席上碗筷轻响声忽地停了,只剩几个娃娃还奶声奶气地说着话。

    都是一家人,对于江雨音的近况多少有所耳闻,连猜带蒙的也能八九不离十地知晓她与江鹤川之间的龃龉,只是从没有人将这事摆到明面上。

    江雨音和林许鹿双双站起身喝了:“姐夫抬举了,不过是小生意,婆母公爹责怪许鹿玩心大,手下也没经手的营生。要他成婚后收收心思,为他和我的将来做做打算呢,男人不能只靠爹娘养着,不是吗?”

    二姐夫赵无涯是货真价实的花架子,一无功名二无本事,只有一张脸能上台面。二姐江雨芳当初年纪轻,一往情深非他不可地跳了火坑。

    成婚不过三年,昔日有情人成了怨侣一对,江雨芳原先还哭闹伤心,现在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仗着娘家比夫家高一头成日翻着白眼,相公也不叫了,私底下还跟江雨音说自己动过几次手,打了二姐夫几次竟比好言相劝有用,还说男人就是贱骨头。

    江雨芳在桌下踢了他一脚,那赵无涯是个不知道好歹的:“我看不小,都是一家人,妹妹妹夫要是有门路,可要带带我这个亲姐夫。”

    “赵无涯,我说你够了。”江雨芳一摔筷子,拽着着他的衣裳要他坐下。

    “雨芳,有什么话私下说,这副样子成何体统,无涯你也坐下。”江鹤川原先还会把场面圆得漂亮些,但现在只想让他们在人后闹,眼不见心不烦。

    “雨音你既嫁入了林家,就与许鹿好好过日子,把孝顺公婆摆在首位,切勿像在家中这般任性了,都好好吃饭吧。”江鹤川自顾自夹起了菜。

    江鹤川独断专行,漠视依附者的悖逆,只遵守自己的规则。

    “女儿谨遵父亲教诲。”江雨音听出他对自己抛头露面的不喜,也不再与他争辩,既说不通不如各留一分薄面。

    至少江鹤川舍得掏钱。

    预知梦里她怨了江鹤川大半辈子,但她在林家做了寡妇被公婆记恨,江鹤川在世时对她多有荫蔽。

    而江鹤川死后,两位兄长经营之下江家凋敝,从始自终没来看过她一眼。

    一顿饭吃得索然无味,回去路上江雨音神情恹恹。

    “林许鹿,等我们把店开遍启玉大江南北,往后游山玩水,想呆哪呆哪。”

    “好。”林许鹿牵过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

    江雨音竟可悲地庆幸自己嫁了人,林进宽只有卫施珑一个妻子,平日无事也不会过多干涉他们。

    若娶她的不是林许鹿,而是随便一个男人,她不敢想象那种日子。

    “幸好是你。”江雨音靠在林许鹿肩头。

    “是我运气好。”林许鹿举起交握的手亲了下江雨音那面。

    江雨音的烦闷只维持了一会儿,回家摸到算盘就变了个人似的,写写画画记着账,不时小声嘟囔着。

    尾声开张十日有余,在东街也算有了一席之地。明面上看着风头大盛,私底下其实乱成一团,是一个草台班子,雇员零散而单薄,只要其中一个人出了点问题,就会供不上货。

    江雨音已经考虑到了这个问题,筹备起了招工。

    现下在用的几个人也分别谈妥了工钱签过契约过了明路。

    奇异的是自从江雨音成了亲,做出了些名堂,见着她认出她面露鄙夷以示界限的人比从前少了,叫江老板的倒是多了起来。

    “明日先去蚌场,再去书斋。”

    “好。”

    六月的天暑意甚浓,蝉鸣也聒噪。江雨音自从那日午后与林许鹿跟着庄头巡视蚌场,两人都晒蜕了一层皮后就改了出门时间,赶在早晚,避开高温。

    即便如此一上午下来江雨音也不太想说话,拿着自己看书和观摩现场记录下来的疑惑找养蚌师傅问过后也没什么胃口吃午膳。

    林许鹿比她更热,汗珠跟他的眼泪似的汇到下巴再滴落。坐到树荫下的凉亭里歇下才好些。

    他把晾凉的百合莲子汤推到江雨面前苦着脸说:“等店开遍启玉,我们夏日住北方,冬日住南方,这不上不下的太折磨人了。”

