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如银，雾笼秋梧。
宫城。
正值中秋团圆，大崇景嘉帝携众妃嫔于映玉殿举行宫宴，笙簧不绝、笑语相和、红巾彩衣似流云缥缈。
宴酣之时，一宫人高唱：“宣——北砳王女万俟氏！”
闻言，万俟蕴双手搭于身前，安步入殿。待行至大殿中央，她手掌交叠抬起，深深垂首，屈膝躬身，口中道：“北砳万俟氏见过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这万福礼简单，万俟蕴却行得僵硬似木偶。
因她非此间人，乃是穿越而来。
那日下班，她随手点开朋友分享的游戏，眼前倏然一亮又一黯，再次清醒过来，就已身处游戏之中——这游戏名叫《卧听清漏[注1]》，宫斗向文游。
系统分配给她的身份，为异族北砳公主。尚未弄清境况，她就被塞进马车，送往中原大崇和亲。
过去一月有余，她将抵达大崇京都，便被传唤入宫，与此中秋宫宴。
行过礼，万俟蕴昂头静立。
众妃嫔皆身着华服，平静瞧她，好似一影又一影画中仙。
一片繁华却寂静。
“公主免礼。”御座左前侧的皇后轻咳，柔声道，“陛下听闻北砳人善乐舞，故催请公主入宫，还望公主海涵。”
万俟蕴忙道：“不敢。”
然又一刻，她省悟皇后所言，一愣。
乐舞？
二十一世纪的她甚是普通，与千千万人一般，幼时挣扎于语数外，年长被理化生围困，从不曾沾染过“乐”和“舞”。
现下，忽然要她人前献艺，她着实……束手无策。
乐人却已拨弦抚琴，乐曲婉转悠扬而出，四散流淌。
万俟蕴无奈，忆起大学体育课上所学的排舞，顾不及拍子、节奏这些劳什子，舒展了手脚便蹦跳起来。
窗外秋雨飒寒，殿中人却动得热气烫脸。
舞毕，万俟蕴福身，画中仙们巧笑嫣然，耳语交谈。
“此舞好是活泼生动！”
“宛若春猫戏蝶，有趣。”
“常听闻北砳善舞，今日得见，此言当真不虚！”
“我倒觉有些许闹腾，怪孩子气的。”
……
和此同时，万俟蕴眼前浮现数行墨字——系统所书的墨字。
“皇后、辛淑妃、杜充媛欣赏你的舞蹈，好感+1。洛德妃、沈昭仪稍感聒噪，好感-1。”
“景嘉帝……默认好感+2。”
读了最末行，万俟蕴心生纳罕，默不作声抬眼环视大殿。
御座空荡，不见皇帝身影，殿中其余男子皆垂手侍立，衣着素朴无光，无一有天子穆穆之威仪。
她迟缓觉察到，景嘉帝不在宴上。
莫不是离席了？
思忖间，万俟蕴眼前一花，又一行墨字浮起。
“由于BUG，皇帝困于福宁殿无法离开。注，皇帝出现与否不影响本段剧情。”
“系统正极力修复BUG，修复进度：百分之三。”
啊？
她默声问：“什么BUG？”
墨字：“BUG因您而起，故需您自行探索。”
万俟蕴疑惑更甚。
没待她追问，殿中耳语嬉笑一止，乃是宫人捧出了一封圣旨。
“北砳王女万俟氏，稚齿婑媠，姱容修态，方桃譬李，懿良端庄，兰心慧性，瑰意琦行，着封美人，赐住馥舒宫文绮阁。”
经宫人提醒，万俟蕴伏身受诏。
宴散，宫人撑了伞提了灯，引万俟蕴往文绮阁去。
雨丝淡扫青凉伞，绵绵阒然。
文绮阁却热闹异常，成群宫人捧着物什进出，紧锣密鼓地布置擦拭。见了万俟蕴，他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扑通”跪了一地。
没遭遇过如此阵仗万俟蕴惊惶，忙道：“不不……都起来。”
