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月在，如果我爸再继续这样在第二层里迷茫徘徊，那会不会对他本体的记忆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林月在不慌不忙地记录着实时数据，回答：“程司令员的记忆海马体神经层很坚韧，就算他再迷失几次，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程麟立刻放心道：“那就好。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琳姑了，她的身体状况那么差，现在她的情况如何？”
“你别担心，琳的意识一直处于休眠中，虽然阿珂的数据起伏很剧烈，但她并没有违反琳的习惯性记忆常规，所以即使是处于链接双方记忆层的情况下，也不会对琳造成任何影响。”
“那我爸呢？如果他一直在深脑界的第二层里面为所欲为，又不按照我妈的习惯行事，那会不会影响到我妈的记忆？”
林月在忽然停住记录，轻笑道：“不论程司令员做什么，都一定影响不到阿珂。我想，除了琳，应该没有任何人可以影响到阿珂，你尽管放心吧。”
“哈哈，虽然对我爸有点抱歉，但……那就好。”
半晌，程麟垂下头，沮丧地趴在林月在的膝盖旁边。
“月在，你现在抱抱我吧，其实我真的很怕。我真的不可以失去她们任何一个人，你知道的，我是胆小鬼，我没有勇气，我绝对没办法孤零零活下去。你抱抱我吧，给我一点勇气，不然我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停止这个深脑界O计划……”
没等她说完，林月在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上工作，伸出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她。
“小麟别怕。你要相信她们，我们现在还有机会，只要阿珂能在第三层拨云突破迷茫，那她就一定能够进入第四层，到了那时，计划就成功了大半。”
程麟皱起眉问道：“那第三层里面的记忆究竟有什么？在第一层混沌和第二层清明里，我们还可以通过梦呓和情景计算，大致模拟出当时的情况。但到了第三层，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月在转头看向桌上杂乱的波动线条，解释道：
“第三层已经开始接近潜意识了，这里的记忆画面，全部都是由记忆本人的真实情感所直接反映建构出来的，就连大脑的保护机制都没办法在这里掺假。所以稍有不慎，她们就会立刻被第三层的记忆情绪欺骗，继而迷失在里面，不复清醒。”
“那万一、万一我妈被困在第三层里面一直出不来的话，那她岂不是要将里面的一切当成真的，在深脑界的第三层里过上虚假的人生，那…”
程麟有点崩溃地瞪大眼。
“…那我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她了！不行！绝对不行！当初你们不是这样说的，她当初不是这样答应我的！”
林月在抱紧了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不会的，小麟，我们不是约定过了？从头至尾…”
程麟抹去眼角湿润，接着她的话道：“…至尾都要坚决相信胡闻珂同志，坚信她一定会成功抵达深脑界的终点，为我们带来新的未来。”
“是了，你明明记得的。不要再沮丧失落，快振作起来来帮我。”
“好！”
突然之间，两人的身后，那如一座小山般庞大的计算机里面传来温和的通知声。
【警告：胡闻珂进入深脑界第四层失败】
【提示：正在保存深脑界第一层至第三层的往期数据】
【提示：全部保存完成】
程麟几乎魂飞魄散，猛地扑到仓前，瞬间伤泪盈眶。
“不行！你们骗我！取消！取消！计划全部取消！”
