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日天晴,虞以善还是早早拎上伞出了门,在自习室闷头刷了一天题,直到傍晚才走出来。她在自习室门前伸了个懒腰,秉持着既然大花已经被人收养了,那她也不宜再去打扰的心理,还是决定,去打扰一下。毕竟是要把伞还回去的嘛。

    走到巷子口,虞以善刚往里迈了两步,就又退了出来。

    虞以善看着眼前几条瘦弱的野狗,正垂着尾巴对着她虎视眈眈,眼神里流露出几分饥渴,其实她不怕狗,只是,眼前的狗未免有点多,而且各个都不是小型狗,看她的眼神也不算友善,虞以善琢磨了片刻,难道自己刚才在自习室吃的饼干味道没散干净?这么想着,眼前的一群狗又朝她小跑而来,虞以善仓促地后撤一步,背脊撞到一人,紧随而来就是一股呛人的烟草味,虞以善回头一看,竟然是徐瑾荣。

    徐瑾荣嘴里叼着根烟,右手提了一个塑料袋子,低头看向虞以善时,正对上她的视线,烟味径直飘到虞以善的鼻腔里,呛得她一阵咳嗽。

    徐瑾荣皱了皱眉,又抬眼看向她面前,咬着烟含糊不清地说“怕狗?”

    虞以善刚想摇头,那群野狗似乎是瞄准了徐瑾荣手里的袋子,忽然加速扑了过来,虞以善被扑的向后一躲,手肘直直给了徐瑾荣腹部一下,烟头倏然坠落,徐瑾荣被撞的咳嗽一声,于是就眼见着虞以善还能在慌乱之中一脚精准地踩中那枚烟头,把烟熄灭了。

    徐瑾荣侧过身,躲开狗群,拉开和虞以善的距离,蹙眉道“你是故意的还是有意的?”

    虞以善收回被发现的脚,讪笑一声“我说我真是不小心的,你信吗?”

    徐瑾荣“......”鬼才信。脚边的野狗还在扑人,徐瑾荣从手里的塑料袋里掏出两块鸡胸肉拆开,摆在了不远处的墙角,狗群就一哄而上离开了他们。

    徐瑾荣又回身过来问她“你怕狗啊?”

    虞以善摇摇头“倒不是,就是一下子面对这么多,有点压力。”

    徐瑾荣不置可否,又问她“你在这做什么?”

    虞以善举了举手里的伞“还你伞。”

    徐瑾荣就伸出一只手说“那给我吧。”

    虞以善没动,犹豫片刻还是说“你看你也拿着不少东西,要不我帮你把伞拿回去?”

    徐瑾荣看了她一会,倏尔一笑“你是想看猫吧。”

    被拆穿了,虞以善也没尴尬,耸了耸肩“毕竟我以后再过来就看不到了,让我跟它道个别呗。”

    徐瑾荣没什么所谓,提起步子就走进巷子口,虞以善便跟在了他身后。

    没走几步,虞以善就又想起刚才的烟头,没话找话道“你还抽烟啊?”

    徐瑾荣头也不回“很明显吗不是?”

    虞以善一噎,这人怎么回事?缓解气氛懂不懂?

    本来虞以善就不是什么会说话的人,找话题失败之后就从善如流地闭了嘴,只要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但这个别人显然也泰然自若,根本不觉得有什么尴尬的。

    到了厂房,徐瑾荣拿钥匙开锁,俩人走进去,虞以善这回是真有点好奇了,问他“你怎么住这儿啊?就你一个人吗?”

    徐瑾荣说“这儿怎么了?”

    虞以善就说“就是,看起来不像一个正常的家。”厂房只是内里装修得还像个样子,但是外面还是没变,灰白的墙壁上爬满了不知名的藤蔓,有些地方墙皮脱落,都能看见里面的红色砖石。

    徐瑾荣似乎笑了一声“什么才是正常的家?”

    虞以善“额”了一声,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好吧,也许他就喜欢这儿,那也不能说不算个好的住处,毕竟风吹不着雨淋不着,里面的装修也还算漂亮。

    进了门,大花喵喵叫着直接掠过了徐瑾荣飞扑向虞以善,虞以善也非常习惯地一把接住,一人一猫亲昵地蹭了半天。徐瑾荣把购物袋放在茶几旁边,一边喝水一边看向她们,末了来了一句“我看这猫挺喜欢你的,不如你抱回去养吧。”

    虞以善表情一顿,片刻后才说“你不想要了?”

