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九没理他,看到冰夷神色犹疑,她觉得真心换真心这法子八成有戏。

    她继续装作哭诉:“而是命在旦夕!命不久矣!那生死簿上判我余寿不足一月!度朔他跟在我身边,是奉你们冥主的命令,等时日一到就朝我索命的!”

    “我来这彼界,其实是为了寻宝。我们水家的断水刀和织魂镜,能助我逆天改命,它们有可能就在这彼界墓冢之中。寻宝续命这件事情,是我余生夙愿。”

    “女神姐姐,你就看在我是将死之人的份上,先让我在彼界把遗愿办了吧!若是寻宝续命不成,你再与我出界决斗也好,说不定……说不定,我的命运终点,就是结束在你手里呢……现下,现下并非我们交手的时候啊……”

    说到最后,她甚至嗫嚅起来,看向冰夷的眼神既真诚又委屈,一张脸上尽是苦笑掺杂,希望尽可能表明自己的无奈处境,缓和甚至扭转当前的紧张局势。

    冰夷明显一愣,接着拧眉陷入思索状态。

    以为她是被自己卖惨打动,鱼九将度朔拽回自己身边,朝他眨了眨眼,悄咪咪传音:“你说,她能答应吗?”

    鱼九刚刚这段情理表演,虽说语气和表情夸张了些,但不难看出,七分恳切谋事,三分借机宣泄。

    但她传音时的语气,却瞬间回到冷静与理智。

    对于鱼九的故作坚韧,和她随机应变的应对方式,度朔有些失笑,传音朝她打趣:“你倒是能屈能伸。”

    简单评价过后,他回答起她的问题:“但冰夷一向漠视人情冷暖,你这法子应该……”

    “不奏效”三个字的猜论还没出口,度朔就看到冰夷竟然收回了她的长枪。

    挽枪立在林间,看着前方命运多舛又伶牙利嘴的少女,冰夷良久启唇。

    她嗤笑一声:“这点小把戏,就妄想蒙混过关?”

    度朔朝鱼九轻微挑眉,仿佛他的揣测已然验证,于是自信传音:“她好歹也是神,没那么好糊弄。”

    鱼九自觉刚刚演得不错,不甘传音:“可她都收枪了。”

    武器都收了,还能变卦不成?

    这么想着,鱼九抿嘴不语,双手交握的同时,继续做出可怜兮兮的表情看向冰夷,觉得她应该还有后话在酝酿。

    只见冰夷果然语锋一转,又接了一句:“趁人之危倒显得我不光彩了!谅你一个水家后人,也翻不出什么大浪,勉强给你个机会就是!”

    鱼九一听这话,心中虽有几分不服气,但面上赶忙做出感激放松的模样,顺带朝度朔略微挑眉。

    “看吧,奏效了。”

    “佩服。”

    见鱼九与度朔无声交接一眼,冰夷翡眸冷峻,追加提醒:“你最好动作快点,我可没那么多耐心。”

    暂时化干戈为玉帛,总比当场打架误事好得多。

    鱼九忙不迭应和点头:“多谢神女姐姐大度,我自会抓紧时间。”

    于是,花隐远远瞧见鱼九回来的时候,她正急匆匆踏步走出丛林,身侧跟着的神祇,竟然左右各跟一个。

    度朔在左,看起来脸色有些沉闷,偶尔瞥一眼身侧的鱼九。

    冰夷在右,单手持一杆冰骨长枪,因为覆面遮了半张脸,露出的翡眸平静无波,看不出具体神色。

    她远远看到花隐那张脸时,心下稍微诧异,当即问向度朔:“巫瑶?她怎么也在?”

    没想到度朔呛了一句:“你对这末路彼界,不是了如指掌?”

    他明显加重“末路”二字,还在猜忌冰夷来此别有目的。

    不给他俩斗嘴的空当,鱼九疑惑出声:“末路彼界,是什么说法?”

    冰夷冷哼一声,并未理会。

    她现在算得上是鱼九的临时监工,没有义务给她答疑解惑。

    而且,度朔已经接过话开始解释:“命境分等级高低,彼界力量自然也有强弱之分。”

    “一般而言,综合力量强弱以及时间消亡因素,彼界可以分为婴、荣、败、末四个阶段,称之为彼界四路。”

    因为有命境在身,鱼九很容易听得明白。

    彼界四路,婴荣败末,好比世间万物的兴亡演变,听起来就是个既定说法,实际上简单易懂。

    度朔继续:“命境可以根据内部灵力的充沛程度、规则秩序的完善程度、容纳生灵的层级上限等因素,进行等级的直观判定。”

    “但彼界作为独立人间之外的力量场域,又能融汇吸纳界内生灵全部力量,随时在进行自我调适与平衡,因此内部各种力量相互交织混杂,按理来说难分强弱。”

    冰夷嗤笑起来:“那是你水平不行。”

    度朔也不恼火,顺势引她说道:“你水平是行,辨得出这是末路,不妨讲讲原因关键。”

    没想到冰夷也没再拿捏作态,真就干脆利落接了话茬,她一句话随口相答,腔调非常漫不经心:“因为我认识界主。”

    鱼九和度朔同时顿住,看向冰夷的质疑神色,就像在看张口瞎编的骗子。

    以为他们想追问详情,冰夷似笑非笑:“至于是谁,就不好告诉你们了。”

    度朔传音:“我看她在故弄玄虚。”

    鱼九传音:“我也这么觉得。”

