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下）
清阳长老的院落同几个月前没有太差的差不多，只是因为夏天的到来，清阳长老似乎又让万能的祁江酒重新修缮了一下园林。庭院的中央，一身黑衣站得笔挺的祁江酒正静静地候在石桌旁，等待着他们的到来。
似乎是错觉，凌初总觉得她走过去时，祁江酒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然而这种诡异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紧接着清阳长老便拉着她和言璟桓坐了下来。
化神修士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替她沏好一壶茶水，随后就坐在弟子们与凌初的对面，笑眯眯地望着两人。
一向亲和随意的清阳长老难得摆出如此正式的架势，这还真是越来越见家长的韵味了......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的话，这个时候双方的父母会嘱托他们些什么呢？
凌初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在脑中预测着问题，提前琢磨起了答案。
“那么凌姑娘......”
对面的人终于缓缓开口，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凌初惴惴不安地捏紧手下的裤子，等待着长者的发问。
“你和璟桓是谁先告的白？”
严肃正经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抬头时清阳长老眼里闪着八卦之光，正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对过错愕的两人。
“那肯定是凌姑娘告的白！师兄一定是勉为其难才答应她的！”容彦选手先一步出言抢答，末了还不忘再对着自己的师兄拍一顿马屁，“呜呜师兄真的太善良了。”
“噗，师弟这目光可就短浅了，璟桓师弟可喜欢了凌姑娘好些日子呢。”
穆显儿被容彦逗得呵呵直笑，对此，容彦只是不屑地撇回头：“哼，显儿师姐也不要自以为是，我看凌姑娘也就早就觊觎我师兄的美色了。”
“嗯嗯，这点我佐证。”清阳长老毫不客气地点头表示赞同。
“诶凌姑娘早就中意于璟桓师弟了么？”
面对穆显儿的疑问，已经羞耻到格式化了的凌初诚实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我还在想庙会那日璟桓师弟不是先回去了，你两应该没有机会再见面才是......”穆显儿一脸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凌姑娘后来又去找璟桓师弟了呀！”
“我都说了吧，一定是凌姑娘先告的白！”
“好了好了。”清阳长老嘴上拍拍手打断了起哄的两人，面上却相当得愉悦，他半眯着眼看向了双双红着脸的两位当事人，温柔而又满是长者威严的声音从唇间缓缓而来：“璟桓，老实交代吧。”
对自己师尊行径很是不满的言璟桓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望见凌初清澈的双眼时，他还是撇了撇嘴，缓缓开口道：“是我向凌姑娘吐露的心意。”
凌初霎时间似乎听见了容彦难以置信地吸气声，直到看到清阳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她才觉察到了心底里猛然涌起的暖意。
“凌姑娘，璟桓虽然是修士，你是凡人，但你也不必有太多负担。”
真人轻声唤着她的名字，乌黑的眼中映出了她的影子。
“他先前在万门演武会上立了功劳，这段日子可出尽风头了，但在我看来，他终究还是太年轻，行事还不够成熟，遇到魔修就冲动得不行，希望凌姑娘能多多照看照看他......”
“师尊......”
脸皮薄的少年早就红了脸，眼巴巴地望着师尊能口下留情，然而他身旁的少女却忍不住地笑出了声：“确实，我还记得那会儿在魔域，就是言道友的冲动害得我们多留了十日。”
“才没有！那一战本来就避不......”
