍了。

    成为生魂的她只能飘在一旁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疯疯癫癫、总爱自言自语的异世魂魄冒充自己,并肆无忌惮地享受着她的一切。

    在走投无路之下,她倏然想到了能见到鬼魂的巫阴,故有了今日之事。

    她将事件前后同他缓缓道来,巫阴听着不禁皱了皱眉,不知在想些什么。继而开口询问,但意外的是,他首先问的却不是夺舍之事,而是问她为何要寻白发年轻男子。

    提到那六个字之际,微生月的眼神骤然变得凛冽,看人也冷极了。巫阴瞬间明白这是触碰到了她的逆鳞,赶忙闭上了嘴。

    “我已将事情前后告知予你,你可有助我夺回躯体的法子?”

    “夺舍乃是违逆天道的邪术,且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知道还会用的人屈指可数,是百年难遇一次。要夺回躯体,着实难办。除非......”

    “除非什么?”巫阴凝色,微生月着急追问。

    “除非有上古神器聚魂珠。但聚魂珠只存在于传说中,要寻它很是困难。而且,根据传说来看,这珠子已经碎成了几片,散落于天地,集齐难矣。”

    少年用那低沉炮嗓说出的话令她面色凝重。

    她不甘心。

    当年父母亲的死还未查清,失踪的义兄司空羽还未寻到,她不甘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死掉”!

    “难道就没有其他办法了?!”

    她情绪激动,屋内的气温骤然如冬日寒冰一般冷得刺骨。

    巫阴见此,颤着牙急忙安抚道:“哎呦,我的好姐姐,你莫激动。我这儿还是有旁门道法的,不过,恐是要付出颇大的代价。”

    “自进魔域以来,我便已经是半身已死之人,又怎会惧怕那代价。”

    她话中透着决绝,巫阴听着叹了一口气,才接着将那办法告知了她。

    “你现在是一生魂,若无躯体承载,再过些时段恐会灰飞烟灭。我虽不能帮你直接夺回原身,但我能用木偶为你造一个残次肉身,替你争取一段时日去寻那聚魂珠。但此术乃为禁术,用之时,那疼痛非常人所能承受,用了之后,你的寿命可能会折损。许是两三年,也可能是十几年。”

    “无妨。”他话音刚落,她便立马接了他的话。

    眼下,她只有这一条路,就只有这一条路了。无论多大的代价都阻挡不了她。

    见她真的下了决心,巫阴难得正色。

    他交代她在房中等候,自己在一旁捣鼓着什物,便出了门。

    三日之后,微生月才等到了他。

    他一回来,便将房中桌椅移开,好空出了一块画阵的地儿。

    微生月站在一旁,只瞧他眼也不眨地用一把锋利的小刀划开了自己的手心,继而用自己的热血在地上画出了一个诡异且骇人的阵法。随之,一个雕好的精致木偶被摆在了阵法中心。

    将一切准备好后,他才示意她走入阵法中。

    奇怪的咒语被他低声念起,阵法泛起刺眼的金光,微生月只觉得自己要被撕裂一般,生疼无比,但她却倔强地一声不哼。

    施阵的巫阴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脸色苍白极了,额上豆大的冷汗不停冒出。

    他只告诉她被施法的人会有无比的疼痛与代价,但他还有未说的,便是施法者亦是要承担着一样的后果。

    刺眼的金光溢满这破败的茅草木屋,约摸着一刻钟后才逐渐消弭。

    地上的木偶不见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一具漂亮的少女躯体。

    微生月从混沌中缓缓睁开眼,一件薄毯便已经落在自己的身上,掩盖住了春光。

    她站起身,实打实的触地让做了一段时间“鬼”的她趔趄了几步。站定后,刚一抬头便见巫阴垂着眸,不敢正眼瞧她。

    她倒是没有反应,语气平常地向他讨要了一身像样的衣裳。

    巫阴早有准备。

    他玉面泛红,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接着从包里掏出一件清新的绿色衣裙递给了她,后适时出了房门。

    整顿好仪容,衣裙倒是意外的合身。微生月大步走到院中,试着运行体内的灵力,又试着召唤出自己的贴身兵器“银月双刀”。

    一切查验后,她发现这幅躯体除了能运用的灵力相比原身过于稀薄之外,一切如初。

    还好,至少没有她预想的那么差。

    “巫阴。”

    她转身忽地唤他,少年连忙向她走近。

    “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无妨,就是......多谢。”

    女魔头的突然道谢,令他有些措手不及。本来紧张的情绪也因此放松了下来。

    微生月道完谢,不等他有所反应,便利落地转身走了出去。

    “等我寻来那珠子,便来寻你。这钱我会还你的,另外的报酬定也不会少你的。”

    巫阴听着她的话,看着她那渐渐消失的倩影,又摸了摸腰间早已消失的钱袋,倏然无奈摇头一笑。

    六月将至,暑气浓了不少,不仅将人弄得躁动了,也躁动了这修真的天下。

    离开洛市后,微生月在西州与风州交界处一山脚下的客栈停歇了几日。

    眼下第一块聚魂珠碎片她还未有线索,这幅躯体能凝聚的灵力又比不过原身,她又不知道夺舍她的人的全部底细,毫无准备回西州实在过于冒险。

    所以她决定顺势暂时脱下女魔头“玉罗刹”的身份,重回“微生月”。

    一来,她能更方便的行动;二来,用自己真正的身份可以帮她找到更多想要找到的人,譬如父亲的旧部;三来,或许能引出当年仙盟事变那些潜藏在暗处的“老狐狸”们。

    她开始庆幸自己过去常以面具示人,以至于没多少人知道她的真容,能让她行动便捷了些。

    被阴差阳错抓到西州魔域后,用能力和人说话便成了她的作风,但人人总会因为她稚嫩的面容而轻蔑她。取代前任魔主后,为了立威,她便戴上了面具,掩饰了真容,用“拳头”和人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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