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房中人静默太久,门外的丫鬟又轻扣一下门:“夫人?”

    还是李芊秋先反应过来,起身要帮林黛收拾,春桃也连忙将匣子装好。

    眼见房中又要乱作一锅粥,所有人都要为她忙起来,林黛从迟钝中回过神,对春桃说:“天色已晚,你与郎君说,我不回去。”

    春桃瞪圆眼睛,疑惑半晌,呆呆地问:“可是郎君已经等在外面,如何去说?郎君都来了,要不咱们还是走吧?”

    林黛本就困倦,不愿再折腾,听春桃说完,一种“你来找我便要走”的约束更让她不想动弹。

    李芊秋也忙来劝:“是呀,二郎既愿意来寻,你就不要赌气了,早些回去歇息。”

    林黛见二人又要忙起来,干脆直接上榻:“就去告诉郎君,我已歇下。”

    二人齐刷刷看向她,李芊秋低声说:“二郎不是好相与的人,妹妹还是不要触怒了他。”

    春桃也连连点头:“赌气也不急在这一时呀。”

    林黛:“我真的没有赌气,这几日还要忙祖母的寿宴,前宅后院的确相隔甚远,不如在这里方便。”

    再说,宋礼鹤在房事上向来恶劣,每每欢好后,她就总觉得身子疲软,接下来几日定要常与李芊秋忙事,她可不想露出端倪。

    搬来这里也是为躲这个。

    见她面颊泛红,春桃灵机一动:“你莫不是怕......”

    林黛连忙制止她的话头:“反正今夜我不走,你去告诉郎君,我睡了。”

    春桃只好无奈地出去。

    房中还有大郎夫人,二郎的人也不便站的太近,韵福连忙迎上来,春桃垂着头,低声说:“郎君先回吧,夫人已经睡下了。”

    韵福面色一僵,像是怕阶下的宋礼鹤听见,声压得更低:“姑奶奶,你莫不是在说笑?”

    可惜宋礼鹤已经听清,他立在原地,用力攥了攥手,压下心底情绪,清冷的嗓音中尽是无奈:“罢了。”

    春桃眼睁睁看着宋礼鹤转身离去,心中一紧,想回房与林黛说,可才一进门,就听李芊秋语重心长道:“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林黛已经百口莫辩,不再言语。

    李芊秋又提起:“二郎刚患有眼疾后,白皎匆匆攀上大郎,底下人走漏风声,二郎动怒,要杀了大郎,白皎赶来,说全是她一厢情愿。”

    林黛还未听过这么详细,支起胳膊听李芊秋讲。

    李芊秋:“之后白皎便给大郎做妾,她嫁来才半个月,二郎来过一次。”

    要知道宋礼鹤有多厌恶宋询逸,与他的院子相隔甚远,平日绝不会踏足一步,可他为白皎来过一次。

    李芊秋那时躲在檐后。

    她知道大郎贪图美色,一直千防万防,外面的胭脂都没能进宋府的门,不曾想疏忽自家人,让白皎得手。

    李芊秋一直气馁,她总想做些什么,看到二郎过来,她就躲在一旁,想找二人旧情复燃的证据。

    “二郎刚患上眼疾,那时不如今日稳健,他是由韵福扶着过来。”

    宋礼鹤问白皎:“这半月来,可曾悔过?”

    白皎紧咬唇瓣,静默许久,下定决心似的:“我不后悔。”

    李芊秋:“二郎只问过一次,往后便再与白皎没有纠葛。我知白皎心高气傲,一直想嫁个前途无量的郎君,可还是想不通她为何背弃二郎。”

    宋礼鹤与白皎此前没怎么见过,只凭宋礼鹤生母薛巧颜临终嘱托,宋礼鹤就真费心力去做。

    林黛听过,也想不通,不过她明白李芊秋用心良苦。

    李芊秋:“二郎待自己人很好,就算白皎真回去,隔阂总是在的,你也不必与二郎置气,免得将这情分耗尽了。”

    李芊秋躺在她身侧:“早些歇息,若二郎明日再来,你就同他回去。祖母的寿宴我筹备多年,你不必忧心,只要记下规矩就足够,余下的我来置办。”

    林黛应下。

    只是接下来几日,宋礼鹤没再来过。

    李芊秋从起先的“再等等看”,到了夜里止不住的叹息:“都怪我,怎么好端端地邀你来祖母的院子里住?平白惹你和二郎生分。”

    春桃气愤又无奈:“明明是郎君未归再先,怎么成了咱们的不是。不过也怪我,那日未多加思索就劝你走,眼下怎么办?”

