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榻之上
言璟桓受伤了，重到了会因此昏迷的地步。
比起那些不明不白的黑色情绪，终究还是这件事更重要一些。
第二天清晨，同徐惠请了假，凌初便再一次来到了青玉山的山门前，许是这次她带来了穆显儿的信物，守门弟子的脸上终于没了“厌烦”，还贴心地替她喊来了穆显儿本人。
“凌姑娘！”
一个多月没见到面的花仙子依旧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动人，多日的操劳让她的脸上带了些倦色，却依旧无法掩盖穆显儿的盛世美颜。少女老远便冲凌初招起了手，借着轻功在顷刻间便赶到了她的面前。
许是这回的任务当真耽搁太久了，心知让不少人都担心了许久，穆显儿的脸上写满了愧疚，牵起凌初的手，便絮絮叨叨了起来。
她说，言璟桓尚且还在病榻上养伤，向长老汇报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昨天也是忙活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得空给凌初写信。
关于在北境遇到的意外，其实还有很多的细节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言璟桓在最后一刻一人一剑破开了几十个魔修的攻击，打开了通往仙界的传送门，用自己一身鲜血淋淋换他们所有人安全回了家。
直到现在，魔修们留在他身上的灼痕也还没退去。
听着穆显儿说完了这些话，凌初不知该作何感想，不可思议、敬佩、心疼，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她同穆显儿来到了青玉山中部处于一座静谧树林中的宅邸，撩起了宅邸最深处的空阔房间的门帘。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气派的寝室，有两个教室那样大的房间中，靠着西边的大型药柜占了正面墙，里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品与药草，房子的东边则摆满了各种凌初看不懂的治疗用的仪器，北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与描绘着人体脉络的图画，南边，阳光透过窗户满满地洒进了整个房间，光芒落在一列列并排放置好的白色病床上，同灰尘一同荡在空中，成为星星光点。
但比这精致豪华的房间更惹人注目的，还是房间中央，倚在雪白病榻之上的黑发美人。
少年散下了如瀑的黑色长发，此刻正安静地靠在层层垒起的枕头前。或许是因为大病才初愈，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让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此刻变得更像雪一般。两人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正在病榻上休息着的人，当凌初抬眼看去时，言璟桓也正在看他。
病榻上的少年虽是披头散发却仍然穿戴整齐，白色的中衣舒适地贴在他挺拔的肩膀上，走近些时凌初却依稀透过衣服的领口看出中衣下的身体上缠满了一圈圈的纱布，虽然病痛让他有些疲惫，可言璟桓依然淡淡地微笑着，那双深情的眼眸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便一直落在了她的身上。
“凌姑娘，你来了。”
“嗯。”
他的声音依旧清澈温柔，相比先前却显得有些绵软，病床上的言璟桓脱去了平日里的英气干练，倒是眼下温顺平和才同他这张阴柔妖艳的脸相配。面上虽无血色，但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却星光潋滟，让美人看上去更像是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美艳至极，等凌初察觉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红了脸颊，只好慌慌张张地拉开床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随后便像是在罚坐一样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搭上膝盖，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色床单，似乎连自己看他一眼都是对美人的一种亵渎。
同为美人的穆显儿自然没凌初想得那样多，她自然地问病榻上的人道：“璟桓师弟昨日休息得可还好？”
“还不错，服了药后头便不像前几日那样疼了。”言璟桓礼貌地对穆显儿微微一笑，“多谢显儿师姐昨日替我去同师尊汇报。”
“这没什么，反倒是你救了我们的命，该道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谈笑间，瞥见一旁满脸通红默不作声的凌初，穆显儿心知肚明地会心一笑，随即又撩起了门帘，退了出去。
“那么你们先聊，我再去师尊那儿一下。”
留下这句话，空阔的房间中便只余下了凌初与言璟桓两人。
眼下是金秋十月，空气早就不像先前一样炎热，被层层树林围绕的这栋医馆内更是清凉宜人，人声消失后便是万籁俱寂，宛若处于仙境。
分明来之前肚子憋了一大堆的话，眼下凌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低垂着头默默地等面前的少年开口，但今日的言璟桓却出人意料的沉默。
“凌姑娘。”
等到她有些按捺不住时，他终于出了声。
“嗯？”
她佯装镇定地抬起头，却发现病榻上的少年正用自己这双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期待着家长反应的孩子。
“不说些什么么？”话语之下，满是恶作剧般的挑逗。
“啊......”
