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景六年，八月十五。
阴雨连绵三日，街上早些时候准备的华灯零落，红绸飘散，大家都祈盼着这雨能早些停。
一架马车孤零零驶过，嵌入雨幕，无人问津。
若是细瞧，一眼就能得知是要往扶风王府去的，外头笑传——赏柳街赏柳街，攀风拂弱柳，香魂误人归，香断且留。
“姑娘……我们当真要去求那位扶风郡王？”
哪怕马车此时已经停在扶风王府的不远处，茱萸还是不甘心的再向问向自家姑娘，只要姑娘有丝毫犹豫她就立刻打马回府，只当是雨雾浓稠，一时迷了眼，误走了这条上柳街。
尽管她已经问了一路，得到的回答始终如一。
“嗯。如今，只能求他了……”
轻柔的声音一再安抚着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没事的……可她是真真的害怕这个地界！
特别是从年前开始的传闻：寻得妙龄女子冲喜即可洗骨发髓。
扶风王常年征战，在北伐一役中被俘数十月，彼时朝堂动荡难安，他提着北敌将军的首颅杀进皇城，取了逼宫造反逆贼的首级一并高高悬于华京城城墙之上，最后的逆风翻盘依旧没能消除帝王的疑心。
每况愈下，旧疾沉疴，年关风历水冻险些没了，宫里的御医日日都要走这条赏柳街，后来事态严重到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一个偏方，妙龄少女冲喜……
“阿萸莫怕，我与他少年相识，他定不是传闻中那般……”
颜芷瑶慢慢抽离被紧握住的手，轻柔的覆上缓缓拍了两下。
指间修长，细嫩如切葱，两指轻拨，竹帘被挑开，水汽侵入，冷的小丫头茱萸一激灵，瑟缩着胳膊。
袖衫滑落，一对通体青绿莹润的翡翠叮当镯在藕粉的腕间跳动，喑哑消声，失了往日的灵动。
隔着重重雨幕，朦胧里高阶之上的朱门更显阴森。
茱萸凑过身前，伸手替过打帘，刚半探出的脑袋猛地撤回，撞的车厢一震，让人听着声就觉得脑袋生疼，生个犄角怕是跑不脱了。
“疼了吧，怎好的这样莽撞？傻丫头。”拂过袖子，忙伸手托住茱萸。瞧她紧捂着额头，两眼通红，小嘴咬的发白都止不住的往下撇，模样委屈极了。
嗔怪两句，哪舍得真的责骂，软声安慰着，“这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这般地不顾。”
“姑娘——姑娘我就说吧！”吸了两下鼻子，嘴角微抽那哭腔瞬间便涌了上来，“那、那扶风王就不是个好的，您还偏生不信——总替他说好话！他跟那欧阳根本就是一路的货色！”
“这下好了——见着死人了——”话未说完就呜呜的小声哭了起来。
邪风卷帘，袭神吞魂。雨点子窸窸窣窣地砸进车厢，湿冷瞬间充斥着这狭小逼仄的空间。
不解的放出探究的眼光，透过层层叠叠近似瘴气的雨雾。
茱萸方才说的是真的……
高阶之上，朱门纹丝未动，西北角有三五黑影绰绰，隐隐重叠凑在一块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执伞的人一挥手，两个黑影抬着竹板架，上面的用是白布裹住的，脚下颠颠的踩着泥水路，在路口的时候，其中一人约莫是脚下一滑，身子踉跄，那架子上的就直挺挺地滚落在泥水地里，洁白的布面染了赃污……另一人极为不耐，丢下手中的架子，抄起白布就开始拖，三两步就入了漆黑如墨的林子。
远方雷声滚动，推着黑云压近，风吹的更急。
角落的茱萸好像被这一阵风斩断了嘤喑。
抽抽嗒嗒的噎着嗓子说：“姑娘……咱门还是回吧……茱茱还小不能没有您……”