“与娘子告罪。”主管宫女道，“白日里，奴婢们疏忽没关窗子。适才下雨，水飘进来，处处都淋湿了，故而在这时更换整饬。”
“没、没事，” 十数个脑袋跪拜挤拥，令万俟蕴心底发怵，“都先起来，然后去各忙各的，不用管我。”
她当惯了透明人，当真消受不了这“福气”。
主管宫女领着喊了声“谢娘子宽待”，宫人才散了，各去忙活。
万俟蕴记起，家里打扫卫生，爸妈老是嫌弃她碍事，一会儿撵到这屋，一会儿撵到那屋。
由是，她自觉避让，寻得一隅暗处，凭窗闻雨。
远空微朗，落梧杳绝，雨声落落屋檐头[注2]。
洒扫内侍垂头而行，一不留神冲撞了万俟蕴。他一惊，仓皇后退，急乱的步子又带倒了落地烛台，细伶伶的铜质烛台当即朝前倾翻。
万俟蕴将一撤身，见数道火光烧灼，直扑自己。
千钧一发时，一着玄色劲装男子倏尔闪至身前，闪电一般迅捷出手，扯她胳膊往旁稍一错身。
烛台坠地，金石相击而鸣；烛火自窗飞出，咚咚滚落院中，被雨水浇熄了。
男子松开惊魂未定的万俟蕴，微微颔首，食指一竖轻声道：“莫喊。”
又一瞬，男子屈身没入暗处，消失无迹。只他方才所扯之处，缓缓泛起一阵霜雪似的凉。
宫人这才察觉，大呼小叫着围过来。
“娘子，将才可伤着？”
“要不要请御医？”
“您是怎么躲开的？”
闻此一问，万俟蕴抚着胳膊打个寒噤，回过神来，简洁应了几声。可她心里，却在勾画那玄衣男子身影。
他是何人？
来去无影，宫人皆未瞧清他，如何做到的？
可惜黯黯一隅，一瞥太匆匆，那人连面容都不甚清晰。
滴漏清长，落雨渐疏。
带倒烛台的内侍被遣走，余下宫人手脚利落，不出半个时辰便将各处拾掇干净，告退了。主管宫女欲留下伺候，也被不自在的万俟蕴劝走了。
终是四下无人。
万俟蕴推上雕花木门，拖来把沉重的椅子抵住，又合上各扇窗子，确保屋内密不透风。
而后，她举着蜡烛，将角落照了一遍。
“你……躲在了哪儿？”
她记起，男子消失前，先是蹲下了身子……那是躲藏的模样。定然要将他找出来，倘若他人隐匿在侧，夜间将难以定心。
话音刚落，万俟蕴身后荡起一阵脚步声，很轻，似是踏在雪上。
她大惊扭身，烛火划过，一道玄色削瘦身影被映亮，正是方才那出没不常的男子。
“吾主。”男子略一欠身，“是在寻我？”
“你是什么——等等，你喊我什么？”
“吾主。”男子恭敬道，“吾乃北砳影侍亭瞳，奉王妃命护卫王女，一路上始终藏在您影子里。只是，一直未找到时机与您相见，方才情况危急，才自作主张现身，请您责罚。”
万俟蕴戒备问：“如何证明你所说为真？”
“您腕上系有一颗玲珑球[注3]，用于控制影侍。”亭瞳和盘托出，“触碰它时，您可命令我切换形影、行事，抑或探查影侍记忆。”
掀起衣袖，万俟蕴见腕子上确实坠了颗莲子大小的球，莹澈细腻，光泽似玉。
指尖轻触玲珑球，她默念：“影子。”
直立的亭瞳当即屈身，化作一剪窗花似的脚下影，消失了——与将才如出一辙。
万俟蕴震惊片刻，又念：“人。”
影子微微晃动，一挣立起，落地成亭瞳。
“这下您可信？”
“信。”
她嘴上如此答，心里却令道：“打开北侧第一扇窗户。”
并非不信，验证嘛，多多益善。
亭瞳一抹笑未及露出，双脚已带着他移向满镀烛光的窗子，抬手一推。
墨字骤然浮现。
“结识人物：亭瞳（好感+5）。”
“身份：北砳影侍。”
“个性：精贯白日、恭默守静。”
细雨终歇，凉气如针，连连卷入室。
“咻——”
一枚石子忽地破空而至，砸了万俟蕴额头。