林月在用力按住她的头顶，压住她的双肩，镇静命令道：“小麟，记住，我们最重要的是信任。”
“……我知道的。”
程麟快速抹去眼泪，将头埋在透明玻璃上，鼻音闷闷地诉说道：“胡同志，你答应过我了，要永远陪着我，别失信于我，我会很生气的。”
·
“真的要先将程琳关起来？不用先通知她的那位家长吗？”
“通知？你没看到冉绘被她伤害成什么样了吗？”
“…看到了。但是，这位可是姓程，不是普通BETA。”
“又如何？有个什么星球出了句什么名言，叫什么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她甚至都不是ALPHA，她只是BETA，胆敢如此残忍殴打一个柔弱可怜的OMEGA，就要做好承受惩罚的准备！不论背后有什么家长都没用！”
“随便你，反正我已经提醒过。”
“管你呢？我有理有据可不怕。难道无情行凶的BETA还能胜得过无辜的优质OMEGA了？”
“我先走了。”
“站住！你别去通风报……”
争吵人声渐远，胡闻珂默默抱住两边膝盖，将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
这里是向上学校的禁闭室，由四面墙围起来的一平方地，只空出半个脑袋大小的监看窗口。
“琳。我已看过教室监控，你为什么那么做？”庄睿雅的质问声忽然在窗口处响起。
胡闻珂眼也不抬，轻飘飘道：“他活该。”
“那也用不着你自己动手，谁教你这么做的？你根本不会主动跟人起争执，肯定是别人教唆的！你是为了谁？”
“是我自己。”
“胡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又是那个胡闻珂教你的？你是为了她？”
胡闻珂没有回答，缓慢将头埋入腿间，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粗气。
庄睿雅以为她仍在闹脾气，便不肯罢休，贴近唯一通道，仍在追问。
突然，胡闻珂打断道：“妈……”
庄睿雅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异样语气，不知不觉停下诘问。
“琳？”
“妈。我生病了，你带我去看医生吧。”她求救道。
片刻之后，向上学校里令学生们敬而远之的禁闭室，一时间铁门大开大合，轻而易举释放出脸上还沾染血色的行凶者。
“他敢还手？他抓伤你了？还是踢到你了？”
一路上，庄睿雅都在仔细检查胡闻珂的身体，试图找出一点点肉眼看不见的伤口。
“……”
胡闻珂缄默地任她摆弄。
偶尔撩起眼皮，瞥一眼她又怒又慌的侧脸。
——你怎么不早点发现？
胡闻珂本想这样问，却始终没问出来。
·
直至伸手抽血，换衣做各种繁杂检查，庄睿雅都未曾离开过半步。
在等结果时，藏不住焦躁的庄睿雅连连转了两圈，突然说：“琳，等我20分钟，别四处跑，乖乖的。”
身边有不少护士和保镖齐齐看护的胡闻珂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半晌。
见到BETA陡然起身，其中一个护士紧张发问。
“您想去哪里？”
“坐累了，我去逛一逛。”
“好、好的——”
胡闻珂走出等候室，环顾长廊，门窗紧闭，灰璧冷清，没有多余人影。
她找到一座电梯，准备按下按键前，有人帮她提前按下。
“您要去几楼？我帮您按。”
“一楼。”
“好。”
到了大厅，明显多了人气，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分明熟悉，却叫不出名的面孔。
与某些人擦肩而过时，胡闻珂不由停下脚步，蹙眉抿唇，摸着额头使劲想了想，发现脑子仍是一片空白之后，她就不费那个劲了，继续向前走。
“那边正在修缮，请您走这边。”
“嗯。”胡闻珂转了方向，走入左边大门。
百步后，面前冒出一个金风玉露的大花园，不少病人在这里享受午后小憩。
胡闻珂走过去，坐在这群病人中间，闭上双眼，企图从中偷取一些闲余的快乐。
