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您考虑得如何?我什么都可以做,我永远对您忠诚。”

    他连脚都没动弹一下,懒懒地躺着,摇摇指头,说:“没办法,你跟兰贺太像了,样貌轮廓跟我的儿子也生得有几分相似,我下不了手。你快把衣服穿上,别冻感冒了。”

    “那我应该怎么办?”胡闻珂将地上的衣裤捡起。

    他坦然舒适地卧在软椅里,轻笑着说:“你又不是小孩子,应该自己想办法解决了。不然这样吧,我给你一个建议,等胡思月自杀之后,你再报警抓我吧,就告我教唆罪——”

    话都未说完,他竟被自己狠狠逗乐了,扶着额头笑到停不下声。

    胡闻珂默默地扣紧了最后一粒纽扣,也拧碎了自己的最后一丝理智。

    在他爽朗畅然的笑声中,胡闻珂像是再也无法忍受,她整个人崩溃至极点,突然之间跪坐下来,以头抢地,重重的,一下又一下,双手死死捏住两边膝盖骨,无数泪珠从她紧闭的眼眶里挤出,滴湿了米色地毯。

    “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

    她不停发问。

    “你凭什么这样折堕我?你们究竟凭什么这样折堕我?”

    胡闻珂蜷缩起身体,好似由内向外垮塌的半座黑山,先从内部瓦解,五内俱崩后,腹部一瞬间失了气,整条脊椎骨弯曲折叠,躬成半个圆形的坍塌状,只能用两只支在地上的手臂捂住嘴脸,不至于哭得太狼狈。

    他怡然欣赏着这一幕,因为这是他似曾相识的,那两个人也同样被逼到崩溃过,所以他看得更加津津有味。

    ——“帮帮我的女儿,我这条命给你。”

    ——“我嫁给你,只要你肯放过我的妻子和女儿。”

    这些含着血泪的话语,令他感受到无上快乐,堪比天堂。

    最后,直到程岐的突然闯入,打断了他的愉快观影,他才像个温和长辈一般绅士地示意。

    “小先生,你的未婚妻不知为何哭得好凄惨,你快去哄哄她吧。”

    程岐没有回答,飞速瞥一眼哭得几乎晕厥的胡闻珂。

    倏然间,他的动作疾如旋踵,直飞越到桌前,重重一拳打爆凶手的两管鼻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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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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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主任,听说你这会儿一定要见我?怎么现在见到了,却始终沉默不语呢?”凶手兴致盎然地盯着她。

    29岁的胡闻珂平静地直望他,原来竟要努力这么年,她才能凭借自己挣来的身份堂堂正正与他会面。

    “我今日从庄睿雅那里听到一个不幸的消息,它发生于八达悬崖,关于我的母亲。”

    “哦?那让我也听听吧。”

    “我母亲的死不是意外,她是被人杀死的。”

    听完,他连惊讶都懒得扮,只慵散地应了声,问:“过了好多年了吧?你找到凶手了?”

    “是,他就在我面前。”

    “哦?那你想如何复仇?”他的眼中渐渐起了兴意。

    “现在我想不到其他方式了,复过几百次仇了,能想到的都用过了,你有什么建议给我?”

    她静静立于桌前,如枝头上的蜂鸟,渺小到隐入周围,令人越看越看不清了。

    “复仇不是最重要的,我要的是复活,你明白吗?”

    “我已经试过好多次了,但我每次的结果都是失败,你能明白我的感受吗?那种感觉,真是生不如死。”

    她像在自言自语,越说头颅越是低垂。

    “我觉得好痛苦,我真的无法再支撑下去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才是正确的,我以为我可以改变,我以为我已经改变了,原来这一切都是我自欺……”

    听着她的喃喃自语,他逐渐失了耐心,打断道:“胡主任,我实在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是学校里的工作压力太大了吗?需要我帮忙吗?”

    胡闻珂置若罔闻,仍在自顾自诉说:“没办法了,真是没办法了,你永远要折磨着我们,你永远不会放过我们一家三口,那样我只能再杀死你了,希望你还没来得及写其他遗嘱,你得多留点好东西给贺儿才行啊。”

    “噗嗤——”

    他被她狂妄的威胁狠狠逗乐了,笑到眼泪都从眼角飙了出来,缓一缓气,他张开嘴好像要讥讽些什么。

    然而,下一秒,整层楼都被炸飞了。

    直至意识消灭,凶手都想不明白,一个小小的学校主任究竟是如何整死他的?

    “怎么回事?”

    庄睿雅是最后一个赶到的,她刚得知死亡名单里面有胡闻珂。

    “岐?岐,你清醒一点,说不定不是她呢?她那种人怎么可能轻易死了?不可能,你坚持点!清醒点!岐!”