他挣扎着想要狡辩，最后却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了嘴，默默低头承受着大家的欢笑。
“只是，璟桓虽然还不成熟，可他确实是个相当善良温柔的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笑声渐渐停歇后，清阳长老再次看向凌初。
“凌姑娘，还请你多多关照他。”
那眼神包含着无限的温柔与期许，像一位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些许的不舍之外但更多的却是祝福。
凌初知道，那是他作为师尊对言璟桓所有的爱。
不仅是他，还有穆显儿祁江酒和容彦，正因如此，他才能在那种环境下成为如今的言璟桓。
而从此以后，她将会代替他们，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好。”
凌初笃定地点了点头，对面的清阳长老没有再多啰嗦什么，也只是满意地笑了笑，紧接着便放任着穆显儿与容彦闹闹腾腾地拉走了她。
“可恶我不服啊，凭什么是师兄追求得你啊！凌姑娘带剑了没?来和我单挑！”追逐着前头被穆显儿拉走的少女，容彦说着，顺势就要拔出腰间的本命剑。
“你还好意思说呢，修炼几十年的修士还好意思来欺负凌姑娘！”
而穆显儿只是笑呵呵地勾着凌初的手臂，同容彦在不大不小的院落中绕着圈圈。
“凌姑娘。”
欢笑间，一直伫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祁江酒终于出了声。男人的声音并不大，却很低沉，立刻吸去了几人的视线。
印象里，他似乎从来没主动找凌初说过话。
凌初就这样看着祁江酒，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在她的面前站定。
“言师弟，未来就托你多照顾了。”
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落下一道影子，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分明话的内容都同清阳长老的相似，却让凌初莫名地觉得不寒而栗，而她的感觉也确实没有错。
“若是凌姑娘让他伤心了，我绝对饶不了你。”尾音中甚至带着一丝杀气。
这男人......绝对说到做到啊喂！
“啊师兄！你又吓唬凌姑娘！”
“噗活该，这叫报应！”
“......”
望着此番和乐的景象，清阳长老一时感慨万分。回忆中满是少年刚上山时被一众修士们欺辱的画面，他曾深深地为言璟桓的未来而担忧，却不曾想，如今会有那么多人关爱着他......
如此，他已离世的母亲应该也能放心了吧......
想到这里，清阳长老垂眸感叹：“过去为师无法方方面面照顾到你，还总担心你一人在这山中会无人照应，如今看来就只是我多虑了。”
“师兄他们，都是相当好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看着面前的家人们，渐渐回忆起了过往的片段，言璟桓的神色有些动容，他突然站起身，对着清阳长老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师尊，多谢您，一直以来都如此关照着这样不成器的我。”
“你能觉得幸福，我想栖迟也会相当高兴的。”
清阳长老只是点头笑了笑，便摆摆手让他起身，谈及白栖迟，他又想起了些什么，转而问道：“话说回来，璟桓你就没有好奇过你父母的故事么？”
他母亲白栖迟的故事，对过去的少年而言是一道不容任何人触及的伤疤，清阳长老从不刻意提起，而言璟桓也从不主动过问。
如今再说起这事清阳长老还有些畏惧，好在少年只是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徒儿并非不想了解，只是......”
他犹豫着，垂下了头：“我不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它......况且那件事，对仙界来说不是耻辱么？”
这不仅是他的伤疤，也是整个仙界的伤疤。谁又能接受，一个仙界的化神修士同一个魔域的大将军走到了一起这件事。
“确实如此，此时已过去了两百年，不止是现在，就连当时也很少有人知道事件的真相，仅存的知情者也全被下了封口令......”
对于仙界的跋扈，清阳长老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时却又带上了安抚的笑。
“不过我还是相信你母亲不会做出什么愚蠢的决定，你舅舅白掌门也是如此，所以青玉山才收了你。”
虽然此时听起来荒唐至极，但清阳长老仍然相信着其中必有什么隐情。
只是讲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心，慈祥的眉眼关切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璟桓，你相信你母亲么......”
“我不知道。”他并不想说谎，“我不清楚魔修那边的情况，也不懂母亲这么做的缘由。我只能想到，如果尉迟如月是同宇文泷灯一样邪恶的魔界大将的话，母亲她，或许是被强迫的......”
“算了算了，真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我们再想也只能是猜测而已。”
在少年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之前，清阳长老拍拍手打断了他，转而又看向了庭院旁，被几个修士围在一起的少女。
“关于你和凌姑娘的事，你可真想好了？眼下可没有后悔药了。”男人的眼神相当认真，“修士同凡人虽说都是人，但却截然不同，小到体能、生活方式，大到寿命，你们将会遇到的问题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多，更重要的是，有些问题完全没有解决的方法......”
