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日一早,一群人守在玉娘的屋外,各个心事重重的样子。

    越溪来回踱步,焦躁不安,时不时探头看向屋内,应洛羽已经进去半个时辰,不知与玉娘商量关于苒苒去处的结果如何。

    苒苒和妍儿趴在门外,耳朵贴着门扇,努力想听里头的动静和谈话,却一无所获。

    又不知过了多久,门扇被打开,应洛羽面无表情,神情低落地从里头挪步出来,被着急进去的苒苒和妍儿撞了身子也毫无反应。

    越溪心想玉娘应是不同意苒苒去夷山,上前想找应洛羽问清楚,却被忽视。

    应洛羽不顾院内人的目光,游离地经过众人,独自一人向院外走去,越溪担心地看了一眼屋内,发现玉娘精神好转,正握着苒苒的手低声细语,面上的笑容也轻松不少。

    她稍稍放下心来,转身去追应洛羽。

    等她追上后,发现应洛羽还漫无目的地走着,跟失了魂一般。

    越溪:“应洛羽!如何?玉娘不同意苒苒同我们离开?”

    应洛羽摇头,“她同意了,没有犹豫。”

    “那你,为何这般丧气,我还以为玉娘不同意,还是……她没原谅你?”

    应洛羽抬眼看着越溪,眼里充斥着无力感,“你知道吗,玉娘她说她不怪我,就因为我是个降妖师,为了护住百姓抓她这个妖是应该的。”他苦笑着问越溪,“你说她,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她竟还感谢我,谢我手下留情……为什么,她为什么不怪我。”

    一滴泪从应洛羽的脸颊划过,此刻的他陷入深深的自责,他妄想得到玉娘的指责来缓解内心的负罪感,却被玉娘的善良释怀踩在脚底无情嘲笑。

    他俯身低头抵在越溪的肩上,耷拉着肩膀双手垂在身侧,继续对越溪说道,“你知道吗,她很高兴苒苒可以练剑,她还让我当苒苒的师父。”

    越溪不知从何安抚他的心情,只能顺着苒苒的事情安慰,“苒苒同你有缘,你们的剑术意念相通,苒苒也很高兴你能指导她。”

    “可我不配。”应洛羽紧紧抱住越溪,将头深埋进她的肩膀,声音哽咽,“我看着她躺在那里,每一寸皮肤都有被灼伤的痕迹,可她看着我的眼睛却是笑着的,那么明亮,我不敢看她,担心她看透我的心是如此的龌龊不堪。”

    越溪听着耳边克制的哽咽声,思绪忍不住拉远,苒苒以半妖的身份进入大翎,势必要千方百计隐藏,难道要像自己这般狼狈,整日提心吊胆吗……

    越溪和应洛羽又在平安村待了七日,轮流为玉娘输内力渡灵力,以确保她能撑到暮晓山。

    但好在这几日玉娘的情况大为好转,连应洛羽都觉得不可思议,多亏如此,大家的心情也渐渐放松。

    越溪十分高兴:“没想到我的灵力有这么大的力量,那是不是以后就能替人疗伤了?”

    应洛羽想了想,浅笑道,“玉娘是妖族,可能你的灵力正好能助她恢复,至于人族,回去之后让弘遇或久香献身让你试试?”

    越溪盯着他,“眼前就有一个现成的,我何必等到回夷山呢!”

    两人拌着嘴,说说笑笑来到玉娘房间,推开门的一刹那,妍儿着急忙慌地将桌上一个药瓶藏于袖中,镇定自若打了招呼,“越溪姑娘,应公子。”

    自玉娘醒后,妍儿对应洛羽的敌意减少,在玉娘面前也只停留在表面的客气,平常私下撞见,仍旧形同陌路。

    两人似是没看见妍儿的动作,径直走向玉娘。

    越溪:“玉娘,你今日觉得如何?”

    玉娘面带微笑,“好多了,你和应公子这几日都辛苦了,还多亏了妍儿给我吃了……”

    “玉姐姐!”妍儿突然出声打断,“我去看看锅里的汤,你别再吃其他东西了,以免等会儿吃不下。”

    妍儿的话让在场的三人面面相觑,不过也没多想,这时苒苒拿着一个风车跑进来。

    “阿娘,这是刘爷爷给我做的风筝,他说放在生病的人床头,就能好得快一些。”苒苒咧着嘴笑,眼睛如星星一般,脸颊还有两个浅浅的酒窝,放下风筝后,又一溜烟跑去外头。

    越溪小心问道:“玉娘,苒苒知道要同我们去夷山吗?”

