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带凉,轻轻吹过枯枝败叶,发出沙沙的声响。

    风声与树叶的摩擦声交织在一起,遮住了一道细碎的哭声。

    东宫四下无人,正殿内,精致的棺椁安放在正中,牌位上刻着谢君尧的名字。

    灵堂四周,素白的纱幔轻轻垂落,如同薄雾,隔绝了一双交缠人影。

    少女一双杏眼通红,挣扎的双手被纱幔缠住。

    江晚乔本就病弱,又哪里是男人的对手,轻易就被制住压下。

    只能任由略带薄茧的大手卡住的香腮,将脸颊按在地上。

    他身姿挺拔如松,动作利落骑在她身上。

    谢承安居高临下的看着少女因惊恐而湿红的双眼,似是欣赏她如此模样。

    宫灯摇曳,光影斑驳,映着昔日的娇嫩花朵,被冷风摧残,只剩下几片枯瓣无声摇曳。

    她的嗓音因哭求太久而破碎,却换不来丁点怜惜,只有他更狠的欺负。

    恰在此时。

    就听纱幔外有人走近惊唤。

    “哎呀,太子妃娘娘”

    江晚乔猛然睁开眼。

    是梦。

    秋日的晨曦,温柔地穿透薄雾,轻轻洒落在东宫的琉璃瓦上,寝殿内,絮雪一脸焦急的站在床边,连唤三声,才见江晚乔悠悠转醒。

    “娘娘可是做了噩梦?”絮雪拿出软帕,替她擦拭额间细汗。

    少女肌肤冷白似雪,双眸如郁郁秋水,此时确满是惊慌,她蜷缩在被窝里,似缎般的乌发散落在软枕上,絮雪见了都忍不住心生怜惜,更何况是男人。

    江晚乔微微颔首,眼中犹带几分未散的惶恐。

    她尚未回过神来。

    江晚乔不知自己怎会做这样荒唐的梦。

    她幼时落水被五皇子谢承安所救,虽倾慕谢承安多年,但自一年前误嫁太子后,现已是太子正妃。她一向克己复礼,谢承安更是为人君子,二人交往从未有过逾矩之举,断不会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更何况,太子身体一向康健,她又怎会与谢承安在太子灵堂中行鱼水之欢?

    简直荒谬。

    江家世代清流,祖父更是当世大儒,为三朝太子启蒙之师。她自幼受祖父教诲,言行端庄贤淑,断不会做出如此悖论之事。

    难道是自己思念成疾?

    想来,她自从嫁于太子后,已经许久未见谢承安了。

    梦中,谢承安步步紧逼,冰凉的手掌禁锢住娇嫩的花枝,拂落下层层糜丽。

    江晚乔摇摇头,想将那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从脑海中驱散。

    絮雪见江晚乔脸色不好,担忧道:“娘娘可还好?”

    “今日是给皇后娘娘请安的日子,要不奴婢差人前去知会一声?”

    “不必,本宫无事。”江晚乔嗓音微哑,还带着几分晨起的干涩。

    言罢,她缓缓起身,絮雪招呼一众宫女进入寝殿,如往常一样服侍梳洗。

    嫣桃扶她坐至妆台前。絮雪手脚麻利,很快为她梳好了一个垂云髻,这时边垂眼看镜中美人,边取来常用的白玉簪往她头上攒。

    镜中女子容颜倾城,本可称为妖艳的相貌,却偏偏生了一双澄澈的杏眼,至净至纯,似含秋水又似带冷清。满头青丝仅用一根白玉簪挽起,显得秀雅绝尘,犹如世间仙子。

    江晚乔望着镜中自己,伸手抚了抚头上的白玉簪,微微出神。

    这簪子还是三年前谢承安送她的及笄礼。

    前尘往事不可追矣。

    自嫁入东宫已一年有余。

    江家虽为百年世家,但父弟皆碌碌无为,全靠祖父撑起江家门楣,她一朝嫁入东宫,家族重获无限风光。而太子谢君尧对她更是情根深种,不仅为父亲在东宫谋职,还不顾众人绯议,也要立她为太子正妃,如此心意她又怎能辜负。

    现如今二人婚后算得上是琴瑟和鸣,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思及此,江晚乔收回手,轻声吩咐道。

    “絮雪,换支簪子吧”

    絮雪正要为她佩戴耳铛,闻言停下手中动作,抬眸看她:“娘娘平时不是最爱戴这支?可是太过素净?那奴婢把上回殿下送的芙蓉点翠头面给您取来吧”