    徐瑾荣靠在沙发边没说话,虞以善把猫抱在怀里,只说“我本来是想的,但是不知道家里同不同意,不过你要是真不想要了,我可以回去问问。”

    徐瑾荣随意一笑“我随口说的,等哪天我养够了再给你吧。”

    虞以善觉得他有点莫名其妙,于是不再理他,抱着大花跟它说了好一会话,说自己以后不会经常来看它了,让它好好吃饭,不要太想自己。听的徐瑾荣在一边快憋不住笑了。

    虞以善说了半天,也不知道大花听懂了没有,最终依依不舍地放下猫,把一直挂在手腕上的伞也拿下来放到了鞋柜旁的收纳桶里,然后跟徐瑾荣告别“我走了,多谢你愿意收养它,不过既然养了就好好养吧,别总是说不要它,猫也是能感受到的。”

    徐瑾荣双臂环在胸前,挑了下眉“是吗,那我下次背着它偷偷说。”

    虞以善“......”

    她没控制住翻了个白眼后才说“再见。”

    心里却默默吐槽,再见个鬼啊,神经。

    虽然是这么想的,但是开学俩人不可避免地还是得再见了,而且是抬头不见低头见,身为同桌,虞以善觉得徐瑾荣也算是合格,不吵不闹地,除了睡觉就是睡觉,还挺安静的。除了时不时出去一趟,回来身上带点呛人的烟味以外,暂时找不到其他可令人不快的点。

    但是,这一点很快就来了,根本也没等虞以善把这个判断维持个两天,徐瑾荣的狂热追求者就又来了,这个名号是梁茴给严淇毓安上的,实在是很贴切了。

    再次开学没两天,严淇毓把虞以善堵在一楼女厕所里,当时虞以善还纳闷呢,严淇毓不是三班的吗?三班教室在三楼,怎么跑到一楼来上厕所?

    下一秒,虞以善就知道了,怪她自己太过天真,严淇毓怎么可能无缘无故出现在她面前?虞以善看着她递给自己一封信,扬着下巴用一副不容拒绝的语气吩咐道“诶,你,徐瑾荣的新同桌是吧?把这个给徐瑾荣,就说是我跟他道歉。”

    虞以善甩着手上的水珠,没有出声。您老人家真要道歉找我干吗?自己亲自去啊?那多有诚意。

    于是她摇了摇头“不好意思,我一会打算逃学,并且明天才回来,你还是自己给他吧。”

    明目张胆地胡言乱语,吓得刚从隔间出来的梁茴大喊一声“你说什么?小鱼,你要逃学?”

    虞以善“......”老师,下次请把无关演员请出去谢谢。

    严淇毓哼笑一声,根本不信虞以善的胡言乱语,直接往前走几步,把信往虞以善怀里一怼“帮个忙?不会亏待你的。”

    虞以善两手还是垂在身侧,根本没动手接,于是为了防止那封信掉在洗手台前潮湿的地面上,严淇毓就得一直维持着把信怼在虞以善怀里的姿势。

    虞以善也没动,面上露出一个纯洁无害的笑容,语气温和有礼“不好意思哦,帮不了。”

    开玩笑,她开学第一天就听说了帮严淇毓送东西的后果,这要是再把徐瑾荣气犯病了算谁的?帮不了一点。

    身后的梁茴终于察觉出不对劲了,走到虞以善身边把她往身后一拉,自己挡在了前面,语气不善地对严淇毓说“别人都不给你送你就欺负新同学是吧?没完没了了?”

    严淇毓把手收了回去,双臂抱起来,看样子也有了几分怒意“梁茴,我之前是看在徐瑾荣的面子上,才对你们一班的人一再忍让,你也别太蹬鼻子上脸了。”

    梁茴像是毫不在意“蹬鼻子上脸的人到底是谁啊?仗着家里的权势在学校里兴风作浪,你以为全世界所有人都怕你们家吗?”

    严淇毓挑起一边眉毛“哦?这么说来,你不怕喽,怎么着,是嫌你们梁家的生意做的太大了吗?”

    梁茴气急了,双手都攥成拳头“你!”

    严淇毓耸肩摊手“我怎么?你不是挺有义气的吗?现在怕了?”