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扯着她天青色纱裙，湿漉漉的眼睛满是祈盼，现下回头也不晚，只要能劝住姑娘，那她这场吓也不算白受。
“阿萸──”
江南的糯声，怎么听怎么温柔，这样轻轻柔柔地唤她，令她以为即可就能折返……
姑娘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眸中似是星河璀璨，那怕映着外面的烟雨濛濛。
她就知道姑娘是最能让人宁心静气的存在，最舒心，最心疼她的了。
“阿萸安心待在马车上躲雨，我去去就回。”
冰凉的指尖掠过她额间的肿起，触电似的酥麻流入，镇静一刻。
姑娘娇软的声音在她耳边激起涟漪。
“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
……
待她回过神，姑娘的身影已经没入雨中，渐隐渐现，一人一伞。
胸口抽的疼，茱萸慌了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冲到姑娘身前，稳稳立住，接过手中之物。
衣衫在冲入雨中的时候早已湿透，贴在身上，风一吹，蚀骨的寒意蚕食着她的恐惧。
她只知道绝对不能再让姑娘孤身一人，任何时候都不能！
没能劝住姑娘那就一直追随就好。
“阿萸，我们走。”声柔音坚。
拾级而上。
原本天青色的裙摆沾染了雨水的缘故，渐深渐沉，愈发明艳。
朱门紧闭，瞧着这颜色要比寻常人家的暗上三分，传言都是人*血染出来的。
颜芷瑶捏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出神，衣衫重，裙角微扬，发际间的茉莉流苏玲玲朗朗随风摇曳。
笃笃。
门上的辅首丹漆金钉铜环像，凶神恶煞，像是若被它恶狠狠地盯上，就算不被一口吃了去也要被撕咬下来几口皮肉。
正在游神之际，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看清来者后，身着降绿色锦服管家先是一愣，后又坦然侧身，作势就要让她们进来，嘴里不忘问道：“桂花酿带来了吗？”
颜芷瑶虽有些不解，仍对着管家依礼拂了拂身，礼数周全，姿态谦谦。
茱萸闻声，打开准备好的食盒，里面赫然是两玉壶的桂花酿。
管家往盒中一撇，眉头动的十分细微，颜芷瑶暗自思忖，此行万不能出些什么差错。
十指纤纤，托住玉瓶展示。风帽早已刮落，鬓间吹起几捋发丝勾勒出精巧的下颚，逆着灯笼透过的光，瞧得茸茸耳尖还泛着红，耳垂精巧如坠玉，中央嵌着朱砂一点，这耳饰竟是他未曾见过的新样式……
柔声解释，带着几分祈盼，伴着雨丝丝缕缕沁进入的心房。
“我是颜侍郎的孙女，颜芷瑶。这是我的拜帖，前来拜见扶风王。这是自家做的桂花饮要比那醉仙楼的桂花酿要烈上几分。劳烦您……”
话音未落，远方轰隆，雷声滚滚而来，雨点子砸得又急又猛，生生地将天下成了黑夜。
容不得叙上，管家遂先将人迎进府中。
*
“哎哟——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竟给仙人之姿的颜姑娘，瞧成了那醉仙楼送桂花酿的酒娘了，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您可千万别见怪！”
提着袍襟一顿，自然地坐上主座。
原是降绿色的锦衣段子不知何时沾染了点儿雨水，恰好低头见此，眉头舒展，嘴里的话却没有半分停顿。
“姑娘也别客气，咱家是扶风王府掌管采买的余大监。”
左手接过下人递到手边的盖碗茶，右手捻着兰花指轻启碗盖，浅浅的一道缝，茶香四溢，栗香扑鼻。