    玉娘的笑意渐渐消失,语气失落,“她知道,那天在我怀里哭了好久,我还以为她会闹着不答应,结果隔天早上便捧着鲜花来找我,笑得很开心。也许是我没意识到,原来她已经长大了,看到她那么懂事,那一瞬间我反倒希望她能胡闹些。”

    越溪同应洛羽相视一眼,同时低下头去没有回话。既然玉娘同意苒苒去夷山,还让应洛羽收苒苒为徒,便是要让苒苒去除体内妖力,习得武艺,成为降妖师,彻底与妖族断绝联系。

    玉娘深吸一口气,重新打起精神问道:“你们何时启程?妍儿方才与我商议,再过三日,我们便可出发去暮晓山了。”

    玉娘小心地看了应洛羽一眼后,轻声问越溪,“越溪姑娘,你也是从暮晓山来的?”

    玉娘没有直说,但越溪明白她的意思,玉娘碍于应洛羽的关系不敢问得太直白,因为这几日她也瞧得出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

    应洛羽识趣地走到窗前,背过身去。

    越溪在玉娘耳边说道:“我不是从暮晓山来的,但我娘是。”

    闻言玉娘十分震惊地看着越溪,一把握住她的手,眼神流动间已经传达了想说的话,“难道你也和苒苒一样?”

    “我不清楚。”越溪摇头,如实相告,“我娘将我的妖力封印了,我的身份暂时无从解释。”

    “封印……”玉娘听后若有所思,“这世上会封印的妖族不多,据我所知,能将妖力封印得一丝不漏的只有那位大人。”玉娘仔细瞧了瞧越溪的模样,心头一紧,“越溪,你可知你娘是……”

    玉娘的话又被打断,但这次是因为她感受到窗边传来一股不安的气息,她顿了顿,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重新说道,“或许我见过你娘,当时我还小,只知道她是守护暮晓山的妖族之一,但说起封印之术,确实谁也比不过她。”

    “说不定你们到了暮晓山,还能见到她呢。”

    玉娘一听愣住了,但看越溪如此笃定的神情,觉得应是自己记错了夕颜的消息,便点了点头。

    随后三人就苒苒的安排做了商议,约定三个月后分别让人到刘家交换消息,若那是玉娘可伤愈回平安村,便让苒苒找机会回来相见。

    至于去除苒苒体内妖力的事情,因为需要等苒苒妖力显现,估计还得等至少三年,应洛羽再三表示,若在这之前后悔,他也会尊重她们的决定。

    三日后,阳光明媚,微风清凉,如此舒适的天气却迎来分别。

    苒苒没有哭,十分冷静地同大家告别,背着包袱带着莲花宝剑,一步三回头地同越溪和应洛羽离开。

    哭得最伤心的不是玉娘,是小安,前脚向苒苒保证自己是男子汉不轻易掉眼泪,后脚提着两个莲花灯追在苒苒后头跑。

    “苒苒姐姐,莲花灯我挂着,你看见了一定得回来看看我,苒苒姐姐!”

    要不是刘爷爷腿脚还利索,兴许还追不上他,他这一闹,把大家伙儿整得又哭又笑的,离别的伤情散了大半,每个人心怀希冀,目送三人走了好远,直至再也瞧不清背影。

    *

    三人走了大半月终于到了夷山附近的一个小镇,当晚找了一处客栈住下。

    越溪一边收拾床铺一边同苒苒说道:“明日我们便能到夷山了,到时候你就能见到我同你提起的久香姐姐,她又会吃又会玩儿,有她在你绝对不会无聊的。”

    “……”

    越溪转身,发现苒苒呆呆坐着,不知在想什么,眉头紧蹙,她赶紧上前。

    “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越溪问道。

    苒苒突然十分郑重地对越溪说道,“姐姐,我阿娘是不是让小羽哥哥把我身上的妖力拿掉?”

    “你这一路是因为这件事所以才闷闷不乐的吗?”越溪安慰她,“你现在身上妖力的还未显现,至少还得三年,不急。”

    苒苒低下头,“我是答应了阿娘,因为不想让她伤心,可是,我不想拿掉身上的妖力,我可以不当降妖师,只要我习得剑术,我就当一位江湖剑客,同样可以降妖除魔守护百姓。”

    苒苒顿了顿,声音变得微小,“那是我娘给我的妖力,我很珍惜的。”

    “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身上的妖力存在一天,便不会有一天安宁的日子,甚至像你娘那样……遇到危险。”越溪欲言又止,不想提起苒苒的伤心事。

    但苒苒十分冷静,她重重点头,“我知道,我全都知道,可是,”苒苒抬手感受心跳,“阿娘给我的妖力让我觉得很安心,这让我感觉她一直在我身边。”

    越溪无意识地跟随苒苒,将手抵在心口,这是第一次她感受灵力流动的时候,会想起幼时躺在娘亲膝上撒娇的画面,不像以前那般只是回忆,而是仿佛回到过去,眼前的一切都那么真实。

    越溪这么多年纠结的事情,突然在这一刻豁然开朗,还是因为一个小姑娘的提醒,或许她一直以来都太过纠结,有没有妖力不是让她时刻躲藏的理由,而是为了等到和娘亲团聚的那一天。

    越溪牵起苒苒的手,不再是将她当做孩子那般说话,“是姐姐没有站在你的立场,我支持你,做你想做之事,我想你阿娘也会支持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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