磅礴大雨落了一整天,直到月色彻底占据整片天空时才渐渐转小。

    山崖下的山洞狭窄又阴暗,还有些潮湿,只不过环境再怎么糟糕白栖迟也没了挑剔的权利,毕竟凸出的岩壁至少挡住了雨水,让两个奄奄一息的修士总算有了能够休息一下的机会。

    “烛焕”的身躯不算特别壮实,白栖迟的力气也不算小,不过搬动他的身子还是让已到了强弩之末的她费尽了体力。在一切收拾妥当之后,疲惫的女修不再估计石壁上的泥泞与蛛网,依着墙便坐了下来,连打坐的精力都已消失,望着外头的小雨,一面发着呆一面休整状态。

    尉迟如月在她身上落下的刀伤还在隐隐作痛,可她身上仅存的丹药全在白日的战役里给了两个弟子,她眼下也只能指望着伤口自行愈合,或者至少等她求来支援前不要恶化。

    只是有没有支援也还是个问题......百宝袋在决斗中丢失,同仙界联络的传令牌也被尉迟如月的剑气所损坏,无法使用,现在的白栖迟身上,除了一柄飞虹剑以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

    更要命的是,她虽没有受到什么致命伤,但尉迟如月残留在她伤口处的魔气却极具蚕食性,不断地吞噬着她好不容易吸入体内的灵气,以至于她明明已经在这里坐了好几个时辰,却仍然使不上一点灵气。

    她与尉迟如月的一战之后,因为后续魔域的支援来得太快,她才没留意方向便仓促逃走了,眼下只知道自己大概处于古木群山的南部,接近妖界的位置。只是这一战是仙界落于下风,恐怕北边的路早就被魔修们堵住了,她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也不可能活着从古木群山走出去。

    如此说来,现在她可真的是落于前有狼后有虎的绝境之中了......

    只能说不愧是赫赫有名的魔域战神,自从她修为突破化神以来,便再没有落入如此山穷水尽的境地了......

    虽然最后看上去是她略胜一筹,可也只有她才知道,即使她费劲全部灵气砍下的最后一剑命中了尉迟如月,可却仍让尉迟如月给逃走了......

    也不能这样说,以她对尉迟如月的了解,这场决斗对她而言本该是九死一生,可尉迟如月今日却很不在状态,最后一剑他分明能够躲开,他却没有躲。白栖迟坐在这里思索了一下午,也得不出任何结论。

    不过还好,至少她的那两个傻徒弟成功逃出去了......

    而且,她也并非没有筹码......

    想到两个年轻人天真稚嫩的面庞,女修一直严肃着的表情终于松弛了下来,白栖迟嘴角带上一抹淡淡的笑,撇过头来,看向了山洞里头,正沉沉睡着的妖族太子,烛焕。

    白栖迟其实并不认识烛焕。唯一的印象是在那场作为骗局的和谈会上,那个谨慎地跟在妖王烛熠身后的少年。没想到再次见面,却是在一堆残破不堪的尸体之上。

    这只小队或许是遭到了尉迟如月残留队伍的袭击,亦或是不幸遇到了从决斗中逃脱的尉迟如月,留在烛焕胸口上的刀伤显然是出自那魔修的手笔,与她受的伤是同一种,却比她的伤口要深太多,她所能做的便也只有简单清理一下伤口,能否康复,便全看烛焕自己的造化了......

    看着妖界太子的这副惨状,白栖迟莫名觉得寂寥。

    说白了,妖界也只是仙魔斗争下的牺牲品而已,它之所以陷入如今的境地,并不是因为妖界在战争中做出了什么错误的决策,或者是招惹了仙魔中任何一界,亦或是仙魔联手合作。

    原因其实很简单,只是仙魔两界都恰好想让它死而已。一同进攻妖界,一同背叛妖界,都是因为他们想让更加弱小的妖界先行退场而已。

    妖王烛熠,那个天真过了头的可怜男人,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却注定要背下妖界陨灭的所有责任了。不如说,他能将从三百年前的第一次三界之战后便落于下风的妖界维持到如今的地步,已经很不容易了。

    要说他唯一的错,那便也只有太天真了,竟相信了仙界所谓的和谈......