突然让她说，她也不知道该说哪方面的事。
女孩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脑海里疯狂组织着话语，却没察觉到男孩在不知不觉中已扬起左臂，将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一把揽入怀中。
“凌姑娘不担心我么？”
声音隔着清凉丝滑的布料从头顶倾泻而下，大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牵扯起缕缕发丝却一点也不让她觉得疼痛，整个人都被脸颊旁传来的阵阵心跳声夺去了注意。
言璟桓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因为他太温柔了，所以她在他面前总是藏不住任何情感，这次也一样。
回过神来时，滚烫的泪水已经润湿了她的眼眶，难以自禁地，她用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纤细的腰肢，整个人也轻轻地依靠在了这宽阔有力的怀抱之中。
“我一直在等你的信，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她哽咽着，在他怀里轻声诉说，“后来我总去找守山门的弟子问你们的情况，问得他们都嫌我烦了，却还是没你的消息......”
她没有哭，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言璟桓便干脆抬起了空着的右臂，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中。
她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比如说那日坐在山门口等了一整天却依旧等不到他们时她有多失望，比如距离约定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修士们却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时她有多担心，再比如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得知修士们归来的消息的人时她有多难过。
可话到嘴边她却都不想说了，不想让本就受了伤的少年太担心，更重要的是不希望他也看不起自己，这些情绪最终都化为了四个字，溶解在了空气之中。
“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念凌姑娘......”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逐渐加重的力气来证明这份心意的重量，“这回都是我不好，日后我再不会突然就断了联系。”
“这没关系，言道友只要能平安归来就好了。”
“凌姑娘......”他看上去相当幸福，“好，我答应你。”
不知道腻歪了多久，两人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对方。
感情是同等的，凌初有多想念他，言璟桓就有多想念凌初。伸出手时思念战胜了一切迟疑，这时那股羞涩劲才钻了回来，少年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唐突，绯色在瞬间爬满了他的脸颊，连带着凌初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抱歉......”他挪开视线，有些不敢看凌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方才没弄疼你吧？”
“没有，倒是我没有扯到你的伤口吧？”虽然她有注意，但拥抱时动作还是大了些。
“没有的事，这点程度还不至于扯开伤口。”
世人都说“久别胜新婚”，对他们而言却是短暂地回到了刚在一起时那般羞涩拘束的状态，青涩却也甜蜜，像是这个年纪的爱恋本就该如此单纯直白却又小心翼翼。
“凌姑娘想知道我们在北境发生了什么么？”脸上的红润还未完全退去，言璟桓眨着眼，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凌初想了想，回答道：“那，言道友在北境有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么？”
少年却突然被她的答复给逗笑了：“凌姑娘怎么不好奇我们做了什么任务？”
“这些可以之后再说嘛......”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最好奇的事就只有这个。”
“嗯，我想想，魔修的法阵多数安置在边界，所以我们最初大多数时候都在仙界魔域接壤的城镇活动，那时最令人雀跃的，还是那晚参与了北境的凡人们所举办的篝火庆典吧。”说着，他指道，“我记得我曾在信中提起过此事。”
凌初点了点头：“我记得的，当时我就觉得这肯定很热闹。”
“确实如此，其实不止是北境，凡是同凡人联系在一块的事总是很热闹的。”说到这里，言璟桓的神色却变得有些沉重，“其实那魔修安置的陷阱将我们传至了魔域边界的一座小村庄里，那里的人们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修士，只是整日受魔气的侵染才有了微弱的修为......”
