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后第五年，人间四月天。
石城，墓场。
九玄从梦魇中惊醒，无意识弓起上半身，却将额头重重撞在硬物上。
她吃痛道：“哎呦——！”
什么东西如此坚硬？
撞得她痛不欲生，甚至忘了梦魇的内容！
她含泪捂着额头，忽而闻到一股内敛的幽香，令她莫名感到安逸，奇异地平静下来。
等疼痛感褪去一些后，她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她惊呼：“为何这么黑？我不会又失明了吧！”
漆黑之中，九玄察觉肚子上有一股轻柔的触感，她知道那是她的晴天娃娃，拿起来抱在怀中。
想起方才被撞得狠了，她抬手摸索，摸到一块硬板子，鼻尖凑上去闻，是实木香气，看来是木板。
抬脚踢了踢，发现木板很长，延至脚下。
九玄了然：这是一处封闭空间，没有光源。
可她为何会在此处？
九玄试探喊：“阿姐，你在吗？”
无人回应。
又喊：“村长？妞妞？”
仍旧一片死寂。
她扯着嗓子：“翠花，过来！”
悄无声息。
这里显然不是她的家。
面对漆黑的未知，九玄却并未觉得恐惧，她吸吸鼻子，将原因归结为空气中内敛的幽香，不知这是什么味道，竟能令她感到心安？
为了寻找味道的源头，她决定见些光亮。
九玄摸黑抚上头顶的木板，分析道：“木板并不沉，若是没有封死的话，升卦应该有用。”
她静下心，沉着闭眼，双手在胸前合十，低吟：“地风升，升卦，指日高升。”
卦成，她的掌心浮现熹微蓝光。
曼妙的浅蓝色柔光散进空中，轻柔覆在硬板上，随着轰隆隆的响声，木板升了起来，边缘霎时产生一圈四方形的缝隙，微光顺着缝隙倾泻，落在九玄唇红齿白的巴掌脸上。
她瞬间感到双眼刺痛，被迫捂住眼睛，困惑道：“这是畏光了吗？我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
她清冽的音色因为木板抬升变得空幽，听起来有些诡异。
等适应了光源，九玄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四四方方的纯黑色木板，悬浮于她的正上方。
她舒展僵硬的手臂，迟疑道：“这个木板，怎么这么像——”
话音未落，她便用余光瞥到，她左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首先瞥见如刀雕琢的侧颜，随即瞥见线条流畅的手臂，又顺着手臂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凹凸有致的胸膛，小腹…
那不是东西，是人。
她身侧躺着一个人。
还是个男人。
裸男。
九玄凝滞一瞬，继而发出高亢的尖叫，不顾双腿酸软起身爬出去，靠在侧壁上一气呵成。
脸颊的温度攀至沸点，她大口喘气，恨不得自戳双眼。
她竟然看到了…男人的裸体？
在她失去记忆，安心养伤这五年，见过的男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忽然看见男人的裸体，她只觉五雷轰顶！
九玄捂着眼睛，心有余悸地痛骂道：“你这个变态的大棒槌，男女授受不亲这种道理没听过吗？青天白日的怎么还耍流氓呢？！”
良久，无人回应。
九玄又问：“有胆子耍流氓没胆子承认？说话啊！”
又良久，只有她的回音幽幽盘旋。
空气湿冷阴寒，九玄冷不丁打起寒颤，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为何会和一个裸男躺在木板里，木板还四四方方，黑不溜秋的？而自从她醒来，无论她说什么，回应她的永远是一片死寂？
一个不祥的猜测涌入脑中。
九玄壮着胆子睁眼，左右观察后，便也确定了这个猜测。
此处并无青天，也非白日，是四面无窗的室内。形状诡异的红烛布满小小的房间，抬眼可见墙上悬着两个大字。
黑字为奠，红字为囍。
奠字下立着一张供桌，焚香缭绕，囍字下堆着一摞宝箱，璀璨流光。
九玄怔怔愣了半晌。
许是过于紧张，许是实在冷颤，她打了个喷嚏。