    只希望此战过后,妖界能不再插手仙魔的事,带着剩下的人民好好生活吧。

    可话虽如此,她其实是羡慕烛熠的。

    修士们的修炼生涯漫长而又艰难,到她这番境界时早已有了几百岁,而现在的她,也早已忘却了,当初之所以仗剑走上这条道路,是为了什么......虽然眼下终于是拥有了过去羡慕至极的力量,可她却再也不觉得快乐,反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来的迷茫......

    所以她才羡慕在这种环境下,还能保留着,修士在最初的一百年里才具备的纯真与浪漫的烛熠吧。

    或许,她会选择救下烛焕,也是因为想要找回那颗已经被战争所磨灭的怜悯之心的吧......

    许久没有受过这等程度的致命伤了,这天尉迟如月睡得很沉,却并不安稳。胸口的刀伤在嘶吼,飞虹剑在他体内留下的灵气正在不断地灼烧他的身体,让他的意识始终无法得到彻底的安宁。

    尉迟如月已经好久都没有输过了,但他却没有感到一丝一毫的不甘,只觉得无趣。

    好无趣......

    曾经的他也一心向往强大,觉得变强就是一切的意义,于是他付出了比旁人更多的努力,成为了魔域人尽皆知的战神。只是到达了这个顶端时,他却并不觉得有趣,并不是因为再也找不到能出其右的强敌,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这一切都索然无味。

    杀戮又如何,战胜了强敌又如何?因为没有意义,所以才也不会觉得有趣。

    所以在看到白栖迟手中金色的剑刃所挥出的那道金色的光芒时,他才下意识地没有避开。

    原以为若是被如此耀眼的光芒所包围的话,他或许能看到和平时不同的光景。只可惜,他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脑中的疼痛逐渐停歇下来,尉迟如月睁开昏昏沉沉的双眼,先入眼的是一片漆黑的洞壁。

    ......这里是哪儿?

    等他终于有余裕思考时,接着外头洒进来的月光,努力撑起身子的尉迟如月却发现身上的衣服却并不是他记忆中的黑,就连他白皙的肌肤,也不知为何又黑了一些。

    啊,想起来了。

    昏死过去前,他似乎是看到了正向他不断靠近的白衣女修,所以便用了最后的一点魔气,临时改变了自己的容貌。

    他原本也只是想随意易容成一个妖族修士蒙混过去的,只是那时的他神智也实在是有些不清醒了,脑海中竟只想到了那个一直跟在烛熠身后的少年......这失误也实在是太大了一些,如果是烛焕这种身份的人物的话,恐怕也还是会被白栖迟杀掉......

    “你醒了?”

    右侧,清冷的女声徐徐而来,因为有些突然,尉迟如月出现了片刻的错愕,循声望去。背对着月光依靠在洞口处的女修面容姣好,在清冷的蓝色月光之下宛若是天宫落下的仙女,即使处在幽黑的山洞之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也却仍然明亮,美人正是白日里在他身上烙下致命伤的白栖迟。

    他为什么和白栖迟在一起?

    白栖迟没杀他?

    疑惑让男人的表情有些茫然,但看在白栖迟眼里却成了另一个意思。

    “你受伤了,我救了你。”

    她言简意赅地用八个字解释完了当下的情况,见面前的“烛焕”仍旧一言不发,她接着问道:“你所在的队伍唯有你一人生还,发生了什么?难道是被尉迟如月袭击了?”

    “......嗯。”

    犹疑了片刻,尉迟如月才算是接纳了眼下的境况,于是他故作沉痛地点了点头。

    白栖迟接着问:“那尉迟如月之后去了何处?”

    “不记得了。”尉迟如月一脸茫然,像是苦苦思索了一番,“被他砍伤之后,我便没了意识......”

