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冥,上古鲲之所属,海天之上,化而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

    古载有言,苍生大祸,鹏与神同,皆灭深渊。故而北冥荒凉,千万年不见生灵。

    海水涛涛席卷着海岸,黑云低压,此间不闻鸟鸣唯有海渊之音,嘶哑低吼,如怪物一般濒临爆发。

    时清醒来时正躺在海浪拍打的沙滩之上,暮色沉沉的天际之间露出一丝天光,倾斜而下照耀着睡熟人的脸。

    久闭的眼缓缓睁开,率先望进了天际的一缕光线,海风呼啸,来自海底的深渊仍然咆哮着震慑人耳。

    麻痹的知觉久违地涌了上来,痛觉,触觉,听觉……时清这才意识到:她活过来了!

    时清慢慢地从沙滩上起来,远眺着一望无涯的黑海,胸口的心脏越跳越快。

    砰-砰-砰——

    迷茫感散去,强烈的知觉涌了上来连同着大段的记忆。

    “等我!我会回来的。”

    “时清,不要回头!”

    “去朝灵,它们在等你。”

    ……

    往生花搭建的往生之路千年一开,山中岁月,世上已千年!

    时清透过一滩清水望向自己的脸,依旧年轻鲜妍,谁又能知晓:这是个活了千岁的老古董!

    岸边的风越刮越猛,席卷着女子的白衣一角,时清散乱着头发,目光定定地望向天际。

    世间形式已不知成了何模样,天下熙熙攘攘,燕昭安在?故人安在?

    时清等不及要立刻入世,一无所知的与世隔绝状态让她久违地感受到恐惧。

    暴风雨即将来临,她得赶在海啸前离开这儿。

    时清调动着自身的灵力,气流汇入丹田,她缓缓闭眼去感知灵脉走向,兀然一顿,猛地吐了一口血出来。

    怎么回事?

    时清运转了一番自身的灵脉,发现身上只有零星的灵力,灵脉破损,丹腹的会灵之所空空如也!

    这具身体竟与平流之躯无异。

    不对!

    时清径直地扒开左肩,露出肩膀来,与前世的伤疤纵横不同,如今的她肩膀光洁看不出一道疤痕,唯一醒目的是那颗与前世别无二致的红痣!

    这分明是她生前的身体!时清记得自己死前身体早就被捅得千疮百孔惨不忍睹,为此她预先便准备了往生花,欲将魂魄寄托在往生花上将其修炼成肉身。

    为何她会在这具身体上醒来,又为何这具本该千疮百孔的躯体被修复得完好如初?

    ————

    靠近北冥的地带的北渊峡谷空旷寂寥,商队点燃了魄灯,幽蓝色的火焰在黑寂中显得如此势单力薄,开辟的小小一方天地却维护着整个商队的安全。

    此地多有邪祟妖物出没,自入北冥境以来,商队连续赶了几天的路,只要翻过峡谷便可休息。

    领头的大汉手持着一把高过人头的三叉盯着一旁随从的罗盘看了半天。

    罗盘的方向越来越不准了,指针摇摆不定,方向受到了当地磁场的干扰。

    “马队,找不准方向了!今夜海啸,罗盘不准!要不然休息一夜,等明早海啸过去了再赶路?”

    “不可!”

    壮汉摇头,语气激昂不可置否:“今夜不可休息,去,找个人来!”

    随从猛地将头一抬,狭窄的眼里透露出略微惊讶的目光,攸地暗沉下来。

    行走的队伍停了下来,后面的安静的人群突然嘈杂了起来。

    “怎么停了?”

    “要在此休息一晚吗?”

    过着亚麻头布的小姑娘从口袋掏出几块方糖来,怯生生地望向身旁立着的女子。

    一身白衣身姿挺拔,比同年女子高出很多,扎在妇人堆里,白净的脸庞,坦然的气场让她显得尤为突出。

    “姐姐……”

    耳边传来一声稚嫩怯生的呼喊,时清收回思绪低头一看:一个过着头布的小女孩正盯着她看,拿着方糖的黑黢黢的手有些颤抖。

    “你……吃糖吗?”