润了两口嗓子，才缓缓接着开口道：“主子这会儿怕是不得空，姑娘吃两口热茶，便请回吧。”
主仆二人被领进西南角偏殿的厢房，一路疾行，也没让歇上口气。
刚进屋，这位余大监就摆开了架子。
茱萸被自家姑娘拽住了，要不是被拦着，能直直冲上去给这个臭管事儿一个拳头！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扶风王府统管采买的大监。
孰轻孰重，听音识人，颜芷瑶这几日明白的紧。
眉眼在余大监话落之时瞬间染了颜色，嘴角含笑温声回谢。
“余大监，您老心善，不辞辛苦领我们主仆二人进府避雨，赠热茶暖身。”抿嘴仰脸朝上一笑，暖人肺腑。“只是、这雨前龙井虽好，却不宜此时饮用。大监虽每次一饮用此茶就会疲惫尽舒，但近来偶有腹部不适的之状……”
她声音绵柔，似山间涓涓溪流，让人忍不住的去探寻接下来的言语。
余大监面上神色没有什么异动，手里送过去的茶碗却硬生生停在嘴边，稍稍停顿，随手搁在旁侧的茶几之上。
发出沉闷的笃声，门外雨声消歇。
看胃口吊的差不多了，颜芷瑶关切道：“当年的新茶性烈，眼下又刚过梅雨，火寒相冲，难免会引起腹痛之症，这还只是初期，往后会引出更多的病灶。大监不如换些香片，常喝清口梳肺，亦有醒神之效。”
字字珠玑，不吞吐不废话，甚得在场众人之心。
余大监会心一笑，直达眼底，颜侍郎有个好孙女。
是个好姑娘，聪明伶俐。
可眼下……
主子那边——也不知是帮她还是害了她……
“姑娘说的是。且稍坐，喝会儿子甜汤。咱家上后头看看去。”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小丫头清开了门，余大监前脚刚走，茶撤了甜汤与香片都上了桌，额外还多了几味精致的点心。
屋中没了旁人，茱萸松散下来，吃着点心往嘴里灌茶。
她只单浅用了几口清茶。
*
“主子，余大说颜家姑娘求上门来了。”
束身玄色劲衣影在暗中，只听声辩不出位置。
书案前的扶风王正绘着一副丹青水墨，水袖一挥，近前侍奉的小厮眼疾手快的用酒杯换下毛笔。
接过酒就要一饮而尽，送至嘴边的酒却停在了鼻尖，双眉似远山巍峨，却在此时颦蹙，手中的酒杯又缓缓放下。
侍候笔墨的小厮已经噤声跪在一边。
“方才说了什么？”
眼神投进窗外的消歇昏暗的雨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禀主子，颜姑娘来了。”
阴雨连绵三日，街上早些时候准备的华灯零落，红绸飘散，大家都祈盼着这雨能早些停。
一架马车孤零零驶过，嵌入雨幕，无人问津。
若是细瞧，一眼就能得知是要往扶风王府去的，外头笑传——赏柳街赏柳街，攀风拂弱柳，香魂误人归，香断且留。
“姑娘……我们当真要去求那位扶风郡王？”
哪怕马车此时已经停在扶风王府的不远处，茱萸还是不甘心的再向问向自家姑娘，只要姑娘有丝毫犹豫她就立刻打马回府，只当是雨雾浓稠，一时迷了眼，误走了这条上柳街。
尽管她已经问了一路，得到的回答始终如一。
“嗯。如今，只能求他了……”
轻柔的声音一再安抚着她，不断的告诉自己没事的……可她是真真的害怕这个地界！
特别是从年前开始的传闻：寻得妙龄女子冲喜即可洗骨发髓。
扶风王常年征战，在北伐一役中被俘数十月，彼时朝堂动荡难安，他提着北敌将军的首颅杀进皇城，取了逼宫造反逆贼的首级一并高高悬于华京城城墙之上，最后的逆风翻盘依旧没能消除帝王的疑心。
每况愈下，旧疾沉疴，年关风历水冻险些没了，宫里的御医日日都要走这条赏柳街，后来事态严重到不知道从哪里得来了一个偏方，妙龄少女冲喜……
“阿萸莫怕，我与他少年相识，他定不是传闻中那般……”