    程岐根本听不见她的声音,整个人无比迷惘地跪坐在砂砾里。

    大片硝烟中,连胡闻珂的半块尸骨都拼凑不起的他,此刻如同朽木枯株。

    程岐僵硬麻木地思考了很久,但仍然无从得知。

    胡闻珂究竟如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查到杀母凶手,并且与对方同归于尽,自己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但是程岐在顷刻间便想清楚了,原来她真的恨死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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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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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哪里?

    啊,记起来了。

    这次胡思月又选择了离开她。

    这是第几次?

    太多次了,胡闻珂数不清。

    没有用的,这一切都是徒劳。

    不论她如何努力,她都改变不了胡思月最终的选择。

    上次是车祸,上上次是工作时的机甲失控,上上上次是外星陨石高空坠落,上上上上次是……

    每一次,都是胡思月自己选择的死法。

    胡闻珂又能如何阻止呢?

    死局,这是她的死局。

    胡闻珂疲倦地躺在黑暗中,她的思绪杂乱无比,无数过程迥异,却结局相似的记忆画面不停冲击着她的大脑。

    什么是现实?什么是记忆?什么是幻想?

    胡闻珂已经逐渐分不清了。

    蓦然间,某个记忆画面强硬地钻了进来,胡闻珂被转移了注意力,她疲惫地看了起来。

    那是她15岁时的事,那日她刚刚被确认为OMEGA。

    在入学向上学校之前,上面曾发了一张表格,强制要她诚实填完。

    足足有100条问题,另外99条是什么她记不清了,但最后的问题令她记忆深刻。

    ——在你的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15岁的胡闻珂不假思索。

    “妈妈。”

    “琳琳。”

    “程哥。”

    “力口贝丿乚。”她一定要写,但完整的字她都不敢写。

    她15岁的人生很短,能够被视为最重要的东西很少。

    她19岁的人生刚开头,能够失去的最重要的东西却很多。

    她79岁的人生有点漫长,能保存下来的最重要的东西几乎没有。

    亲情,友情,爱情。

    她察觉自己终将一无所有。

    摸着这张密密麻麻的问卷,胡闻珂不禁扪心叩问:

    既然早知要爬过这么艰苦的长路,而最终结局也是这样,那为何要开始呢?不如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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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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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旦稽区的某个医院里边,胡闻珂徜徉在羊水里,听着外界的对话。

    “别太伤心了,反正你们两个还那么年轻,还有很多机会的,以后一定还会再怀上的,喂!胡女士,你别再愣着了,你赶紧好好安慰下你的丈夫,OMEGA现在正是最脆弱的时候,你这个做ALPHA的一定要照顾好他。”

    “贺儿,别哭了,你的眼睛里都是血丝,会好肿好痛的,你先好好睡一觉。医生说过了,我们还有机会的,珂珂只是暂时离开了我们,她会再回来的。”

    “是啊,你也别那么固执了,以后还会有其他孩子的,实在有需要的话,也可以尝试我们医院的新式孕育916方案,多试几次,应该可以匹配出最像这个婴孩的2号珂珂。”

    “我不要!什么2号?我不接受!我要我原来那个孩子,我要我原来的珂珂!思月,你摸摸我的肚子,珂珂没死,她还在呼吸,她只是在我肚子里睡着了,医生,我求你帮我再查一查肚子,珂珂真的只是睡着了,我明明能感觉到她的心跳!我……”

    “贺儿!医生,他怎么又出血了?你快帮我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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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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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第101号珂珂,胡闻珂正在使劲嘬着奶嘴。

    “珂珂,我们的宝贝,妈妈和爸爸都很爱你,你绝对要健康平安长大哦!”

    轻轻放下奶瓶,胡思月望了眼床上的贺儿,再瞄一眼闭眼的珂珂,她满足地笑了,蹑手蹑脚地躺到贺儿的身边,她抱住他,很快便一齐睡着了。

    婴儿床上,刚学会翻身的胡闻珂趁着父母熟睡时,自己悄悄将脸趴在棉被里,屏住了口鼻。

    “……”

    “怎么回事?”

    “快!快点去医院!”

    “医生,求你再帮我们看看,这不可能啊!珂珂昨晚还喝了奶,睡得很香!”

    “唉,真是奇了怪了,一个小婴儿怎会无端端心脏骤停呢?”

    “医生,珂珂她只是睡着了,求你帮我救醒……”

    “贺儿!医生,他又晕了,你先帮我救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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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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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第111具婴儿干尸珂珂,隔着十几米土地,胡闻珂听着外界的声音。

    “贺儿别走,求你别离开我,我们已经没了珂珂,如果再没了你,我绝对活不下去。我们离开鄂斯布卢,我带你去我的家乡,我们回我的家乡吧,你别怕,他们绝对抢不走你,我会保护你,我会想办法的,将一切交给我,我来解决。”

    “谁给你们的权力?谁给你们的资格?他才不是你们的OMEGA,他是我的丈夫,他是我的家人!我们的婚姻受旦稽区法律的保护,你们凭什么抢走他?”