“我不后悔。”言璟桓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尊的眼睛，“徒儿知道未来会遇到很多问题，也知道因为寿命的问题，凌姑娘肯定会先一步离开我......可我不后悔。”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洁白的面颊上，泛起点点光斑，少年的语气坚定而又真诚。
“今生能遇到凌姑娘，对我来说便是最幸福的事。所以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徒儿都不会再逃避了，徒儿会和凌姑娘携手面对一切。”
在令人绝望的物种差距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微笑着，向着自己的师尊做出了承诺。
清阳长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而又觉得他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再多说。言璟桓是从一而终的人，既然他已坚定自己的心意，那他便再无可能爱上他人。
于是清阳长老只是欣慰地笑了笑，转而告诫道：“魔域那边的动作已越来越大了，未来战争会变得越发频繁......既然你已做好了决定，那你今后，可要保护好凌姑娘。”
“那是自然，弟子一定做到。”
“我自然相信你能做到。”他抬手握住石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向了碧蓝的天空。
“虽然未来的路并不好走，但只你们要两人能够相信彼此携手共进的话，一定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同像群孩子一样的修士们嬉戏了一下午，终于迎来了傍晚。橙黄色的光芒染红了整个天际，从清阳长老的院落中看出去，像一幅展开的画卷，呈现在她的面前。
因为明日凌初还想着去趟医馆，今晚便想抽空翻一翻医书，于是，她没有多做停留，时候不早了时便直接同修士们告了别，准备下山回客栈歇息。
“显儿师姐先回去吧，我自己送凌姑娘回去就行。”
临行前，言璟桓却突然谢绝了穆显儿的同行，在凌初发出疑问之前，他便牵起她的手，先一步离去。
“言道友，不坐穆道友的小犀了么？”
夕阳下，两人一前一后在山路上行走着，见后头的少女发了问，前头的少年才缓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想和凌姑娘单独待一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温暖的夕阳照耀在少年的半张脸上，却依旧能看清阳光下的微微绯红，他小声埋怨着，“今日显儿师姐和彦儿他们老缠着你，我都没怎么和凌姑娘说上话。”
“嗯，这样呀......”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羞涩的少女微微垂下避开了少年直白的视线，“今天和穆道友还有容道友说了好多事，还有祁道友，我原以为他是个怪冷漠的人，但一提到言道友，他便停不下来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元婴修士今日拉着她嘱咐了一堆言璟桓的事，例如少年喜欢吃甜食、少年老是忘记及时保养宝剑、要多劝他不要总为了修炼而不睡觉等等。一想到在万门演武会上还霸气十足的修士那时却和个唠叨的母亲一般，凌初便忍俊不禁地掩嘴笑了起来。
“祁道友虽然看上去很难接触，可他真的很关心你。”
“嗯，我都知道的。”言璟桓腼腆地笑了笑，眼神却相当温柔，“那时我刚进师门时，除了显儿师姐以外，祁师兄也一直保护我，如今想来，我还真是欠了他们许多恩情。”
“向着言道友的人这么多，看来我以后可不能欺负你了。”她俏皮地吐吐舌，玩笑道。
少年却探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无事，我会向着凌姑娘的。”
言璟桓的神情温柔得就像是幻想中的邻家大哥哥，可这副认真的样子却又热诚得让人挪不开视线，他向来是这样一个坦率直白却又纤细的人，因而才会让人怜爱。
凌初微微地点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红着脸伴在他身旁随他缓缓前行。
少年拥有一群如此关爱他的家人，这让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凌初隐隐有些羡慕。可她已与言璟桓建立了联系，她从今往后或许也能够慢慢融入这个世界，一想到这里，那股苦涩便慢慢消散而去。
“太阳似乎快落下去了，从这里走到山下恐怕得要晚上了。”
望着越发昏黄的天空，凌初点了点头：“确实。”
虽说两人能偶尔一起走走也不错，但如此走下去，恐怕真要走到深夜去......