她环住轻颤的身体，摸到肩膀处复杂的刺绣花纹，呆呆低头去看，见自己穿着的，是一件精致秀雅的大红喜袍。
这是…婚服？
她无意识地吞咽唾液，缓慢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木板。
直到将木板的形状看得清晰明了，她呆呆地眨眨眼，随即小心翼翼地挪动屁股，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她必须退得远些。
因为阿姐教过：活人睡棺，此为大忌。
九玄手脚并用向后退，直到靠在角落退无可退。
这里是一间墓室，眼前是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裸男，不用想，那男人已经死了。她和一个死去的裸男，在封闭的棺材里睡了一觉。
九玄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她逐渐颤抖如筛，呼吸频率又快又短，脑中混乱不已，眼前一片模糊。
九玄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这是今年的第一次。
她像从前一样，将娃娃紧紧搂在怀里，以此缓解恐慌，却忽而愣住——为何娃娃在她手里？
熟悉的手感令九玄确信，这就是她抱了五年，从不离手的娃娃。
这个娃娃对于她的意义，只有阿姐知道，为何会跟她一并下了墓？难道是把她扔下墓的人，好心塞给她的？
九玄抹掉下巴上的冷汗，这时低头看去，她确信身上穿的婚服是她第一次见的衣服，却妥帖地包裹着她，显然是有人按照她的身形缝改的。
可是，知道她身形的只有阿姐！
难道，把她扔进来的人是阿姐？
怎么可能！
那可是把她从万人尸坑里捞出来，又如娘亲般照顾她整整五年的阿姐，她的阿姐绝不会对她做这种事！
九玄鼓起勇气站起来，活络麻木的腿脚，试着回忆睡前的事。
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是睡觉。
在哪里睡的？
在养猪场的后屋里头。
睡觉之前是否见过阿姐？
见过。
九玄想起她曾被乱作一团的叫嚷声吵醒，睡眼惺忪地跑出去看热闹，却被阿姐拖回了屋里。
阿姐镇定解释：“早上，养猪场来了一个男人，说是皇城里的官家，要助养猪场做大做强，结果刚一进门，就被猪拱死了。眼下他家下人，吵着要人陪葬呢。”
九玄揉着眼睛附和：“哦哦，原来是这样。”
之后，阿姐就把她塞回床上，柔声哄：“九九别怕，继续睡吧，阿姐去处理一下。”
九玄乖乖点头，随即俩眼一闭，很快不省人事。
回忆至此，九玄首先感到深深的震撼：有人被猪拱死了。
随即感到深深的震撼：她在听到有人被猪拱死这个消息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睡过去。
最后感到深深的震撼：那被猪拱死的男人，居然要人陪葬？
等等，
陪葬？
她抬起头，看向墙上的两个大字，怔愣念：“奠，囍…”
难道这两个字意味着，棺材里那个裸男，就是那个被猪拱死的男人？
所以是…她在陪葬？
九玄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面对如此荒唐事，她在百感交集之际，很快想到一个事实：可她是活人呐！
活人陪葬，不就是变相杀人？
若陪葬的人不是她，而是没有卦魂的普通姑娘，岂不该在墓中活生生绝望而死？
天理何在！
这叫她满心愤慨，看向墓室中央那口惊人的大棺材，破口大骂：“你是官家是吧，官家有什么了不起，竟还拉着活人给你陪葬，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再说，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弱鸡，能笨到被猪拱死？行，你死就死吧，倒是穿件衣服再死啊！赤身裸体的下地府，是打算□□阎王爷给你开小灶快点投胎？！”
一通乱骂后，她叉着腰顺气，心情确实舒爽了些，却再度瞪大了眼。