·
检查结果出来后，庄睿雅带着徐主任一起出现在病房里。
“琳，从今日起，你不用再去学校了。”
胡闻珂没有异议，全程配合所有由徐主任提供的保命疗程。
庄睿雅整个人平静到有丝丝异常，她坐在旁边，陪护自己的女儿，寸步不离。
第1个月，身体瘦了十二斤。
第2个月，褐红长发脱到头皮光亮。
第10个月，似乎开始痊愈，长出新发茬。
终于可以出院时，庄睿雅破天荒地说：
“去吧，妈妈爱你，妈妈深爱你，妈妈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所以你离开吧，你去吧，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妈妈永远支持你。”
胡闻珂抱着她，说：“我也爱您。”
未曾回家，胡闻珂被直接送上飞船，光速飞往距离鄂斯布卢约有八亿公里的娥戈薇星球。
这个星球的宗旨是快乐至上，一切事物都是为了快乐。
胡闻珂很快便交到不少新朋友，她学着她们的生活方式，尝试百分百融入娥戈薇，复制她们纯粹的快乐。
第2年。
跟朋友们乘飞船游览八独马星系时，胡闻珂收到来自宇宙赞籽星系星探的邀请。
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兴趣。
准备走时，那星探喊出一句话。
——外貌的保质期确实是最短的。但您如此美丽动人，难道不想让全宇宙的生物都深深仰慕您吗？即便是短暂的，但您至少保存了令无数生物迷恋的绝美奇迹，可供未来留念。我向您保证，每个星球每个生物都能看见您的美丽。
其中有句话最终打动了她。
百几人的团队为她而成立，花半年心血打造完美巨星计划，斥巨资于线上线下营销造势。
仅仅一年，宇宙中最闪亮的那粒大明星，径直登顶。
十年来，胡闻珂在这个圈里面看见许多规则。
不需要作品为盾，只要热度；不需要歌喉演技，只要热度；不需要职业素养，只要热度。
只要热度足够，高质量作品自动躺上；只要热度足够，嘶哑僵硬都是正在努力；只要热度足够，暴躁傲慢没道德都是真性情。
不论哪个星球，规则们需要的是扮成完美的商品，不是不完美的真实，因为缺点是骗不到人的。
十年来，胡闻珂在这个圈里面也窥见许多规则。
某次宴会时，胡闻珂站在露台暗处，看着房卡被塞入面红耳赤的OMEGA手中，那个经纪人屈尊靠近OMEGA的耳边，命令她今晚与房卡的主人深夜彻谈下份工作。
在OEMGA踢掉高跟鞋，踏上高空围栏时，胡闻珂伸手抱下她，抢走房卡。
随后胡闻珂坐在那间房里，联系庄睿雅，告诉她，有人要在一张床上与她的女儿彻谈工作。
庄睿雅的办事效率很高，天黑时说好，天未亮就让房卡的主人去废弃星球捡垃圾了。
通过这次，胡闻珂逐渐意识到，自己虽然是BETA，但是手上权力不小。
于是她便像之前殴打冉绘那样，着手殴打这个乱七八糟的圈。
这一切不简单，但每当她捅出大篓子时，就有人迅速帮她缝补。
有时候是庄睿雅，有时候是程岐，有时候是程岳驰，或者七七八八沾亲带故的人，甚至还有她那些来头不小的影迷、歌迷。
——当然，还有某个从未透露姓名的OMEGA。
但胡闻珂的脑子经常是恍惚的，她完全想不起这个OMEGA是谁。
第11年。
所有人为她而战。
不少人因为大量利益被毁，所以怨她、恨她、诋毁她、暗杀她。
但更多人因为拿回本就应得的权利，所以感谢她、选择她、信奉她、追随她。
所有人因她而战。
第12年。
胡闻珂因故回到鄂斯布卢，工作闲暇间，她独自去了旦稽区中心最火爆的永香卤水鹅。
味道似乎是旧时味，但又好像变了质。
[为什么这么着急过来吃？以后不是还有得吃吗？香姐又不是不做了。]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唔——真好吃。]
[味道不一样。]
[你都没吃过，怎么知道味道不一样？]
[我猜的。]
[切——]