“那我御剑带你下去吧。”
“也好。”
御剑飞行是眼下最好的选项，虽然凌初还是恐高得不行，但她现在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等会儿只要嘱咐言璟桓飞慢些飞低些应该就无大碍。
“那便麻烦言道友了。”
她如此盘算的，可当她转过头时，却发现少年看向她的双眼正弯成了月牙，他的嘴角也咧出一抹笑。只是同他一直以来温和友善的笑颜不同，这个笑充满了玩味的意味。
不知为何，凌初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姑娘，在下得罪了。”
谈话间，她已双脚离开地面。剑修毫不犹豫地揽住她的双腿，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背，有些蛮横地将她打横抱起。
“言，言道友！?”
她惊得舌头都打了结，下坠感让她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少年的脖子，而言璟桓只是眯着眼，对她微微一笑。
“那，凌姑娘可抱紧了。”
转瞬即逝之间，少年起身一跃便已踏上金色宝剑，凌初只觉得□□涌入一阵凉风，紧接着，她便被剑修带入了空中。
入眼即是金黄色的天空，夕阳留下的绚丽光芒染黄了天空那边稀稀疏疏飘在天上的云彩，同时也染黄了高达巍峨的青玉山。两人来时的道路已然被剑修甩在了脚下，离他们越来越远，整个名为青玉山的画卷就这样径直呈现在了凌初的面前，赞叹的同时，或许是因为两腿间传来的战栗感，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慢慢笼罩了她的心头。
“言道友，你，你稍微飞低一点......！”
等到脚下的事物变得越发渺小时，凌初对高空久违的恐惧感才盘踞了她的心，她无心再看周围美丽的风景，死死地抱住了身下的少年。
“可如此好的风景，错过了可就可惜了。”言璟桓难得地没有照做，却自顾自地欣赏着高空的绝境，垂眸对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女说道，“再高些才能看到青玉山的全貌，凌姑娘不想见识下么？”
说罢，他猛地低头凑近她的脸，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清晰。
“还是说，凌姑娘害怕了？”
磁性的声音像一股电流贯穿了凌初的颅顶，她猛地抬起头，倔强的逞能道：“不，我才没......呜啊！”
在她说完话之前，剑修又突然带着她向上飞去，凌初来不及掩饰，尖叫着再次扑入他的怀里。
“凌姑娘你看，那块烟雾缭绕的便是青玉山的山顶了。”
言璟桓丝毫不在意地指了指远处被金光的云彩拢在深处的朦朦胧胧的青玉山，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凌初的回应，低头看去时，缩在他怀中的少女紧闭着双眼，面色铁青，只死死勾着他的脖子，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少年下意识地便勾起嘴角，缓缓凑到她的面前，低声问道。
“凌姑娘，你还好吗？”
分明是在关心她，少年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玩味。
凌初再也没力气狡辩，往他怀里又凑了凑，喃喃道：“言道友别搞了......我们快下去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凌姑娘遇见魔修都不怕，却怕这些！”
果然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望着眼前的剑修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一般哈哈直笑，凌初便气不打一出来，少女涨红了脸，最终愤恨地骂了一句“狗男人”便用力地咬上了少年裸露在外的锁骨。
“嗯......”
柔软的触感贴到他肌肤的一刹那，言璟桓条件反射地闷哼一声，少年的尾音带着一丝喘息，却莫名地显得色气。只是这一下来的实在突然，他像是受惊了一般颤颤巍巍地晃了晃，连带着怀里的人儿一起摇摇欲坠地仿佛就要坠下，惊得凌初惊声叫得更加大声。
可言璟桓却很快稳住了身形，“扑哧”一声笑得更为灿烂地将少女拢入怀中。
金黄色的夕阳渐渐落下，金黄色的天空逐渐暗淡，金黄色的青玉山也归为了属于它的幽绿，唯有面前的少年依旧如金黄色一般夺目耀眼。
似乎是错觉，凌初总觉得她走过去时，祁江酒似乎一直在盯着她。然而这种诡异的感觉并没有持续多久，紧接着清阳长老便拉着她和言璟桓坐了下来。
化神修士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替她沏好一壶茶水，随后就坐在弟子们与凌初的对面，笑眯眯地望着两人。
一向亲和随意的清阳长老难得摆出如此正式的架势，这还真是越来越见家长的韵味了......
如果是在现实世界的话，这个时候双方的父母会嘱托他们些什么呢？
凌初深吸一口气，开始慢慢在脑中预测着问题，提前琢磨起了答案。
“那么凌姑娘......”
