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里,月胧明,夜的寂静像一盏孤灯,在孤寂的房间里发出幽幽的微光。

    夜空中点点的繁星,月光柔和,如披上一层轻纱,似梦,清凉如水,微风徐徐,空气中沾染着湿漉漉的气息,旁边牛儿正吃着草料。

    她瘫软在地上,抬起手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也没抓到,任命了似的慢慢闭上眼睛。

    听天由命吧,嘴角抑制不住的苦笑,怎么会不认命呢,还能有什么法子呢?这个世界远比我想象中还要破烂绝望,血正在一点一点的流尽,身体的温度慢慢凉下了来。

    她猛然从噩梦中惊坐起来,大口喘着气,额角的冷汗顺着滴落下来。

    听到外间传来依依的问候“三娘子可是又梦魇了?可要依依进来伺候着?”

    直到摸着身上滑凉的云丝锦衾,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已然是沈时期了。她抬手覆上胸口,声调轻轻道,“不用,你歇着吧。”

    她躺下来望着琉璃灯出神,回想起这些时日里发生的一切都觉不可思议,原以为死亡是解脱但没想到会发生这种怪诞离奇的事情。

    近几日自落水后被救起,日日在房中养病,躺在床上动弹不得,还要喝着苦死人的汤药,她终于理解了为什么古代大小姐喝药都是哭哭啼啼被哄着喝下去的。

    这坐牢似的开局,她一度想再次落水重刷,好在有个小侍女,在依依每日的唠唠叨叨中,她对于自己目前的处境知晓大概。

    娘亲是大晟国备受圣上宠爱的尔昭公主,父亲则是赫赫有名的云麾将军沈将军沈贺,虽娘亲和大哥哥已经逝去,但还有位父亲收养的义子,二哥哥沈时安。

    前些时日的频频遇险,失足落马后又不幸遭遇落水,而此时父亲和二哥哥即刻要奉旨离京守卫疆土,此后,府中独留下沈时期一人,再无旁的人可依靠,这开局不妙啊。

    她还未见过那位二哥哥,和众多穿越小说女主一样声称自己落水失忆,好在失忆是个好法子,有着这个由头,好多些事情都可以从碎嘴子依依口中得知。

    实在不是她有多八卦,依依整日里除了睡觉就是凑着她一起八卦,这几日里,从自己父亲娘亲一见钟情,公主下嫁将军的美好故事,到太子太子妃和太子侧妃的狗血三角恋,再到东京那位太子妃弟弟韦公子面如冠玉,清新俊逸,迷倒众多闺阁少女,再有状元郎京兆史家史维长,竟公然拒绝公主。

    依依每日里三娘子长三娘子短,倒是让她对于来到这里多了些宽慰,好在沈时期并不像自己那样无人关心无人疼爱,她决意既来之则安之。

    午饭后,依依照例给沈时期端来了汤药,又备了些茶水点心蜜饯,搬起小凳子凑近她。

    照例开始起今日的八卦,“三娘子,你这几日病着,依依怕你不能出门闲逛会闷着,陪你讲话解解闷儿。”依依把头凑近沈时期,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若是背后有尾巴早就摇了上天。

    瞧着她不过一个十四五岁的小丫头,满心满眼全是自家的三娘子,每日尽心尽力的侍候着。

    遂坐起身后,端着碗,瞧了一眼,咦,这个酸爽苦辣麻,直冲鼻子,光是闻着味就有一股想作呕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她索性紧闭上眼,一口干,呜,瞬间感觉灵魂都被冲散了,五脏内翻涌,心跳加速,她赶紧闭上嘴巴,慢慢调整呼吸,平缓一下这种感受,否则这药绝对白喝了。

    苦成这样,这药必定是有无敌起死回生之效,而后又不紧不慢的喝了茶,做完这些她才慢慢抬起头。

    看依依忍了又忍,实在没忍住。

    “三娘子,昨日里给你讲了那位状元史维长,今天讲讲在此之前还有位曾轰动一时的状元。”

    沈时期憋不住,用帕子遮住笑,“哦,我倒不知,原来依依有如此美德,竟爱惜注目才华出众之人。”

    “嘿嘿”,依依也忍不住脸红,身子往后撤开了些,略微有些不好意思,用手捋了捋手帕,“依依实在不通诗书,也不懂状元的文墨,但是,嘿嘿,谁人不知那位状元样貌英俊,就连皇后娘娘和公主都是夸过的。”

    “先前那位状元是济海世家江伦江大人,皇后娘娘有意撮合他和芷鑫公主,接连几次的宴会邀请江大人与公主同去,奈何江大人心中念着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对公主并没有心思,皇后娘娘见机会实在渺茫,于是顺手推舟,给江大人和那位程二娘子赐了婚,不过那程二娘子真是好福气啊,我们三娘子要是能有这样一个好姻缘,依依就死而无憾了。”

    正说着,院中传来仆人答话的声音,定是有人进了内院,听这大踏步的声音也知来人身高马大定是个练家子,她抬起头等着瞧那人进来。

    不消片刻,进来一人。

    他着一身钻蓝色圆领窄袖长袍,长袍上不规则格纹银丝纹,腰间配着白玉腰带,上佩着如意结流苏腰挂,长身玉立,风神挺秀,眉眼修长疏朗,鼻梁挺拔,脸庞线条分明,显得硬朗而英俊。