“尽管我们是仙界来的修士，可他们对我们却一点也没有敌意，同北境的人们一样，只是作为这块土地上的居民在勤勤耿耿地生活着。”他抬起头看向凌初，微微笑了笑，却丝毫没有半点喜悦的样子，“一想到他们，我就会想起在青玉镇的你们，也都是一群热爱生活的人们。”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凌初也察觉到了话语背后的重量，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没有由来的侥幸心理，她试探地问道：“言道友可有什么烦恼的么？”
少年诚实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仙魔两界即将发动的战争却会导致他们失去原本的生活，而眼下的我却对此却无能为力，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如此想来，我都有些担忧仙魔两界再这样发展下去将会变得如何了......”
沉重且现实的话语落在凌初的身上，自告奋勇想替他排解忧愁的凌初此刻却说不出话来。书中的未来，言璟桓会带着仙界消灭魔域，一统三界，可这却不是她所希望的未来。只是，如果这样的未来不行的话，那什么样的未来才是既美好又能实现的？这样的未来真的存在么？
看着凌初有些发愣的表情，言璟桓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方才还在诉说着自己苦恼的少年这会儿却又变成了安慰人的那一方：“若是觉得为难的话凌姑娘也无需去担心这事，我办不到的事师尊他们也总能办到，不管这样，仙界都不会丢下任何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突来的安慰让凌初有些惭愧，她尴尬地笑了笑，低头道了声歉，“抱歉，言道友这样担忧此事，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总是依靠言道友......”
令人烦躁的不仅是难以预测的未来，还有一如既往无能为力的自己。尽管到了这个地步，有些只属于修士的事，她还是帮不上忙。
“凌姑娘无需自责，凡人同修士本就不同，我们既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那保护凡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凌姑娘也早就帮过我许多回了。”
少年轻声安抚着，随即便对着她浅浅一笑。
他的话一向都言之有理，可这次的凌初却并不想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
凡人与修士，保护与被保护，修士的苦恼凡人无需顾及，如此说来身为凡人可真是件“幸福”的事，但如此问心无愧地接纳这份荫庇而什么也不用做，对凡人而言就一定是好事么？
李修瑾那日的话，外门弟子那日的表情，乃至于在更久以前，祁江酒简简单单的一句“凡人无需关心这些”......一些毫无规律的回忆纷纷涌上心头，而这些回忆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些更加重要的、却迟迟没有解决的问题，在她的心底，添上了一抹难以忽略的污渍。
“凌姑娘？”
见凌初懵然地发着呆，干净得像张白纸一样的少年垂眸，疑惑地看着她。
位于病榻上的言璟桓敛去了身为剑修时那股锐气，精致的五官，洁白的肌肤，单纯懵懂的双眸，美好得像是幅画。
在这笑颜之下，凌初摇了摇头，将这些问题抛之脑后。
“没事......我在想，言道友真好看。”
“......胡闹。”
少年一下被逗红了脸，故作生气地撇过脸，嘴角却有意无意地微微勾起。
无论怎样，至少她和言璟桓的关系还没有变，那便没有必要顾虑更多了......