对面的人终于缓缓开口，这一刻仿佛连空气都凝滞了。凌初惴惴不安地捏紧手下的裤子，等待着长者的发问。
“你和璟桓是谁先告的白？”
严肃正经的氛围瞬间被打破，抬头时清阳长老眼里闪着八卦之光，正一脸跃跃欲试地看着对过错愕的两人。
“那肯定是凌姑娘告的白！师兄一定是勉为其难才答应她的！”容彦选手先一步出言抢答，末了还不忘再对着自己的师兄拍一顿马屁，“呜呜师兄真的太善良了。”
“噗，师弟这目光可就短浅了，璟桓师弟可喜欢了凌姑娘好些日子呢。”
穆显儿被容彦逗得呵呵直笑，对此，容彦只是不屑地撇回头：“哼，显儿师姐也不要自以为是，我看凌姑娘也就早就觊觎我师兄的美色了。”
“嗯嗯，这点我佐证。”清阳长老毫不客气地点头表示赞同。
“诶凌姑娘早就中意于璟桓师弟了么？”
面对穆显儿的疑问，已经羞耻到格式化了的凌初诚实地点了点头。
“怪不得......我还在想庙会那日璟桓师弟不是先回去了，你两应该没有机会再见面才是......”穆显儿一脸恍然大悟，“哦！原来是凌姑娘后来又去找璟桓师弟了呀！”
“我都说了吧，一定是凌姑娘先告的白！”
“好了好了。”清阳长老嘴上拍拍手打断了起哄的两人，面上却相当得愉悦，他半眯着眼看向了双双红着脸的两位当事人，温柔而又满是长者威严的声音从唇间缓缓而来：“璟桓，老实交代吧。”
对自己师尊行径很是不满的言璟桓本不想回答这个问题，然而望见凌初清澈的双眼时，他还是撇了撇嘴，缓缓开口道：“是我向凌姑娘吐露的心意。”
凌初霎时间似乎听见了容彦难以置信地吸气声，直到看到清阳长老满意地点了点头后，她才觉察到了心底里猛然涌起的暖意。
“凌姑娘，璟桓虽然是修士，你是凡人，但你也不必有太多负担。”
真人轻声唤着她的名字，乌黑的眼中映出了她的影子。
“他先前在万门演武会上立了功劳，这段日子可出尽风头了，但在我看来，他终究还是太年轻，行事还不够成熟，遇到魔修就冲动得不行，希望凌姑娘能多多照看照看他......”
“师尊......”
脸皮薄的少年早就红了脸，眼巴巴地望着师尊能口下留情，然而他身旁的少女却忍不住地笑出了声：“确实，我还记得那会儿在魔域，就是言道友的冲动害得我们多留了十日。”
“才没有！那一战本来就避不......”
他挣扎着想要狡辩，最后却还是无可奈何地闭了嘴，默默低头承受着大家的欢笑。
“只是，璟桓虽然还不成熟，可他确实是个相当善良温柔的人，是值得托付终生的......”
笑声渐渐停歇后，清阳长老再次看向凌初。
“凌姑娘，还请你多多关照他。”
那眼神包含着无限的温柔与期许，像一位父亲看着自己的孩子，些许的不舍之外但更多的却是祝福。
凌初知道，那是他作为师尊对言璟桓所有的爱。
不仅是他，还有穆显儿祁江酒和容彦，正因如此，他才能在那种环境下成为如今的言璟桓。
而从此以后，她将会代替他们，成为他最重要的人。
“好。”
凌初笃定地点了点头，对面的清阳长老没有再多啰嗦什么，也只是满意地笑了笑，紧接着便放任着穆显儿与容彦闹闹腾腾地拉走了她。
“可恶我不服啊，凭什么是师兄追求得你啊！凌姑娘带剑了没?来和我单挑！”追逐着前头被穆显儿拉走的少女，容彦说着，顺势就要拔出腰间的本命剑。
“你还好意思说呢，修炼几十年的修士还好意思来欺负凌姑娘！”
而穆显儿只是笑呵呵地勾着凌初的手臂，同容彦在不大不小的院落中绕着圈圈。
“凌姑娘。”
欢笑间，一直伫立在一旁一言不发的祁江酒终于出了声。男人的声音并不大，却很低沉，立刻吸去了几人的视线。
印象里，他似乎从来没主动找凌初说过话。
凌初就这样看着祁江酒，一步一步地向自己走来，在她的面前站定。
“言师弟，未来就托你多照顾了。”
高大的男人在她面前落下一道影子，他面无表情地俯视着她，分明话的内容都同清阳长老的相似，却让凌初莫名地觉得不寒而栗，而她的感觉也确实没有错。
“若是凌姑娘让他伤心了，我绝对饶不了你。”尾音中甚至带着一丝杀气。
这男人......绝对说到做到啊喂！
“啊师兄！你又吓唬凌姑娘！”
“噗活该，这叫报应！”
“......”