    时清灿然一笑,俯身从小姑娘的手里取了小块糖放入口中。

    “很甜,谢谢!”

    小女孩将糖放入自己口中,不好意思地笑了,连忙用头布将脸裹住,颇有些别扭。

    时清蹲下身来,目光温柔徐徐问道:“小姑娘,你今年多少岁了?”

    女孩将手掌撑开,数了数:“七岁了。”

    “七岁了啊。”时清继续问,“那你是哪国人啊?”

    “哪国人?”

    小女孩显得有些迷茫,突然想到什么:

    “我是在邕州出生的,爹说我应该是北齐人。”

    北齐?在时清死前的世间并没有北齐,只有燕昭、南淮两国。

    “那你知道这世界上有多少个国家吗?”

    虽是七岁小孩却也是跟着父亲走南闯北的,小女孩毫不含糊回复:“五个国家!”

    “北齐,楚国,中晋,南淮……还有燕昭!”

    令时清意想不到的是燕昭居然还在!她原以为时隔千年,燕昭国早该覆灭了。

    毕竟当年的十二仙人俱灭,燕昭国主殡天,子嗣凋零,国体俱损,竟能撑到现在!

    “爹!”

    小女孩脆生生的喊了一声,不远处走来一低眉顺眼的中年男子。

    男子抚摸着女孩的头:“去后面找你阿秀姨。”

    将女孩支开,男子冷淡地瞥了眼时清,马队说得有道理:商队半路遇见的来路不明的女子,确实不能多留,谁又能保证她是不是敌方派来的卧底呢。

    “马队有事情和你商量。”

    男子丢下这句话便转身就走,时清没有多问只是连忙跟上,宽松的长袍之下一把锋利的小刀被攥得发紧。

    到了车队的前方,身材魁梧的男子一手提灯,一手持着戟叉。他高傲地扬着头,随意地瞥了眼一旁的女子,冷哼一声:

    “你是隔壁商队派来的卧底吧!”

    时清眸色一沉,嘴角依然挂着笑意:“马队何必血口喷人,污蔑我这清白女子。”

    “哼!”

    大汉轻蔑一笑,并不多费口舌,只是道:“来人,将这卧底杀了。”

    周围围上几个壮汉来,皆是凶神恶煞之徒,时清万万没想到行商之人会如此不分青红皂白地捉拿一女子。

    她后退一步,目光依旧清明自若,徐徐道:“你这般草菅人命,随意杀害萍水相逢之人,就不怕遭报应?”

    大汉似听到什么好笑的事般,大笑起来:“报应?哈哈哈!一女子,我想杀便杀了。”

    “动手!取了她的心脏来指路!”

    四周阴影压来,大刀挥霍间,血液迸射至马队的脸上,待他缓缓擦拭掉眼帘上的血,嫌恶地望去,却只望见一手下断了一条胳膊躺在地上呻吟。

    几个大汉挥舞着刀,一道敏捷的身影穿梭于刀光之间。

    时清径直拉过一持刀者的手,眨眼之间便将其胳膊卸下,躲过身后刺来的大刀侧身一躲顺便将刀一挥,只听得哀嚎一声,浓厚的血液按照着她计算好的角度迸溅,白色衣裳依旧纯白如梨不沾半点血迹。

    “砰——”

    马队下意识往后一躲,定睛一看,一把见了血的刀直直地插在他原先站立的地方!

    抬眼望去,白衣女子那双清明的眼见了血变得些邪气,她嘴角挑着一抹淡淡的笑,眼里无半分情绪却分明在说:

    “看!报应这不就来了!”

    手中的三戟叉往地上狠狠一插,马队四周结成一道结界来。

    是个修士!

    时清眉头一挑,正欲对上刺来的冰锥时,只听得耳边一阵嚎叫,原本黑漆的夜幕中飘来了什么东西。

    “啊啊啊!”