她恍然意识到，她没办法替天行道，惩罚这个始作俑者。
因为他不是始作俑者，而是死作俑者。
他已经死了。
…攥拳四顾心茫然！
九玄脱力靠在墙壁上，徒劳叹一口气。
焦躁之中，她再次闻到那股内敛的幽香，吸着鼻子去寻源头，确定味道来自棺材里，已然满溢整间墓室。
棺材里有什么？
有个死鬼。
难道，这是那死鬼的味道？
九玄迈出脚，想过去寻找答案，忽而想到死鬼裸着身子，当即黑了脸，决定找些遮掩的物件，以免长了针眼。
奠字之下的供桌上金盘银果，显眼处放着一件叠好的衣裳，九玄一眼认出，那是新郎官穿的婚服。
明明有婚服，那死鬼为何裸着？
婚服旁还放着两本薄薄的册子，九玄走过去翻看，似乎是墓志铭。
一本墓志铭的封面写着九九，这是九玄的乳名。
里面大致写道，九玄生了胆疾，时日无多，死前的唯一心愿，是找一个“胆大心细，恪守男德”的亲亲夫君，到地府过如胶似漆的日子。
九玄嫌弃地皱着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瞎写的！”
她拿起另一本墓志铭，在封面上看到一个名字：小土。
九玄：……
这显然是死鬼的名字。
虽说贱名好养，可这也未免…太随便了吧？
九玄翻开小土的墓志铭，在扉页看见八个大字：
胆大心细，恪守男德。
九玄：“……”
她禁不住翻起白眼：他恪守的是哪个天下的男德，死了都不穿衣服？祸害无辜姑娘的时候胆最大，心最细吧！
九玄一边在心里痛骂，一边专注地翻看起来。
小土天赋奇高，家中兄长许是嫉妒他，从小就无故虐待他，拔他的牙，剥他的皮，放他的血，还企图剜他的心，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九玄一本正经评价：好惨。
五年前叛军大战，小土死里逃生，他的兄长却离奇失踪。可他们家家大业大，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小土一边养伤，一边处理家事，将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从前更强大、更富饶、更安康。
九玄一本正经评价：好强。
这死鬼竟有这般实力。
九玄看过不少绘本，绘本里的公子都是清一色的美强惨，跟小土倒是挺像。
只不过，强惨是有了，美不美她不知道，方才只来得及看到他白花花的胳膊，就吓得赶紧闭眼，她啥也没看到哇。
要不然…现在看看？
——跑偏了！
不能被一面之词蒙骗，人家绘本里写的美强惨，可不会被猪拱死！更不会草菅人命！
更更不会叫小土！这一听就是个龙套的名儿！
九玄放下小土的墓志铭，转身看向棺材，拧眉思索一瞬，随即道：“你强抢民女下葬，属实天理难容，但我扰你清净，我也不厚道，你死都死了，我不会跟死人较劲。我阿姐说，黄泉路很冷，我便帮你把婚服穿上，让你能暖和些，也能体面些，如此一来，咱们就算作扯平。”
九玄想，把小土安置妥当后，她就出去找阿姐，问清自己为何会在墓中。
石城，墓场。
九玄从梦魇中惊醒，无意识弓起上半身，却将额头重重撞在硬物上。
她吃痛道：“哎呦——！”
什么东西如此坚硬？
撞得她痛不欲生，甚至忘了梦魇的内容！
她含泪捂着额头，忽而闻到一股内敛的幽香，令她莫名感到安逸，奇异地平静下来。
等疼痛感褪去一些后，她睁开眼，却发现眼前一片漆黑。
她惊呼：“为何这么黑？我不会又失明了吧！”
漆黑之中，九玄察觉肚子上有一股轻柔的触感，她知道那是她的晴天娃娃，拿起来抱在怀中。
想起方才被撞得狠了，她抬手摸索，摸到一块硬板子，鼻尖凑上去闻，是实木香气，看来是木板。
抬脚踢了踢，发现木板很长，延至脚下。
九玄了然：这是一处封闭空间，没有光源。
可她为何会在此处？
九玄试探喊：“阿姐，你在吗？”
无人回应。
又喊：“村长？妞妞？”
仍旧一片死寂。
她扯着嗓子：“翠花，过来！”
悄无声息。
这里显然不是她的家。
面对漆黑的未知，九玄却并未觉得恐惧，她吸吸鼻子，将原因归结为空气中内敛的幽香，不知这是什么味道，竟能令她感到心安？
为了寻找味道的源头，她决定见些光亮。
九玄摸黑抚上头顶的木板，分析道：“木板并不沉，若是没有封死的话，升卦应该有用。”