望着此番和乐的景象，清阳长老一时感慨万分。回忆中满是少年刚上山时被一众修士们欺辱的画面，他曾深深地为言璟桓的未来而担忧，却不曾想，如今会有那么多人关爱着他......
如此，他已离世的母亲应该也能放心了吧......
想到这里，清阳长老垂眸感叹：“过去为师无法方方面面照顾到你，还总担心你一人在这山中会无人照应，如今看来就只是我多虑了。”
“师兄他们，都是相当好的人，也是我最重要的家人。”
看着面前的家人们，渐渐回忆起了过往的片段，言璟桓的神色有些动容，他突然站起身，对着清阳长老恭恭敬敬地鞠了一躬：“师尊，多谢您，一直以来都如此关照着这样不成器的我。”
“你能觉得幸福，我想栖迟也会相当高兴的。”
清阳长老只是点头笑了笑，便摆摆手让他起身，谈及白栖迟，他又想起了些什么，转而问道：“话说回来，璟桓你就没有好奇过你父母的故事么？”
他母亲白栖迟的故事，对过去的少年而言是一道不容任何人触及的伤疤，清阳长老从不刻意提起，而言璟桓也从不主动过问。
如今再说起这事清阳长老还有些畏惧，好在少年只是有些为难地皱了皱眉头：“徒儿并非不想了解，只是......”
他犹豫着，垂下了头：“我不知拿什么态度去面对它......况且那件事，对仙界来说不是耻辱么？”
这不仅是他的伤疤，也是整个仙界的伤疤。谁又能接受，一个仙界的化神修士同一个魔域的大将军走到了一起这件事。
“确实如此，此时已过去了两百年，不止是现在，就连当时也很少有人知道事件的真相，仅存的知情者也全被下了封口令......”
对于仙界的跋扈，清阳长老也无奈地叹了口气，抬起头时却又带上了安抚的笑。
“不过我还是相信你母亲不会做出什么愚蠢的决定，你舅舅白掌门也是如此，所以青玉山才收了你。”
虽然此时听起来荒唐至极，但清阳长老仍然相信着其中必有什么隐情。
只是讲到这里，他又有些担心，慈祥的眉眼关切地看向了面前的少年：“璟桓，你相信你母亲么......”
“我不知道。”他并不想说谎，“我不清楚魔修那边的情况，也不懂母亲这么做的缘由。我只能想到，如果尉迟如月是同宇文泷灯一样邪恶的魔界大将的话，母亲她，或许是被强迫的......”
“算了算了，真相只有当事人才清楚，我们再想也只能是猜测而已。”
在少年的神情变得更加严肃之前，清阳长老拍拍手打断了他，转而又看向了庭院旁，被几个修士围在一起的少女。
“关于你和凌姑娘的事，你可真想好了？眼下可没有后悔药了。”男人的眼神相当认真，“修士同凡人虽说都是人，但却截然不同，小到体能、生活方式，大到寿命，你们将会遇到的问题会比想象中的还要多，更重要的是，有些问题完全没有解决的方法......”
