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星此刻满是敌意地看着冯休年和应子默,“一群乱臣贼子,你们分明是串通好的。”

    凌星嘴里说着莫名其妙的话,应子默脸上的疑惑不是假装,竟然还有人会说应氏是“乱臣贼子”?

    应子默:“凌公子,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乱臣贼子这顶帽子可不是能随便乱扣的。”

    凌星未理会,扫视两人,“你们一把折扇一把琴就上来比试了?”

    应子默摊手,“谁都知道本公子只一把折扇,凌公子还想怎么比?”

    冯休年点头,也看向凌星。

    “擂台之上,不分对手,你们一起上。”凌星丢下一句话便走到擂台边缘,还未等两人反应,他便施法造幻境,似幻似结界,下一瞬便将两人完全笼罩。

    应子默和冯休年只能运气凝神,不让意识被凌星给完全牵扯去。

    一时间,台上三人站立挺拔,闭眼凝神,不动一毫。

    “真没意思,所以我才最不想看岩心门的比试。”

    台下的看客失了兴趣,开始议论起来。

    “他们也只能在擂台比试时用这招式,在外头遇到妖祟看看,还不得被撕咬骨肉不留一寸皮。”

    “也不是没用,凌星的名声足以让那牢狱里头的人犯闻风丧胆了,人家能窥心魔判真相,如今圣上可十分重用岩心门。”

    “也是,不然吕大人也不用费尽心思将儿子塞进去学艺了。”

    “拿审讯犯人的手段来比试,这说得过去?最好有个能克他的,那才有看头。”

    凌星的攻心术,是施法控制对方心智,制造幻境让对方回忆最恐惧的时刻,从而情绪动荡,心神不一,对方在意志薄弱的时候最容易被攻破心防,施法者便能由此趁虚而入,窥探其内心最不堪的秘密,逼迫对方说出任何自己想要知道的实情。

    应洛羽身患癔症,常年被梦魇所困,在攻心术面前他简直不堪一击,无论岩心门有何目的,应子默都不可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凌星的幻术逐渐起效,应子默和冯休年明明还在擂台之上,听得见下面的人声交头接耳,下一瞬,两人失重仿佛从万里高空掉落,即使知道是幻觉,但内心还是浮起因为身体无法动弹而带来的恐惧。

    再睁眼时,应子默发现自己躺在一片无际的湖泊之上,可衣裳未沾一滴水,触碰水面时激起层层波澜,却无法伸入水中——他此刻,已经身处幻境之中。

    “冯休年!”

    声声回响,没有回应。

    应子默环视一周,没有发现任何人,他想起戚行丰的嘱咐,原地不动,闭眼辨别方向。

    幻境只是迷惑人的意识心境,并不能改变环境,上擂台前,他便开始观察今日的风向。先锋台四周被岩石包围,风向偏南,但他需要找到正南方向。

    一丝微风吹起身前墨发,应洛羽伸出折扇确定方向,随后仍闭眼回忆上擂台后的走位,一点一点转着身子寻找。

    不一会儿,他睁眼立定,“正南。”随即自信的迈出步子,按照戚行丰的话,正南三步,正东两步,接着是正北七步。

    第七步走完的那一刹那,应子默身后传来一阵竹叶的响声。

    “千万记住,幻境之后是更大的幻境。”

    戚行丰的话闪现在脑海,应子默突然犹豫了,他不安,如果凌星的攻心术真如传言中那般,那么,他十分清楚自己转身后会看见什么,他无法确定自己能否保持理智坚持下去。

    “默儿,是你吗?”

    一道温婉的声音传来,直接击碎了应子默的心理防线,尽管在转身的时候心中默念一切都是幻觉,但真正看见竹林中那熟悉的身影时,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一步步靠近……

    “娘……”

    苏槿莲的脸越来越清晰,她还是同从前那般,一身素雅,不着粉黛,发上只戴了一根发钗。

    应子默的双眼模糊,泪水早已夺眶而出,但他却笑着,就算是幻境,能再见到娘亲,这一刻他也十分欣喜。

    苏槿莲搭上应子默的手臂,转而关切问道,“你怎么穿得这么少,练完功就跑来,容易地风寒的。”

    应子默才发现苏槿莲一身冬日的装扮,身上还落了雪,但他抬头却看见满林翠绿的竹叶,落寞一下覆盖双眼。

    他温柔地拉紧苏槿莲的斗篷,“许久不见您,我着急了。”

    “练功辛苦,你跑回来就不能休息了,放心,我一切都好。”

    苏槿莲抬手,应子默弯腰,当手抚上发丝时,他再也忍耐不住失声痛哭,紧紧将苏槿莲抱在怀中,“娘,我好想你……”

    又是一阵风吹过,竹叶一片响声过后戛然而止。

    “为什么……”

    应子默的耳边突然传来苏槿莲冰冷的说话声,他不解地松开手,映入眼帘的却是苏槿莲苍白无色的脸,此时的她双眼乌青,满是怨恨地看着应子默。

    “娘,你怎么了?”应子默惊惶无措。

    苏槿莲却持续嘶吼道:“我问你为什么!”

    “不是说会护好羽儿吗?”

    “你说过羽儿不会踏你的后路,你发过誓的!”

    “沐家庄今日这般,都是你一手造成的!”

    应子默惊恐连连后退,摇着头,嘴里一直在解释,“不是我,我没办法,我真的没办法……”

    “就是因为你!”