    “贺儿,我没事,这点伤不算什么,你别跟他们走,你相信我,我可以解决这件事……”

    “为您插播一条即时新闻,位于旦稽区的重型机械战斗器展览中心突发火灾,一名胡姓ALPHA重点核心维修师已确认死亡,其余无人伤亡。”

    “再为您插播一条即时新闻,昨日被报失踪的男性OMEGA已被找到,不幸的是,他已失去生命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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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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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第222号珂珂,胡闻珂躺在婴儿专用保温箱里,听着外界的声音。

    “贺儿,你看她,多漂亮啊,跟你一模一样……谢谢你生下这个新生命。我一定会好努力好努力地奋斗,我一定会给你和珂珂最好的生活!”

    “贺儿,我爱你。”

    “珂珂,我们的宝贝,妈妈和爸爸都很爱你,你绝对要健康平安长大哦!”

    胡闻珂用力嘬着奶嘴,期盼着她这次或许能够创造不同的未来。

    然而——

    “别再去找他了,那个地方比我们这里艰难许多,我知道他已经很痛苦了……”

    “珂珂,妈妈求你了,你别再去找他,珂珂!看着妈妈的眼睛,你答应妈妈,绝对绝对绝对不要再去了!他已经不是你的爸爸了,你绝对不可以再去找他!”

    胡思月紧紧抓住胡闻珂的手臂,逼着她一次又一次发誓。

    绝对、绝对、绝对不可以再生起去找贺儿的念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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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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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为第223号珂珂,胡闻珂提前分化为OMEGA,五岁时便展现出令人所有人叹服的天赋和能力。

    然而——

    “谁给你们的权力和资格?贺儿是我的丈夫!珂珂是我的女儿!我们的家庭受旦稽区法律的保护,你们凭什么闯进来抢走我的丈夫和女儿?我要报警!我要告你们非法绑架!”

    “贺儿珂珂别哭了,我没事的,这点伤不算什么,你们别跟他们走,你们相信我,我绝对可以解决这件事……”

    胡思月张开双臂,企图用生命护住自己的家人。

    “为您插播一条即时新闻,位于旦稽区的一栋住宅发生火灾,一名胡姓重点核心维修师已确认死亡,其余无人伤亡。”

    “再为您插播一条即时新闻,在旦稽区的边缘C域河流中,发现两具OMEGA尸体,经过检测两人关系应为父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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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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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作为第****号的珂珂,胡闻珂在永恒的深脑界第三层里迷失了自我。

    她在无限痛苦的樊笼地狱里,一次次重复起伏。

    “……”

    “我是大人嘛,我很厉害的,小孩子就不要操心了,快乖乖躺着吧,把眼睛闭上,等你再睁开眼的时候,妈妈就回来了。”

    “妈……”

    “珂珂,你等我回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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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

    “珂珂,你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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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

    “珂珂,你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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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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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珂珂,你等我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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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示:不可能通道未打开。】

    黑暗中,浑身一震,胡闻珂再次猛地张开双眼。

    ·

    “珂珂,你等我回……”

    “妈。”

    胡闻珂忽然伸手拉住她。

    胡思月仍然穿着那条高叉开到大腿最高处的贴身旗袍。

    她停下离开的脚步,强打起精神,回过头,尽力露出胜券在握的笑容。

    “别担心,妈妈很快回来,你等我回……”

    胡闻珂不给她说完,紧紧抓住她,一字一句道:

    “我不等了,我们一起去吧,结束之后,我们和贺儿一起离开鄂斯布卢,去妈妈的家乡,我们一家三口永远在一起。”

    胡思月疑惑地看着连坐都坐不起来的女儿,问:“珂珂?你在说什么?”

    ·

    ·

    黑暗中,浑身一松,胡闻珂永远地闭上了双眼。

    ·【提示:不可能通道已打开。】

    ······

    【通知:胡闻珂进入深脑界第四层成功】

    【提示:正在保存深脑界第一层至第三层的往期数据】

    【提示:全部保存完成】

    林月在悄悄地松了口气,随后摆出稳操胜券的表情,说:

    “放心吧,我们要相信阿珂,她是我见过最坚强、最勇敢的OMEGA,她是我们的领导者,我们永远相信她!”

    “嗯——”

    程麟露出勉强的笑,微侧过身,不着痕迹地挡住胡闻珂眼尾处的湿润泪痕。

    “我记住了,我会相信她。”

    话落,程麟偏过头,偷偷抹了一把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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