“我不后悔。”言璟桓目不转睛地看着师尊的眼睛，“徒儿知道未来会遇到很多问题，也知道因为寿命的问题，凌姑娘肯定会先一步离开我......可我不后悔。”
金色的阳光洒在他洁白的面颊上，泛起点点光斑，少年的语气坚定而又真诚。
“今生能遇到凌姑娘，对我来说便是最幸福的事。所以无论未来发生什么，徒儿都不会再逃避了，徒儿会和凌姑娘携手面对一切。”
在令人绝望的物种差距面前，任何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然而即便如此，他依然微笑着，向着自己的师尊做出了承诺。
清阳长老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转而又觉得他其实什么都不需要再多说。言璟桓是从一而终的人，既然他已坚定自己的心意，那他便再无可能爱上他人。
于是清阳长老只是欣慰地笑了笑，转而告诫道：“魔域那边的动作已越来越大了，未来战争会变得越发频繁......既然你已做好了决定，那你今后，可要保护好凌姑娘。”
“那是自然，弟子一定做到。”
“我自然相信你能做到。”他抬手握住石桌上的茶杯，轻轻抿了一口，看向了碧蓝的天空。
“虽然未来的路并不好走，但只你们要两人能够相信彼此携手共进的话，一定能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
同像群孩子一样的修士们嬉戏了一下午，终于迎来了傍晚。橙黄色的光芒染红了整个天际，从清阳长老的院落中看出去，像一幅展开的画卷，呈现在她的面前。
因为明日凌初还想着去趟医馆，今晚便想抽空翻一翻医书，于是，她没有多做停留，时候不早了时便直接同修士们告了别，准备下山回客栈歇息。
“显儿师姐先回去吧，我自己送凌姑娘回去就行。”
临行前，言璟桓却突然谢绝了穆显儿的同行，在凌初发出疑问之前，他便牵起她的手，先一步离去。
“言道友，不坐穆道友的小犀了么？”
夕阳下，两人一前一后在山路上行走着，见后头的少女发了问，前头的少年才缓下脚步，回过头来。
“我想和凌姑娘单独待一会儿......”他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温暖的夕阳照耀在少年的半张脸上，却依旧能看清阳光下的微微绯红，他小声埋怨着，“今日显儿师姐和彦儿他们老缠着你，我都没怎么和凌姑娘说上话。”
“嗯，这样呀......”心跳仿佛漏了一拍，羞涩的少女微微垂下避开了少年直白的视线，“今天和穆道友还有容道友说了好多事，还有祁道友，我原以为他是个怪冷漠的人，但一提到言道友，他便停不下来了。”
一向沉默寡言的元婴修士今日拉着她嘱咐了一堆言璟桓的事，例如少年喜欢吃甜食、少年老是忘记及时保养宝剑、要多劝他不要总为了修炼而不睡觉等等。一想到在万门演武会上还霸气十足的修士那时却和个唠叨的母亲一般，凌初便忍俊不禁地掩嘴笑了起来。
“祁道友虽然看上去很难接触，可他真的很关心你。”
“嗯，我都知道的。”言璟桓腼腆地笑了笑，眼神却相当温柔，“那时我刚进师门时，除了显儿师姐以外，祁师兄也一直保护我，如今想来，我还真是欠了他们许多恩情。”
“向着言道友的人这么多，看来我以后可不能欺负你了。”她俏皮地吐吐舌，玩笑道。
少年却探出手，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无事，我会向着凌姑娘的。”
言璟桓的神情温柔得就像是幻想中的邻家大哥哥，可这副认真的样子却又热诚得让人挪不开视线，他向来是这样一个坦率直白却又纤细的人，因而才会让人怜爱。
凌初微微地点点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是红着脸伴在他身旁随他缓缓前行。
少年拥有一群如此关爱他的家人，这让在这里无依无靠的凌初隐隐有些羡慕。可她已与言璟桓建立了联系，她从今往后或许也能够慢慢融入这个世界，一想到这里，那股苦涩便慢慢消散而去。
“太阳似乎快落下去了，从这里走到山下恐怕得要晚上了。”
望着越发昏黄的天空，凌初点了点头：“确实。”
虽说两人能偶尔一起走走也不错，但如此走下去，恐怕真要走到深夜去......