    前宅的这处院子有小厨房,李芊秋手巧,这几日只做她和林黛的吃食,便不再全都食素,变着花样翻炒美味佳肴,林黛自觉比之几天前丰腴许多。

    二人因许多事忧愁而食难下咽,林黛听着耳边的唉声叹气,夹走一块鲜亮的煎鱼肉。

    见林黛吃的专心,碍着李芊秋在,春桃不能发怒,只好瞪林黛几眼。

    李芊秋从惆怅中回过神,叹道:“早知那夜说什么都劝你走,眼下再搬回去,难免让底下人嚼舌根。”

    林黛将鱼肉搁在李芊秋碗中:“待明日祖母寿宴后再走也不迟。”

    眼下只能先如此了。

    宋老夫人的寿宴,苓州有头脸的人来了个七七八八。

    成王世子朱陵郅远远见到宋礼鹤就发怵,愣是绕道给宋老夫人送礼,都没敢从宋礼鹤身前路过。

    宋老夫人年岁已大,宴席也很平缓,没有什么比试,她笑吟吟的与几个相熟的夫人提起孙媳妇有多懂事。

    林黛也终于见到了宋礼鹤的生父,宋阳泓。

    宋阳泓并不同意二郎的婚事,他自己天资平平,充其量就是个知府,好不容易盼出来个宋礼鹤,可他偏偏患上眼疾。

    宋礼鹤与林黛成婚的前一日,宋阳泓都在与老夫人争执。

    宋阳泓的喊叫简直要冲破宋府的墙壁:“二郎与宁宣伯府的二姑娘刘相宜还有婚事在身!为何母亲要擅作主张!”

    宋老夫人的嗓音始终很平静:“刘相宜已到适婚的年岁,二郎也早已不必服丧,可京城迟迟不来信,如此,你还不明白吗?”

    都是聪明人,不必将事摊到明面上说。

    宋阳泓不服气:“可那也不能娶张妞!张妞如何配得!”

    宋老夫人哼笑一声:“你不必来与我耍威风,二郎亲自点过头,你若不允,与二郎说去。”

    宋阳泓气极,这些年为着薛巧颜和纪氏,二郎早就不再尊敬他,他哪里拉得下脸与二郎求和,干脆拂袖而去,连婚宴都未曾露面。

    这些日子他一直住在府衙里,偶尔回来与纪氏用膳,刻意不见林黛。

    今日见到,林黛对他欠身行礼,没有半分埋怨之意,宋阳泓便没有为难在先。

    余下的人都很面生,李芊秋与林黛交代过一遍,林黛只记住寥寥几人。

    简单招待过,她就回到席上,与宋礼鹤同坐。

    林黛真的并未同宋礼鹤置气,但许多人都误会着,让她自己听多了胡思乱想,心里也没底气,干脆不主动找话。

    席上备菜倒酒的丫鬟都是李芊秋的安排,春桃瞧过一圈,在林黛耳边嘀咕:“宋府可真大,我从未见过这些丫鬟。”

    林黛抬头瞧过几眼,并未在意。

    她与宋礼鹤一同献礼,礼是宋礼鹤早就备好,没有出什么差错。

    宋询逸与李芊秋坐在一处,二人举止亲昵,白皎独坐,没一阵就称头晕。

    老夫人本就看不惯她,压根没理会,白皎只得垂头离开。

    林黛觉得无趣,对着佳肴也不能大快朵颐,她每想下筷,春桃就会怼她一下,示意她适可而止。

    林黛难免觉得烦闷,恰好有丫鬟从老夫人身边过来,捧着酒,给大郎倒完,又挪蹭到宋礼鹤这边倒上:“老夫人叮嘱,郎君尝尝。”