亭瞳目光一凛，取下腰间长鞭“月白”一甩，抽碎了又一枚石子，厉声道：“什么人？”
万俟蕴上前，越过他朝外探看。
窗外秋夜本如一泊浓墨，此刻，却见五彩碎光星星点点闪烁，被风牵得聚散流转，时而卷起一粒石子，给斑斓华光随意抛掷。
万俟蕴抬手捉了一把碎光，注视须臾，又任它从指缝流溢。
她见过这些碎光。
彼时，她才穿入此间，跌在北砳草原上，眼前就飘散着这般碎光，似是碾碎的虹。她本能逐光而去，远远瞧见光芒盛处，立着块界碑般的白玉巨石，上刻墨字——
传送点（可于此退出游戏）。
心头重重一跳，万俟蕴当即便踉跄着扑过去。偏偏北砳人出现了，叫喊着抓住她，塞进了和亲的马车。
来时路上，她一直在思索，如何能够回到北砳，去那“传送点”试一试？
而现今，碎光又现……是不是意味着，宫城某处，也有所谓的“传送点”？
“麻烦你把门口椅子拖开，”万俟蕴对亭瞳道，“我要出去一趟！”
亭瞳看了眼飕飕夜色，将要阻拦，一偏头，却见她目光急切而又坚定。只这一眼，他便明白劝解无用，于是将话咽回，奔去拖椅子：“我随您去。”
“随你。”
万俟蕴快步出门，躲过打瞌睡的值守宫人，循着五彩碎光离开馥舒宫。宫道上，沾了雨水的脚步回荡，西北方向的琉璃瓦沿被惊扰，雨珠一一碎落。
当时，引她往文绮阁的宫人说，宫城西北隅乃隽山，虽名“山”，实为一方人造园林，天下珍木异禽，皆藏于其间。
若“传送点”藏在草木深处……
“吾主！”
亭瞳乍然蹿快两步，抢于深思的万俟蕴身前，托了她胳膊肘一旋，闪身藏进墙角暗处。
没一会儿，一队巡逻侍卫齐齐走过两人方才所经宫道，无一察觉异样，甲胄声便渐渐远了。
“多谢。”
历此惊险，万俟蕴警惕了些，小心翼翼躲过侍卫，摸到了碎光发源地。
确为隽山。
只是……
万俟蕴细看一眼，便惊得张大了嘴。
这这、这竟然是人造园林么？
宫城。
正值中秋团圆，大崇景嘉帝携众妃嫔于映玉殿举行宫宴，笙簧不绝、笑语相和、红巾彩衣似流云缥缈。
宴酣之时，一宫人高唱：“宣——北砳王女万俟氏！”
闻言，万俟蕴双手搭于身前，安步入殿。待行至大殿中央，她手掌交叠抬起，深深垂首，屈膝躬身，口中道：“北砳万俟氏见过陛下，恭请陛下圣安。”
这万福礼简单，万俟蕴却行得僵硬似木偶。
因她非此间人，乃是穿越而来。
那日下班，她随手点开朋友分享的游戏，眼前倏然一亮又一黯，再次清醒过来，就已身处游戏之中——这游戏名叫《卧听清漏[注1]》，宫斗向文游。
系统分配给她的身份，为异族北砳公主。尚未弄清境况，她就被塞进马车，送往中原大崇和亲。
过去一月有余，她将抵达大崇京都，便被传唤入宫，与此中秋宫宴。
行过礼，万俟蕴昂头静立。
众妃嫔皆身着华服，平静瞧她，好似一影又一影画中仙。
一片繁华却寂静。
“公主免礼。”御座左前侧的皇后轻咳，柔声道，“陛下听闻北砳人善乐舞，故催请公主入宫，还望公主海涵。”
万俟蕴忙道：“不敢。”
然又一刻，她省悟皇后所言，一愣。
乐舞？
二十一世纪的她甚是普通，与千千万人一般，幼时挣扎于语数外，年长被理化生围困，从不曾沾染过“乐”和“舞”。
现下，忽然要她人前献艺，她着实……束手无策。
乐人却已拨弦抚琴，乐曲婉转悠扬而出，四散流淌。
万俟蕴无奈，忆起大学体育课上所学的排舞，顾不及拍子、节奏这些劳什子，舒展了手脚便蹦跳起来。
窗外秋雨飒寒，殿中人却动得热气烫脸。
舞毕，万俟蕴福身，画中仙们巧笑嫣然，耳语交谈。
“此舞好是活泼生动！”