比起那些不明不白的黑色情绪，终究还是这件事更重要一些。
第二天清晨，同徐惠请了假，凌初便再一次来到了青玉山的山门前，许是这次她带来了穆显儿的信物，守门弟子的脸上终于没了“厌烦”，还贴心地替她喊来了穆显儿本人。
“凌姑娘！”
一个多月没见到面的花仙子依旧如出水芙蓉般美丽动人，多日的操劳让她的脸上带了些倦色，却依旧无法掩盖穆显儿的盛世美颜。少女老远便冲凌初招起了手，借着轻功在顷刻间便赶到了她的面前。
许是这回的任务当真耽搁太久了，心知让不少人都担心了许久，穆显儿的脸上写满了愧疚，牵起凌初的手，便絮絮叨叨了起来。
她说，言璟桓尚且还在病榻上养伤，向长老汇报的任务就落到了她的头上，昨天也是忙活了一整天，直到晚上才得空给凌初写信。
关于在北境遇到的意外，其实还有很多的细节不知该从何说起，但是最令她印象深刻的，还是言璟桓在最后一刻一人一剑破开了几十个魔修的攻击，打开了通往仙界的传送门，用自己一身鲜血淋淋换他们所有人安全回了家。
直到现在，魔修们留在他身上的灼痕也还没退去。
听着穆显儿说完了这些话，凌初不知该作何感想，不可思议、敬佩、心疼，各种情绪杂糅在一起，她同穆显儿来到了青玉山中部处于一座静谧树林中的宅邸，撩起了宅邸最深处的空阔房间的门帘。
这是一间相当宽敞气派的寝室，有两个教室那样大的房间中，靠着西边的大型药柜占了正面墙，里头摆满了各式各样的药品与药草，房子的东边则摆满了各种凌初看不懂的治疗用的仪器，北面的墙壁上挂满了字画与描绘着人体脉络的图画，南边，阳光透过窗户满满地洒进了整个房间，光芒落在一列列并排放置好的白色病床上，同灰尘一同荡在空中，成为星星光点。
但比这精致豪华的房间更惹人注目的，还是房间中央，倚在雪白病榻之上的黑发美人。
少年散下了如瀑的黑色长发，此刻正安静地靠在层层垒起的枕头前。或许是因为大病才初愈，少年的脸上没什么血色，让他本就白皙的皮肤在此刻变得更像雪一般。两人的脚步声还是惊动了正在病榻上休息着的人，当凌初抬眼看去时，言璟桓也正在看他。
病榻上的少年虽是披头散发却仍然穿戴整齐，白色的中衣舒适地贴在他挺拔的肩膀上，走近些时凌初却依稀透过衣服的领口看出中衣下的身体上缠满了一圈圈的纱布，虽然病痛让他有些疲惫，可言璟桓依然淡淡地微笑着，那双深情的眼眸从她进来的那一刻起便一直落在了她的身上。
“凌姑娘，你来了。”
“嗯。”
他的声音依旧清澈温柔，相比先前却显得有些绵软，病床上的言璟桓脱去了平日里的英气干练，倒是眼下温顺平和才同他这张阴柔妖艳的脸相配。面上虽无血色，但含情脉脉的桃花眼里却星光潋滟，让美人看上去更像是不可亵玩的高岭之花，美艳至极，等凌初察觉时才发现自己早已红了脸颊，只好慌慌张张地拉开床边的椅子一屁股坐了上去，随后便像是在罚坐一样规规矩矩地将双手搭上膝盖，死死盯着面前的白色床单，似乎连自己看他一眼都是对美人的一种亵渎。
同为美人的穆显儿自然没凌初想得那样多，她自然地问病榻上的人道：“璟桓师弟昨日休息得可还好？”
“还不错，服了药后头便不像前几日那样疼了。”言璟桓礼貌地对穆显儿微微一笑，“多谢显儿师姐昨日替我去同师尊汇报。”
“这没什么，反倒是你救了我们的命，该道谢的应该是我才对。”
谈笑间，瞥见一旁满脸通红默不作声的凌初，穆显儿心知肚明地会心一笑，随即又撩起了门帘，退了出去。
“那么你们先聊，我再去师尊那儿一下。”
留下这句话，空阔的房间中便只余下了凌初与言璟桓两人。
眼下是金秋十月，空气早就不像先前一样炎热，被层层树林围绕的这栋医馆内更是清凉宜人，人声消失后便是万籁俱寂，宛若处于仙境。
分明来之前肚子憋了一大堆的话，眼下凌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她低垂着头默默地等面前的少年开口，但今日的言璟桓却出人意料的沉默。
“凌姑娘。”
等到她有些按捺不住时，他终于出了声。
“嗯？”
她佯装镇定地抬起头，却发现病榻上的少年正用自己这双漂亮的眼睛目不转睛地望着她，他的嘴角微微翘起，像是期待着家长反应的孩子。
“不说些什么么？”话语之下，满是恶作剧般的挑逗。
“啊......”