直至尝到上唇的咸涩味，胡闻珂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摸脸，原来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那晚一回去，胡闻珂便开始上吐下泻。
气急败坏的经纪人还没来得及举报永香卤水鹅有卫生问题，就惊觉她竟发起高烧。
半夜赶往医院，刚进入急诊室，护士拉起胡闻珂的袖子，粗略一望，吓得惊叫。
溃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她的整只手臂，并且全然没有停歇的仁慈，仍在飞速扩张腐烂领地。
十分钟前还能自己翻身躺到病床上的胡闻珂，此刻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
“…月在，如果我爸再继续这样在第二层里迷茫徘徊，那会不会对他本体的记忆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
林月在不慌不忙地记录着实时数据，回答：“程司令员的记忆海马体神经层很坚韧，就算他再迷失几次，都不会有任何影响。”
程麟立刻放心道：“那就好。其实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琳姑了，她的身体状况那么差，现在她的情况如何？”
“你别担心，琳的意识一直处于休眠中，虽然阿珂的数据起伏很剧烈，但她并没有违反琳的习惯性记忆常规，所以即使是处于链接双方记忆层的情况下，也不会对琳造成任何影响。”
“那我爸呢？如果他一直在深脑界的第二层里面为所欲为，又不按照我妈的习惯行事，那会不会影响到我妈的记忆？”
林月在忽然停住记录，轻笑道：“不论程司令员做什么，都一定影响不到阿珂。我想，除了琳，应该没有任何人可以影响到阿珂，你尽管放心吧。”
“哈哈，虽然对我爸有点抱歉，但……那就好。”
半晌，程麟垂下头，沮丧地趴在林月在的膝盖旁边。
“月在，你现在抱抱我吧，其实我真的很怕。我真的不可以失去她们任何一个人，你知道的，我是胆小鬼，我没有勇气，我绝对没办法孤零零活下去。你抱抱我吧，给我一点勇气，不然我真的很想不顾一切停止这个深脑界O计划……”
没等她说完，林月在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上工作，伸出双手，紧紧地环抱住她。
“小麟别怕。你要相信她们，我们现在还有机会，只要阿珂能在第三层拨云突破迷茫，那她就一定能够进入第四层，到了那时，计划就成功了大半。”
程麟皱起眉问道：“那第三层里面的记忆究竟有什么？在第一层混沌和第二层清明里，我们还可以通过梦呓和情景计算，大致模拟出当时的情况。但到了第三层，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林月在转头看向桌上杂乱的波动线条，解释道：
“第三层已经开始接近潜意识了，这里的记忆画面，全部都是由记忆本人的真实情感所直接反映建构出来的，就连大脑的保护机制都没办法在这里掺假。所以稍有不慎，她们就会立刻被第三层的记忆情绪欺骗，继而迷失在里面，不复清醒。”
“那万一、万一我妈被困在第三层里面一直出不来的话，那她岂不是要将里面的一切当成真的，在深脑界的第三层里过上虚假的人生，那…”
程麟有点崩溃地瞪大眼。
“…那我岂不是永远都见不到她了！不行！绝对不行！当初你们不是这样说的，她当初不是这样答应我的！”
林月在抱紧了她的背，轻声安慰道：“不会的，小麟，我们不是约定过了？从头至尾…”
程麟抹去眼角湿润，接着她的话道：“…至尾都要坚决相信胡闻珂同志，坚信她一定会成功抵达深脑界的终点，为我们带来新的未来。”
“是了，你明明记得的。不要再沮丧失落，快振作起来来帮我。”
“好！”
突然之间，两人的身后，那如一座小山般庞大的计算机里面传来温和的通知声。
【警告：胡闻珂进入深脑界第四层失败】