    这时,他们沿着墓道走到了最前方,陵山山脚。

    度朔将拎了一路的魍象,不耐地随手一扔,甩到地上后拍了拍手,就不再去管。

    花隐默声与冰夷对视一眼,敛眸颔首,浅浅打了个照面。

    她们的动作点到即止,似是不熟的旧识,被鱼九看在眼里。

    这些上古就存在的神们,互相之间肯定有错综复杂的渊源,只不过,她现在没闲工夫去探究他们的具体关系和过往。

    左式坐在陵山巨石前的地上,捂着耳朵低头沉思不语,似乎陷入浑然忘我的出神状态,应该在思索什么。

    鱼九看向花隐,把货船那边的情形简单相告,然后皱眉问道:“左大哥这是……”

    花隐轻声启唇:“式哥他把这块石头研究了一圈之后,就这样了。以我对他的了解,他应该是从中看出了什么端倪,但有地方还没想通。”

    听罢,鱼九重新看向眼前巨石,它原本覆满的蔓草,被左式扒落大半,露出里面的斑驳石面。

    它既没有刻画痕迹也没有独特的材质构造,明显就是一块普通无奇的石体,还是最平淡质朴的自然造物,它的形状极其不规则,看起来并没有经过人为修饰凿打。

    饶是仔细多看了两眼,鱼九也没看出其中有什么玄妙之处。

    “我明白了!”

    左式突然发出高声感慨,猛地站起,双目炯炯仰头盯向面前的神秘陵山。因为想通某个疑难问题,他兴奋之情难以自抑,整张脸都容光焕发。

    攥紧的双手难掩喜悦,他滔滔不绝梳理起来:“按理来说,陵前有如此突兀的巨石矗立,历史上并不多见甚至据我所知就没有过!乍一眼看上去,它连接着墓道,应该是陵山标志用来指示墓葬入口方位。但这么大一块巨石,应该是人为作用搬运来的,肯定有着更为重要的用途。”

    “它可能是墓葬建造的工程遗留物,由于当时技术有限,无法移走或分割,于是就保留了下来,甚至可能作为加固山体、保护陵墓安全的结构存在。还有可能是……”

    他说得言之凿凿,所以在场的都在认真听他一字一句剖析讲解。

    只有冰夷捂嘴失笑,她轻飘飘递出一句:“人类存世发展百万余年,惯是愚钝自缚。想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随后,她便眸光一凛,执枪上前一步,对准巨石挥枪一挑。

    原本与山体连接,纹丝不动重过千斤的不规则巨石,轻易就被冰夷挑开拨至一旁。她动作果断利索,如同拿勺子挖走一块豆腐般毫不费力。

    巨石从山前被挑开后,陵山与墓道交界处,陡然出现一扇漆黑石门。

    冰夷收枪站定,朱唇轻启:“它就是堵挡入口的栓石罢了,你哪来那么多弯弯绕绕的猜测。”

    “……”

    眼见诸多猜想被当场推翻,左式顿时脸上无光,尴尬地不再言语。原来他苦心孤诣分析推理,满心以为的精妙解读和深度剖析,其实不过徒劳白费。

    不过,先前沉溺思索推导,他这才注意到探墓队伍居然加入了位陌生神女,被她的凛冽气场以及脸上邪魅的黑龙覆面惊到,他努力掩饰窘态,看向花隐连问:“这位又是谁啊?”

    花隐拍了拍他的背,缓和他的尬意,简单向他介绍了两句这位九幽神祇。

    冰夷朝鱼九歪头示意,语气甚是不耐:“不是要探墓,抓紧时间啊。”

    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出手帮忙,鱼九心中怪异,走到石门前扫视一圈,却对于开门之法束手无策。

    这道门就这样赤裸裸亮相,它通体发黑没有光泽,居然是平整一块,没有任何雕纹装饰,也没有门缝门梁,如同嵌在山体之上,周围被山土掩埋,露出的部分约莫人高,高宽差不多。说是山门或墓门,倒更像一面巨大圆砚。

    左式凑近看过,他十分惊叹:“这大概就是陵墓的封门石,但这石材看着……真是罕见。”

    度朔眯眼细瞧后,嘴角扯笑评价道:“冥火煅烧石,几乎硬如玄铁难以强破。看来这界主,绝非等闲之辈。”

    他意味深长瞥了眼冰夷,心中疑虑更多,嘴上却似漫不经心地说道:“你说是吧,冰夷。”

    冰夷并不接话,反而背对他们不再参与细节。

    她微微仰头,翡眸眺向彼界东北方位,眼中掠过一抹凌厉寒意,又透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只不过都转瞬即逝。

    鱼九看了眼黑漆漆的封门火石,对于又和冥火扯上关系,心中很是无奈,叹了口气发愁:“那这门怎么开?”

    左式并不知道冥火具体是什么,奉行物理运行与经验之谈,朗声提议:“看看有没有机关吧,不管材质如何,一般封门石是为了防制盗墓和保护墓室环境的,肯定做了些特殊设计。”

    这话不无道理,鱼九上前进一步凑近查看。

    突然,她冷不防听到一声力量共鸣之脆响,惊得浑身一颤。

    那嗡鸣之声,蓦然炸响在耳畔,虽不至于震耳欲聋,但清晰可感,仿佛具有难以言喻的魔力,瞬间紧紧攫住心神。

    它的源头,分明来自自己那枚蓝石耳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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