颜芷瑶慢慢抽离被紧握住的手，轻柔的覆上缓缓拍了两下。
指间修长，细嫩如切葱，两指轻拨，竹帘被挑开，水汽侵入，冷的小丫头茱萸一激灵，瑟缩着胳膊。
袖衫滑落，一对通体青绿莹润的翡翠叮当镯在藕粉的腕间跳动，喑哑消声，失了往日的灵动。
隔着重重雨幕，朦胧里高阶之上的朱门更显阴森。
茱萸凑过身前，伸手替过打帘，刚半探出的脑袋猛地撤回，撞的车厢一震，让人听着声就觉得脑袋生疼，生个犄角怕是跑不脱了。
“疼了吧，怎好的这样莽撞？傻丫头。”拂过袖子，忙伸手托住茱萸。瞧她紧捂着额头，两眼通红，小嘴咬的发白都止不住的往下撇，模样委屈极了。
嗔怪两句，哪舍得真的责骂，软声安慰着，“这是瞧见了什么洪水猛兽，这般地不顾。”
“姑娘——姑娘我就说吧！”吸了两下鼻子，嘴角微抽那哭腔瞬间便涌了上来，“那、那扶风王就不是个好的，您还偏生不信——总替他说好话！他跟那欧阳根本就是一路的货色！”
“这下好了——见着死人了——”话未说完就呜呜的小声哭了起来。
邪风卷帘，袭神吞魂。雨点子窸窸窣窣地砸进车厢，湿冷瞬间充斥着这狭小逼仄的空间。
不解的放出探究的眼光，透过层层叠叠近似瘴气的雨雾。
茱萸方才说的是真的……
高阶之上，朱门纹丝未动，西北角有三五黑影绰绰，隐隐重叠凑在一块似乎在交谈着什么。执伞的人一挥手，两个黑影抬着竹板架，上面的用是白布裹住的，脚下颠颠的踩着泥水路，在路口的时候，其中一人约莫是脚下一滑，身子踉跄，那架子上的就直挺挺地滚落在泥水地里，洁白的布面染了赃污……另一人极为不耐，丢下手中的架子，抄起白布就开始拖，三两步就入了漆黑如墨的林子。
远方雷声滚动，推着黑云压近，风吹的更急。
角落的茱萸好像被这一阵风斩断了嘤喑。
抽抽嗒嗒的噎着嗓子说：“姑娘……咱门还是回吧……茱茱还小不能没有您……”
一手捂着脑袋一手扯着她天青色纱裙，湿漉漉的眼睛满是祈盼，现下回头也不晚，只要能劝住姑娘，那她这场吓也不算白受。
“阿萸──”
江南的糯声，怎么听怎么温柔，这样轻轻柔柔地唤她，令她以为即可就能折返……
姑娘的眼睛总是亮晶晶的，眸中似是星河璀璨，那怕映着外面的烟雨濛濛。
她就知道姑娘是最能让人宁心静气的存在，最舒心，最心疼她的了。
“阿萸安心待在马车上躲雨，我去去就回。”
冰凉的指尖掠过她额间的肿起，触电似的酥麻流入，镇静一刻。
姑娘娇软的声音在她耳边激起涟漪。
“去去就回……”
“去去就回……”
……
待她回过神，姑娘的身影已经没入雨中，渐隐渐现，一人一伞。
胸口抽的疼，茱萸慌了神，几乎是连滚带爬地下了马车，冲到姑娘身前，稳稳立住，接过手中之物。
衣衫在冲入雨中的时候早已湿透，贴在身上，风一吹，蚀骨的寒意蚕食着她的恐惧。
她只知道绝对不能再让姑娘孤身一人，任何时候都不能！
没能劝住姑娘那就一直追随就好。
“阿萸，我们走。”声柔音坚。
拾级而上。
原本天青色的裙摆沾染了雨水的缘故，渐深渐沉，愈发明艳。
朱门紧闭，瞧着这颜色要比寻常人家的暗上三分，传言都是人*血染出来的。
颜芷瑶捏着手中的帕子有些出神，衣衫重，裙角微扬，发际间的茉莉流苏玲玲朗朗随风摇曳。
笃笃。
门上的辅首丹漆金钉铜环像，凶神恶煞，像是若被它恶狠狠地盯上，就算不被一口吃了去也要被撕咬下来几口皮肉。
正在游神之际，厚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看清来者后，身着降绿色锦服管家先是一愣，后又坦然侧身，作势就要让她们进来，嘴里不忘问道：“桂花酿带来了吗？”
颜芷瑶虽有些不解，仍对着管家依礼拂了拂身，礼数周全，姿态谦谦。
茱萸闻声，打开准备好的食盒，里面赫然是两玉壶的桂花酿。