【提示：正在保存深脑界第一层至第三层的往期数据】
【提示：全部保存完成】
程麟几乎魂飞魄散，猛地扑到仓前，瞬间伤泪盈眶。
“不行！你们骗我！取消！取消！计划全部取消！”
林月在用力按住她的头顶，压住她的双肩，镇静命令道：“小麟，记住，我们最重要的是信任。”
“……我知道的。”
程麟快速抹去眼泪，将头埋在透明玻璃上，鼻音闷闷地诉说道：“胡同志，你答应过我了，要永远陪着我，别失信于我，我会很生气的。”
·
“真的要先将程琳关起来？不用先通知她的那位家长吗？”
“通知？你没看到冉绘被她伤害成什么样了吗？”
“…看到了。但是，这位可是姓程，不是普通BETA。”
“又如何？有个什么星球出了句什么名言，叫什么天子犯法和庶民同罪？她甚至都不是ALPHA，她只是BETA，胆敢如此残忍殴打一个柔弱可怜的OMEGA，就要做好承受惩罚的准备！不论背后有什么家长都没用！”
“随便你，反正我已经提醒过。”
“管你呢？我有理有据可不怕。难道无情行凶的BETA还能胜得过无辜的优质OMEGA了？”
“我先走了。”
“站住！你别去通风报……”
争吵人声渐远，胡闻珂默默抱住两边膝盖，将后背抵在冰冷的墙上。
这里是向上学校的禁闭室，由四面墙围起来的一平方地，只空出半个脑袋大小的监看窗口。
“琳。我已看过教室监控，你为什么那么做？”庄睿雅的质问声忽然在窗口处响起。
胡闻珂眼也不抬，轻飘飘道：“他活该。”
“那也用不着你自己动手，谁教你这么做的？你根本不会主动跟人起争执，肯定是别人教唆的！你是为了谁？”
“是我自己。”
“胡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是不是又是那个胡闻珂教你的？你是为了她？”
胡闻珂没有回答，缓慢将头埋入腿间，有一下没一下地喘着粗气。
庄睿雅以为她仍在闹脾气，便不肯罢休，贴近唯一通道，仍在追问。
突然，胡闻珂打断道：“妈……”
庄睿雅听见她有气无力的异样语气，不知不觉停下诘问。
“琳？”
“妈。我生病了，你带我去看医生吧。”她求救道。
片刻之后，向上学校里令学生们敬而远之的禁闭室，一时间铁门大开大合，轻而易举释放出脸上还沾染血色的行凶者。
“他敢还手？他抓伤你了？还是踢到你了？”
一路上，庄睿雅都在仔细检查胡闻珂的身体，试图找出一点点肉眼看不见的伤口。
“……”
胡闻珂缄默地任她摆弄。
偶尔撩起眼皮，瞥一眼她又怒又慌的侧脸。
——你怎么不早点发现？
胡闻珂本想这样问，却始终没问出来。
·
直至伸手抽血，换衣做各种繁杂检查，庄睿雅都未曾离开过半步。
在等结果时，藏不住焦躁的庄睿雅连连转了两圈，突然说：“琳，等我20分钟，别四处跑，乖乖的。”
身边有不少护士和保镖齐齐看护的胡闻珂点点头，目送她离开。
半晌。
见到BETA陡然起身，其中一个护士紧张发问。
“您想去哪里？”
“坐累了，我去逛一逛。”
“好、好的——”
胡闻珂走出等候室，环顾长廊，门窗紧闭，灰璧冷清，没有多余人影。
她找到一座电梯，准备按下按键前，有人帮她提前按下。
“您要去几楼？我帮您按。”
“一楼。”
“好。”
到了大厅，明显多了人气，来来往往的都是些分明熟悉，却叫不出名的面孔。
与某些人擦肩而过时，胡闻珂不由停下脚步，蹙眉抿唇，摸着额头使劲想了想，发现脑子仍是一片空白之后，她就不费那个劲了，继续向前走。
“那边正在修缮，请您走这边。”
“嗯。”胡闻珂转了方向，走入左边大门。
百步后，面前冒出一个金风玉露的大花园，不少病人在这里享受午后小憩。
胡闻珂走过去，坐在这群病人中间，闭上双眼，企图从中偷取一些闲余的快乐。
·
检查结果出来后，庄睿雅带着徐主任一起出现在病房里。
“琳，从今日起，你不用再去学校了。”
胡闻珂没有异议，全程配合所有由徐主任提供的保命疗程。
庄睿雅整个人平静到有丝丝异常，她坐在旁边，陪护自己的女儿，寸步不离。
第1个月，身体瘦了十二斤。
第2个月，褐红长发脱到头皮光亮。
第10个月，似乎开始痊愈，长出新发茬。