    “我知道了。”

    落下最后一语,白栖迟不再作声,转头看向了山洞外宁静的夜色。

    沉默在两个萍水相逢的人之间蔓延开来,只不过二人都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因此也没有谁觉得奇怪。

    身体渐渐有了力气,尉迟如月便撑着地面坐起身,本想再看看眼下的形势,却在自己身前的不远处,看到了一堆堆在一起的枯树枝。

    这些是女修一路上收集而来准备点篝火用的,只是她也没想到自己会连点燃篝火的那一点灵力都使不出来,于是,这堆枯树枝便只能无所事事地堆在了这边。

    魔修随手捏出一团火苗,将这点枯树枝彻底点燃,橙红色温暖的光芒瞬间点亮了整个洞穴,但白栖迟却对此毫无反应,仍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静静地看着洞外的风景。

    见此情景,尉迟如月也算是彻底明白了眼下的状况——他在白栖迟体内留下的毒已生效,女修现在的感知力已经弱到连魔气都分辨不出来了。

    若是想杀她的话,眼下便是绝佳的机会。

    尉迟如月并没有太声张,只是将裹挟着魔气的手,小心翼翼地朝她探了过去。

    就算他现在也并没有留下多少魔气,不过这点力量用来对付已是穷途末路的白栖迟的话,绰绰有余。

    “很没有意义吧,这一切。”

    只是,就在黑影即将接触到女修白色长袍的一刹那,那边的人,却突然开了口。

    “下午的时候这里还有很浓的血腥味,但是下了一整天的雨之后,便什么都闻不到了。”

    雨下了一整天,到晚上时早已转成了鹅毛小雨,正如白栖迟所说,空气中只余下了淡淡的青草香与泥土味。就连外头瘫在地面上的妖修尸体也是,明明白日里还是血流成河,但经过雨水的冲刷,眼下早就看不见一点血红的痕迹。

    “包括这里人也是,过不了多久,就会深入这片土地,化作尘埃罢。”

    只是片刻的迟疑,魔修的动作停在了半空,却失去了下手的最佳时机。

    “既然一切最终都会消失,那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

    白栖迟回过头来,看向了及时放下手来的“烛焕”。

    女修明亮的眼睛就这样凝视着他,像是希望他能给出问题的答案,可惜尉迟如月却只是沉默地看着她,一言不发。

    见多识广的魔神在这本该是最简单的问题上出现了片刻的错愕,那一瞬间,他在白栖迟的眼里见到了,他从未见到过的,不一样的光芒。

    他们所做的一切是为了什么?

    为了力量、为了权势,除此以外的其他答案,他不知道。

    但是看着白栖迟那样严肃的神色,他却觉得,答应不是这个。

    那么答案是什么?

    “我是仙界青玉山的白栖迟,太子殿下,我会送您回妖界的。”

    话题在短暂的沉默之后再次开启,尉迟如月看着眼中含光的仙子继续说了下去。

    “作为代价,我需要妖界送我离开古木群山。”她补充道,“别想耍花招,我在你体内下了毒。”

    他明白这是威胁,可尉迟如月的注意力却丝毫不在这事之上。

    相反,他开始好奇,好奇白栖迟是否能够找到那问题的答案。

    于是他笑了笑,乖顺地点了点头。

    “好。”

    这无趣的旅途之中,终于有了那么一件,令他稍许觉得有趣的事了。

    今天是言璟桓进入镜霖湖秘境后的第二天,虽然昨日在藏书馆呆的一下午既费了凌初的精力也费了凌初的体力,但这日她还是锲而不舍地选择在巨大的藏书馆中继续昨天的工作。

    “诶奇怪......”

    坐在高高架起的梯子上,当位于藏书馆最顶层书柜前的凌初开始翻起了书柜的第三层时,挡在两叠书中间的隔层引起了少女的注意。

    “这是书立么?”

    虽然她先前就有关注到这个架在两叠书中间的空隙,但最初她也只是单纯地以为这里的书没有放满而已。可如今看到隔层两侧的木板,她才意识到这是刻意空出来的空间。

    可是,为什么要空出来呢?

    “凌姑娘是在说书柜中莫名空出来的隔层么?”

    疑惑之际,下方传来了琨羽的声音。

    “您那边也有这样的情况么?”