    四下尽是惨叫一片,同行的车队散开,人们慌乱地逃窜开来。

    是古惑鸟!

    一种生长在海边常年被邪祟污染的鸟族,最爱食人肺脏。

    两只如人大的古惑鸟往此处飞来攻击马队。

    马队手持着戟叉,迎面对上了飞来的古惑鸟,缠斗片刻便杀了一只,另一只撕裂地鸣叫一声,红了眼发疯似地从侧面攻击过来。

    手中的戟叉一扭,他反手一刺,带着灵力气流的戟叉即将刺入时,身形却一晃。不知何时,与他数隔远的女子已然立于身侧。

    一股强大的力气压迫在肩膀上,时清破开他周身的结界一手扶于其间往下一压,戟叉划过鸟羽,未伤其分毫。

    时清转而将其身一扯,马队的身躯正迎面对上啄来的鸟。

    哗啦一声,马队未来得及惨叫,身前已被开肠破肚。

    伴随着的是鸟嘶哑的惨叫声,前一秒还沉浸在啄食之中的古惑鸟万想不到下一秒便是自己鸟头落地的场面。

    利落处理完这一切的时清面无表情地擦拭干净脸上的点点血迹,眸光中透露出些许不耐烦。

    “嗖——”

    天空大亮,照明灯划破天际撑起片刻的明光照清天空盘旋的几十只古惑鸟。

    今夜,可真是不平静的一夜!

    有人来了!时清寻思着要不要趁机离去。

    耳边却传来女孩的哭叫声。

    “爹爹——”

    先前的小女孩栽倒在地上,看着被古惑鸟啃食的爹悲声大哭,而不远处,几只古惑鸟被哭声吸引,正扑棱着翅膀而来。

    时清几步变作一步,一把捞起女孩,将手中的刀一抛,稀薄的灵力支撑着刀往四周转了一圈将飞来的古惑鸟尽数杀死。

    “别哭!”

    时清捂住女孩的嘴,抬眼间望见天空出现一道烈火。

    透着蓝紫光芒的琉璃净火足以灭掉成群的古惑鸟。

    一时间烧焦的味道同着血腥味流窜遍野,一旁的小丘之上出现一队车马。

    骑着骏马的人影缓缓靠近,明灯暗影之下,时清目睹着一白马轻踏着步伐,马上端坐一男子,身披黑色大氅,温润的眉眼低垂望向她。

    男子轻咳一声,眼底倒影出一些憔悴之色来,时清眼尖地瞥见他眼底微微青黑,似无气之色,耳垂处却又一片绯红。

    传来踏踏的马蹄急声,几个随从跟了上来。

    “公子!”

    一蒙面女子上前,忧虑地打探了眼黑氅男子的脸色。

    男子摆手:“无妨。”

    此处的古惑鸟已被尽数除去,时清见机上前感谢:“多谢这位公子出手相救!”

    “不用谢,此处危险丛生,姑娘多注意安全。”

    贺久卿笑了笑,不免多看了眼马下立的女子,身形挺拔,白衣独影,远远望着如漂浮在血海中的一朵白莲,走近一看,发现她确实有着一双让人难忘的眼睛,可惜长相不过清秀而已,似乎并无多大特别之处。

    “走吧。”

    贺久卿言罢便驾马回头,一行的人寂静无言紧随其后。

    时清瞥了眼蒙面女子衣襟上的暗纹——九尾白狐的纹路。

    直到一旁的小姑娘继续放声哭泣,时清方才从思绪中反应过来。

    商队的人死了大半,这女娃的爹也死了。

    “你阿秀姨呢?”

    时清刚问出口来,一个中年女子便从活着的人群中走了出来,一把拉过小女孩,颇有些警惕且害怕地望向时清。

    时清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想着正常人见着她那般杀人模样是的被吓住的,这倒无妨。

    她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符来,递给小女孩:“拿着,翻过这座山以后行商可不要再到此处来了。”

    女孩顿住抽泣,擦干眼泪犹豫了片刻还是将这画着奇怪符号的符纸接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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