    梁茴气的胸膛上下起伏,就听严淇毓又说“放心,我还没时间跟你们这些人计较。”说着,又把目光投向在一边默不作声的虞以善“我再问你一遍,你帮不帮这个忙?”

    虞以善想笑半天了,现下终于还是乐了,这就是有钱人吗?好酷炫狂霸拽的台词,太羞耻了,她在心里疯狂吐槽,面上笑得也一点不藏。

    严淇毓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你笑什么?”

    虞以善捂住下半张脸,另一只手挥了挥,好不容易憋回去了,才一本正经道“没什么。不过,严小姐,这个忙我真的帮不了,你另寻高人吧。”

    严淇毓没想到虞以善到这一步还是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气急了又开始威胁道“你可想好了,我有的是办法让你在这个学校待不下去。”

    虞以善无所谓,煞有其事地低头看了看手表“哦,是吗,别的我不知道,我只知道,马上要上课了,严小姐还是赶紧上楼吧。”

    话音刚落,上课铃陡然响起。严淇毓黑着脸盯着虞以善半响,咬着牙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就走了。

    梁茴长舒一口气,也来不及说什么,就赶紧拉着虞以善回班了。

    等一下课,梁茴就迫不及待转过头来对虞以善说“小鱼,你也真敢说啊,那严淇毓可不好惹。”

    虞以善回以微笑,示意她放宽心“她不好惹,我也不是吃素的,放心,没事儿的。”

    一旁正在假寐的徐瑾荣听到她们俩说话,也侧过头来,问了一嘴“什么严淇毓,怎么了?”

    梁茴就把刚才厕所发生的事跟他说了一遍,徐瑾荣面色黑如锅底,对虞以善道“下次她再找你,你跟我说。”

    虞以善没当回事,只说“没什么大事,你还是照顾好你自己吧,要是再见到严淇毓,你能保证你的状态吗?”

    徐瑾荣闻言抿了抿唇,看了她一眼,转头又趴下了。虞以善感觉对方好像有点不高兴,但是她说的是事实,这事儿本来在她看来不算什么大事,且不说严淇毓还什么都没干呢,要是真干些什么,倒霉的是谁还真不好说。但是如果要是徐瑾荣正面对上严淇毓,那虞以善几乎敢肯定,倒霉的一定是徐瑾荣,就说他这个不知道是什么的病,万一发病了,周围又没人的话,那才是真正的大事。

    梁茴自己虽然也不敢跟严淇毓刚的太狠,但她还是跟虞以善说“小鱼,要是有什么事的话一定跟我们说啊,我们会帮你的。”

    虞以善虽然认为自己这是无妄之灾,但还是多谢梁茴一番好心了。不过无妄之灾也好,这高中生活太枯燥乏味,她不介意有些人给她添些乐子。

    不知道是严淇毓真的就那么一说,还是在做什么预谋,总之之后两周她除了偶尔刻意地路过一班大门之外,也没闹出什么其他的动静。

    这两周一班的学生乃至整个学校都在准备运动会,虞以善不怎么擅长跑步,但是被体委张驰飞拉着凑了个混合接力的人头,于是每周两节体育课,加上大课间和晚自习下课后的二十分钟,都在跟大家一起跑步训练。不过,并不是所有参加运动会的同学都会来训练,就比如徐瑾荣,对方面对体委的号召,可耻地用写作业的理由来推拒,鬼才信。体委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要是学委和小鱼说这话我还信一信,你也好意思徐哥?”

    徐瑾荣往桌上一趴,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儿,张驰飞也不怕死地继续吐槽“上回你总分多少来着?一百?二百?顶多二百。”

    坐在座位上给自己戴护膝的陈垚同学淡淡接话“一百五,二百还是太多了,你对徐哥有滤镜吧。”

    张驰飞恍然大悟“对对对,我忘了,二百的时候是高一,咱还没分科的时候,九科加起来是二百多是吧。”

    “噗。”虞以善本来是在整理卷子上的错题,打算赶紧写完,等回家就不用写了,一听张驰飞和陈垚你来我往的几句话,直接没憋住。在当事人耳边笑出了声。

    徐瑾荣抬起头,被碎发遮挡的双眼迸射出两股寒芒,虞以善把上下嘴唇一抿,装出一副与自己无关的样子出来。

    徐瑾荣还是没放过她“你笑什么?”