她静下心，沉着闭眼，双手在胸前合十，低吟：“地风升，升卦，指日高升。”
卦成，她的掌心浮现熹微蓝光。
曼妙的浅蓝色柔光散进空中，轻柔覆在硬板上，随着轰隆隆的响声，木板升了起来，边缘霎时产生一圈四方形的缝隙，微光顺着缝隙倾泻，落在九玄唇红齿白的巴掌脸上。
她瞬间感到双眼刺痛，被迫捂住眼睛，困惑道：“这是畏光了吗？我究竟在这里呆了多久？”
她清冽的音色因为木板抬升变得空幽，听起来有些诡异。
等适应了光源，九玄迫不及待地睁开眼，映入视线的是四四方方的纯黑色木板，悬浮于她的正上方。
她舒展僵硬的手臂，迟疑道：“这个木板，怎么这么像——”
话音未落，她便用余光瞥到，她左边似乎有什么东西。
她首先瞥见如刀雕琢的侧颜，随即瞥见线条流畅的手臂，又顺着手臂看向白茫茫一片的，凹凸有致的胸膛，小腹…
那不是东西，是人。
她身侧躺着一个人。
还是个男人。
裸男。
九玄凝滞一瞬，继而发出高亢的尖叫，不顾双腿酸软起身爬出去，靠在侧壁上一气呵成。
脸颊的温度攀至沸点，她大口喘气，恨不得自戳双眼。
她竟然看到了…男人的裸体？
在她失去记忆，安心养伤这五年，见过的男人一个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忽然看见男人的裸体，她只觉五雷轰顶！
九玄捂着眼睛，心有余悸地痛骂道：“你这个变态的大棒槌，男女授受不亲这种道理没听过吗？青天白日的怎么还耍流氓呢？！”
良久，无人回应。
九玄又问：“有胆子耍流氓没胆子承认？说话啊！”
又良久，只有她的回音幽幽盘旋。
空气湿冷阴寒，九玄冷不丁打起寒颤，这才感到有些不对劲。
她为何会和一个裸男躺在木板里，木板还四四方方，黑不溜秋的？而自从她醒来，无论她说什么，回应她的永远是一片死寂？
一个不祥的猜测涌入脑中。
九玄壮着胆子睁眼，左右观察后，便也确定了这个猜测。
此处并无青天，也非白日，是四面无窗的室内。形状诡异的红烛布满小小的房间，抬眼可见墙上悬着两个大字。
黑字为奠，红字为囍。
奠字下立着一张供桌，焚香缭绕，囍字下堆着一摞宝箱，璀璨流光。
九玄怔怔愣了半晌。
许是过于紧张，许是实在冷颤，她打了个喷嚏。
她环住轻颤的身体，摸到肩膀处复杂的刺绣花纹，呆呆低头去看，见自己穿着的，是一件精致秀雅的大红喜袍。
这是…婚服？
她无意识地吞咽唾液，缓慢转过头去，看向身后的木板。
直到将木板的形状看得清晰明了，她呆呆地眨眨眼，随即小心翼翼地挪动屁股，一点一点向后退去。
她必须退得远些。
因为阿姐教过：活人睡棺，此为大忌。
九玄手脚并用向后退，直到靠在角落退无可退。
这里是一间墓室，眼前是一口棺材，里面躺着一个裸男，不用想，那男人已经死了。她和一个死去的裸男，在封闭的棺材里睡了一觉。
九玄胃里一阵翻涌，险些吐了出来。
她逐渐颤抖如筛，呼吸频率又快又短，脑中混乱不已，眼前一片模糊。
九玄已经很久没有发病了，这是今年的第一次。
她像从前一样，将娃娃紧紧搂在怀里，以此缓解恐慌，却忽而愣住——为何娃娃在她手里？
熟悉的手感令九玄确信，这就是她抱了五年，从不离手的娃娃。
这个娃娃对于她的意义，只有阿姐知道，为何会跟她一并下了墓？难道是把她扔下墓的人，好心塞给她的？
九玄抹掉下巴上的冷汗，这时低头看去，她确信身上穿的婚服是她第一次见的衣服，却妥帖地包裹着她，显然是有人按照她的身形缝改的。
可是，知道她身形的只有阿姐！
难道，把她扔进来的人是阿姐？
怎么可能！
那可是把她从万人尸坑里捞出来，又如娘亲般照顾她整整五年的阿姐，她的阿姐绝不会对她做这种事！
九玄鼓起勇气站起来，活络麻木的腿脚，试着回忆睡前的事。
记忆中的最后一件事是什么？
是睡觉。
在哪里睡的？
在养猪场的后屋里头。
睡觉之前是否见过阿姐？
见过。
九玄想起她曾被乱作一团的叫嚷声吵醒，睡眼惺忪地跑出去看热闹，却被阿姐拖回了屋里。
阿姐镇定解释：“早上，养猪场来了一个男人，说是皇城里的官家，要助养猪场做大做强，结果刚一进门，就被猪拱死了。眼下他家下人，吵着要人陪葬呢。”
九玄揉着眼睛附和：“哦哦，原来是这样。”