    江雨音看着他半湿的衣襟,笑了下说:“还没影的事呢。”她昨日刚说,林许鹿今天就拿来用了。

    “迟早的事。”林许鹿拿过久恒手里的扇子,“我自己扇,你歇着吧。”坐得离江雨音近了些,确保两人都能蹭到风。

    两人说起话来也不无趣,聊磨喝乐聊新款式聊新出的话本其乐融融,就着凉茶在凉亭中消磨到日头偏西才出发去书斋。

    书院后街的书斋江雨音只去过一回,就是拿到后的一天去交代掌柜给侄子侄女们各备了一套启蒙用书带回林家,再放到门房代为转交。

    那日去得晚,掌柜都快关门了。

    今日时候尚早,学生刚下了学,三三两两地往书斋走去。

    江雨音和林许鹿下了马车,正有一行五个学生低头躲躲闪闪地出来。

    “哎,上册还有三篇就能看完,掌柜就开始赶人了。”一矮瘦男学生叹了口气。

    “我那册就差两张纸了,再多半刻……可惜了,只能过几日再来了。”

    “也不能怨掌柜,若都与我们这般白瞧白看,占了人家的地不说,还翻旧了人家的书,那书用的都是好纸,旧了怎么卖。”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等我手头宽裕些,定要将看过的都买下来。”

    待人走后林许鹿还没回过神,立在路边看着他们走进落日余晖里。

    “怎么了,想帮他们?”江雨音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了然地说。

    “啊,是啊,我这种没心思读书的人却不用愁买不上书。”林许鹿腼腆地笑了一下,走到江雨音身侧与她并肩低声说,“走吧。”

    就在进门口的一瞬江雨音想好了一个方案。虽然她听到那几个男书生的对话心里并没什么波澜。

    比起林许鹿他们也许算的上拮据,但林许鹿今日能在这书斋见到他们,就表明这些人已经是得到一户人家偏爱,是被爹娘甚至姐妹托举着的孩子。

    就算他们读不了书去做工去经商就算是去要饭,不论是什么,都比女子能选择的路宽敞,即便女子难得能与他们同工也不会同酬。

    但林许鹿既然想帮。

    江雨音把招工告示交给掌柜,而后交代:“往后若有买不起书的学生来,可用与书价相当的押金将书借去,再给一本空白书册。一月内归还并交一本誊抄好的新书来,只要旧书无明显的折旧污损,便可将押金拿回去。”

    掌柜是个老书生,因出身相似平日已经对穷书生比别的书斋宽厚,并不会因为看出他们囊中羞涩而说刻薄话驱赶。

    只会在人待了一段时间后才晃到身边小声问要不要买。

    这已经成了这间书斋里心照不宣的黑话,很多时候不用等他开口,书生就已经放下书走了。

    掌柜心头一热,有些浑浊的眼亮了一下,担忧地说:“夫人……这恐怕会影响书斋的收入。”

    他心里清楚,手头不宽裕的学生会凑钱去借一本誊抄传阅,连带着一些原本精打细算能买下书的学生也会选择这种省钱的法子。

    江雨音摇了摇头:“无事,掌柜就这么办吧。”

    掌柜仰头把目光转向林许鹿,有几分忐忑,林许鹿不假思索地说:“就按雨音说的办,你听她的。”

    而后两人搜刮了新出的话本一前一后上了马车。一到车厢里放了车帘子,林许鹿眼睛亮亮地凑到江雨音边上,恨不得贴着蹭一蹭。

    他心悦诚服地说:“雨音你真好。”

    江雨音这么做不过是为了让他开心,现在目的达到了瞧着他这情态心里舒畅,摸了把他的脸说:“那过来亲一下。”

    林许鹿这段日子被江雨音按着亲了许多次,渐渐的也能放开一些,但在外边车厢里还是头一回。

    那副脸薄赧然的模样又回来了点,在江雨似笑非笑的视线里更加局促。

    外头时不时传来久恒控马的声音,还有擦肩而过的人声,林许鹿甚至能凭着吆喝声想出是经过了何处,隐隐能将几张熟悉的脸与店铺对上号。

    “相公不会那么吝啬吧,这可是我第一次讨要奖赏呢。”江雨音收回松松搭在他肩上的手,往车厢上靠了靠,“不亲我睡觉了。”

    林许鹿把她的反应当作了被扫了兴,像被无形的手推了一把。匆匆拿起江雨音的手带着按回自己脸上,闭着眼在狭小的车厢里半跪着把自己送了上去。

    他一连亲了好几下,直到江雨音睁开眼笑着推了他一下才放下心。

    “不够。”

    “我要利息。”江雨音勾住他的脖子吻了上去,有暧昧水声惹得林许鹿难捱又沉溺。

    直到下车林许鹿的心跳都是乱的,还特意避开了与久恒的交流,只敷衍地嗯了一声。

    “少爷这是怎么了?”久恒咕哝着。

    “无事,天热了难受,晚些洗个澡就好了。”江雨音说。

    “那我等会儿去叫水。”久恒想想也是,他家少爷往年夏天巴不得呆在家里一步不动。

    “水凉一些,里衣换轻薄的,他现在穿的太厚了。”

    “噢……”久恒不知为何听着有点脸热,领了命低着头退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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