终于可以出院时，庄睿雅破天荒地说：
“去吧，妈妈爱你，妈妈深爱你，妈妈爱你胜过自己的生命，所以你离开吧，你去吧，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妈妈永远支持你。”
胡闻珂抱着她，说：“我也爱您。”
未曾回家，胡闻珂被直接送上飞船，光速飞往距离鄂斯布卢约有八亿公里的娥戈薇星球。
这个星球的宗旨是快乐至上，一切事物都是为了快乐。
胡闻珂很快便交到不少新朋友，她学着她们的生活方式，尝试百分百融入娥戈薇，复制她们纯粹的快乐。
第2年。
跟朋友们乘飞船游览八独马星系时，胡闻珂收到来自宇宙赞籽星系星探的邀请。
她摆摆手，表示自己没兴趣。
准备走时，那星探喊出一句话。
——外貌的保质期确实是最短的。但您如此美丽动人，难道不想让全宇宙的生物都深深仰慕您吗？即便是短暂的，但您至少保存了令无数生物迷恋的绝美奇迹，可供未来留念。我向您保证，每个星球每个生物都能看见您的美丽。
其中有句话最终打动了她。
百几人的团队为她而成立，花半年心血打造完美巨星计划，斥巨资于线上线下营销造势。
仅仅一年，宇宙中最闪亮的那粒大明星，径直登顶。
十年来，胡闻珂在这个圈里面看见许多规则。
不需要作品为盾，只要热度；不需要歌喉演技，只要热度；不需要职业素养，只要热度。
只要热度足够，高质量作品自动躺上；只要热度足够，嘶哑僵硬都是正在努力；只要热度足够，暴躁傲慢没道德都是真性情。
不论哪个星球，规则们需要的是扮成完美的商品，不是不完美的真实，因为缺点是骗不到人的。
十年来，胡闻珂在这个圈里面也窥见许多规则。
某次宴会时，胡闻珂站在露台暗处，看着房卡被塞入面红耳赤的OMEGA手中，那个经纪人屈尊靠近OMEGA的耳边，命令她今晚与房卡的主人深夜彻谈下份工作。
在OEMGA踢掉高跟鞋，踏上高空围栏时，胡闻珂伸手抱下她，抢走房卡。
随后胡闻珂坐在那间房里，联系庄睿雅，告诉她，有人要在一张床上与她的女儿彻谈工作。
庄睿雅的办事效率很高，天黑时说好，天未亮就让房卡的主人去废弃星球捡垃圾了。
通过这次，胡闻珂逐渐意识到，自己虽然是BETA，但是手上权力不小。
于是她便像之前殴打冉绘那样，着手殴打这个乱七八糟的圈。
这一切不简单，但每当她捅出大篓子时，就有人迅速帮她缝补。
有时候是庄睿雅，有时候是程岐，有时候是程岳驰，或者七七八八沾亲带故的人，甚至还有她那些来头不小的影迷、歌迷。
——当然，还有某个从未透露姓名的OMEGA。
但胡闻珂的脑子经常是恍惚的，她完全想不起这个OMEGA是谁。
第11年。
所有人为她而战。
不少人因为大量利益被毁，所以怨她、恨她、诋毁她、暗杀她。
但更多人因为拿回本就应得的权利，所以感谢她、选择她、信奉她、追随她。
所有人因她而战。
第12年。
胡闻珂因故回到鄂斯布卢，工作闲暇间，她独自去了旦稽区中心最火爆的永香卤水鹅。
味道似乎是旧时味，但又好像变了质。
[为什么这么着急过来吃？以后不是还有得吃吗？香姐又不是不做了。]
[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唔——真好吃。]
[味道不一样。]
[你都没吃过，怎么知道味道不一样？]
[我猜的。]
[切——]
直至尝到上唇的咸涩味，胡闻珂才后知后觉地抬手摸摸脸，原来不知何时，她已泪流满面。
那晚一回去，胡闻珂便开始上吐下泻。
气急败坏的经纪人还没来得及举报永香卤水鹅有卫生问题，就惊觉她竟发起高烧。
半夜赶往医院，刚进入急诊室，护士拉起胡闻珂的袖子，粗略一望，吓得惊叫。
溃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满她的整只手臂，并且全然没有停歇的仁慈，仍在飞速扩张腐烂领地。
十分钟前还能自己翻身躺到病床上的胡闻珂，此刻下半身已经没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