    瞧着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却是一副年少老成的样子。

    沈时安一进门就见着自家三妹斜卧在榻上和依依闲聊,也对,往日里二人经常如此,只是从军营中来时路上听说三妹前几日落水后失忆,性情大改,不再整日里满京城乱窜,招猫遛狗,变得乖顺起来。

    他便迫不及待的驾马赶来,想趁着三妹还没来得及恢复记忆见上一见。

    只见三妹虽如往常一般和依依闲聊,只静静在榻上半靠着身子,并没有像往日里,大剌剌的翘起二郎腿,嗯,此时看着还算端庄贤淑,倒有几分弱柳扶风的样子了。

    他撩起纱帐走进,抬起手摸了摸三妹的额头,见她脸色还浮现着病态般的苍白,浓密卷曲的眼睫微微扇了扇,不自觉的柔声询问道,

    “身子已然好全了?可还有哪里不适?”

    沈时期眨巴着眼睛没有立即回答,依依抢先道,“二郎君,我们三娘子这回可是遭了罪了,三娘子先是被歹人击中脑袋又被推进湖中,若不是依依及时发现,恐怕二郎君今天就见不着三娘子了。”

    他听后急声询问道,“那歹人可曾捉到?”他没想到并不是三妹嬉戏玩闹之余不小心的失足落水,原是被歹人恶意中伤。

    依依摇头,“二郎君可要给我们娘子做主啊,主君在军营忙于军务多日未归,三娘子如今就只能仰靠二郎君您了。”

    他低头瞧三妹也并不像往常那样,着急跳起来打他的手臂,只静静地坐着听两人的对话,他是真信了三妹落水失忆一事,从小到大,三妹被宠的无法无天,圣上许她进宫来去自由,皇后娘娘也将三妹视为亲孙女一般,在三妹的生日宴命人送些稀世珍宝,自己和父亲更是不敢对三妹大声斥责一句,如今三妹竟然遭受如此不幸,以至于失忆,自己定不遗余力地找到那歹人将之绳之以法,“三妹放心,人我定会找到,仇我也一定会报。”

    又怜惜着抬手摸了摸沈时期的脑袋,“三妹如今受了委屈,心中若有不畅快尽管来找二哥。”

    她被眼前突然来访的二哥哥温情的举动和问候刺的心中忍不住温热,眼眶也是一阵湿润,内心更加珍惜,乖巧点头。

    这一切落在沈时安眼里却是心疼,自家三妹何时需要装乖讨巧,想必在自己没有护在三妹身边时定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三妹妹不过十四岁,尚未及笄,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他决意一定要将那歹人找到给三妹出口恶气。

    晨光熹微,空气凉爽,草尖上还挂着露水。

    一早,就知道父亲和二哥哥奉旨远去守卫边疆为防止西夏犯上作乱,她虽对于这个父亲没有太多情感,但还是拖着这半死不活只剩一口仙气吊着的身子去城外送别。

    沈将军铁甲上身头戴盔甲,高坐在战马之上,见到她时并没有下马,而是侧身叮嘱,“你前些日子刚落了水,身子还没好全,在家安分些,别再随宋家小子出去厮混。”

    沈时期只顺从的点头,道“女儿知道了。”

    沈贺见她如此乖巧听话,点点头安心驾马,率兵向城外奔去。

    沈时安随后细细交代了许多,又是父亲兄长不在汴京,若是有事可去寻宋元绍或太子殿下相助。又是依依定要寸步不离看护好三妹妹,家中一应事务继续交由张管家打理,需要钱财也去找管家支取。

    此时军中许多兵队已走了大半,沈时期不想耽搁他,只全都应下。

    沈时安见她只是点头说好,也不知是听去了多少,也罢,总归元绍那小子三五日就得来一次,有他在,三妹应当不会再有意外,于是沈时安也策马而去。

    不一会,兵队陆陆续续走完,只留下漫天弥漫开来的尘烟。

    她望着二人离开的方向,第一次觉得有个家人真好,这位父亲不像自己的父亲只会对自己拳打脚踢,二哥哥也会温声询问身体是否好全,关心自己夜里有无安睡,沈时期有些贪恋着,不舍得,望着兵队离开渐行渐远的身影,直到再也看不见才依依不舍的回府。

    晚饭过后,天色渐暗下来,此时初夏已至,四月的傍晚,清风徐徐,明月追赶晚霞,挂在中天,驱赶着白日留下的余热。

    经过多日的参汤不离手,沈时期终于有些力气下床走动了,依依陪着沈时期在院中乘凉,她坐在秋千上,思考着如今的局面。

    这诺大的将军府一下子只剩了她沈时期一人,日后要如何应对,依依手拿团扇给沈时期打着扇风依旧不改往日的聒噪。

    沈时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应着,更多时候是思量着在这个朝代如何不露声色,自保为上,毕竟前世自己短暂的一生实在是苦楚,此时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与其说解脱,不如说是新生,她决意要认认真真的为自己活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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