“那我御剑带你下去吧。”
“也好。”
御剑飞行是眼下最好的选项，虽然凌初还是恐高得不行，但她现在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等会儿只要嘱咐言璟桓飞慢些飞低些应该就无大碍。
“那便麻烦言道友了。”
她如此盘算的，可当她转过头时，却发现少年看向她的双眼正弯成了月牙，他的嘴角也咧出一抹笑。只是同他一直以来温和友善的笑颜不同，这个笑充满了玩味的意味。
不知为何，凌初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
“凌姑娘，在下得罪了。”
谈话间，她已双脚离开地面。剑修毫不犹豫地揽住她的双腿，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背，有些蛮横地将她打横抱起。
“言，言道友！?”
她惊得舌头都打了结，下坠感让她下意识地伸手勾住了少年的脖子，而言璟桓只是眯着眼，对她微微一笑。
“那，凌姑娘可抱紧了。”
转瞬即逝之间，少年起身一跃便已踏上金色宝剑，凌初只觉得□□涌入一阵凉风，紧接着，她便被剑修带入了空中。
入眼即是金黄色的天空，夕阳留下的绚丽光芒染黄了天空那边稀稀疏疏飘在天上的云彩，同时也染黄了高达巍峨的青玉山。两人来时的道路已然被剑修甩在了脚下，离他们越来越远，整个名为青玉山的画卷就这样径直呈现在了凌初的面前，赞叹的同时，或许是因为两腿间传来的战栗感，一股名为恐惧的情绪慢慢笼罩了她的心头。
“言道友，你，你稍微飞低一点......！”
等到脚下的事物变得越发渺小时，凌初对高空久违的恐惧感才盘踞了她的心，她无心再看周围美丽的风景，死死地抱住了身下的少年。
“可如此好的风景，错过了可就可惜了。”言璟桓难得地没有照做，却自顾自地欣赏着高空的绝境，垂眸对缩在自己怀里的少女说道，“再高些才能看到青玉山的全貌，凌姑娘不想见识下么？”
说罢，他猛地低头凑近她的脸，声音也变得更加低沉、清晰。
“还是说，凌姑娘害怕了？”
磁性的声音像一股电流贯穿了凌初的颅顶，她猛地抬起头，倔强的逞能道：“不，我才没......呜啊！”
在她说完话之前，剑修又突然带着她向上飞去，凌初来不及掩饰，尖叫着再次扑入他的怀里。
“凌姑娘你看，那块烟雾缭绕的便是青玉山的山顶了。”
言璟桓丝毫不在意地指了指远处被金光的云彩拢在深处的朦朦胧胧的青玉山，等了半天却没等到凌初的回应，低头看去时，缩在他怀中的少女紧闭着双眼，面色铁青，只死死勾着他的脖子，一言不发。
不知为何，少年下意识地便勾起嘴角，缓缓凑到她的面前，低声问道。
“凌姑娘，你还好吗？”
分明是在关心她，少年的语气中却带着一丝玩味。
凌初再也没力气狡辩，往他怀里又凑了凑，喃喃道：“言道友别搞了......我们快下去吧......”
“噗，哈哈哈哈哈哈，凌姑娘遇见魔修都不怕，却怕这些！”
果然他从一开始就是故意的！
望着眼前的剑修像是被打开了开关一般哈哈直笑，凌初便气不打一出来，少女涨红了脸，最终愤恨地骂了一句“狗男人”便用力地咬上了少年裸露在外的锁骨。
“嗯......”
柔软的触感贴到他肌肤的一刹那，言璟桓条件反射地闷哼一声，少年的尾音带着一丝喘息，却莫名地显得色气。只是这一下来的实在突然，他像是受惊了一般颤颤巍巍地晃了晃，连带着怀里的人儿一起摇摇欲坠地仿佛就要坠下，惊得凌初惊声叫得更加大声。
可言璟桓却很快稳住了身形，“扑哧”一声笑得更为灿烂地将少女拢入怀中。
金黄色的夕阳渐渐落下，金黄色的天空逐渐暗淡，金黄色的青玉山也归为了属于它的幽绿，唯有面前的少年依旧如金黄色一般夺目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