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啪!”

    ……

    萧国,正和殿外,错落有致的敲打声回荡在半空,一声比一声紧。

    “打!给朕使劲打!”

    龙阶上,皇帝萧玦柏一手掐腰,一手指向受刑人,气急败坏的来回踱步。

    “顾家管不好你,朕亲自管!”

    邢凳上,顾瑾柠抱紧板凳,咬紧牙关,眉头跟随板子的下落而微微皱紧。

    她屁股上已开了花,鲜红的血迹渲染了整个腰间、臀部。

    “姑父,您就是打死我,我也要退婚!”

    她仰头冲着萧玦柏大叫,朱唇泛白,倔强的脸蛋上,一双明亮的眼睛坚若磐石,任谁也撼动不了。

    “闭嘴!”

    萧玦柏受够了她的固执,更受不了一个小丫头,胆敢三番五次的藐视天威。

    “你不思悔改,朕罚你入狱思过。再执迷不悟,便诛你九族!”

    “诛就诛!姑父,您到时别徇私枉法,把自己摘出去!”

    “混账!”

    萧玦柏眼睛都气红了,斥责行刑太监,“你们都没吃饭吗,用力打,堵住她的嘴!”

    板子如雨般劈里啪啦的落下,顾瑾柠直哎呦喊疼,嘴里不服气的叫嚣,“我就是要退婚,我不要嫁!”

    闻讯赶来的皇后、太子等人,皆被挡了回去。

    偌大的场殿上,只剩板子与哀嚎声交织,不一会儿便没了声响。

    京城人人羡慕顾瑾柠,出生国公府顾家,祖上三代皇后,就连她的名字、郡主封号,都是皇上亲赐的。

    国公府疼她,皇上皇后宠她,外祖武安侯府爱她。

    她荣宠一身,成了比公主还要尊贵的人,也因此恃宠而骄、纨绔不化。

    三年前,皇帝为她赐婚晋王萧珩桉。

    能嫁皇帝胞弟,那是多大的殊荣。

    三年过去了,晋王边关屡立战功,声望日盛。

    她却动了退婚的心思,入宫请旨三次。

    天威不可犯,哪怕多么受宠都不行。

    顾瑾柠偏偏就是要挑战天威,绝不低头。

    “嘶~疼!”

    顾瑾柠痛醒,入眼黑漆漆的铁栅栏,便知自己在狱中。

    不过她身下躺着贵妃软榻,手边一套梳妆台,地上铺着软毯,倒像是把闺房搬来了。

    青莲听声欢喜,“郡主,您醒了。”

    顾瑾柠侧过身,捂着屁股“嘶”道:“塞了垫子还这么疼,可怜我的屁股了。”

    青莲发笑,眼中却噙了泪,“您刚刚吓死我了。”

    她赶到宫门口时,见顾瑾柠被人抬着出来,浑身是血,一动不动的,还以为真出事了。

    顾瑾柠笑笑,抬手指指水杯,“让你拿的药呢?”

    “在这。”

    青莲从袖间药囊里取出药丸,“郎中交代,只剩一颗了,您省着点用。”

    顾瑾柠接过药丸,二话不说的塞进嘴里,当即和水咽下,交代:

    “等我没气了再叫人。最好招来太医,说我伤重呜呼。待爷爷接我回去安葬,你知道怎么办。”

    青莲紧张的点点头。

    顾瑾柠躺回床上,下定决心般闭上眼。

    今日的挨打、入狱都在她计划之中。

    现在只需狱中身亡,自己便能永远摆脱国公府嫡女、瑾柠郡主的头衔,与萧珩桉的婚姻自然也就没了。

    成败与否,在此一举。

    很快,顾瑾柠眼前一片黑暗,像是坠入深渊,慢慢的、慢慢的沉底,整个人没了知觉。

    “嚯!”