突然让她说，她也不知道该说哪方面的事。
女孩张着嘴，愣愣地看着他，脑海里疯狂组织着话语，却没察觉到男孩在不知不觉中已扬起左臂，将坐在椅子上的少女一把揽入怀中。
“凌姑娘不担心我么？”
声音隔着清凉丝滑的布料从头顶倾泻而下，大掌温柔地抚摸着她的头顶，牵扯起缕缕发丝却一点也不让她觉得疼痛，整个人都被脸颊旁传来的阵阵心跳声夺去了注意。
言璟桓是个非常温柔的人，因为他太温柔了，所以她在他面前总是藏不住任何情感，这次也一样。
回过神来时，滚烫的泪水已经润湿了她的眼眶，难以自禁地，她用双手轻轻环住了他纤细的腰肢，整个人也轻轻地依靠在了这宽阔有力的怀抱之中。
“我一直在等你的信，等了好久也没有等到......”她哽咽着，在他怀里轻声诉说，“后来我总去找守山门的弟子问你们的情况，问得他们都嫌我烦了，却还是没你的消息......”
她没有哭，身子却止不住地颤抖，言璟桓便干脆抬起了空着的右臂，将她整个人都拥入怀中。
她突然想起了好多事，比如说那日坐在山门口等了一整天却依旧等不到他们时她有多失望，比如距离约定的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修士们却依旧没有回来的迹象时她有多担心，再比如发现自己是最后一个得知修士们归来的消息的人时她有多难过。
可话到嘴边她却都不想说了，不想让本就受了伤的少年太担心，更重要的是不希望他也看不起自己，这些情绪最终都化为了四个字，溶解在了空气之中。
“我好想你......”
“我也很想念凌姑娘......”他将她紧紧抱在怀里，用逐渐加重的力气来证明这份心意的重量，“这回都是我不好，日后我再不会突然就断了联系。”
“这没关系，言道友只要能平安归来就好了。”
“凌姑娘......”他看上去相当幸福，“好，我答应你。”
不知道腻歪了多久，两人终于恋恋不舍地松开了对方。
感情是同等的，凌初有多想念他，言璟桓就有多想念凌初。伸出手时思念战胜了一切迟疑，这时那股羞涩劲才钻了回来，少年后知后觉地发觉自己方才的行为唐突，绯色在瞬间爬满了他的脸颊，连带着凌初也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抱歉......”他挪开视线，有些不敢看凌初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方才没弄疼你吧？”
“没有，倒是我没有扯到你的伤口吧？”虽然她有注意，但拥抱时动作还是大了些。
“没有的事，这点程度还不至于扯开伤口。”
世人都说“久别胜新婚”，对他们而言却是短暂地回到了刚在一起时那般羞涩拘束的状态，青涩却也甜蜜，像是这个年纪的爱恋本就该如此单纯直白却又小心翼翼。
“凌姑娘想知道我们在北境发生了什么么？”脸上的红润还未完全退去，言璟桓眨着眼，一脸期待地望着她。
凌初想了想，回答道：“那，言道友在北境有遇到什么高兴的事么？”
少年却突然被她的答复给逗笑了：“凌姑娘怎么不好奇我们做了什么任务？”
“这些可以之后再说嘛......”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现在最好奇的事就只有这个。”
“嗯，我想想，魔修的法阵多数安置在边界，所以我们最初大多数时候都在仙界魔域接壤的城镇活动，那时最令人雀跃的，还是那晚参与了北境的凡人们所举办的篝火庆典吧。”说着，他指道，“我记得我曾在信中提起过此事。”
凌初点了点头：“我记得的，当时我就觉得这肯定很热闹。”
“确实如此，其实不止是北境，凡是同凡人联系在一块的事总是很热闹的。”说到这里，言璟桓的神色却变得有些沉重，“其实那魔修安置的陷阱将我们传至了魔域边界的一座小村庄里，那里的人们其实根本算不上是修士，只是整日受魔气的侵染才有了微弱的修为......”