“宛若春猫戏蝶，有趣。”
“常听闻北砳善舞，今日得见，此言当真不虚！”
“我倒觉有些许闹腾，怪孩子气的。”
……
和此同时，万俟蕴眼前浮现数行墨字——系统所书的墨字。
“皇后、辛淑妃、杜充媛欣赏你的舞蹈，好感+1。洛德妃、沈昭仪稍感聒噪，好感-1。”
“景嘉帝……默认好感+2。”
读了最末行，万俟蕴心生纳罕，默不作声抬眼环视大殿。
御座空荡，不见皇帝身影，殿中其余男子皆垂手侍立，衣着素朴无光，无一有天子穆穆之威仪。
她迟缓觉察到，景嘉帝不在宴上。
莫不是离席了？
思忖间，万俟蕴眼前一花，又一行墨字浮起。
“由于BUG，皇帝困于福宁殿无法离开。注，皇帝出现与否不影响本段剧情。”
“系统正极力修复BUG，修复进度：百分之三。”
啊？
她默声问：“什么BUG？”
墨字：“BUG因您而起，故需您自行探索。”
万俟蕴疑惑更甚。
没待她追问，殿中耳语嬉笑一止，乃是宫人捧出了一封圣旨。
“北砳王女万俟氏，稚齿婑媠，姱容修态，方桃譬李，懿良端庄，兰心慧性，瑰意琦行，着封美人，赐住馥舒宫文绮阁。”
经宫人提醒，万俟蕴伏身受诏。
宴散，宫人撑了伞提了灯，引万俟蕴往文绮阁去。
雨丝淡扫青凉伞，绵绵阒然。
文绮阁却热闹异常，成群宫人捧着物什进出，紧锣密鼓地布置擦拭。见了万俟蕴，他们纷纷停下手上的活，“扑通”跪了一地。
没遭遇过如此阵仗万俟蕴惊惶，忙道：“不不……都起来。”
“与娘子告罪。”主管宫女道，“白日里，奴婢们疏忽没关窗子。适才下雨，水飘进来，处处都淋湿了，故而在这时更换整饬。”
“没、没事，” 十数个脑袋跪拜挤拥，令万俟蕴心底发怵，“都先起来，然后去各忙各的，不用管我。”
她当惯了透明人，当真消受不了这“福气”。
主管宫女领着喊了声“谢娘子宽待”，宫人才散了，各去忙活。
万俟蕴记起，家里打扫卫生，爸妈老是嫌弃她碍事，一会儿撵到这屋，一会儿撵到那屋。
由是，她自觉避让，寻得一隅暗处，凭窗闻雨。
远空微朗，落梧杳绝，雨声落落屋檐头[注2]。
洒扫内侍垂头而行，一不留神冲撞了万俟蕴。他一惊，仓皇后退，急乱的步子又带倒了落地烛台，细伶伶的铜质烛台当即朝前倾翻。
万俟蕴将一撤身，见数道火光烧灼，直扑自己。
千钧一发时，一着玄色劲装男子倏尔闪至身前，闪电一般迅捷出手，扯她胳膊往旁稍一错身。
烛台坠地，金石相击而鸣；烛火自窗飞出，咚咚滚落院中，被雨水浇熄了。
男子松开惊魂未定的万俟蕴，微微颔首，食指一竖轻声道：“莫喊。”
又一瞬，男子屈身没入暗处，消失无迹。只他方才所扯之处，缓缓泛起一阵霜雪似的凉。
宫人这才察觉，大呼小叫着围过来。
“娘子，将才可伤着？”
“要不要请御医？”
“您是怎么躲开的？”
闻此一问，万俟蕴抚着胳膊打个寒噤，回过神来，简洁应了几声。可她心里，却在勾画那玄衣男子身影。
他是何人？
来去无影，宫人皆未瞧清他，如何做到的？
可惜黯黯一隅，一瞥太匆匆，那人连面容都不甚清晰。
滴漏清长，落雨渐疏。
带倒烛台的内侍被遣走，余下宫人手脚利落，不出半个时辰便将各处拾掇干净，告退了。主管宫女欲留下伺候，也被不自在的万俟蕴劝走了。
终是四下无人。
万俟蕴推上雕花木门，拖来把沉重的椅子抵住，又合上各扇窗子，确保屋内密不透风。
而后，她举着蜡烛，将角落照了一遍。
“你……躲在了哪儿？”
她记起，男子消失前，先是蹲下了身子……那是躲藏的模样。定然要将他找出来，倘若他人隐匿在侧，夜间将难以定心。