    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忽然划过一道刺眼的亮光,顾瑾柠赫然惊醒,弹坐起来。

    牢房天窗上投射进几缕阳光,正照在她脸上。

    “我怎么还在这儿?”顾瑾柠抬手挡住阳光,一肚子疑惑。

    青莲闻声丢了药扇过来沏茶。

    “郡主您醒啦。奴婢原本等您断气了再喊人,可您一直有气儿。”

    “正好老国公消气了,请大夫来瞧治,后脚皇后娘娘也派太医来慰问。”

    “他们都说您是受激昏迷,养养就好,没大碍。奴婢就没敢吱声。”

    青莲递上茶水。

    顾瑾柠脑袋发懵,没有心思接茶。

    没死成?

    难道假死药失灵了?

    她问:“我睡了多久?”

    青莲回:“五日。”

    顾瑾柠一头倒回床上,绝望的盯着天花板。

    完了,已经五日了。屁股都不疼了,看来是死不了了。

    怎么办?怎么办?

    算算日子,萧珩桉再有几日便到京城。

    原本计划在他回来之前把婚退了,万事大吉。

    关键时候,药怎么就失效了呢?

    真要命!

    顾瑾柠在软榻上滚来滚去,一顿挠头,最终将脸埋进枕头里,闷声道:

    “青莲,去趟百茶楼,就说我想听戏了。”

    不管了,明的不行,只能来暗的了。

    不多时,百茶楼的戏子来了,一个白白净净的小生,模样不大,清清瘦瘦的,已上了妆,看不出真实模样,手里提着一个戏箱。

    “郡主好。”

    他向顾瑾柠行礼。

    顾瑾柠唤了一声青莲。

    青莲转手塞给狱卒一大包银子,让他请兄弟们喝酒去。

    狱卒一番感恩戴德,招呼各处值班的兄弟去外头喝酒。

    小生踏进牢门,打开戏盒,捧出一叠戏文,“郡主想听哪一出?”

    顾瑾柠侧靠着软榻,懒洋洋的伸了个懒腰,一脸无奈,“自然是权臣跌落、家族蒙难,罪女攀亲翻身的戏。”

    小生会意一笑,放回戏文,“正巧都准备好了。”

    他从箱中取出一套狱卒服,一封信件,“您先瞧瞧。”

    顾瑾柠拆了信,里面是雇主季柠的信息,包括样貌、性格、爱好、身世背景在内,所有能查到的皆在其中。

    “换衣服吧。”

    顾瑾柠确认无误,信纸就着烛台的火烧尽,随后拿了狱卒服往屏风后去。

    待她换完出来,小生已换好顾瑾柠的衣服,身量正合适。

    “你可能要多替我一段时间,没问题?”

    说话间,顾瑾柠戴好人皮面具,变成了一个不起眼的普通人。

    小生笑笑,取了顾瑾柠的人皮面具戴上,“在哪出工都一样,这儿还能图个清静。”

    他一开口,俨然就是顾瑾柠本人。

    顾瑾柠不禁竖了个大拇指,不忘叮嘱,“若是萧珩桉来,你就装睡,别和他搭话。”

    说罢品口香茶,抓了一块糕点塞嘴里,大步迈出牢门。

    “青莲,收拾戏箱,一刻钟后过来。”