管家往盒中一撇，眉头动的十分细微，颜芷瑶暗自思忖，此行万不能出些什么差错。
十指纤纤，托住玉瓶展示。风帽早已刮落，鬓间吹起几捋发丝勾勒出精巧的下颚，逆着灯笼透过的光，瞧得茸茸耳尖还泛着红，耳垂精巧如坠玉，中央嵌着朱砂一点，这耳饰竟是他未曾见过的新样式……
柔声解释，带着几分祈盼，伴着雨丝丝缕缕沁进入的心房。
“我是颜侍郎的孙女，颜芷瑶。这是我的拜帖，前来拜见扶风王。这是自家做的桂花饮要比那醉仙楼的桂花酿要烈上几分。劳烦您……”
话音未落，远方轰隆，雷声滚滚而来，雨点子砸得又急又猛，生生地将天下成了黑夜。
容不得叙上，管家遂先将人迎进府中。
*
“哎哟——瞧我这老眼昏花的！竟给仙人之姿的颜姑娘，瞧成了那醉仙楼送桂花酿的酒娘了，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姑娘您可千万别见怪！”
提着袍襟一顿，自然地坐上主座。
原是降绿色的锦衣段子不知何时沾染了点儿雨水，恰好低头见此，眉头舒展，嘴里的话却没有半分停顿。
“姑娘也别客气，咱家是扶风王府掌管采买的余大监。”
左手接过下人递到手边的盖碗茶，右手捻着兰花指轻启碗盖，浅浅的一道缝，茶香四溢，栗香扑鼻。
润了两口嗓子，才缓缓接着开口道：“主子这会儿怕是不得空，姑娘吃两口热茶，便请回吧。”
主仆二人被领进西南角偏殿的厢房，一路疾行，也没让歇上口气。
刚进屋，这位余大监就摆开了架子。
茱萸被自家姑娘拽住了，要不是被拦着，能直直冲上去给这个臭管事儿一个拳头！
宰相门房七品官，更何况扶风王府统管采买的大监。
孰轻孰重，听音识人，颜芷瑶这几日明白的紧。
眉眼在余大监话落之时瞬间染了颜色，嘴角含笑温声回谢。
“余大监，您老心善，不辞辛苦领我们主仆二人进府避雨，赠热茶暖身。”抿嘴仰脸朝上一笑，暖人肺腑。“只是、这雨前龙井虽好，却不宜此时饮用。大监虽每次一饮用此茶就会疲惫尽舒，但近来偶有腹部不适的之状……”
她声音绵柔，似山间涓涓溪流，让人忍不住的去探寻接下来的言语。
余大监面上神色没有什么异动，手里送过去的茶碗却硬生生停在嘴边，稍稍停顿，随手搁在旁侧的茶几之上。
发出沉闷的笃声，门外雨声消歇。
看胃口吊的差不多了，颜芷瑶关切道：“当年的新茶性烈，眼下又刚过梅雨，火寒相冲，难免会引起腹痛之症，这还只是初期，往后会引出更多的病灶。大监不如换些香片，常喝清口梳肺，亦有醒神之效。”
字字珠玑，不吞吐不废话，甚得在场众人之心。
余大监会心一笑，直达眼底，颜侍郎有个好孙女。
是个好姑娘，聪明伶俐。
可眼下……
主子那边——也不知是帮她还是害了她……
“姑娘说的是。且稍坐，喝会儿子甜汤。咱家上后头看看去。”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小丫头清开了门，余大监前脚刚走，茶撤了甜汤与香片都上了桌，额外还多了几味精致的点心。
屋中没了旁人，茱萸松散下来，吃着点心往嘴里灌茶。
她只单浅用了几口清茶。
*
“主子，余大说颜家姑娘求上门来了。”
束身玄色劲衣影在暗中，只听声辩不出位置。
书案前的扶风王正绘着一副丹青水墨，水袖一挥，近前侍奉的小厮眼疾手快的用酒杯换下毛笔。
接过酒就要一饮而尽，送至嘴边的酒却停在了鼻尖，双眉似远山巍峨，却在此时颦蹙，手中的酒杯又缓缓放下。
侍候笔墨的小厮已经噤声跪在一边。
“方才说了什么？”
眼神投进窗外的消歇昏暗的雨中，听不出一丝情绪。
“禀主子，颜姑娘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