话音刚落，万俟蕴身后荡起一阵脚步声，很轻，似是踏在雪上。
她大惊扭身，烛火划过，一道玄色削瘦身影被映亮，正是方才那出没不常的男子。
“吾主。”男子略一欠身，“是在寻我？”
“你是什么——等等，你喊我什么？”
“吾主。”男子恭敬道，“吾乃北砳影侍亭瞳，奉王妃命护卫王女，一路上始终藏在您影子里。只是，一直未找到时机与您相见，方才情况危急，才自作主张现身，请您责罚。”
万俟蕴戒备问：“如何证明你所说为真？”
“您腕上系有一颗玲珑球[注3]，用于控制影侍。”亭瞳和盘托出，“触碰它时，您可命令我切换形影、行事，抑或探查影侍记忆。”
掀起衣袖，万俟蕴见腕子上确实坠了颗莲子大小的球，莹澈细腻，光泽似玉。
指尖轻触玲珑球，她默念：“影子。”
直立的亭瞳当即屈身，化作一剪窗花似的脚下影，消失了——与将才如出一辙。
万俟蕴震惊片刻，又念：“人。”
影子微微晃动，一挣立起，落地成亭瞳。
“这下您可信？”
“信。”
她嘴上如此答，心里却令道：“打开北侧第一扇窗户。”
并非不信，验证嘛，多多益善。
亭瞳一抹笑未及露出，双脚已带着他移向满镀烛光的窗子，抬手一推。
墨字骤然浮现。
“结识人物：亭瞳（好感+5）。”
“身份：北砳影侍。”
“个性：精贯白日、恭默守静。”
细雨终歇，凉气如针，连连卷入室。
“咻——”
一枚石子忽地破空而至，砸了万俟蕴额头。
亭瞳目光一凛，取下腰间长鞭“月白”一甩，抽碎了又一枚石子，厉声道：“什么人？”
万俟蕴上前，越过他朝外探看。
窗外秋夜本如一泊浓墨，此刻，却见五彩碎光星星点点闪烁，被风牵得聚散流转，时而卷起一粒石子，给斑斓华光随意抛掷。
万俟蕴抬手捉了一把碎光，注视须臾，又任它从指缝流溢。
她见过这些碎光。
彼时，她才穿入此间，跌在北砳草原上，眼前就飘散着这般碎光，似是碾碎的虹。她本能逐光而去，远远瞧见光芒盛处，立着块界碑般的白玉巨石，上刻墨字——
传送点（可于此退出游戏）。
心头重重一跳，万俟蕴当即便踉跄着扑过去。偏偏北砳人出现了，叫喊着抓住她，塞进了和亲的马车。
来时路上，她一直在思索，如何能够回到北砳，去那“传送点”试一试？
而现今，碎光又现……是不是意味着，宫城某处，也有所谓的“传送点”？
“麻烦你把门口椅子拖开，”万俟蕴对亭瞳道，“我要出去一趟！”
亭瞳看了眼飕飕夜色，将要阻拦，一偏头，却见她目光急切而又坚定。只这一眼，他便明白劝解无用，于是将话咽回，奔去拖椅子：“我随您去。”
“随你。”
万俟蕴快步出门，躲过打瞌睡的值守宫人，循着五彩碎光离开馥舒宫。宫道上，沾了雨水的脚步回荡，西北方向的琉璃瓦沿被惊扰，雨珠一一碎落。
当时，引她往文绮阁的宫人说，宫城西北隅乃隽山，虽名“山”，实为一方人造园林，天下珍木异禽，皆藏于其间。
若“传送点”藏在草木深处……
“吾主！”
亭瞳乍然蹿快两步，抢于深思的万俟蕴身前，托了她胳膊肘一旋，闪身藏进墙角暗处。
没一会儿，一队巡逻侍卫齐齐走过两人方才所经宫道，无一察觉异样，甲胄声便渐渐远了。
“多谢。”
历此惊险，万俟蕴警惕了些，小心翼翼躲过侍卫，摸到了碎光发源地。
确为隽山。
只是……
万俟蕴细看一眼，便惊得张大了嘴。
这这、这竟然是人造园林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