    江晚乔自幼生母早逝,十年前偶遇絮雪卖身葬母,心生怜悯,当即便买下絮雪做贴身丫鬟,多年相伴,二人虽是主仆却已情同姐妹。

    “罢了,母后向来不喜铺张,还是快些收拾,万不可迟了。”江晚乔想了想,摆手作罢。

    凤仪宫典雅非凡,江晚乔身着宫缎素雪绢裙,步履轻盈地踏入正殿。

    她行至大殿中央,盈盈一拜,声音温婉,如同春日微风。

    “臣妾给母后请安,愿母后凤体康健,福泽绵长。”

    “太子妃来了呀。”皇后端坐于凤椅之上,她轻轻摩挲着手中茶盏,目光淡淡掠过下方跪拜行礼的江晚乔,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觉的冷笑。

    “你与太子成婚已满一年,原盼着你能早日为皇家开枝散叶,可时至今日,仍未有喜讯传来。本宫日夜忧心,你怎的还能这般清闲?”皇后并未唤她免礼,连正眼也未瞧上一眼。

    江晚乔面上不显,心中却是一紧,忙低下头。

    她早就知晓皇后对这门亲事并不满意,太子丰神俊朗,年轻有为,京都多少贵女趋之若鹜,若不是太子坚持,皇后又怎会看上她江家。

    “母后明鉴,臣妾自知身肩重任,也一直在努力调养身体,希望能早日为殿下诞下子嗣。只是,此事非人力可强求,还需顺应天命。”

    皇后闻言,眉心微蹙,语气中多了几分严厉:“天命?本宫不信天命,只信人为。你身为太子妃,享受着无上的尊荣与宠爱,却连为皇家绵延子嗣这等大事都做不到,你让本宫如何放心将太子交给你?”

    江晚乔伏低身体,头轻轻贴在地上,露出白皙的颈子在光影交错中更显柔弱。

    “臣妾无能,让母后失望了。”

    皇后望向跪在殿下的江晚乔,目光深邃,复而轻叹:“本宫知你一向身体柔弱,若你力不从心,本宫也考虑为太子挑选几位佳人,共担此任,你可有异议?”

    江晚乔闻言身体微微僵住,纤细的手掌紧贴在地上,稳住心绪轻声道。

    “母后用心良苦,臣妾感激不尽,此事臣妾不敢自作主张,自当与殿下商议后再做定夺。”

    “商议?何须商议,太子妃若不愿做主,那此事就由本宫做主。”皇后面色一沉,放下手中茶盏,一双清冽凤眸紧盯江晚乔,不怒自威,吩咐身边嬷嬷:“柳晴,安排下择吉日选几位温婉贤淑的美人,送入东宫服侍太子与太子妃。”

    江晚乔了然,皇后怕不是早看上了哪家小姐,太子那说不通,便想从她这里强塞进东宫。她抬头望向皇后,几番思索,终是开口:“母后如此怕是不妥。”

    “母后说谁要来东宫服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破了殿中紧张气氛。太子谢君尧匆匆而至,他身着一袭绣金纹龙腾锦袍,更显五官俊朗,眉宇间透露出不凡英气,行至殿中撩袍行礼:“儿臣参见母后。”

    皇后见太子前来,面上露出一抹微笑,轻轻抬手示意免礼。“思衡来的正好,本宫正与太子妃聊些家常。”

    “母后,儿臣也正有话要说”谢君尧径自起身,扶起一旁跪地已久的江晚乔,轻握了握她的手。“儿臣近来公务繁忙,子嗣之事非太子妃一人之责。况且晚乔身体尚弱,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皇后闻言,笑容微敛:“本宫知你二人辛苦,但关系皇家子嗣岂非儿戏?本宫特安排几人服侍,也是为了你们好。”

    “东宫自不缺人服侍,纳妾之事无需再提。近来朝中事务繁多,若无他事,儿臣便带晚乔先行告退了。”谢君尧望向皇后,声音坚定有力。

    皇后看着谢君尧握住江晚乔的手,眼中闪过一抹复杂情绪,最终缓缓闭了闭眼,对他们挥挥手:“罢了罢了,本宫是管不得你了,去吧。”

    皇后目光随着谢君尧与江晚乔的身影离开殿内,柳嬷嬷上前奉上一盏新茶:“娘娘无需忧心,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也才一年,殿下年少不知情事,才会拿个石头当宝,往后日子还长,还怕她以后独霸后宫不成?冷宫那刘美人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哼,你懂什么,本宫的儿子本宫最了解,他向来固执己见,偏偏婚姻大事也如此,真不知是好是坏。”皇后并未端起茶盏,目光深邃仍看着殿门的方向。