    凌初下意识地转身去寻琨羽,却还是被自己所处的高度给吓了一跳,平复好心情抓好扶手,她再探头去寻他时,却发现化神魔修在不知不觉中,已经来到北侧的那面书柜前,不紧不慢地翻看着书柜中的书籍,而她自己却还在和西面那面墙的书柜前苦苦挣扎。

    明明是同时开始工作的,琨羽的动作看上去又这么慢,可他为什么能这么快.....

    .“嗯,鄙人确实发现了一些,只不过鄙人也不知道这之间有何玄妙在。”琨羽看了眼面前的隔层,回答道,“可能是为了放什么装饰品也说不定。”

    “这样啊......”凌初若有所思地应了声,只是看着面前的木板蒙了一层灰,却毫无任何破损痕迹,怎么都看都不像是曾经摆放过什么东西的样子。

    正当她思索之际,下面的琨羽却突然又出了声。

    “凌姑娘外表看上去有些娇弱,但其实是个相当吃得起苦的孩子呢。”琨羽的声音低沉而又温柔,“虽然嘴上说着累,但却一直没停下手上的事。”

    “不,我也没有那么厉害,琨羽大人不必如此恭维我......”

    突然的夸奖弄得她面上有些燥热,但在片刻的迟疑过后,凌初意识到一些更严重的问题。

    “话说回来,或许只是我的错觉,但我总觉得琨羽大人很了解我的样子......包括前天在洞穴内的测验,您为什么会偏偏选皎啮龙?”

    “这说的话,确实如此......虽然有些冒犯,但鄙人确实有在关注你的事......”

    凌初的问题让琨羽陷入了片刻的沉思,可他很快便给出了答案。

    “毕竟凌姑娘是那位天神大人所选中的人。”

    诧异瞬间笼罩了少女的这个大脑,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您知道李修瑾?”

    “李修瑾?啊,对,这似乎是天神大人在凡间的姓名......”

    琨羽先是愣了一瞬,随即立即反应了过来。

    “不过鄙人确实和天神大人有些来往,就在几天前,他曾造访寒舍,告知鄙人很快言道友便会带着凌姑娘前来,并将那头名为皎啮龙的魔兽赠于了我......凌姑娘怎么了?我见你脸色不是很好。”

    从“天神大人”四个字出现的那一瞬,凌初的神色就有些凝重,面对琨羽的询问,凌初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没事......只是突然发现自己一举一动都在天神的注视之下,稍微有些膈应......”

    “会产生这样的想法也正常,鄙人初次遇见天神大人时也费了好些时日才接受他的身份。不过凌姑娘只要把神明当做是天与地那般没有感情与神识的自然万物便好了,毕竟天神是造物主,我们是其所造物,完全无法相提并论。而观察我们这些造物的一举一动,也确实是神明们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

    琨羽慢条斯理地解释着心中的想法,却又突然话锋一转:“不过,鄙人唯一好奇的是,以鄙人拙见,神明本应只是观测者才是,可这个世界的天神大人却格外热衷于干涉我们的行动,不止是鄙人,似乎当年的烛熠也受过天神的点拨,而现在,他似乎尤其对你和言道友有着浓厚的兴趣......”

    “天神大人这样做的目的倒一直让鄙人百思不得其解,凌姑娘对此有何高见?”

    那自然是因为她是穿越者,而言璟桓是这本书的男主呗。

    回忆起李修瑾那张欠揍的脸,凌初马上得出了答案,却完全无法转述给琨羽,于是她也只好尴尬地笑了笑,随后摇了摇头。

    见凌初略显窘迫的表情,琨羽不再追问,面上终于现出一抹温和的笑:“这事说来也着实是太严肃了些,我们不如换个话题。不过既然说到天神和凌姑娘,这倒是让鄙人想起一位很久之前的人,他倒同凌姑娘有几番相像......”

    “和我很像?”

    面对凌初好奇的目光,琨羽却没有立刻揭晓答案,只是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随后合起手中的书,转头看向了头顶,透过天窗倾泻而下的阳光。

    “凌姑娘,反正我们这样干忙活也有些乏味,不如来听鄙人说说过去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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