    宋老夫人递来的酒,宋礼鹤还是会尝尝,他正要喝,就听见林黛低声说:“我也想喝。”

    丫鬟笑道:“老夫人说这酒太烈,就不给夫人们尝了,一会儿我端甜酒给夫人。”

    林黛只好坐回去。

    她觉得自己再被约束一阵,就要以头抢地了。

    宋礼鹤已经轻抿一口,他眉头都不皱一下,将酒杯递给林黛:“不算烈。”

    林黛看着酒杯,又看眼宋礼鹤,一时没接。

    丫鬟僵了僵,语气有些慌张:“夫人喝醉伤身就不好了,老夫人难免怪罪,我这就去给夫人拿甜酒来。”

    林黛见丫鬟要夺酒杯,连忙攥住宋礼鹤捏着酒杯的手,就着一饮而尽,辛辣的酒顺着喉咙而下,烧的胸膛都热了起来。

    看着林黛餍足模样,丫鬟目瞪口呆,攥着酒坛的手都用力到发白。

    林黛擦擦嘴角:“你且放心,有郎君在,我醉了也无妨,祖母不会怪你。”

    丫鬟迟迟挪不动脚。

    宋礼鹤问的冷淡:“还有何事?”

    丫鬟咬唇,悻悻地走了。

    林黛回味着酒的余香,心中满是眷恋,连带着看宋礼鹤都顺眼不少。

    可她看着丫鬟背影,心中忽然觉得古怪,还未来得及与春桃提起,宋老夫人就唤她过去。

    林黛只好先把话咽下。

    宋老夫人抱着另外一位夫人的小孙女,那小姑娘只有酒坛差不多大,一双眼圆鼓鼓的,不怕生人,抓着宋老夫人的手玩。

    宋老夫人今夜心情舒畅,喝了不少酒,特意唤林黛来过,给林黛看婴孩可爱模样,笑着打趣:“你何时与二郎要一个?”

    几个夫人都很和善,知道这种事急不得,也不该这么明目张胆的提,怕宋老夫人执意为难,三言两语把话扯开,让林黛先回去了。

    林黛忽觉腹中如火烧。

    她只觉得怪异,还与春桃说:“这酒真好。”

    春桃刚要翻白眼,就发现方才坐着的宋礼鹤不见了。

    有看着宋礼鹤离开的嬷嬷说,宋礼鹤眼睛不适,先去老夫人闲置的院子歇息了,留下几个侍卫护送林黛回去。

    林黛刚坐下,就咂摸出不对来。

    这酒比起寻常烈酒,更像是壮阳或是助兴的酒,老夫人还没喝糊涂,怎么可能平白给两个孙儿送这种酒。

    再看宋询逸还未离席。

    林黛连忙起身,挥来一个侍卫:“与我去找郎君。”

    侍卫是宋礼鹤身边的人,林黛在书房前被他拦过,很是眼熟,知道不会出错,跟着他朝嬷嬷指的方向追过去,春桃也急忙跟上。

    春桃:“怎么回事?酒有问题?那你怎么没事?”

    林黛已经到了门前,看见韵福身影,她被春桃一句话问愣了。

    韵福也像是才知道那酒的效力,汗如雨下,看见林黛面色如常,忙松一口气:“我正要去寻夫人!夫人喝下那酒,可觉得有什么异样?”

    宋礼鹤方才只抿了一口,就已经多有不适,她灌下半杯,只是有些难受。

    因为她常年在外,与手底下的人什么酒肉都尝过,误喝这种烟花地用的酒,去水里泡着冰过几个时辰就好。

    这种酒喝的太多,自然对林黛就没什么效力。

    可她该怎么和宋礼鹤解释?

    她一个应该在乡下庄子苟且偷生的姑娘,来之前还“病名在外”,上哪比宋礼鹤多尝这些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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