    #

    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如同细丝般轻轻拂过宫墙,洒下斑驳的光影。

    江晚乔与谢君尧出了凤仪宫,走在回东宫的小路上。

    小径两旁,晨露微凉,草木葱郁,皆是精心修剪的灌木丛,其间不时可见几朵奇花异草悄然绽放。

    江晚乔身着淡雅宫装,裙摆随步伐轻轻摆动,身侧谢君尧身姿挺拔,他微微侧首,目光缱绻地落在江晚乔身上,语气重满是宠溺与安慰:“晚晚无需介怀母后之言。”

    晚晚是江晚乔小字,以前也只有父母和祖父如此唤过,也不知是哪次被谢君尧听到,婚后二人独处,就也执意要唤她晚晚。

    江晚乔轻轻摇头,微风吹过她晶莹剔透的脸庞,也像是要吹散她轻柔的话语:“怎会介怀,臣妾知母后良苦用心,何况子嗣之事...”

    她一直低垂着眼,不让人看到她眼中情绪:“确是臣妾无能。”

    谢君尧见状停下脚步,拉住江晚乔的手,将她轻轻拉至自己面前“晚晚可知,母后原也不是这般的。”

    江晚乔抬头看向谢君尧,二人四目相对,他的眼中满是疼惜与不舍。

    “母后也曾是位大家闺秀,温婉端庄,待人真诚善良,只是后来许是为了制衡朝堂,许是父皇眷恋美色,父皇后宫之人越来越多,母后也渐渐变得不再如初。”

    江晚乔知道帝后本是少年夫妻,情谊深厚,而皇后向来宽宏大度,也一直稳居后位,却不知这其中隐情。

    “父王母后之事不可评判,但孤绝不会让你也经历如此。”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语气却是少有的认真。

    “殿下....”江晚乔看着他坚定的眼神,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心中为之一暖。

    谢君尧抬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颊,动作轻柔似捧着世间珍宝:“晚晚,孤此生有你足矣。子嗣之事,顺其自然便好,就算日后无子也可从皇室中选优秀的孩子过继过来,孤更在意的是你的身体。”

    他的话语真挚而深情,江晚乔只觉内心深处被轻轻触碰,激起圈圈涟漪,似有什么东西要挣脱束缚而出。

    江晚乔忙垂下头,敛去眼底眸色,收回被拉住的手,轻捂胸口。

    “臣妾、臣妾怎敢妄想独占殿下。”

    天下哪个女子不想与夫君长厢厮守?只是她所嫁之人乃是皇室储君,以后更将是大景天子,她又怎敢想。

    谢君尧语气突然变得严肃起来:“所以,今日若不是孤及时赶到,难不成太子妃就要应下了?”他伸手抬起她的下巴,迫使江晚乔与他直视。

    她眸中的惊慌无处遁形。

    “晚晚该罚。”谢君尧一手揽住她的腰,将人带进怀里。

    江晚乔懵懵看着他突然俯身凑近,那双温柔的眼,似藏着星星点点的笑意。

    “殿下...”江晚乔想要反驳的话尽数被他炽热的呼吸吞噬。

    他的唇瓣柔软而富有弹性,轻轻地探索着,不容拒绝,却又似带着几分讨好,仿佛要将每一细微之处刻在心里。

    江晚乔心中一颤,所有的思绪都停滞了,就在这一愣之间,让他捉住灵活地滑入口中,与她缠绵在一起,他的呼吸更加炙热。

    一阵突兀地脚步声自身后传来。

    江晚乔心猛地一跳,下意识慌忙将人推开。

    “臣弟见过皇兄皇嫂。”身后传来温润优雅的熟悉声音。

    是谢承安。

    江晚乔只觉脸颊烧得厉害,悄悄退开一些,微低下头。

    “五弟免礼。”谢君尧神色如常,抬手将人扶起。

    “皇兄让臣弟好找,父皇说找你有要事商议,现正在紫宸殿等你。”谢承安说着反手拉住谢君尧的衣袖,笑得温柔无害,眼神扫过江晚乔那微乱的口脂:“皇嫂不介意将皇兄借我一会吧。”

    江晚乔赶忙摇头,却不敢抬头看来人。

    谢君尧微微叹气“晚晚先回东宫吧,孤晚些就回。”

    “快走吧,父皇都要等急了。”谢承安笑得灿烂,说着拉走了谢君尧。

    看着二人离开的背影。

    江晚乔转身准备离开,就在转身的一瞬,似乎看到谢承安回头望向她。

    那眼神冰冷而阴鸷,如芒刺背,激得江晚乔心头冷颤。

    再回头看去,只见二人已经走远。

    江晚乔微愣在原地,只觉一切如梦尚未清醒。

章节目录

死遁后白月光火葬场了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零九破只为原作者梨煜桐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梨煜桐并收藏死遁后白月光火葬场了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