    现在,她要去干老本行了。

    说来也巧。萧珩桉舅家季家,因贪污受贿被查抄。

    男丁包括萧珩桉舅舅——季琼鸣全数斩首,女丁在押,不日为奴。

    季柠正是季琼鸣女儿,萧珩桉的亲表妹。

    负责此案的秦王萧竏,因不喜萧珩桉近年军功卓著,有意针对。

    他扬言要将季柠悬挂城楼示众,并逼着季柠传信萧珩桉求救。

    只要萧珩桉当众救下季柠,便赦免她,既往不咎。

    这是季柠唯一活命的机会,也极易丧命。毕竟萧珩桉出了名的冷酷。

    她不知从哪得了黑市的消息,以三千两酬金雇佣百变小生,要求帮她脱身,并成功进入晋王府。

    顾瑾柠原本没想接这档子生意,毕竟她执意要退婚,就是不想卷进萧家纷争。

    偏偏老天不如愿,非得让她淌这趟浑水。

    那就干吧。

    萧玦柏不可能撤婚,萧珩桉不会主动退婚,但若萧珩桉迷上季柠,为爱反婚,未尝不可。

    季柠有没有本事不知道,但她顾瑾柠有这本事。

    盘算间,顾瑾柠已横穿大牢,踏进重刑犯看押处。

    阴暗潮湿的空间,狭小发霉的牢房,散落满地的刑具,稍不留神,兴许能踩到碎牙之类的血腥物。

    这里的囚犯被重刑打趴了,三三两两的躺在地上,没有生气。

    戏曲余音飘荡而至,传到耳中说不出的诡异。

    最里头的房间里,一名少女蜷缩在墙角,顶着一头蓬乱的头发,脸埋在膝间。

    “季柠。”顾瑾柠粗着嗓子唤。

    少女骇然抬头,只见阴暗中站着一名狱卒,身子不自主的颤抖,不敢直视那人。

    “在、在,什么事?”

    “出来吧,提审了。”

    顾瑾柠扯过锁,快速捅了几下开锁。

    季柠胆怯的爬起来,挪出门,跟着顾瑾柠走进刑具室。

    顾瑾柠关门,一手搭上她肩膀,一手捂住她嘴巴。

    季柠来不及挣扎,眨眼没了知觉,昏睡过去。

    顾瑾柠接住季柠滑落的身子,轻声道:“对不起了,这样比较省事。”

    顾瑾柠麻利的扒了季柠囚服套上,开门时青莲已在门外,手里提着戏箱。

    “将她换好衣服送出去,交给红姨就行。”

    顾瑾柠吩咐完,自行去往季柠牢房。

    青莲应声进屋,替季柠套上戏服,戴上小生的人皮面具,扶抱着她出牢狱。

    大牢外,一群狱卒正在喝酒吃肉,瞧见青莲出来,打招呼问:“青莲姑娘,他这是怎么了?”

    青莲回:“刚唱的好,郡主赏了几杯酒。哪知他不会酒,喝完就醉倒了。郡主让我早些送他回去醒酒,明儿再来。”

    “我说呢,刚听了一半儿,正高兴,怎么就没声了。”

    狱卒离近些,果然闻到一股浓郁的酒味,不禁口中生津,“还是郡主的酒好啊,闻着就醇。”

    青莲笑,“小哥喜欢,我等会儿顺路捎些来。”

    “这不麻烦姑娘了么。”狱卒不好意思的搓搓手,瞧着青莲费劲,很有眼力见的伸手帮忙,“来,我帮你送上车。”

    “那就多谢了。”

    青莲顺势将戏箱子递出去,两人搭手将小生送上马车。

    狱卒直目送马车拐过道,才醉醺醺的折回,嘴里嘟囔,“谁说郡主纨绔跋扈了?哪个达官贵人没点脾气?”

    他拍拍腰间钱袋,冲众人竖起大拇指,“别的不说,咱郡主是真豪气啊!”

    顾瑾柠给的赏银,够他们一年工钱。

    “哟,夸谁呢?”

    正说笑,一道声音压来,众人忙丢了酒碗肉块站起,神色慌张。

    “孙二公子。”

    孙显祖扫过一地的酒肉,笑眯眯上前,“怎么,本公子扰了你们雅兴?”

    狱卒头头霎时醒了酒,陪笑道:“没有没有,二公子别误会。是郡主里头听戏,不准外人打扰,我们才偷个闲,在门口候着。”

    孙显祖“呸”道:“真把刑部当她后花园了。”

    狱卒顺着孙显祖的话说:“谁说不是呢。不过咱也不敢得罪,只能依着了。”

    孙显祖没空搭理,摆手道:“去把季柠提出来,表哥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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