“尽管我们是仙界来的修士，可他们对我们却一点也没有敌意，同北境的人们一样，只是作为这块土地上的居民在勤勤耿耿地生活着。”他抬起头看向凌初，微微笑了笑，却丝毫没有半点喜悦的样子，“一想到他们，我就会想起在青玉镇的你们，也都是一群热爱生活的人们。”
话说到这里，就算是凌初也察觉到了话语背后的重量，随之而来的却是一种没有由来的侥幸心理，她试探地问道：“言道友可有什么烦恼的么？”
少年诚实地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仙魔两界即将发动的战争却会导致他们失去原本的生活，而眼下的我却对此却无能为力，一想到这里，我便觉得自己还是太弱小了。”
“如此想来，我都有些担忧仙魔两界再这样发展下去将会变得如何了......”
沉重且现实的话语落在凌初的身上，自告奋勇想替他排解忧愁的凌初此刻却说不出话来。书中的未来，言璟桓会带着仙界消灭魔域，一统三界，可这却不是她所希望的未来。只是，如果这样的未来不行的话，那什么样的未来才是既美好又能实现的？这样的未来真的存在么？
看着凌初有些发愣的表情，言璟桓抬手抚了抚她的头，方才还在诉说着自己苦恼的少年这会儿却又变成了安慰人的那一方：“若是觉得为难的话凌姑娘也无需去担心这事，我办不到的事师尊他们也总能办到，不管这样，仙界都不会丢下任何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突来的安慰让凌初有些惭愧，她尴尬地笑了笑，低头道了声歉，“抱歉，言道友这样担忧此事，我却一点忙也帮不上，总是依靠言道友......”
令人烦躁的不仅是难以预测的未来，还有一如既往无能为力的自己。尽管到了这个地步，有些只属于修士的事，她还是帮不上忙。
“凌姑娘无需自责，凡人同修士本就不同，我们既拥有更强大的力量，那保护凡人也是天经地义的事，况且凌姑娘也早就帮过我许多回了。”
少年轻声安抚着，随即便对着她浅浅一笑。
他的话一向都言之有理，可这次的凌初却并不想就这么心安理得地接受。
凡人与修士，保护与被保护，修士的苦恼凡人无需顾及，如此说来身为凡人可真是件“幸福”的事，但如此问心无愧地接纳这份荫庇而什么也不用做，对凡人而言就一定是好事么？
李修瑾那日的话，外门弟子那日的表情，乃至于在更久以前，祁江酒简简单单的一句“凡人无需关心这些”......一些毫无规律的回忆纷纷涌上心头，而这些回忆之下，似乎隐藏着一些更加重要的、却迟迟没有解决的问题，在她的心底，添上了一抹难以忽略的污渍。
“凌姑娘？”
见凌初懵然地发着呆，干净得像张白纸一样的少年垂眸，疑惑地看着她。
位于病榻上的言璟桓敛去了身为剑修时那股锐气，精致的五官，洁白的肌肤，单纯懵懂的双眸，美好得像是幅画。
在这笑颜之下，凌初摇了摇头，将这些问题抛之脑后。
“没事......我在想，言道友真好看。”
“......胡闹。”
少年一下被逗红了脸，故作生气地撇过脸，嘴角却有意无意地微微勾起。
无论怎样，至少她和言璟桓的关系还没有变，那便没有必要顾虑更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