之后，阿姐就把她塞回床上，柔声哄：“九九别怕，继续睡吧，阿姐去处理一下。”
九玄乖乖点头，随即俩眼一闭，很快不省人事。
回忆至此，九玄首先感到深深的震撼：有人被猪拱死了。
随即感到深深的震撼：她在听到有人被猪拱死这个消息后，竟然还能若无其事地睡过去。
最后感到深深的震撼：那被猪拱死的男人，居然要人陪葬？
等等，
陪葬？
她抬起头，看向墙上的两个大字，怔愣念：“奠，囍…”
难道这两个字意味着，棺材里那个裸男，就是那个被猪拱死的男人？
所以是…她在陪葬？
九玄目瞪口呆，舌桥不下。
面对如此荒唐事，她在百感交集之际，很快想到一个事实：可她是活人呐！
活人陪葬，不就是变相杀人？
若陪葬的人不是她，而是没有卦魂的普通姑娘，岂不该在墓中活生生绝望而死？
天理何在！
这叫她满心愤慨，看向墓室中央那口惊人的大棺材，破口大骂：“你是官家是吧，官家有什么了不起，竟还拉着活人给你陪葬，你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再说，你究竟是男人还是弱鸡，能笨到被猪拱死？行，你死就死吧，倒是穿件衣服再死啊！赤身裸体的下地府，是打算□□阎王爷给你开小灶快点投胎？！”
一通乱骂后，她叉着腰顺气，心情确实舒爽了些，却再度瞪大了眼。
她恍然意识到，她没办法替天行道，惩罚这个始作俑者。
因为他不是始作俑者，而是死作俑者。
他已经死了。
…攥拳四顾心茫然！
九玄脱力靠在墙壁上，徒劳叹一口气。
焦躁之中，她再次闻到那股内敛的幽香，吸着鼻子去寻源头，确定味道来自棺材里，已然满溢整间墓室。
棺材里有什么？
有个死鬼。
难道，这是那死鬼的味道？
九玄迈出脚，想过去寻找答案，忽而想到死鬼裸着身子，当即黑了脸，决定找些遮掩的物件，以免长了针眼。
奠字之下的供桌上金盘银果，显眼处放着一件叠好的衣裳，九玄一眼认出，那是新郎官穿的婚服。
明明有婚服，那死鬼为何裸着？
婚服旁还放着两本薄薄的册子，九玄走过去翻看，似乎是墓志铭。
一本墓志铭的封面写着九九，这是九玄的乳名。
里面大致写道，九玄生了胆疾，时日无多，死前的唯一心愿，是找一个“胆大心细，恪守男德”的亲亲夫君，到地府过如胶似漆的日子。
九玄嫌弃地皱着眉：“什么乱七八糟的？一看就是瞎写的！”
她拿起另一本墓志铭，在封面上看到一个名字：小土。
九玄：……
这显然是死鬼的名字。
虽说贱名好养，可这也未免…太随便了吧？
九玄翻开小土的墓志铭，在扉页看见八个大字：
胆大心细，恪守男德。
九玄：“……”
她禁不住翻起白眼：他恪守的是哪个天下的男德，死了都不穿衣服？祸害无辜姑娘的时候胆最大，心最细吧！
九玄一边在心里痛骂，一边专注地翻看起来。
小土天赋奇高，家中兄长许是嫉妒他，从小就无故虐待他，拔他的牙，剥他的皮，放他的血，还企图剜他的心，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
九玄一本正经评价：好惨。
五年前叛军大战，小土死里逃生，他的兄长却离奇失踪。可他们家家大业大，日子总要过下去的，小土一边养伤，一边处理家事，将家里打点得井井有条，甚至比从前更强大、更富饶、更安康。
九玄一本正经评价：好强。
这死鬼竟有这般实力。
九玄看过不少绘本，绘本里的公子都是清一色的美强惨，跟小土倒是挺像。
只不过，强惨是有了，美不美她不知道，方才只来得及看到他白花花的胳膊，就吓得赶紧闭眼，她啥也没看到哇。
要不然…现在看看？
——跑偏了！
不能被一面之词蒙骗，人家绘本里写的美强惨，可不会被猪拱死！更不会草菅人命！
更更不会叫小土！这一听就是个龙套的名儿！
九玄放下小土的墓志铭，转身看向棺材，拧眉思索一瞬，随即道：“你强抢民女下葬，属实天理难容，但我扰你清净，我也不厚道，你死都死了，我不会跟死人较劲。我阿姐说，黄泉路很冷，我便帮你把婚服穿上，让你能暖和些，也能体面些，如此一来，咱们就算作扯平。”
九玄想，把小土安置妥当后，她就出去找阿姐，问清自己为何会在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