    虞以善强撑着摇了摇头,嘴角上扬的弧度都快控制不住了。

    那边张驰飞还在说“咱也不知道,咱徐哥这么爱做作业的人,怎么一考试就垫底?陈垚,你说徐哥是不是故意隐藏自己的实力呢?”

    陈垚就说“那也太能藏了,从高一藏到现在,下学期就高三了,再藏藏到高考了,高考也藏啊。”

    虞以善真要绷不住了,徐瑾荣看她憋的脸都扭曲了,又把视线转向那两个不知死活的“你们俩是吃饱了撑的是不是?”

    张驰飞一点不怕“诶呀,徐哥,你看你,老弟这不还是想让您老人家多锻炼锻炼吗,再说了,你不想等到时候运动会一鸣惊人,艳惊四座吗?”

    徐瑾荣语气凉凉“想一鸣惊人,艳惊四座的,那是你。”

    张驰飞嘿嘿一笑“这话说得,我不还是为了咱们班的集体荣誉,你想,去年三班得了好几块金牌,给他们神气坏了,今年咱们别的不说,怎么着也得比三班多吧?”

    徐瑾荣一脸的无所谓“跟他们有什么可比的。”

    陈垚却道“咋没有可比的,徐哥你可别忘了,去年班长跑一千米的时候,被三班那谁抢了跑道,差点给班长腿摔折了,这仇咱不得报吗?”

    虞以善又开始吃瓜了,这一班和三班听起来已经积怨已久了,原来也不仅仅是因为严淇毓。这三班听着倒也是个神奇的班级,奇葩不少。

    班长林秋泽劝陈垚适可而止“差不多得了啊,我就摔破点皮,哪有那么夸张?”

    虞以善“......”

    徐瑾荣不跟他们扯皮了,转头看见虞以善一副看热闹的表情,淡淡道“听的开心吗?”

    虞以善显然心思已经跑出十万八千里了,根本没反应过来是谁在跟她说话,只点点头“还行。”说完才猛地一侧头,撞上徐瑾荣的目光,虞以善尴尬地咳嗽一声“也,也就那样。”

    徐瑾荣“看热闹还嫌不够精彩是吧?”

    虞以善“......”可恶,又被他看穿了。

    那边陈垚又问“诶,这回咱班谁跑一千米,还是班长吗?”

    张驰飞回答“不是,班长跑八百,徐哥跑一千。”

    陈垚“嚯”了一声,说了句“那这回稳了,三千呢?”

    张驰飞说“还是我呗,不过你也别高兴的太早,徐哥跑一千之后还得跑个接力,两个项目挨着,我是打算放弃接力的,不指望这个拿牌子了。”

    梁茴也听了半天热闹,现下也插了个嘴“为啥?”

    张驰飞道“混合接力啊,都是凑的人头,小鱼说她跑不快,学委你们也知道,头脑发达四肢简单,根本不指望,李夕夕也跟学委差不多,总共四个人,三个人都不能跑,就剩徐哥一个,这怎么拿金奖?”

    虞以善是这时候才知道自己随手报的那项混合接力竟然是跟徐瑾荣一起的,不过一听这队伍配置,倒也确实,没什么指望。

    陈垚却对张驰飞说“这可说不准,徐哥那大长腿,跑起来跟飞似的,比你还快呢。”

    虞以善惊讶地看向徐瑾荣,虽然没说话,却又仿佛什么都说了。

    徐瑾荣瞥了她一眼“不信?”

    虞以善也是诚实“嗯。不信。”

    徐瑾荣又瞥了她一眼“......打个赌?”

    虞以善耸耸肩“行啊,赌什么?”

    徐瑾荣想了想说“两罐甜牛奶吧。”

    虞以善深深地看了徐瑾荣一眼,暂时搁置了有关这个甜牛奶而冒出来的古怪想法,爽快道“行。”

    他是真挺有自信,虞以善也是真不信,徐瑾荣虽然高,但是很瘦,非常瘦,而且一直一副睡不醒的虚弱样,还抽烟,虞以善讨厌烟味,对抽烟的人也有偏见,自然而然觉得徐瑾荣不像一个能跑能跳的。

    前面的梁茴听到他们的对话,回头跟虞以善说“小鱼,你还真别不信,去年运动会,老徐跑八百米,硬是甩了身后第二名的体育生大半圈,据说跑完那个体育生都自闭了,差点哭了。”

    虞以善“......”

    她看向已经又趴回桌面上的徐瑾荣,不是?你来真的啊阿真,还真是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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