    苏槿莲突然冲向应子默,将他狠狠向后推去。

    应子默没有防备直接摔倒在地,地上的积雪溅起糊了他的眼睛。

    “子默,子默,子默你醒醒!”

    “咳咳咳!”应子默赫然惊醒,“世叔?”

    眼前的人突然变成沐宴,周围一片嘈杂,他抬手抓住沐宴的衣领想要问清楚苏槿莲在何处,却发现自己满手鲜血。

    他一下愣住,颤抖着想分清这一切,却发现身边皆是血迹,还有昏迷不醒的师兄弟……不远处,少年沐乘风抱着沐沉云的尸体失声痛哭……

    “不,不要……”他起身要奔向沐沉云,却被一声刺耳的叫声扰得头痛不已,跪在地上。

    “滚开!不准你靠近我娘!”

    “小羽?”应子默听见声音猛然抬头。

    她看见年幼的应洛羽挡在棺木前,手上抱着的是苏槿莲的牌位,而与他怒目相对的,竟是持剑的应远……

    “再不让开,别怪我不顾父子之情!”应远怒喝一声,但他没有给应洛羽选择的机会,直接挥剑直奔苏槿莲的棺木。

    应子默又是慌忙起身,连滚带爬跑向应洛羽:“不要!”

    一阵火光袭来,又将他狠狠打晕过去。

    分不清是第几次的变换,应子默已经身心俱疲,他撑地艰难起身——又是一处熟悉的地方,是他幼时练功的地方。

    一声声骇人又熟悉的鞭声传来,他走到一个院中,一个瘦小的身影,光着上身,正蹲着马步修炼心诀,后背上是触目惊心的鞭痕,有渗血的新伤,还有未结痂的疤痕。

    “小羽……”应子默满眼悲伤,定定看着年幼的应洛羽却不敢靠近。

    应远持鞭站在应洛羽身后。

    “好好练,别忘了你自己说过的话,你哥现在已经是个废人,以后应氏的未来可都在你身上。”

    应洛羽突然转身,紧紧攥着拳头,看应远的眼神仿佛有深仇大恨,“不准你说我哥!”

    应远抬手又是一鞭一鞭落下,应洛羽死死咬着牙愣是一声不吭。

    应子默面如死灰,却仍旧不敢靠近,他低头看向一旁——躲在墙后浑身颤抖的少年,少年也转身看着他,泪水糊满他的脸,但应子默分不清他眼里是恨还是伤心。

    两人互相对视良久,应子默轻声说了一句,“你真是个胆小鬼。”

    现实里,应氏的人看着擂台上的应子默,各个心中十分焦急。幻境开始没多久,应子默便十分痛苦跪倒在地,面容苍白,神色惊慌,但没有人知道发生何事,更不敢轻易打断,若是打断,应子默可能会永远停留在幻境之中。

    “二公子!”越溪不知第几次提醒应洛羽要想想办法。

    但应洛羽仍环抱着手,定定看着应子默,“他说他可以,任何人不许插手。”

    弘枢十分不安,他大致能猜到应子默在幻境中会碰见什么,更清楚他要自行脱离绝不容易,但他也只能等。

    岩心门的人已经暗自窃喜,特别是吕非南,捉不到应洛羽,折磨应子默也算间接泄愤了。

    然而在暗处,一双眼睛正满不在乎地盯着他们,嘴角的笑容带着邪气,更像是准备看好戏。

    幻境中,少年仍目不转睛地看着应子默,渐渐地眼中失去生气,四周也逐渐混乱。

    一阵“杂乱无章”的琴声传来,虽然听着混乱,但却让应子默清醒了许多,他最后深深看了少年一眼,转过身去。

    “你是胆小鬼,但我不是。”

    冯休年的琴声不仅传到了应子默耳朵里,还侵扰了在场的所有人。

    久香捂着耳朵,“姐姐,冯公子的琴艺真的靠谱吗?”

    越溪也顿感疑惑,她不是质疑冯休年的琴艺,倒是觉得这首曲子奇怪,感觉是完整的一首曲子,却被生生打乱了。

    突然凌星的身体剧烈颤抖,接着便犹如被万箭穿心一样倒地吐血,幻境也在一瞬间破了。

    冯休年十分自如地收起古琴,安然无恙,一旁的应子默也缓缓起身,整理衣裳。

    凌星冷笑一声,“你诈我?”

    应子默潇洒地打开折扇,“怎么能说诈呢?幻境是你开的,要诈也是你诈我才对。”

    凌星原本已经让应子默身心受创,眼看时机已到,他便准备再施法,打算在幻境中拷问应子默,顺带看看他心中不堪。

    怎料他刚潜入幻境之中,冯休年的琴声便传来,还未回过神,一排冰箭从天而降,直冲他而来,躲闪不及,万箭穿身,虽是幻象,但施法者被破了阵,定损自身。

    弘枢上前去搀扶应子默,发现他身体冰凉,虚弱无力。

    应子默低声对他说道:“回去再说。”

    弘枢领会,小心将应子默搀扶下台,又不能表现得太过明显,担心让其他人知道应子默伤重。

    冯休年冷着脸走到戚行丰身边,看着戚行丰兴高采烈的脸,暗暗警告一句,“这种乱改琴谱的事,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戚行丰:“救你一命还得遭你嫌,真难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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